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丹西一夹虎腹,大军继续前行,滚滚北进。
抱着一只小狼崽子一块上路,丹西觉得倒也可以随时解解闷。
速帝继续保持无声的沉默。
这一路,他开始见识到一支风格完全不同于草原游牧民族的骑兵。
与这支骑兵比起来,西格尔的胡狼骑兵并不逊色,甚至某些方面更强,但是,倘若把胡狼战士比作狼的话,丹西的这支骑兵就是训练有素的猎狗群。
作为单个的骑手,这些人或许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但作为一支军队整体,却是非常可怕。
不像草原骑兵那样穿着五颜六色的皮甲,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这些人的戎装是同样的颜色和布料,武器是同一制式,所有行军和作战的装备都有统一的规格。
他们纪律严明,无论搜索探路、行军队列、殿后掩护,还是打尖宿营,都有章有法,中规中矩。大到战略战术佈置,小到旗号口令、格斗动作,都有统一的标准,执行得像时钟那么精确,像流水线那么有条不紊。
中央走廊与汉诺大草原的差异就体现在这里,文明的力量也体现在这里。 如果说草原骑兵是天生的战士,那么这支部队就是人工的杰作;如果说草原骑兵是依靠本能作战的天才艺术家,那么这支部队就是依靠理性、纪律和制度来发动的一架严密的战争机器,而且,战争的规模越大,他们的优势就越明显。
速帝的脑子里头不由兴起一个与当年戈勃特相同的念头,要是能将两者的优势结合起来,该是一支多么完美无缺的军队呀!
丹西率领四万猛虎骑兵抵达并攻占屏山渡时,南迁的蒂奇斯族众尚在北部山区的老远处。
轻松渡河后,丹西丝毫没有守住这处渡口,以等待蒂奇斯族众从这里通过的意思。相反,猛虎大军跨过古拉尔河,继续滚滚北上。
从这种进军路线分析,看他们那汹汹的势头,倒真像是要与北边的贝叶摩卢联军合兵一处,然后转头与尾追蒂奇斯族众的鸠蛮沃萨联军决一死战。
伊森率领的十余万草原联军继续急行军,试图追上在山区里优哉游哉地前进着的蒂奇斯族众。
胡狼人在放猛虎骑兵渡河后,也开始迅速集结,尾随这支部队而进。 当然,由于兵力占劣势,他们不敢像北方的友军那样急追紧逼,而是如追踪猎物的猎犬那样小心地与对手保持一定距离,悄悄蹑踪于后。
而丹西呢!好像并不在乎本军的屁股后头吊上了一根线,既不回头反啃,也不停下歇息,一个劲地向北急行。
就这样,刨去那些示伪惑敌的造假部队,冻土高原南部山区有四支大军在活动。蒂奇斯迁徙族众向南,接应的猛虎骑兵向北,而在他们身后,各自有一支游牧骑兵在尾随,北方的是十几万草原各族联合骑兵,南方的是三万余胡狼骑兵。
与此同时,又一股力量也加入到这场巨大的围猎游戏中来。鹰斯和沙利克都重聚残部,率总计七万骑兵从本族基地出发,从东边扑来。
一个更大范围的战略包围圈开始形成了。
鸠蛮沃萨联军、胡狼骑兵、格立西与古雷托联军,形成三张大面皮子,分别从东、北、南三方包绕而来。
被他们遥遥锁定的是两团肉馅,南迁的蒂奇斯族众和北上接应的猛虎骑队。
一旦三张面皮子合拢,同时发动猛攻,就会捏成一个超级巨大的包子,那被包在里头的馅儿,必定逃不脱被人吞下肚的命运!
而且,这个包子里头有伊森最喜欢吃的猛虎肉馅。
捕得丹西,猛虎自治领就将面临沃萨、鸠蛮两个草原民族相同的厄运,让伊森老妖成为权力的真正主宰者!
当然,想吃下丹西,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上次在断肠山顶,伊森已经咬破了包子皮,却不小心烫伤了自己的嘴。老妖白丢一根手指不说,反替人治好了内伤。
这一回,丹西与伊森之间不再是比武打斗,而是沙场争锋。
伊森是如愿以偿地吃下这个巨大的包子,还是把另一耷嘴角也烫破呢?丹西会不会成为伊森的第三尊傀儡,他能否成功脱险,甚至反败为胜呢?
所有猜测,一切谜团,都只能静候战场平息的时刻,等待战争结束后,方能知晓结果,揭开谜底。
在行军运动的过程中,大部队间依旧未曾接触,大规模战斗也没有发生,但随着各支部队的距离渐渐缩短,而且两方都将争夺资讯掌控权的重点放回地面,故而两方斥候兵之间的搏杀战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
第二十二集 第六章
郁郁葱葱,枣树林立的野枣岭,位于冻土高原南部山区的东南角,是瓦莲山脉南部的一支余脉。
孔狄亲率的斯塔林侦骑中队,避开了山林密集的野枣岭,却反而跑到其旁边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头上进行侦察和狙击。
“西南方向来了一支敌军,距此两公里左右,人数至少在万骑以上。”一个听力灵敏的战士俯身在行军枕上说道。
“嗯,”孔狄打个呼哨:“大家隐蔽起来。”
这次猛虎军团和蒂奇斯联军,与游牧骑兵之间进行的斥候游骑大战,双方各展奇谋,斗智赛勇。他们的战斗,除了让本方获得打探情报,消灭敌人等现实好处之外,也大大促进了军事伪装技术的发展。
早在远古时代起,狩猎的先民就从大自然中学习,读懂那本无字天书中的语言。
猎人们发现,动物为了避开天敌,总是尽量使自己的颜色与周围的环境巧妙地融为一体,比如说,兽类背部颜色较深,腹部颜色较浅,皮毛总是存在斑点条纹。
为了降低猎物的警觉,以便接近猎物,增大狩猎成功率,猎人们也开始学着对自己的服装进行加工处理,进行某种伪装。
进入文明时代之后,人们却在战争中抛弃了这一传统。
面对面的近距离砍杀、纷乱错杂的战线,使得战士们必须採用显眼醒目的军装颜色,以区分敌我,避免误伤。鲜艳耀眼的颜色,加以巧妙利用,也可以起到某种心理暗示作用,提高本方的信心,打击敌人的士气。
不过,事物的螺旋式发展,否定之否定规律的作用,使得猛虎军团与游牧联军的交锋中,这一古老的军事技术又开始焕发青春。
高空侦察用鸟类的出现,促使大规模军事伪装开始得到运用。无论丹西还是伊森,都曾利用这种技术为本军服务。
这一次的斥候游骑大战中,两边都派出了数量惊人的轻骑兵,以争夺战场资讯主导权。
单对单或者小分队之间的格斗,谁明谁暗,发现敌人和不被敌人发现,设下陷阱和避开陷阱,先手偷袭和躲开偷袭,不仅决定着侦察任务的成败,更攸关侦察兵自身之生死。
在这样一场交锋中,就整体而言,表现最出色的莫过于狩猎为生的蒂奇斯人。这也是造成伊森总是无法得到准确情报资讯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就各个分队而言,干得最漂亮的,却是孔狄亲自率领的这支斯塔林侦骑中队。
眼前这个光秃秃、植被稀疏的小山头,看起来很难进行隐蔽,可孔狄就偏偏不在树林繁密的野枣岭,而是选了这里作为侦察狙击点。
更有甚者,一声哨音后,五十多名战士竟然刷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他们可不是凭空人间蒸发,也不是施展什么魔法而进入某一异度空间。 他们都存在,只是别人看不见而已。
有的人头戴一丛草,身上覆盖着沙土,就露出眼睛和鼻孔;有的人披上灰黑色的有苔藓点缀的披风,倒在远处一块岩石旁,化作了另一块石头;有的人全身浸泡在水溪里,只余一根空心草茎露出水面出气……
孔狄呢!屏息静气地缩身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统观全局,以呼哨声指挥众人的行动。
来的这支骑兵浩浩荡荡,打的竟然是猛虎军团的旗号!
“遽!”孔狄终于打个极响亮的呼哨,从树上跃下。
不需要再怀疑什么,因为他看到了骑虎携狮的丹西!
从两侧突然冒出来几十个衣着古怪的人,把丹西的卫队也吓了一跳。这些精锐战士的反应也是极快,转眼间,就有半数环绕在丹西身旁,另外一半朝对方扑去!
“住手!”丹西喝止住双方的冲动。
“丹西领主,孔狄在这里迎驾了!”
“好小子,变成了这副野人模样!”丹西乍见童年故友,心情大悦:“竟然连我的搜索队都骗过了!”
“不变成这模样,又怎么瞒得过兄弟部队的利眼锐目呢?!”
孔狄开始接过一名猛虎勤务兵递过来的毛巾,擦拭着脸庞上头特意抹上的黑泥。
这支小分队开始跟随大队伍前进,孔狄骑上马,跟丹西并肩而行,边走边聊。
“这一路上,情况如何?”丹西笑道:“咱们的侦察斥候跟蛮族游骑交手,打得不可开交,很多情报亦真亦假,莫衷一是。只有你送来的消息,我才放心哪!现在我军的行进路线,大部分地段就是踩着你开闢的道路在前进呢!”
“些许功劳,何须挂齿。”孔狄说道:“西格尔把主要力量佈置在南部山区设伏,这个东南边缘地区,来的人就不多了,主要都是小股斥候部队在这里游荡或设点狙击。不过,基本上都被我们扫清了。”
“嗯,对了,高木峡谷周边的情况,你探察了没有?”
高木峡谷是脱离山区,开上草原东部的四条主要路径之一,也就是提奥所言,山区大厅堂往东的四扇大门中的一扇。
“那里有三十名胡狼轻骑驻紮扼守。这些胡狼人非常警觉,崖壁上有一座烽燧台,可以在受袭时迅速向周边远方的斥候战友汇报。按你的吩咐,我没有去动他们。”
“对了,巴尔博,贝叶那边有情报了吗?”丹西转向巴尔博道。
“还没有。”
“那我们只好等待了。”丹西皱眉道:“我不想这么早惊动胡狼人,可这几万大军要隐蔽起来,也实在是难哪!”
“嘿,你这算问对人了。”孔狄兴奋地说道:“我们探路的时候,在这个地方的附近发现了一处非常隐蔽的天然藏兵谷,只比胡狼人的灰狼谷圣地小一点,可容数万人栖身。只要我们不点火生烟,保管谁也想不到这里藏着一支大军。”
“哦?是吗?”丹西眉间一动:“那你赶快带路!”
留下一些搜索分队探察地形,扫荡蛮族斥候后,丹西率骑队跟随孔狄前进,左绕右绕,最后在野枣岭旁的一处悬崖旁止住了步伐……
“今天又有一支圣鹫队没有回来。”则瑞沮丧地说道:“我手里只剩最后一支圣鹫队。这是鸠蛮圣鹫的最后一点骨血,再不能派出去冒险了。”
尽管则瑞小心地选择空中侦察路线和侦察范围,但一向独来独往的秃鹫成伙翱翔,还是太过显目。
主要任务转为占领天空的猛禽队四处搜寻这样的对手,尽管为了消灭空中对手,猛禽队损失过半,连金雕夫妇都受了伤,但牠们确实在这场运动追逐战中立下巨大的功劳,鸠蛮人的秃鹫队,除最后一支要留着繁殖育种的之外,余者悉数陆续被歼。
“既然这样,也就算了吧!”伊森皱眉道:“咱们能不能也训练一支这样兼具搏斗和侦察送信功能的圣鹫队呢?”
“我们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训练,不过我倒是可以试试看。”则瑞点头道:“不过需要多久时间,我心里真是没谱。 ”
“那就去尝试吧!”伊森转向地图,不免又有些恼火地骂出声: “妈的,贝叶那瘦猴跟咱们玩上了!跑到这个鸟地方来赛马,捉迷藏!”
确实,在这样一种山区进行运动追击和运动逃逸,对两方部队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游牧蛮军如果能卡住险隘或者巧妙设伏,将贝叶与摩卢的联军抓住,对方难逃惨遭全歼的厄运。 但是,由于地形复杂,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的出口岔道很多,想追踪并抓住这支敌军也殊为不易。
地形对两方的军队都是公平的。谁脚下的路都是一样的坎坷不平,山脚的树林、河滩的乱石,不利于骑兵飞跑。
“丹西正在从山区东南端北进,他到底是什么意图呢?也许咱们可以从这里头猜猜贝叶的动向。”则瑞建议道。
“有什么好猜的,不外两种,一是合兵一处,找我们决战。二是,故佈疑阵,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伊森冷哼一声:“丹西这小子,平时看似谨言慎行,中规中矩,骨子里却滑头得很,尤其到了关键时刻,绝对是一个敢于大赌特赌,押上身家性命的主。我太瞭解他了,今年跟他打过好几……”
提及丹西,伊森就满腔怨毒,不自主地说漏了嘴。
“嗯,”大概是意识到了这点,伊森咳嗽一声,下令道:“叫大家休息两小时,随后继续行军!”
贝叶当日出自直觉的疑心显然没错,真正的草原联军指挥官已经变成了伊森。
老妖虽然凭靠两具殭屍傀儡,通过借力制力的办法,滚雪球般把四分五裂、一盘散沙的草原重新捏合在一起,但这也不是没有坏处。
将戈勃特的精神控制住之后,他听话是听话,却也从一位杰出的军事家变成了一具失去独立判断和自主思考能力的木偶,伊森无法把他的智慧和指挥才华据为己有,必须亲自指挥作战。
伊森自然是老奸巨猾,心计毒辣,可毕竟一直在做谋士。
随着军队内部分工日趋细化,参谋人员和全军统帅各自往自己擅长和重视的领域发展,优秀的参谋未必就能成为卓越的统帅。完美制定计划和巧妙完成计划,按部就班执行任务与临机应变把握机会,严密的逻辑性与天马行空的创造力之间,往往存在着很大的差别……
果然是个天然隐蔽的大型山谷,四万骑兵开进来,并不觉得怎么拥挤。
这个山谷的四侧都是悬崖,除非爬上数千米高的崖顶,否则根本无法窥探到这处藏兵谷的存在。
谷口是一条籐蔓遮覆,仅容两人通过的狭长小径,从外面往里瞧,很难想像里边竟然别有洞天。谷内还有一道瀑布冲出的小潭,可以为驻军提供活水。
为了保密隐踪,钳马衔枚,人群不准喧哗,不准生火,只能吃随身携带的炒麵、麦饼等乾粮。 不管重要不重要的俘虏,包括速帝这样的小孩,全被毛巾塞嘴,严密看押。
丹西则在孔狄的引领下,参观这山中福地,世外桃源。
“我一直怀疑,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人利用作为冬季宿营基地?”孔狄领路来到一处山崖的石壁之下:“后来仔细寻摸,却发现了这块岩石。”
孔狄开始扯掉覆住石面的籐蔓,用手小心地刮去青苔。
仔细辨认,石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些的线条和刻痕。
丹西也加入进来,两人小心地将整块石壁清理一遍后,发现是一幅大型巖画。
巖画显然属于远古时代的作品,是用铁器等硬物甚或石头在巖面上刻凿而成,制作方法应该是先打点,然后在崖面上划出细线轮廓,最后再沿着细线敲凿,形成粗轮廓线,或在轮廓内通体敲凿,以形成画面。
由于苔藓覆盖,这些巖画避免了风化等不利影响,历经多年沧桑依然清晰可辨。
巖画的笔划深浅不一,线条简单,图案古朴,带有符号化倾向,但内容却丰富多彩,有人、动物、器皿等静态写生,有猎鹿、捕鱼、舞蹈、祭祀等生活场景描绘。 尤为有趣的是,巖画反应了那时人们强烈的生殖崇拜意识,男子一律是“三条腿”,女人都很丰腴,画得相当的夸张。
看着这些巖画,丹西彷彿瞧见当年原始初民与自然斗争以求得生存的图景,耳边彷彿听到了篝火边“嗷嗷”、“噢噢”的狂野欢叫…
…
以这个山谷为栖息地的那群先民,也许已经在某场自然灾害、某次大战祸中销声匿迹,也许已经远迁他处,寻找更好的生存空间。 无论以何种形式消失,都空余这简陋古朴的图画供后人嗟叹……
看着这样的巖画,确实是紧张军旅生涯中的一种精神调剂,灵魂净化。追溯远古时代先民们自由奔放的生活,令人遐想翩翩,神游物外……
“咦?”跟着前来鉴赏远古巖画的威达突然手指巖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