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了一限公孙先生,见先生像个教书的儒雅人,身后的几个也长得气度不凡,知道不是一般人物,就笑道:“四海之内,都是朋友,吃顿饭算不了什么,请吧!”
中年人在前边带路,自己把大门关好,一同往里走。
迎面的顶门影壁,上头有两个字:接福。影壁头里一个大荷花缸,栽种的荷花都开着,往西是四扇屏风门,绿油漆洒金星儿,四个斗封“斋庄中正”。其中“庄”“中”两个字开着,“斋”和“正”字倒下台阶。海漫的院子,墙脚下栽种着奇花异草。一溜南房,前出一步廊,这可能是下人们住的。北房银灯拓展,亮如白昼,这是客厅。旁边有角门,有箭道,还有东西配房。
家人把大厅的帘挑起,众人全往里走,等进了客厅,里面也十分大。明窗净几,完全是花梨紫檀的硬木家具。当中一张八仙桌,桌围子都是南绣平锦。
众人纷纷让座儿,伙计现往屋里头搬木凳儿。公孙先生先说话了:“这位英雄,请问,您怎么称呼?”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叫郑天雄,祖祖辈辈在这里居住,兼管村里的一切杂事。”
“噢,失敬,失敬,原来是郑老英雄。”
一阵寒暄过后,郑天雄便让大伙儿擦脸漱口,然后落座喝茶。接着,郑天雄又问了问公孙先生姓名,公孙先生只得编了个假名字,两人还要再说,赵虎实在忍不住了:“我说郑大庄主,别光顾了说话呀,我们可早就饿得肚子直叫了,有什么吃得先让我们填填肚子呀!”
郑天雄这才猛然醒悟:“哈哈,我忘了这茬儿了,马上准备饭,多上点。”
知道是练武的,家里头炖牛肉可有的是,又上了些凉菜。冷荤热菜往上这么一端,除了主要的几个压桌碟儿外,还有一个是咸菜丝儿,一个花生豆儿。
众人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不一会,盘盘都吃光了,赵虎还不解气,干脆端起盛炖牛肉的碗把什儿都喝光了,之后,才打着饱嗝,直摸肚子,大伙儿看着他直乐。
饭吃好了以后,让家人到后院给他们收拾住处,这里一伙儿在这闲聊着。
不一会儿,老家人过来说:“老爷,诸位客人的住处都收拾好了。”
公孙爷便站起来向郑天雄拱手道:“一路行来,确实感到累了,就不再打搅了,我们过去休息吧。”
郑天雄也不再挽留,派老家人领诸位英雄到后院休息。老家人走后,大伙儿确实累了,不过可能是今天晚饭吃得太多了,赵虎嚷着要去厕所,展昭、马汉等人也在后面跟着。
到了厕所门口,猛然间听上面哩的一下从东门上边出现了一个夜行人。不但展昭发现了,王朝、马汉等四个人也都看见了。
他们五个人就势蹲下身来,屏住气息仔细观看。
这个人煞白的一张脸,年纪在二十八九岁,一身云串通口的夜行衣,绢帕缠头,背插单刀,绒绳勒住十字绊,脚底下抓地虎靴子。他飘身下来,鹿伏鹤行往北走。
展昭知道此人定不是好人,且看他如何行事。
众人从后边跟看这个夜行人,这贼人越墙而过,绿林中有句话,叫做逢门不乱入,看来这家伙还挺内行。
墙那边是花园,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君子竹,大夫松,牡丹等等,桃红李白芬芳,绿柳青萝摇动。如此芳菲,争奇斗艳。这贼人分花拂柳,一直往北,展昭从后面紧紧跟上了。
绕过几座假山,穿过凉亭,花团锦簇之中有一座两层小楼儿,画阁雕梁,斗拱重檐,十分讲究,当中栏杆,两边扶手明楼梯,楼上五间,灯火辉煌,有姑娘说笑声音。
楼下的五间没灯亮,周围是绿树成荫。楼前是个草坪,碧草如茵,草坪的边上有鱼缸。
当展昭看清情况的时候,那贼已经上楼了,窗户上灯光一照、人影摇摇,都是年轻妇女的样子,这是个绣楼。
那个贼人,用左手指甲把窗纸割了一个月牙口儿。
贼人手扶窗台儿,猫腰往里观看,这楼里住着一位千金小姐,就是郑天雄的独生女儿,名叫玉兰,今年十八岁,老人爱若掌上明珠,在姑娘小时候,请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秀才,可说是饱学鸿儒,教姑娘读书,念了十年,真是才储八斗,学富五车,又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姑娘每天晚上都要带着几个侍女,做女工,刺绣的活儿。
展昭等人在楼下看得真切,知道这贼人要图谋不轨,打楼内女人的鬼主意,展昭便蹑足潜踪,从楼梯往上走,也快走得楼梯尽头的时候,没成想楼梯上扔着一截断木,展爷一脚踏上去,立刻出了响声,那贼人正扒着窗户往屋里偷看,这一下子可也听到了。
猛一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楼梯上上了一个人,这下子可把贼人吓坏了,扭身就往前跑,他这一跑,展爷可就喊了句:“大胆贼人,哪里走。”
紧跟着就追过去。
那贼人跑了没几步,便站住了,因为前边是楼的栏杆,已经跑到头,没路了,可后边展爷就追上来啦。
那贼人真是狗急跳墙,也不顾死活了,一个鹞子翻身,便从三楼上栽下去啦。
这花园里可都是青砖铺地,那贼人一下子从楼上跳下来,只听“咔嚓”一声,腿摔断了,那贼人还哪管这个啊,爬起来拖着断腿就跑,刚跑两步。从假山后边,鱼缸后边,花木丛里,“忽啦”一下子出来四五个人,正是张龙、赵虎他们,齐声喊道:“贼人哪里走!”
张龙、赵虎一左一右上去一个饿虎扑食,便把那贼人给擒住了。
院子里这么一折腾,绣楼上的人,前院的郑天雄,以及公孙爷他们可全出来了,郑天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举起宝剑就要砍下那贼人的头。
展昭一伸手架住了郑天雄的胳膊:“郑老英雄,有话慢慢说,审问一下这贼子也不迟。”
一伙人把贼人押回前厅,众官差周围一坐,来个群堂会审。
这个贼人叫“一枝花”谢秀,是个专门侮辱良家妇女的采花贼,自幼学过一些轻功,可就是不走正道,从小就偷鸡摸狗,家就在离此六十里的谢家村。
基本审问清楚了,公孙爷道:“这样的恶人贼子无恶不作,真是该杀,不过,依我看还是送交当地县衙的好,让县里给他判刑,定罪,看看他到底作过多少这样的花案。”
郑天雄点头说:“也好,送到县里比较稳妥些。”
便命人把谢秀捆好,押回柴房,准备明日送交县衙见官。
谢秀押下去了,郑天雄望着公孙爷等人可就出了神,沉默了一会道:“诸位英雄,我郑天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爷忙欠身道:“郑老英雄说得哪里话来,有话当面讲来无妨。”
郑天雄道:“从几位一进家门,我就看出诸位不是寻常江湖人,倒是与官府的差官有几分相像啊。”
诸人听到这里,不禁互相对望,不知说什么好。
公孙爷见事已至此,也没必要隐瞒下去了,就说道:“郑老英雄果然眼力非凡,不瞒您说,我们正是开封府的差官,我便是公孙策。”接着又把展昭、王朝、马汉等人一一介绍。
郑天雄听了,慌忙站起。
“原来是开封府的诸位英雄,失敬,失敬。今夜多亏展大侠等几位英雄搭救小女,我这里真是感激不尽。”
接着又问道:“不知诸位差官此行意欲何为?”
公孙爷道:“奉包大人之命远上江西,办一件公事。”
“这次公孙爷可留了个心眼,只是说去江西办公事,可没说是去押解犯人回开封。”
郑天雄也不再多问,此时已是三更天了,诸人便回房各自休息。
次日清晨,公孙爷等人打点包裹,准备继续赶路,郑天雄有意挽留请英雄多住几日,也怕耽误了公事,也就依了诸位英雄,送他们上路。
一路饥餐渴饮,晓行露宿,这一日正午,终于来到江西府。
早有人飞报了江西巡府了世炎,丁世炎慌忙出来迎接,众人见过礼后,丁世炎便命人准备酒饭,给开封府诸位官差接风洗尘。
休整两天后,早已备好囚车,把胡飞打入囚车,众人返回开封。
俗话说,去时路短,回来路长,去时行了二十几天,回来竟有一个月的时间。
见了包大人,包大人道:“诸位肯定非常疲劳了,不过现有一案,也是十分紧要,还需有劳诸位呀。”
展昭一听,忙问道:“不知大人所说是什么案子?”
包大人道:“有百姓报案,八十里外清云寨最近又聚了一伙贼人,势头不小,而且布防甚严密,有河水阻挡,地形险要,如果不及早扫灭,恐日后又要成大患啊?”
清云寨大寨主罗烈,二寨主何豹,三寨主彭冲皆有一身好水性,武功也不弱,这伙贼子大有造反之势。
四爷蒋平一听,乐了:“包大人,不是我吹呀,要说水性,还没几个人赶上我蒋平的,我愿打个头阵,上一趟清云寨,探个口信回来,大人可派大队人马随后赶到,你看怎样?”
包大人允可,嘱道:“清云寨下江水流急,而且奇冷刺骨,你要穿上避水衣,也好御寒呀。”
蒋平领令出来,直奔通往清云寨的要道——清水潭。
夜静更深,只听清水潭,水声如牛吼,惊涛裂岸,乱石崩天,其实离水还有一里多远呢,尤其是晚上,听着令人发毛,脊梁骨发凉。
好个翻江鼠,身形走矮式,施展夜行术,走出没多远,他站住啦,他看见前边一排树丛后面,站着个黑东西,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上来下去。蒋平心想,这是什么东西呢?他低声喊了一声,这东西又缩到树丛后面去了。四爷蒋平仍试探着往前走,快到切近了,突然在树丛后面站起个人来。
“四爷,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多时了。”
四爷一瞅,原来是自己的旧识叱海金牛于恒,把四爷气坏了:“我说于恒,你小子把我吓坏了,深更半夜,你跑这来干吗?”
“四爷,我有事求你。”
“什么事,非这时候说,我还有要事要办呢,还得赶时间。”
“这非现在给你说不可,过了此时还赶不上了呢?”
“什么事,快点说。”
“我说你去清云寨带上我于恒,咱爷俩一块去,我不是吹大话,我叱海金牛准能帮上你忙。”
“那可不行,包大人可没让你去清云寨,可是让我蒋平一人去的。”
“看看,说的不就是这个吗?我干吗深更半夜跑这来等你,不就是想让你带上我吗?”
“那,那……,这事包大人知道了怎么办?我可交待不了。”
“那怕什么,咱俩到那时把事办成了,不就好交差了。”
“清云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地方水深浪急,你行吗?”
“哟,四爷,就光你翻江鼠能办成这事,我于恒就是白吃饭的吗?”
“好好,那咱快点去吧。”
又是一阵子急行,二人来到清水潭边,一看,让人眼晕。
二人停下,开始换水衣,三岔吞口的水衣,水靠,日月莲子箍,分水鱼皮帽,这分水鱼皮帽是拿江鱼皮做的,在水里游起来特快。
可分水衣只有一件,四爷穿了,于恒没有,四爷正为于恒着急,于恒却乐道:“下水还得穿那玩意,真麻烦,还不如脱光了游个舒服。”
说完,就真个把外衣脱个精光,只剩里面一条短裤。
收拾停当,也不等蒋平,说了句,我先下去啦,就朝潭里走。开始刚走几步。水没多深,刚又走两步,突然“咕噜”一声,于恒一下子没顶了。
这一下蒋平吓坏了,因为他对于恒真没底,不知这小子水性如何,是不是给淹死了。
四爷一个猛子,扎入水内,在水里换气,寻那于恒,连扎两个猛子,没打着人。
四爷正自着急,猛的水里翻上一个人来,仔细一瞧,正是于恒,正对着四爷乐呢,两只脚好像站在水皮上一样,整个身体除两条腿在水里,全露在外面。这游水的功夫太棒啦。
于恒还逗乐了:“四爷,你瞧,这儿的水还没大腿深呢,没不了我的大腿。”
四爷这下子放心了,看来这小子还真行,能游一气。
于恒又说:“怎么样,四爷,你要是还不信我,那咱爷俩可以赛一赛。”
“你说怎么赛。”
“咱俩一齐往竹城游,谁先到谁就胜呗!谁后到谁输,不管是水里走,水面走都成,哪怕是狗刨儿都成。”
四爷乐啦,这么多年,还没人敢给我蒋平比水性的。
“好吧。”
于恒说完,一个猛子没入水面。正值黑夜看不太清楚,只见水面随着于恒前进的方向。起来一溜拳头大小的水泡儿,随生随灭,犹如一串珍珠,其快无比。
四爷也不怠慢,奋力击水,刷拉拉直扑寨门而去。
清云寨山势浩大,四水团围,陡壁悬崖,孤松倒长,槐树低垂,怪石磷峋,好不怕人。当中山口,水面很亮,浪花急翻,从两面山上生起来的碗口粗细的大竹子,如同万里长城。两边用铁板,上下钉上三道,山口往里面水面又最窄,跟人的嗓子眼一样,就如同一道关卡。竹城从山上下来,一直到水里当中的寨门,用竹子扎成的千片闸。竹城上有绞盘辘轱,可以绞起来,水闸下边拉起来的拦江网,不加滚笼挡。不时有鱼不留神叫滚龙挡给绞死在里面。
四爷蒋平,于恒几乎是同时赶到,二人先抓住竹子缓缓劲儿,仔细观察了一遍,跟着又一个猛子扎到下面,这滚龙挡,被水一挡同风车儿,上面挂满鲇鱼刀,利锐锋快。
两人大失所望,二人商量:“四爷,您说咱怎么进去?”
就从这门进去。
蒋平一放手漂到竹城跟前,这竹闸的竹子是死的,可也总是湿的,不容易弄折。四爷掏出匕首,顺竹子的缝隙扎进去,用力往里撬起一点,把竹子撬弯了,匕首尖从弯竹子后边穿过来,用力一搏,把这根竹子弄断。这样,半天工夫,把这竹闸弄了个大窟窿。
二人从闸门钓进去了,顺水前行,直奔船坞寨门而来,没走出多远,就看见前面来了一只船。竹竿上挂着红灯笼,上边有号头儿,是十二号。两名水手,一名掌舵,两名挂刀的喽兵。船头有个小马扎儿,坐着一个头目,三十多岁,旁边放着个大盒子,这个头目前面船板上,有一个一尺来长的木头立柱,柱上有个透眼儿,拴着黄豆粒粗的绳子,这根绳儿足有二十多丈长,在旁边盘着,绳子头上挂着一杆小叉儿,三个齿儿,头上有箭头,倒须的钩儿。
头儿跟水手们说话:“咱们再有一个来回就交班儿啦,今个咱们的运气不错,我可叉了三条啦,回去一烧,喝二两可太美了。”
“看,又是一条大鱼。”
其实,他指的是于恒,于恒一看船来啦,往水里一缩头,露出点头皮,让那头目看到了以为是鱼背。
右手一抖,刷,小叉带着绳就奔于恒来了,“嘭”,正叉在于恒的脑袋上。真危险,要不是他有铁布衫的硬功,非叉死不可。
那头目往回收绳子,于恒忙着一蹬水,出去有几丈远,就听那头目道:“我这叉准哪,再说也确实叉上啦。怎么跑了呢?”
旁边有人说:“头儿,叉上大甲鱼了吧。”
“对,一定叉上甲鱼了,真丧气,有它的地方没鱼,快走吧。”
小巡逻船则拉拉转眼间就过去了。
蒋平游近于恒,问道:“小子,没事吧?”
“没事,我正好头皮发痒,他拿叉给我搔了搔。”
四爷冲他乐着说:“不过,人家可拿你当甲鱼了呀!”
于恒吐了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