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亚和穆斯塔法两人却难以入眠,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看着地图。因为刚刚接到安多里尔飞鸽送来的密信,两人此时才知道联军大举入侵的消息。
“无论如何必须迅速干掉维塞斯,否则我军将面临非常危急的处境。”别亚神色凝重,昨天胜利的喜悦神色已经荡然无存。
“是啊!明天一战必须打好。不过别亚,我对斯里伯格还不太担心,我担心的是自己的家乡胡玛草原,我族的主力出外征战,家乡的族人却要吃苦啊!”穆斯塔法有些黯然。
“穆斯塔法将军,丹西领主不会对胡玛人置之不理的,”别亚尽量给穆斯塔法宽心:“我也非常担心中央郡,那里的形势最为危急。奈丝丽和拿云佣兵团,还有我的好朋友独眼龙巴维尔,现在都在中央郡。唉,现在想也没用,只有打好眼前的战斗,才能减轻他们的压力。”
“这是当然的,作为一名战士,无论如何必须遵守自己的天职。”
“只怕普通战士不这样想啊!”别亚叹了口气:“穆斯塔法,答应我好吗?此事只有我俩知道,千万不要向其他任何胡玛战士提起,待攻下了科鲁那,才能告诉他们。否则因此而影响士气,动摇军心,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嗯,好吧!”
两人还在营帐里忧心忡忡地议事,侦察骑兵队长菲尔像一阵旋风冲了进来:“两位将军,斯里伯格连夜行军,看样子不是往我们这边来,而是绕道北边,走鹰岭山道!”
“什么!?”别亚和穆斯塔法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报惊得跳了起来!
深夜的巨木堡,在市政厅的密室里却仍然燃烧着灯火,中央郡总督席尔瓦与刚刚从红土城归来的防区总指挥官万斯相对而座。
“席尔瓦总督,备战工作进展如何?敌人有动静了吗?”简单的寒暄过后,万斯就心急火燎地直入正题。
席尔瓦翻看着案头厚厚的文牍和报表,报出一串串的数字:“备战工作基本上在按预定计划执行。这几天每天都有大量的民众撤入城内。按市政管理署的统计数字推测,中央郡乡间的四百万民众,将有大概百万人左右入城避难,估计巨木堡将接收八十万人左右,黑岩城将接收二十万人左右。黑岩城内,除留下足够全城军民一年消耗的粮食、日常行政周转所需的金币和守城需要的军用物资外,府库里的其余物资都已运来巨木堡。”
“郡内的大部分庄园主都愿意与我们共同作战,他们开始带着家眷、积蓄、财产和庄园私兵入城协防,预计可利用的庄园主私兵武装可达到八万人左右,我已命令丘根去组织他们进行训练。除此之外,我们还召集了将近两万佣兵,现在由拿云将他们集中起来,统一指挥,不过对于这些人的忠诚心,我们需要有所防备。从防守总兵力看,正规军十一万,其中巨虎、黑虎、红虎三个军团各三万人,蛟龙军团两万人;杂牌军十万,其中私兵八万,佣兵两万。”
“据我们的情报显示,目前联军已经全线开拔。预计四天后,塞尔和詹鲁陆军的先锋部队将抵达我郡边境。其中塞尔军二十五万将自东南进入黑岩城辖地,詹鲁大军二十万将自双峰关出发,沿跃马古道进入红土城辖地南部,两国的后续部队还在集结之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塞尔水师就将跨越累斯顿河水界进入我方河境,昨天查理军团长已经率蛟龙军团出城前去迎击。”
“从东部的情况看,巨木堡的财富比胡玛草原的牲畜更有吸引力,库姆奇和苏来尔已经选择了途经塞尔进攻我郡的路线,预计他们将在两周后抵达我郡领土。唯一的好消息是,所拉密看起来更喜欢领土的扩张,他们选择了进攻奔流河对岸的闪南郡,去骚扰李维将军,而不是跨越几位城主的领土来进攻我们。除这几个国家外,还将有一些城主派出的军队参与对我们的进攻。初步估计,在未来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将有七十余万异国军队陆续抵达我们中央郡做客。万斯将军,要招呼好这么多客人,让他们待在这里流连忘返,咱们可真的下一番工夫呀!”
万斯皱着眉头摊开桌上的中央郡军事形势图。几个巨大的红色箭头正从各个方向扎向猛虎自治领的中央郡,而以蓝色圆圈标出位置的中央郡四大军团和各种非正规武装部队,正从领地各处主动向巨木堡和黑岩城两地收缩。
“万斯将军,红土城的撤离工作进行得如何?”
“还可以,府库里的金币、粮食和其他物资都已经运回,情报人员也已经就位。与我们的预想差不多,四十万市民中,有十万左右愿意随我们撤离,大队伍明天即可来到巨木堡城下。萨克森尼这个老头子,还有些恋家,我死拉硬拽,才把他拖上马车。”
“人老了,自然是怀念家乡故里嘛!”席尔瓦笑道:“对了,巴普将军呢,他没有跟你们一块回来吗?”
“我让巴普带五千骑兵在南部边境巡逻。无论如何,一仗不打就放弃红土城,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
“赶快叫巴普回来,否则这支军队会被敌人围歼。”席尔瓦有些着急了。
“为什么呢?”万斯疑惑地从地图上抬起头:“我叫巴普跟詹鲁的前锋打一仗,挫挫他们的锐气,灭灭他们的威风,打完后就马上撤回巨木堡附近参与防御。他们身轻马快,詹鲁人追不上他们的。这样的布置有什么问题吗?”
“万斯将军,你的布置并没有错,”席尔瓦叹了口气:“不过你却忘了我们的那两个忠实的盟友,枯叶城和麦芽城。”
“布雷尔与劳伦斯?”万斯的心猛的一缩:“他俩也背叛了我们吗?”
“不,暂时还没有,不过跟背叛也差不了多少。”席尔瓦语带讥讽:“两位城主做出了最稳重的选择——保持中立。更可笑的是,两城还派出使者向我们和小丑联盟劝和。不过,据我们的情报人员汇报,这两人显然是在拉偏架。对于我军,两位城主严令禁止在他们的辖地内通行。但在昨天,一支三万人的詹鲁骑兵经过允许,已悄悄潜入了麦芽城辖地境内。”
席尔瓦手指着地图:“假如我军设置重兵在红土城南部布防,正面抵御来自跃马古道上的詹鲁军主力,那么这支骑兵就会成为一支战略上的奇兵。他们会突然从我军侧后杀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叫我们前后受敌。不过詹鲁人不会想到我们这么轻易就放弃了红土城,叫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只可惜的是巴普的这支骑兵,他们就非常危险了!”
万斯倒吸一口凉气,站起身来:“我需要马上通知巴普撤退!”
“还是我来吧,我的飞鸽与你的快马相比,更快也更安全。”
席尔瓦写了封书信,摇铃唤来卫兵,吩咐他马上派信鸽送给在南境防守的巴普将军。
“患难见真情啊!”卫兵走后,万斯感叹道:“连领主的岳父也参加了小丑联盟,何况这两个三心二意的城主呢!不过,为什么西部的捷斯兰和尤达这两个国家没有动静呢?既然枯叶城与麦芽城已怀异心,倘若他们的军队穿越两城领地从西面攻来,不是就能从三个方向形成对我们中央郡的全面合围,给我们更大的压力吗?”
“哦,瞧我,事情千头万绪,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东西!”席尔瓦拍拍额头,将一卷厚厚的羊皮纸书信递给万斯:“这是你出发后,我收到领主对当前战局的整体形势分析以及对我们中央郡防区的具体指示。据里头的情况通报,我们已经与圣火国结成了秘密同盟。而根据我的情报,从前天开始,圣火国与尤达和捷斯兰的边境地区突然连续爆发小规模军事冲突,形势变得非常紧张。这两个国家已经集结完毕,正准备开拔进攻我们的军队,不得不又掉转九十度,开往南部与圣火国交界的边境。看起来,真正讲信用的,反而是这帮异教徒呢!”
万斯一边点头,一边仔细地翻阅信笺,脸上的神色越发严峻。良久,他才抬起头叹道:“对于领主的持久战战略我没有异议,但要执行起来可着实不那么容易呀!整个中央郡不到二十万平方公里,回旋的余地小,基本上又是平原地形,除了正面对战外,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只是巨木堡和黑岩城坚固的城墙。而在联军中,詹鲁国的步兵素来有土拨鼠的雅称,攻起城来非常有一套。在这弹丸之地对付数倍强悍的敌军,能否守住六个月时间,真的难说啊!”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条大河可以凭恃。”席尔瓦提醒道。
“累斯顿河确实可以利用。不过塞尔国训练水师也有日子了,至少他们的水军人数上要比我们多出两倍有余,蛟龙军团虽然训练了很长时间,但却没有真正打过仗,铁甲舰也没有在战场上真正检验过,实际情况如何,还真是个未知之数呀!”
稳重的老将万斯并不乐观:“我认为,这场卫国战争关键还是要看北线的战事进展。如果领主能迅速扫平闪北,大军回援,我们就能内外夹击,存在着取胜的机会。否则,困守城内的我们迟早成为七十万客人飞砧板上的肥肉。”
“万斯将军,过分指望外援的态度不可取哟!”席尔瓦面露微笑,看上去颇有信心:“我倒是有两个问题,希望和您探讨一下。先说第一个吧!假如我们坚持了六个月以上的时间,可由于某种原因,领主的大军仍无法从北部抽身回援,我们该怎么办呢?”
“丹西领主要求我们坚守半年,并给予我们半年后或战或降的权力,实在是对我们最大的信任。对于我来说,无可选择!联军进入巨木堡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踩在我的尸体上进来!”
万斯说得慷慨激昂,他抬起头直视着席尔瓦:“总督先生,您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难道您还有别的什么好主意吗?”
“没什么,我习惯预先对各种可能性都做出考虑,并拟定自己的策略。现在看起来,我们军政双方的意见是一致的,只是原因各不相同而已。”
在万斯的逼视下,席尔瓦神态自如:“坦白的讲,您是一位军人,而我是一个行政官员。自从加入盗贼团闯荡江湖时起,我就已经不在乎自己生命的长短,而更在意地位和权势,在意生命能否迸发出辉煌灿烂的光芒。选择投降,对于目前的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把巨木堡出卖给联军,也卖不出个好价钱。更何况,在猛虎自治领,我已经居于中央郡总督这样的高位,难道我会指望投降后,被哪个国家擢升为宰相不成?”
红发总督的话就像一柄冷冰冰的手术刀,毫不犹豫地解刨着自己与他人:“我们俩出于不同的目的,做出了共同的选择,但我们属下的将士和民众,是否会和我们做出同样的选择呢?沦陷区的老百姓又是否会和我们做出同样的选择呢?这也就引出了下一个问题,假如没有领主的北部援军,我们能不能想出办法,仅仅依靠现在的武装力量和军事资源,打败几倍于我军的敌人呢?”
万斯有些不解说道:“席尔瓦总督,您现在虽然主管政事,但也从军多年,您认为这可能吗?我军无论人数还是平均素质都远逊于联军,对方蓄谋已久,准备充分,从四面八方堂堂正正地开进来,难道您指望我们在平坦的中央郡平原上,依靠野战正面击败敌军吗?”
“万斯将军,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战场瞬息万变,谁都难以预测今后战争的走向和形势。合格的指挥官必须对所有的可能性都加以考虑并制定相应的对策,即使发生了最坏的情况,我们也不能束手无措。我们想想这种最坏的可能性吧,假如领主的主力被困在闪北无法脱身,甚至因战败而不得不退守闪南,我们中央郡是否就只好坐以待毙,引颈就戮呢?我们难道只能甘心接受这种被动局面吗?为什么要把命运寄托在援军身上而不是控制在自己手里呢?”
席尔瓦换了口气:“将军阁下,您刚才对敌我形势的分析,我是赞同的。敌我双方的差距确实太大,我们手头上的这点兵力,确实根本无法与七八十万联军正规部队正面硬撼。我们就是连打十场胜仗,消灭与我军等同数量的敌人,仍然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只须一次失利,我们就将彻底不能翻身。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改变一下原先设想的层层设防,缓步撤退,以迟滞敌人前进的战略战术。经过多日的思考后,我的想法终于逐步成形。它主要分成两步,先说第一步吧,那就是大踏步后撤,所有武装力量撤入巨木堡和黑岩城防守,不与敌人在野外纠缠。”
“大踏步后撤?难道一仗也不打,就把富饶的国土拱手送给小丑联盟?”
“是的,黑虎军团三万人和三万私兵将撤入黑岩城防守,其他部队都集中到巨木堡防守。由于加入了那些杂牌军后,我军的平均素质已经低于联军,而詹鲁和塞尔的指挥官也身经百战,在入侵时自然会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会给我们什么可乘之机。从士兵的使用效率上讲,我军素质低于敌军,野战中就是一对一也难有胜算,即使我们能想出奇计,抓住战机,了不起也就是以一对二,但是,如果依托巨木堡和黑岩城坚固的城防工事,城墙后面的一个士兵却有可能抵挡五六个敌人。所以我认为,与其在原野上白白消耗兵力,不如全军收缩成一个拳头,在巨木堡和黑岩城两地死守。这样用兵,更有效率,敌人没有几十万大军攻城,无法夺下我们的城池。”
“啊!是这样,”万斯皱着眉头,语气里不无嘲讽:“这种战略也太保守了点吧!撤入城内死守,敌人很快就能将我们团团包围,除了打开城门迎击,没有了任何腾挪调度的空间。李维将军说过,纯粹的防守最终会失败,永远只知道躲在城墙后面的军队,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难道你指望在巨木堡和黑岩城城下把几十万敌军消灭干净吗?”
“你说的没错,万斯将军,”席尔瓦不以为意:“但我刚才只说出了第一步,通过全军退守,把敌人吸引在坚固的城墙下进行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第二步才是我这个构想中的关键,即开辟第二战场。”
“哦,说来听听。”万斯既有些怀疑,又热切地想知道答案。
席尔瓦开始和盘端出自己多日沉思的成果:“我们刚才的分析,都仅仅考虑了已有的兵力,从这一点出发,面临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敌军的入侵,我们也不得不做出全线退守这种保守决策。但是,我们的思维显然不应该局限于这个狭窄的框框里。跳出这个框框,你会发现,战场不仅仅是在巨木堡和黑岩城的城墙下,能够参与战斗的人员,也不仅仅是我们现有的全部武装人员。”
“难道你是说……”万斯有些恍然大悟,不过眉头却反而皱得更紧了。
“没错,”席尔瓦接过话茬,声音渐高:“我的想法就是坚壁清野,全民皆兵。我们将派出得力人员,发动民众,实施全郡规模的游击战,将整个中央郡变成我们的战场,将全体民众变成我们的战士!敌人的优势在于人多势众,不过这也恰恰是他们的劣势。如此庞大的军队,需要如山的粮食和军需物资,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而我们却要想办法将敌人的后方变成我们前线,分散他们的兵力,破坏他们的运输补给。敌人一时半会攻不下坚城,又要遭受饥饿的折磨,加上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不安全感将永远伴随着他们。长此以往,无论多坚强的士兵,士气必然会低落,内部的嫌隙也会在长期的消耗战中滋长。这样的话,只要我们咬牙坚持,守住城池,就有了力挽狂澜的可能。拖上个一年两载,当敌人粮尽撤军之日,就是我们反攻倒算之时。”
万斯凝望着席尔瓦:“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领主的意思?”
“是我自己的想法。”
万斯摇着头:“席尔瓦总督,恕我不能同意。虽然自古以来就有粮战却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