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眼里,这位清秀温润,面如冠玉的书生,似乎有些不愉,随意伸手一拂。
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就象是有一只苍蝇在身边绕来绕去,十分烦人,他伸出手掌驱赶。
嗯,就是这个感觉。
一种荒谬奇异的气氛在店内升起,惊呼声还在耳边,花芸甚至想要闭上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小倩被斩断成两截的场景。
可她不甘心,仍然死死的圆瞪双目。
掌柜和店内伙计,此时猫着腰弓着身子躲在柜台下,已是张大了嘴,似乎要张嘴尖叫。
画面就此定格……
没有鲜血喷溅,也没有什么斩成两段,更没有凶阎罗的哈哈狂笑。
如雷霆轰击般的狂撩一刀,就此定格在半空。
离着书生还有一臂距离,不断跃动着、挣扎着,就如网中游鱼。
“咦……”
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洁白玉润的手掌,如拈兰花,三根手指轻飘飘的捏住了暗红色被血浸染的刀锋,轻松,惬意。
而那凶煞汉子凶阎罗,此时一点也凶不起来了。
他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思想,神情惊惶震恐,面色一瞬间就变得血红,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在一息之间,他身上骨骼【啪啦啦】的震响,手臂肌肉又胀大许多,脚下一拧,连变了三个姿势,踩踏得地面出现几个深深足印。
阔刀震动弹抖着,眼看着就要从几根手指中跳出,可最终却是牢牢的定在那里,仿佛那些挣动拧绞的发力,全是假象,是垂死的挣扎。
薛霸的脸色从血红变得惨白,这是用力过猛,血气不调了,也或者是恐惧所致。
踢到铁板了,都到了这时候,他哪里还不明白。
自己用出浑身解数,抽撩绞刺突,也暴发了全身力量,但所有努力都如泥牛入海,似乎前方就有着一个无底深渊,可以吞噬一切。
“我这人遵循的原则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很少有行侠仗义的时候,就算是天大的恶人,没惹到我头上来,也是懒得去管的。”苏辰笑着说道,眼神却十分淡漠。
就如午后见到老友,闲闲的打一句招呼,温和、亲切,但配合着他两根手指夹住的刀锋的举动,却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杀机。
薛霸一生之中大半时间都在刀头舔血,不是在杀人,就是在被人追杀的路上,从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他哪里听不明白对方的潜在台词,那就是:如今你惹到我了,你就该死。
他那狰狞嗜血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惊慌,眼珠一转,魁梧的躯体向后一缩,差点缩成圆润的一团。
事不可为当放手。
松开厚背阔刀的刀柄,薛霸身体往右侧一个翻滚,也不去走大门,快得无法形容,又灵巧无比的从地上穿过两张木桌,滚到了大堂一侧的花窗旁,紧接着是长身而起。
身体舒展,如面条一般的瞬间拉长,眼看就要穿窗而逃。
这一次,薛霸尽显灵巧机变,这并不是什么绝妙的身法步法,而是简简单单的一滚一弹,身形窜起,如行云流水,就如他往日里在刀丛剑林之中逃生的千百次,那是战阵手段。
洪琛虽然还沉浸于先前的震惊之中,也不由得暗暗惊叹于这薛霸的确有着骄傲的本钱。
这人一身武艺十分全面,没有偏向,最是适应种种局面。
他少时投身战场,一生杀伐,到得后来更是打家劫舍,跟官府厮杀连场,一切都从生存出发。
手段百变,简单有效,不讲究形象,只讲究实用。
惊叹之余就是惋惜,心想若是让这家伙走掉,下次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家遭殃。
这人本事是有,但心性太过狠毒,毫无人性。
他的狼牙寨被灭,又要重起炉灶,肯定要大肆收罗资金,四处烧杀抢掠。
可惜的是,如今自己已经受伤,气息纷乱筋脉剧痛,暂时提不起力气去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奈何不了对方。
正想到这里,就看到那年轻书生两根手指微屈,手腕轻轻一抖,就有一线流光闪过眼帘。
下一刻,雷霆震响,耳膜被炸得发痒,心跳加速。
那薛霸的身体刚刚展开,只是跃起一半,就被那道看不太清晰的流光幻影直直穿过后心,“嘭”的一声钉在了窗台之上。
他嘴里“呃呃”的发出声响,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尽全力扭转头颅,看向仍然坐在堂中,举着酒杯纹丝不动的书生,眼里闪过一丝迷惘。
从逃开到中招,薛霸也不是没有关注对方的举动。
眼角余光一直看着那书生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既没有愤怒发狠,也没有起身拦阻追截,对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特别的表情。
然后,薛霸就感觉心脏一痛,宽大的刀刃刺穿了他的心脏。
“常人挥刀幅度越大,动作越是凌厉,攻击就越是威猛难当,可是那书生根本就没有发力,他是怎么发起的攻击?竟比战场床弩射出来的大箭还要快速凶狠。”
薛霸脑海里闪过这个技术问题,不得其解。
他一生沉浸于武事,几十年来每日勤练不缀,死亡来临,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这一生为之自豪的苦练是否值得。
“也许,先前退走不去理会他,不挥那一刀就好了……”
聂小倩心神一松,才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毛毛细汗,头脑微微晕眩,脚下一软,身体就倾倒一侧。
刚刚的惊险,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
一方面担忧着芸姨,一方面又震惊着薛霸的凶残。
有对生命的眷恋,对死亡的惧怕。
情绪激荡之下,她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
糟!
在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一头栽到了苏辰的怀里。
一股浓郁的阳刚气息,从对方的身上传来,经历了杀伐,这书生身上却并没有什么阴暗暴虐气息,就如清晨的阳光,那河畔的青草,清新好闻。
她自幼就能分辨人心,能感应到别人的善恶美丑,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沉醉。
“很奇特啊。”
聂小倩细细的分辨着这种感觉,身体酥麻,差点忘了站起身来。
苏辰一把扶住这姑娘柔软的身体,心想她是真的被吓到,站都站不稳了,温和笑道:“小倩姑娘别怕,已经没有危险了,你没有习武,以后还是少出城走动了吧,最好是多加休养,你的病不能劳累,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嗯,好的。”
小倩心里一暖,轻声应道。
话一说出,才感觉有些失礼,这可是时才明白刚刚的举动有多么失礼,见到店中众人全都把视线撇在一旁,耳根一阵发热,连忙应了下来。
有心想要问问对方怎么看出自己身体有病的,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看着那书生慢条斯理的背起书箱,绑好琴盒,再向众人微微拱手一礼,就施施然转身走出店门。
听着脚步声踢踢踏踏,已是渐渐远去。
“他是谁,不是个书生吗?怎会有这般厉害的武功,我竟从未听说过。”
花芸平时最是重视小倩,此时心情纷乱,完全没有关注到少女神情的不自然,只是开口问道。
如果说先前的薛霸武功是很强大,这份强大也在她的认知之中。
在江湖中行走时,也曾见过自己不能力敌的高手,虽然打不过,但还是看得懂的。
可是,这书生的手段,她就完全不明白了,已经违背了武学常理。
对方出手之时,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什么威势,也没有什么强大气血爆发。
只是如同伸手捉住一只蝴蝶,随意踩死一只蚂蚁,轻松写意。
尤其是其中的那份自然真趣,有如水行石上,鸟飞高天,只觉本就应该如此才对。
“这还是书生吗?”
花芸感觉到无比荒诞,转头看向洪琛捕头,却见对方也是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同的是,这位捕头面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有着深沉恐惧和一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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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讨了一下赏,惭愧,书友们太热情,谢谢了。
书的质量问题,尽量做到不降下来,小鱼会认真编写好故事。至于更新,每天两更加足份量,希望能让大家看得舒服,有空闲也会爆更的~~
1144 原来是他(下)
洪琛看着苏辰的背影渐渐远离,脑海里总是有着一个念头在回荡,想不分明,但又异常熟悉。
他平生最是自傲的就是自己的分析判断、案情重演能力,在衙门捕快的位置上呆了近三十年,从一个小捕快熬成了如今能主持一方的大捕头,并没有凭借什么贵人提携,完全是靠着自己的真实本领。
事实上,若非总捕头魏进出身崂山道门出云观,一身武功道术厉害无比,他甚至早就凭借着破案的声望登上了总捕之位。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金眼雕洪琛之名,能令金华宵小为之丧胆。
再加上这位洪捕头嫉恶如仇的性格。
犯事的凶徒,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没有谁不感到心惊胆寒的。
洪琛破案,之所以无往不利,是因为他自小就是过目不忘,脑海里能自然而然的形成画面。
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在他的眼前经过,就算过上十年,都能恍如初见。
他甚至能记得对方的音容笑貌,说话之时每一个词语的颤音。
这种天赋是天生的,被他利用了破案上面来,查验蛛丝蚂迹层层推理,从而还原案情真相,极为神奇。
有那么一段时间,甚至很多人在背后尊称其为神眼捕头。
破案破得多了,就会得罪人。
总有那么一些人并不讲规矩,明面上玩不过,就会玩阴的。
那一天傍晚,洪琛交付了衙门里的任务,提着两斤猪头肉,兴冲冲的回家。
往常这个时候,自家娘子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
回家擦把脸,喝杯热茶,消除了白日里奔波的疲惫,然后就美美的吃上一顿,再逗逗自家儿子女儿,生活忙碌中有着闲逸,十分充实舒心。
“儿子倒是在家,只是女儿已被送去她姥姥家中,不知还住得习惯不?丫头平日里最爱撒娇,没有她娘亲哄着睡,会不会半夜哭闹呢?”
想起这些事情,洪琛脸上就露出笑容。
等走到自家附近时,他的脸色就变了。
平日里家家炊烟的左邻右舍此时全都关门闭户,透过门窗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怜悯,又有些惊惧。
他心里满是不祥,急急跑回家中。
就见到大门洞开,满地血腥……
妻子倒在血泊里,儿子幼小的身躯也被砍成两截,旁边还留了一句话:“以血还血……”
从那以后,洪捕头就变了一个人。
他带着小女儿搬了家,做事也变得庸俗起来,再不是以前敢打敢冲的模样……
过了一段时间,城里一家大户被人一夜灭门,全家老小鸡犬不留。
甚至连这户人家在外面从军回家探亲的小儿子,也于这一晚被人腰斩。
当然,这户人家的大儿子因为杀人夺妻的事情,早在三个月前被洪琛抓去衙门,当场问了斩。
这户人家的灭门事件,最终成了悬案,原本办案若神的洪琛洪捕头,终究也走下神坛。
他重新变得平庸,大案要案不插手,危险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只是每天混一混薪俸,然后跟自己的小女儿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渐渐的江湖中也没有了神眼之名。
……
这一次,洪琛早就发现了薛霸的踪迹,也知道这是知府大人严令通缉的要犯。
他并没有冒险的意思,只是想要一直等,等到衙门大队人马赶到,才会一起围攻。
他宁愿让凶徒走脱,也决不会去莽撞行事。
就算是事后知府大人怒责,或者当堂施以棍刑惩罚,他也无所谓。
可是,当他看见几位书生被当场攻击,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因为他认识那书生中的几个人,尤其是张家的公子。
那小子死在衙门捕快的面前,不但是他洪琛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是知府大人都得吃上几分挂落。
如果他再没有什么表现,那就不仅仅是有麻烦,甚至很有可能被当成替谁羊。
被打入大牢,从此不见天日。
所以,一直平庸的洪捕头,终于不得不出手。
他不想让家里的小女儿从此没有爹爹照顾,他只能拼死去战斗。
再也不能逃避。
尤其是在看到花芸和聂小倩的时候,洪琛更是知道,这一次,真的是一步都不能退了。
至少,能让人明白,他不是渎职或者贪生怕死的人,已经尽了全力。
“掌柜的,派人去城里报信,并且去医馆请大夫过来。”
掌柜连忙应下。
店外等候着的张家护卫和车夫此时冲进店里,见到现场情景,已是呆若木鸡。
尤其是护卫,看他眼神闪烁的模样,很可能已经在考虑着是不是抛弃家人逃亡?
身为护卫,只是稍稍离开一会,就出了这种事情,让自家主子死在野店,无论如何,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车夫也是一样,逃不掉被迁怒的命运。
想指望他们办点什么事情,那是不用去想了。
“花芸,今天发生的事情,那几个书生的对话,以及薛霸为何出手杀人的前因后果,咱们还是瞒下来吧,此事不能说。”吩咐了掌柜和伙计等人办事,洪琛的神色终于正常了一些,慎重说道。
他不但是说给花芸听,其实也是跟聂小倩在说,话里带着一丝恳求。
“那名叫宁文靖的书生可是你的旧识故交?或者你想给他卖个好?早就听说洪捕头如今做事圆滑,今日观你行事,本来还觉得人言不可尽信,没想到……”
花芸诧异问道,面色有些不好看。
今日的惊险,说起来,起因还在苏辰挑起仇恨、借刀杀人的事情上面,最后虽然感激他出手救了小倩,若说没有丝毫怨气,那却是假的。
这情绪有些无厘头,这时候她倒是忘了,若非自己跟小倩主动上前救人,也不致于会惹火烧身,陷入危局。
但女人本来就有资格不讲理。
花芸硬拼薛霸一击,看起来虽然没有大碍,实际上身体经脉酸胀疼涌,已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此时是在强行撑着。
不过,出门在外,却是不能露怯,就算是面对洪琛,仍然辞锋凌厉。
洪琛倒是知道这女人的脾气,也不以为意,只是苦笑。
修罗剑之名,本就不是什么好称呼,这女人对小倩或许十分亲近和善,对旁人却一直都是冷言冷语,不苟言笑,性格如此,从未改变。
话虽然说得不太好听,要说真有什么恶意,倒不见得。
洪琛偷偷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几人的谈话,才小声道:“花芸,此话出我之口,入你们之耳,千万别传了出去……我之所以让你们别透露先前书生们的交谈,并不是为了护住那书生,而是为了我们自己。”
这话十分古怪。
花芸没听明白,好笑的看向洪琛道:“洪捕头江湖越来越老了!”
她当然是在开玩笑,也是因为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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