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逼入绝境?
“他只是在体验对方的武学,或者说是在玩耍。”
不知为何,洪易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从而深信不疑。
洪易猜得不错。
如果苏辰知道他心中所想,很可能会大加赞叹,觉得有些人生下来就得气运所钟,能走出最正确的道路,拥有最不凡的人生。
他的剑反握肘后,脚步迷离,身影虚实交错,只是一闪,就幻成三个,再变成四个……直到九个虚幻白影闪烁不定。
三环套月,四季轮转一直推演到九九归一。
苏辰一直认为,自己在大唐世界石之轩那里弄来的补天阁刺杀秘法‘幻魔身法’实在很不凡,在凡俗武学之中,有着超越凡俗的想象力。
本来,幻魔身法练到四季轮转,就已经到了顶点,基本上让人抓不住真身幻身,更可以欺骗人的视线和精神。
能让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等到他经历主世界武道大赛,与千家高手比拼,尤其是从姚喜乐的鬼步那里得到启发,再用明珠推演之后。这套身法步法,就已经超脱了凡俗,拥有了无限进步的潜力。
那就是只要你对距离、对人心理解加深,对光与影的法则有些涉猎,就能幻出更多的影子。
真要躲闪起来,能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九个虚影全都是假,也全都是真,真假只凭心念。
以苏辰如今的元神境界使将出来,高屋建瓴之下,除非对手的实力再高几个层次,方才能破得了此招,否则就是在做无用功,打空气。
钟无道的实力当然不可能再高几个层次。
所以,他攻势再猛也没法打实。
苏辰闪了几招,也弄明白这家伙出手之时气劲如同有了生命一样的奇异能力是什么。
那就是灵肉合一。
他细细体会了一刻,就感应到对方的每一丝血气,每一分劲力之中都有着精神力融入。
精就是神,神就是力,完全不分彼此,苏辰甚至怀疑,这种练法是不是把灵魂全部练进了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之中去了。
所有魔影和绵绵密密的丝线,以及那滔滔血海,虽能封锁住这片空间,却封不住苏辰的影子。
钟无道越打越是艰难,身上精气充塞整个星辰阁,远远长街之上,都能看到漆黑的血气翻翻滚滚,轰鸣厉啸。
但他却是不敢放松半点,只觉得有一点杀机直指眉心,如附骨之蛆,怎么也摆脱不了。
“不行,这样下去会死。”
钟无道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心里十分后悔。到这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腰袋中的三千两金票烫手了。
“原本,我并不太想面对这种硬茬的,府尹大人也是说得莫棱两可之间,并没有强行压下任务。只要稍稍耽搁一下,让他自个儿离开,或者让八爷手下的高手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就好了,为何偏偏要来火中取栗?”
他最后悔的,还是自己先前做得太绝了。
没拿下对手,就先行绑住对方的家人要挟,肆意欺凌着,想扰乱其心逼其就范。
“以前,不都是这样做的吗?任凭再厉害的高手,再凶横的敌人都是各有各的弱点,只要善于抓住弱点,天下没有办不了的案子,没有对付不了的敌人。”
心中百念横生,恐惧越来越强,钟无道怒喝一声:“许迁你敢袭杀官人,不怕九族被灭吗?”
喝叫声响起,他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如何,隐约间,就看到了一丝生机所在。
那就是自己目标选错了。
事情的最初,就是这位书生闯入散花楼中救走一个清倌人,无论是私情也好,是义愤也罢,反正,能冒着生命危险为这个清倌人杀人,犯下滔天大罪,这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那个小女孩对他十分重要,甚至他舍不得对方受到一点伤害。
“那么,真正的曙光是……”
“抓住那个小姑娘,就赢了七八分,再不济可以保命。”
心念一变,四周漆黑影像如百川归海一般汇拢,阴森森的酒楼三层突然就变得明亮起来,什么血海、魔影、呼啸的劲风漩涡全都消失不见。
只有一个黑漆漆看不清脸目的身影“呲啦”一声如同裂帛,划出一道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忽跨过数丈距离到了莫霞身旁。
在众人眼里,空中闪过一道黑痕,五指森然,向着远处临窗酒桌旁的黄衣小姑娘当头抓下。
而那小姑娘仍然满脸笑嘻嘻的,看着场内的比拼,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撕天裂地,能短距离撕裂虚空,速度最快……”洛云看得心惊,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她听到的消息最多,知道这钟无道身为大乾玉京最出名的捕快,得称神捕之名,最出名的并不是其酷烈手段,或者是以魔行天下和长恨绵绵来布下天罗地网,反而是用得最少的撕开裂地这一招。
这一招是爪法,也是身法。
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往往别人以为躲开杀招、逃出生天,他一下子就出现在面前,不说出奇不意,就说这种速度,就会令人心生绝望,生出天下虽大,没有容身之地的感觉来。
“厉害……”
洪易脱口而出,两个字刚出口就嘎然而止。
他看到了一截剑锋,从那刚刚扑到黄衣小姑娘身旁的钟无道喉咙处冒了出来。
剑锋细薄窄小,从后颈穿入,击碎喉咙露出半寸剑尖来,血如飞瀑。
钟无道面上全是不敢置信,喉中咯咯响着,那探出锋锐漆黑的指爪兀自前伸,却已是力尽。
停在莫霞的头颅之上,落不下来。
他全身颤抖着,想要回头看看,却已是浑身无力,眼前陷入最深沉的黑暗。
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就是:
“本想与你多打一会,看看长恨魔功到底有何可取之地,你偏偏赶不及想去投胎。”
四周一片寂静,呼吸可闻。
“滚吧,抬走尸体,当然,嫌命长的可以留下。”
苏辰抽出长剑,嫌弃的在钟无道的黑绸长缀之上擦拭了好一会锋刃,方才一脚把尸体踢了过去,吓得那些捕快手足发软。
“哎……哎,老爷,还没捡尸体呢?”莫霞轻轻顿足,白了他一眼。
“呃……”
苏辰哭笑不得,这家伙捡尸体上瘾了,是尝到了甜头了吗?
他回头望向那群捕快。
“没听明白吗?还要我自己动手?”
一个瘦高捕快哆嗦得跟鹌鹑一般,额角全是汗,嘴里一连声的说道:“明白明白……”
早就没有来时的半点凶横之气。
这人倒是个精乖的,不但在钟无道的尸身上搜出一个金丝布袋,还在对方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玉瓶,一本破旧的羊皮书籍。
他硬着头皮上前,把东西小心翼翼的递到苏辰身前桌面,目光中有着惊恐和求恳,差点就要哭了。
苏辰挥了挥手,这人就如蒙大赦,转身招呼几人抬起尸身一溜烟就下了楼。
………………………………
1623 潜伏爪牙(上)
“掌柜的,再上一桌最好的酒菜来,刚刚有点雅兴,全被恶客打搅了。”
苏辰招了招手,叫道。
干瘦山羊胡掌柜此时已经快要哭了,先前躲在一角,提心吊胆的,见到打坏桌椅窗户,心痛得跟什么似的。
这还是因为那钟无道代表官府出手,约束了劲力余波,没有波及到旁观人等和酒楼本身。
否则,很有可能把这层楼打得塌陷,也未可知。
至于苏辰,他把每一分力量掌控得妙到毫巅,连余劲都没散发出来。
按说这是不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只是打坏这么一点东西,掌柜的也不太担心,最让他害怕的是,这书生杀了官人,竟然还大摇大摆的继续吃酒,想到他先前还在星辰阁订了客房,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你不愿意?放心,这打坏的东西照价赔偿,总不至于让星辰阁吃亏。”
“不敢,请公子爷稍侯片刻,小人立即准备好酒菜。”
掌柜满头大汗,急急去安排。
苏辰转头看了一下,见许大夫妇和张铁在一旁满面惊恐的看着,想走又不敢,他笑了笑,伸手从莫霞那里拿过一个银色袋子,抓出两三百枚赤色金币来。
“大哥,这些年,再怎么说,也多劳你照顾了,些许钱财你拿去置办田亩,弄个小庄子,摊贩的事情就不要做了,怪辛苦的。”
“这,二郎,你这事就了结了,可是……可是……”
苏乔结结巴巴,先前他以为会被捕快当场打死,反而激发了一些血性,一个劲的叫自家兄弟快些逃走,此时死里逃生,巨大的恐惧又袭上心头,眼前红艳艳的赤金都挡不住他心忧如焚。
他还在哼哧哼哧的扯不清楚,突然感觉腰间一疼,回头见到那婆娘正在扭着自己腰间皮肉,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大怒。
“你干什么,想干什么?若不是你看不惯二郎,想撵他出去,哪会弄出这种事来?”
妇人双眉一横,就想反唇相争,感觉旁边一双冷幽幽的眸子望了过来,登时满身大汗,脖子一缩,不敢说话。
“收着吧,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大不了离开玉京,天下之大,何处不可立足?这钱你放心使用就好,也不用怕人抢了去,谁敢动这歪心思,我杀他全家。”
说完,也不等许大答应,直接把赤金币塞到了他的兜里,唬得许大手脚都没处放,可又不太敢拒绝。
他只觉得这个兄弟,隔了一夜就已经不认识了。
同时,也有一种狂喜涌上心头,这是多少钱啊。
大乾赤金币每个一两,一个可以换来十五两银,而三百个,就是四千多两银子,普通百姓人家一家三口,只需要一两银子就可以吃用一月。
“这,这怎么使得?”许大此时云里雾里了。
“回去吧,好好过日子。”苏辰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经过先前一幕,他对原身的老实大哥印象还不错,是讲情义的性子。
以原身那么操蛋的性格,每天白吃白喝白花钱不算,还最爱喝花酒不求上进,如果自己有这么个兄弟,别说养到二十岁还给钱花,不打断他的腿,都算脾气好。
这么说起来,那妇人能忍到如今才想要赶他出去,也算不得什么了。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平凡的普通家庭,有点小心机,小谋算,心地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差。
此时给了一笔金子,再放出话来,保住他们的平安,也就算是了结了前身的恩怨了。
苏辰夺舍这个身体,本身太过混蛋,今日有酒今日醉,并没有什么执念。
苏辰无论做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一切但求无愧于心。
只给许大几百枚金币,也是为了安全考虑,一般亡命徒还不至于为了四千多两银子冒着被杀的危险来出手。
至于真正的高手,有自信逃过“散花剑客”的追杀的高手,又怎么看得起区区不到三百枚赤金币呢?
是的,苏辰发现,只是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日时光,自己竟然有了一个浑号,酒楼客人的窃窃私语,他全都听到了,因为第一次出手在散花楼,剑法美不胜收,因而得名。
这些人议论纷纷的,话里透着一分向往,九分敬畏,但都是兴奋莫名,逢人就说。
于是,散花剑客的名声就此飘向千家万户。
许大虽然有些拎不清,还在那里吱吱唔唔,家里媳妇却是一个有些精明的角色,倒是看懂了苏辰的意思,拖着丈夫离去。
看他们两人脚步既沉重又有些飘忽,显然是心里复杂得很。
“这是斩俗缘吗?”莫霞在旁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
有些事情她也没经历过,只在罗华学院的课堂中,听别的老师谈起位面穿越的禁忌和方法之时,有过一些了解。
罗华学院的教材有说过,进行灵魂之旅,最好先了却被夺舍之人的遗憾,还说这样对修练有好处。
莫霞也能明白。
张铁看着许大夫妇得了好处,欢天喜地的离开,他的眼珠子都红了,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连忙走上前来,带着讨好笑容道:“妹妹,妹夫,你看我……”
说完还捻了捻手指。
“你?”
苏辰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怒道:“把自家妹妹卖入青楼的家伙,还有脸要钱?滚远一点,下次见到腿都给你打断。”
张铁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呆愣一会,突然嚎啕大哭,爬起来捂着脸就冲下三楼,一旁响起哄笑声,大抵是鄙夷。
“这么做合适吗?”苏辰笑着转头看向莫霞。
莫霞坐了下来,微微闭上双目,感应了一会,也跟着笑道:“合适,见到你打那家伙一巴掌,我这心里竟然莫名的松活了许多,就如扔掉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想来,小嫣也是恨他哥哥的。”
当然是恨,不恨怎么可能去投井?
恨天地不公,恨兄长无情,恨散花楼霸道……
这种执念,莫霞因为灵魂修为没到境界,看不分明,但苏辰却能感应得到,心想得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说说这个问题,现在这是酒楼,有些事情不太方便细说。
洪易踌躇再三,终于还是没有上前,跟着酒楼里看热闹的食客走了出来。
“你是不是想要跟他学剑,跟到这来,怎么又半途而废了呢?”洛云低声问道。
她一直在旁看着,也猜到了洪易的心思。
“还是不太好,如今他杀官杀捕快,行事无忌,不管谁是谁非,终归名声有缺,本来我也不太在意这个,可是如今处境艰难,又处于大考之前,正该谨言慎行,不得不小心一二了。”
“可惜了!我也看得出来,他其实对你很欣赏的,曾经偷偷看了你几眼,在等你上前呢,刚刚我们离开,他还失望了。”
“真的?”洪易表示怀疑,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得相信女人的直觉。”洛云昂起脑袋,得意道:“走吧,既然不适合跟他见面,那就去你家看书去,昨天还有几本,没有看完。”
……
“大人,出事了。”
一袭青袍面容清矍的儒士紧赶两步,敲了敲书房门。
过了好一会,房间里传来唏唏嗦嗦的声音,再听到一声苍老的声音清咳两下,叫道:“进来。”
推门进去,廉士敬就低眉垂眼,不敢多瞧,身边掠过一股浓香,还听到一声娇笑,他看到一个女子扭着腰臀出门去了,书房内还残留着一丝古怪气味。
身为府尹大人的心腹谋主,有些事情可以随意,有些事情则需要装聋作哑,这一点,他的分寸掌握得很是不错,平日里也深得信重。
“廉先生,此时不在家里陪着你新纳的小妾,怎么跑到府衙来了?”陈元廷笑得和气,坐在雕花太师椅上四平八稳,轻轻端起一盅热茶,惬意的饮了一口,满脸都是福气。
他是大乾四十三年进士及第,如今坐到从三品玉京府尹位置,也算是志得意满了,官品虽然不算太高,但权力却是极大,是能够经常面圣的人物,自然是居移气养移体,气势十足。
“钟无道被杀,还死了三个捕快。”
“咣啷!”陈元廷手一哆嗦,手中茶杯一时没端稳,掉落地上。
茶水洒落衣襟之上,烫得他呲牙咧嘴。
可此时却顾不得疼,只是一连声的问道:“怎么死的?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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