子果然对胃口,看着薛蟠吃的香,十爷也觉得,这饭菜似乎比宫里的御厨做的都好吃了。
这二位心思都放在吃上了,其他人可不一样,九爷看到对面的贾政就觉得倒胃口,略吃了几口,便把视线放到了宝钗身上,对薛姨妈开口道:“这位就是令千金了,可有名字没有?”九爷天南海北的做生意,知道很多汉人家都不给女儿取名字,因此问道。
“先夫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她,因此当做男孩儿来养,取了学名叫做宝钗。”薛姨妈答道。
宝钗也知道面前这人尊贵的身份,见他问到了自己,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对他恭敬的说道:“宝钗见过九爷。”
九爷见这女孩儿年纪不大,脸上虽然仍然有着哀伤的神色,但眼里却有着沉稳劲儿,再瞥了一眼旁边不管不顾就知道大吃的薛蟠,九爷心里暗笑,难怪薛公生前把这女儿当做男孩儿来养,于是说道:“既然是充做男孩儿来养,想必也是读书识字了的。”
薛姨妈笑道:“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罢了,女孩儿家还是妇德为上。”
九爷微微皱眉,他一向不喜欢汉人这一点,不过这是薛家的家事,他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对了,家事!九爷心里一动,瞥了眼贾政,开口道:“今日在灵堂之上的闹剧虽然没有酿成大祸,可也暴露了那些旁支虎视眈眈的态度,贾大人,听说你可是这薛公的姐夫,不会对这样的事视而不见吧?”
被点到名字的贾政一愣,也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旁边薛姨妈一脸感激的看着九爷,看了刚才贾政在灵堂之上不言语的态度,她心里也清楚姐夫并不想参与到薛家的家事里来,心里正着急呢,此时九爷的话就是久旱甘霖了。
贾政刚刚看了灵堂上的一幕,看到那群纨绔子弟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模样心里面就不舒服,可后面代目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袖,他心里也是一阵矛盾,帮吧,他一个姐夫,小姨子的事儿帮的过分了,人言可畏;可如果不帮,他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
抬眼看到九爷略带不屑和挑衅的目光,任是脾气温和的贾政心里也一阵气恼,开口说道:“薛家是九爷门下的皇商,那群人贪图的也是薛家的商铺和家产,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果姨太太能笼络住薛家商铺的各铺掌柜,就算那些人再做多少小动作,也是无用的。”
薛姨妈听后一愣,就连九爷也是大出意料,他刚才说那些话本来就是为了为难贾政,只等他张口结舌之后好冷嘲热讽一般,至于这薛家的事,他只答应了会留下她们的性命,至于薛家会不会自此萧条,他可管不着也不想管。
可如今想想,如果他想管又会怎么办?吩咐金陵衙门自己的人教训薛家的旁支,着手下商行其他人照看薛家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心里一沉,九爷看向贾政的眼神里多了分思忖,他的法子,没有贾政的好,也没有贾政管得干脆透彻,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这个贾政,是自己小看了他!
倒是旁边年方四岁的宝钗听后眼里一亮,若有所思的低下头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贾政留心到了三人的表情,心里暗暗叹息,这薛宝钗,果然不简单,自己不过说了个想法,她看起来就有了主意,再看那吃的开心什么都没想的薛蟠,可惜了这薛宝钗不是男儿。
薛姨妈刚想开口追问下去,却觉得衣摆一动,却是女儿宝钗悄悄的拉了拉她的下摆,薛姨妈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主意大的很,此时心里明白女儿定是有了什么想法,因此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多谢姐夫。”
之后的第二天,各铺掌柜被召集到了薛家,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薛家都说了些什么,但是自那之后,薛府那些之前有透漏过令投东家的各铺掌柜却全都偃旗息鼓避而不谈,薛家的生意,也没有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样一落千丈,虽然不及薛公在世时的繁荣,却也依然坐稳了金陵城的第一把交椅——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此时提点了这个方法的贾政,正和弘皙两个人正坐在夫子庙后巷的一个小酒馆里,对着面前红红的一盆热气腾腾的虾子流口水呢,最近吃多了江南甜烂的食物,一向爱吃辣的贾政分外怀念京城醉仙楼的辣味。
下定决心弘皙决断
弘皙看着面前贾政一改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表情,颇有些孩子气的盯着面前热腾腾的龙虾,心里只觉得如同小猫在挠爪子,痒痒的很。
贾政肚子里的馋虫也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抓起了一只,三下五除二剥了壳,白嫩嫩的鲜肉一入口,麻辣鲜香的感觉让贾政眼神一亮,手脚麻利的吃光了一只,贾政又抓起一只,剥了一大块肉让进嘴里,这下子吃的太急了,竟被烫到了舌头。
弘皙在一旁见到连忙伸手想要递过去凉茶,却在见到贾政因为被烫到而伸出来的舌尖后心中一荡,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拿稳,坠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碎了一地,茶水也撒了弘皙一身,将他身上月白色的锦袍染出了一块难堪的水渍。
贾政被吓了一跳,随即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他都多大的人了,竟然贪吃到烫到了舌头,如非自己被烫到了,弘皙也不会给自己递来茶水,也就不会弄脏了衣裳。
弘皙的心里也懊悔得不得了,竟然在贾政面前出了这么一个大丑,弘皙连忙咳嗽了一声,招呼小二来收拾地上的残渣:“小心别扎到了脚,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贾政一听更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又拨了一块虾肉,递到了弘皙的嘴边:“你也尝尝,虽然辣,但却香得很。”
虾肉白嫩,眼前之人的手指也不予多让,弘皙呆呆的盯着贾政的手,心里面心猿意马起来。
见弘皙不动弹,贾政这才惊觉自己太放肆了,竟然用手拨了虾肉喂弘皙吃,连忙想要缩回手,弘皙见状连忙伸手抓住了弘皙的手腕,然后把脑袋凑了上去,一口咬住了贾政手指上夹着的虾肉,末了还用舌尖轻轻的舔了一下贾政的指尖。
贾政只觉得一阵酥麻感随着弘皙舌尖的温度从指尖一直传到了心头,手一抖,连忙从弘皙的手中挣脱了出来,眼神也无措的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这一次,连耳尖都红了。
弘皙嘴里吃着虾肉,心里更是美滋滋的,他的指尖比虾肉更好吃,不管想象过多少次把他按在身子下面细细的□,都抵不过刚才碰触到他指尖那一瞬间的悸动,从来没有这样坚定的认定,他是如此的迷恋眼前这个老男人。
两个人,一个震惊于自己竟然会因为眼前这个少年不经意间的舌尖碰触而产生异样的情愫,一个暗喜自己终于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画面有了真实的感受,两个人都红了脸,不敢看彼此,一门心思的盯着眼前香味扑鼻的盱眙龙虾,也就谁都没看到,不远处,九阿哥看向这边深邃的眼神。
九爷没有错过弘皙和贾政之间的一举一动,想着刚刚他的人回报给自己弘皙这一天的举动后,胤禟眼里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那个工匠所在的铺子,表面上看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可铺子的老板确实是他的人,刚刚那工匠一回铺子就禀明了掌柜,那掌柜也立刻通了风声给他。
而后就又得到了弘皙身边所带的两个侍卫其中之一悄悄离开金陵往苏州方向去了,胤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着弘皙和贾政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情愫,眼前不自觉的出现了那人的笑容,眼前这两人之间淡淡的幸福,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那工匠并没有对知府说出全部的实话,那支簪子制造的手法极其独特,全天下只有苏州的琳琅轩的大师傅能够做的出来,而且琳琅轩所出的簪子,想来是独一无二绝无重复,而那支簪子工匠还记得,是琳琅轩特意为当时还是苏州官员的林如海妻子寿辰所制。
而为了一支簪子却惊动了知府,再联想这知府与弘皙俱是从钟山回来,其中的弯弯绕绕不难猜测。
那林如海的夫人,不就是贾政的妹妹贾敏吗,胤禟的眼底滑过一丝讥讽,眼前弘皙微红着脸颊好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可在他知道了他要追查之人正是眼前这让他红了脸的人至亲后,他又会怎么样?
胤禟冷冷一笑,再没有看下去的心情,起身离开了。
在胤禟离开后不久,贾政和弘皙也消灭了一盆盱眙龙虾,再多付了一些摔碎茶杯的钱,两个人也起身离开,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打消了刚刚的红晕,弘皙试探的伸手碰了碰贾政的手,开口问道:“咱们带回去些点心做宵夜吧。”
手上传来的触感让贾政刚刚消散下去的红晕再度爬上了脖颈,忙不迭的说着好,贾政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进了一家点心铺子去买点心,把弘皙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会脸红就是对自己有感觉,弘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贾政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一阵欢喜。
然而这份欢喜在回到了客栈,看到摊开在桌面上还未写字的折子之后,变成了比之前更躁动不安的心情。
咬了咬牙,弘皙将吴文元交给自己的账本递给了贾政:“我今天去了一趟知府衙门,费了好一阵唇舌才拿到了这个,你看看吧。”
贾政结果这账本,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的都是一笔笔薛家购置修堤材料和倒卖官粮各种款项的记录,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果然是薛家!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贾政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薛家的背后,只有九阿哥了,而九阿哥的背后,是八贝勒。
贾政看着弘皙为难的脸色,提笔开始在折子上写起来。
“你干什么?”弘皙见贾政不说话提笔就写折子,心里一慌,伸手握住了贾政的手腕。
“这次要弹劾的是九阿哥和八阿哥,还是我来写吧。”贾政轻轻摇头,伸出左手将弘皙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挪开,一向温和的眼神里有着犀利:“皇上也会希望上这份折子的人是我贾政,而不是你,爱新觉罗弘皙。”
一阵难言的苦涩在弘皙心底蔓延,自己和吴文元在庙里还在算计如何能让贾政心甘情愿的亲笔递上折子,可是早心里盘算了无数次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他就已经把所有的麻烦都抢了过去。
“我明白,可是这一次我是钦差,既然皇玛法钦点了我做钦差,就是让我追查事情的真相,无论对方是谁!”明明知道自己应该顺水推舟让贾政继续写折子,可是不受控制的话却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你不明白。”贾政苦笑了一下:“皇上也钦点了我跟你一起来。”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危机,如今太子是废后复立,历史上这位太子最终再度被废黜,可是具体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并不清楚,正是因为不清楚,心情才更加不安,被废的太子一定会被圈在宗人府,那么作为太子的儿子,弘皙的命运会如何?
这次江南查案,是一个机会,如果把握得好,将来就算太子再度被废,皇上也会考虑到弘皙的政绩,说不定就是一个转机。可是如果把握不好……捅了马蜂窝的下场,可是不言而喻。
贾政心里清楚,皇上是天下之君,却也是各位阿哥的父亲,为君为父,却最是矛盾。这件事如果是孙子弹劾叔叔,不管谁对谁错,康熙都会对弘皙有所不满,而康熙却偏偏谁都不派独独派了弘皙来办此案,也是因着弘皙年少耿直初入仕途,并不懂得圆滑。
这样的矛盾,只有自己能从中缓冲了吧,如果皇上严厉的处置了八爷和九爷,那么自己就势必将八爷党得罪到底,日后在朝中,只怕是要举步维艰了。
更何况,薛家这件事,他还要保薛家其他无辜人的性命,恐怕皇上看了这折子,也会龙颜大怒吧。
心中隐隐还有些不安,但是贾政却下意识的不想去想下去了,而弘皙也咬着下唇,不再做声了。
看着贾政在灯下奋笔疾书,烛火将贾政脸上严肃的神情照的一清二楚,他眉宇间微微的蹙起让弘皙的心也跟着揪紧。
他清楚这折子递上去最坏的结果,可是他却为了保护自己不惜牺牲日后的前程,看着这样的贾政,弘皙忽然想要狠狠的抽自己几个嘴巴,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为自己付出,从那次替自己挡刀子到今日的自毁前程,可自己呢,刚才还在心里想着在他心上狠狠的再扎上一刀!
是他在自己黑暗和苍白的生命里带来了一直渴望的颜色和温暖,弘皙心如刀绞,他不想亲手毁了这份温暖,更何况他知道,眼前的他,虽然温柔,却有底线,如果碰触到了他的底线,一切的一切就都回不了头了。
第一次这么后悔,为什么要在船上说出第一个谎言,当时他自欺欺人这件事可以瞒到最后,可是他现在感觉得到,所有的谎言最终都会被揭穿,而揭穿之后呢,他是不是亲手把一份触手可及的幸福推离了自己身边?
“啪”的一声,弘皙突然伸手把笔从贾政的手中打落,笔落在地上摔成了两节,墨汁甩满了纸张和地面。
贾政愕然抬头,看着满眼血丝的弘皙。
弘皙深吸了一口气,当初他有欺瞒的勇气,如今,他也要有勇气承担这句谎言带来的后果!
但愿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启程回京悲喜交加
“不要写了!”弘皙看着贾政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心底一阵苦涩:“我一直都在骗你,一直在骗你!”
贾政看着眼前从来没有这般痛苦过的弘皙,连忙站起来把他按住,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弘皙一个猛子扎到自己的怀里,双手穿过自己的腋下环抱住自己的后背,此时的少年身高颀长,他的下巴刚好越过自己的肩膀半分,而自己的脸也有一多半埋进了对方的肩胛。
耳边响起了弘皙压抑着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在了贾政的心里。
兜兜转转,原来这幕后真正的主使之人竟然就是稳坐在京城的太子,而薛家,也不过是一个被推出来的牺牲品罢了,甚至连妹妹贾敏也差一点被卷入到这件事中。
轻轻推开弘皙抱着自己的身子,看着对面少年脸上一片苍白,眼神不知望向何处就是不肯看向自己的脸,可贾政却能清楚的看到,弘皙的眼里此刻只剩下了深深的绝望。
叹了口气,贾政看着这样的弘皙,本应该在心底升腾起来的对于被欺骗的愤怒却一丝皆无,有的只是想要握住他手掌的冲动,他清楚的知道,对自己说出这些,会让弘皙失去些什么。
感觉到贾政握过来的手,弘皙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贾政,这一可,连弘皙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眼底有着怎样的渴望。
“这份折子,还是要上。”贾政苦笑得说道,弹劾太子是绝对不能做的事,弘皙是太子的亲生儿子!
皇上能废后再立太子,又能因为诸位阿哥对太子虎视眈眈而不惜斥责其他阿哥,就知道康熙对这位太子的期望,这份期望眼看着就要被人打破,可这大破之人却绝对不能是太子的儿子弘皙。
如果贾政知道,太子就是在今年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再度被废,也许,他就不会这样揣测康熙的心情,也不会坚持递上了弹劾八阿哥、九阿哥在江南官商勾结的折子,也就不会惹出之后的事端。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江南的案子在折子递上去后等于有了了结,弘皙和贾政也不再在这里耽搁,登舟赶回了京城。
就在贾政的折子递上去的同时,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从江都带回了江南一案的重犯徐祖荫以及此时在江南传得沸沸扬扬的假钦差,先行一步急于赶回京城的贾政和弘皙,对此毫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