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侠猛省,也陪笑道:“俺倒忘了,竟没仰面观看。没奈何,你等还将船拨转,俺既到此,哪有不看之理!”
船家听了,便有些作难道:“此处水势受阻,湍流甚急,而且回去是逆水,我二人又得出一身汗,岂不费工夫吗?”
北侠听了,心下明白,便道:“没甚要紧,俺回来加倍赏你们就是了。”
船家听了,好生欢喜,便叫:“伙计,多费些气力罢,客官爷要加倍赏我们呢!”二人踊跃非常,用篙将船往回撑起。
果然逆水难行,费了很大功夫,才到了桥下。北侠也不左右顾盼,只是仰面细细观瞧。不看则可,看了时未免大扫其兴。你道什么诛龙剑?原来就是在桥下石头上面刻的一把宝剑,上面有模模糊糊几个蝌蚪篆字,其是耳闻不如眼见,人们往往以讹传讹,说的奇特而又奇特,再遇上个探奇好古的人,恨不得登时就要看看,及至身临其境,只落得“原来如此”,毫无一点情趣。
回想先前游京师汴梁的情景,那是玉蚊金鳌,真是无造地设的美景,四时春夏秋冬,各有佳景,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比如春日绿波初泛,碧柳依依,白鹭群飞,黄鹏对对;夏日有荷花馥郁,莲叶亭亭;秋日是鸥影翩翩,蝉声卿卿;冬日则是池水结冰,再遇着瑞雪缤纷,真个是银妆世界一般。况且楼台阁殿,亭榭桥梁,无一不佳。
就像北快这样一生闯荡江湖的人,南北奔驰,什么美景没有看过;今日为个诛龙剑,白白花了八两银子,他算开了眼了,可瞧见石头上刻的暗八仙,你说可笑不可笑?
又遇那船家和纤夫没眼力,使着劲儿撑住了船,连看都不看欧阳爷一看,北侠心里有大煞风景的感觉,脸色开始阴沉,恨不得船赶快过去,但仍不见船家开船。北侠便问船家:“为何不走?”
船家讨好北侠似地说:“客官爷哪会儿赏玩尽兴了,吩咐我们开船,我们再开船也不迟!”
北侠知他无趣,直截了当地说:“这斩龙剑不过是一目了然的一幅图案罢了,俺已尽兴了,快开船罢!咱们上河神庙去。”
那二人又一次拨转船头,就直奔河神庙而来,顺水行舟,十分惬意,不一会来到河神庙码头。北快在兜儿内掏出一个锞子,又加上多半个,合了八两之数,赏给船家,打发他们去了。
北侠抬步来到庙内,看见几个人正围着看一个大汉,地上放着一个笸箩,只听大汉口中说道:“俺这煎饼,是真正黄米面的,又有葱,又有酱,咬一口,喷鼻香,趁热呀,趁热。”旁边真有几个人买了品尝。
北侠仔细观看大汉面容,认出来是龙涛兄弟。心里暗想:“他可能早就到了。”于是故意上前问道:“伙计,请您指教一声,这庙内还有闲房吗?俺要等一个老朋友。”
龙涛听得声音好熟悉,抬头见是北侠,便笑嘻嘻回答:“客官,巧咧,对劲儿。俺是等乡亲的,就在这庙内落脚儿。俺是知道的,这庙内闲房多着咧!屋子好体面哟,雪洞儿似的,俺就是住不起,俺和庙内的老道在厨房里打通腿儿。没什么生意可作,就在柴锅里烙上了几张煎饼,做个小买卖。您老儿趁热,也来一张尝尝,包管喷鼻香。”
北侠听了,笑道:“不用,过一会儿你在庙内烙几张新鲜的给我吃吧!”
龙涛连忙回答:“是咧!俺卖完了这个,再给您烙几张去。您老儿要我这庙内当家的,他叫慧海,是个正派热心肠儿,有事好办着咧!”
北侠说几句致谢的话儿,转身进庙去了。见着慧海法师,叙述往事,回忆旧情。因为本是一家人,就安排北侠在东厢房住下。到了晚上,北侠偷偷与龙涛相会。龙涛告诉欧阳爷,花蝶踪影未见,韩彰、蒋平二位也没来到,二人商定等他们来了再说。
这一天,北侠正在庙内与方丈下棋,忽见外面进来一位贵公子打扮的人,衣服华美,品貌风流,手里提着马鞭,向和尚拱手。
慧海方丈连忙问候来人,让座,命小和尚献茶。聊了一会儿,知他是个武生,姓胡,特来暂租寓所,访探朋友。
北侠在一旁观瞧,见此人一团英气,只是两眼光芒,很是不发了,心想道:“可惜这样标志的人物,被这一双恶眼带坏了,并且此人印堂带着一股煞气,是不良之辈。”
北侠正在思索,忽听外面嚷道:“王二弟,王二弟。”
说着话,扒开门,往里瞧了瞧北侠,看了看公子。北侠早已看清楚是夜星子冯七到了。小和尚迎出来回话:“您找谁?”
冯七回答:“俺姓张排行老三,找俺乡亲王二弟来了。”
小和尚如梦初醒,介绍道:“你找卖饼的王二儿呀,他在后面厨房里呢!你从东角门进去,就瞧见厨房了。”
冯七又问:“没狗吧?”
小和尚回答:“有狗,但你不用怕,锁着呢!”
冯七抽身往后面去了。
那贵公子向方丈说明了情况,就在西厢房暂住,留下五两定银,回身走了。留下话儿:“迟会儿再来。”
慧海方丈送了公子回来,继续与北侠对奕,北侠因惦念着冯七,想要问他花蝶下落,胡乱下完了那盘棋,站起身来,回转身来到东厢房,见龙涛与冯七正在谈话,向庙外走去。
北侠装作散步,慢慢地跟到庙外,那两人在树下停住脚步,北侠走过去,不敢言语,只是用目光跟冯七、龙涛交流意思。欧阳爷向东走去,那两人紧紧跟随。到了无人之处,北侠问冯七说:“你为何此时才来?”
冯七压低了嗓门对北侠说:“欧阳爷,你还不知道,我自离了茉花村后,第三日就遇见了花蝶,谁知这家伙并不按时走路,二十里是一天,三十里也是一天。他到处拉拢。所以推迟到今天,才到这里,碰巧他也上这庙里来了。”
北侠听了,十分惊奇,忙问:“难道方才那公子,就是花蝶吗?”
冯七说:“正是。”
北侠如梦初醒,对龙涛说:“怨不得那样醒人二目,原来就是他。我说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光呢?怨不得说姓胡,其中暗指着蝴蝶呢!只是他到此何事?”
冯七推测说:“这原因我也说不清,昨晚在旅店内,他还向店小二打听小丹村来着,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北侠又向冯七打听韩彰、蒋平二人到了没有。冯七说:“路上一直没有遇见,不过想来也该到了。”
龙涛没去接他们二人的话茬,竟自问道:“既然花蝶那贼来了,欧阳爷打算如何对付他呢?”
北侠想了想说:“也不知花冲这人来此是什么意思,先别惊动他,大家防备着就是了。”说完三人散开,陆续回归庙中。
到了晚间,北侠屋内没有点灯,为的是从暗处看外面动静,只见西厢房内灯光明亮,后来忽见灯影一晃,仿佛蝴蝶儿一般,又听“噗”的一声,把灯吹灭了。北侠心里暗想:“这家伙又要闹鬼了,得多留些神。”
又过了一会儿,见扇门略起一缝,一条黑线,从里面闪出,在门外立了片刻。只见他脚尖滑地,非常灵便,“突”地往后面去了。北侠暗暗夸奖说:“这样有功夫的人,可惜没走正路,自取灭亡,太可惜了!”
北侠不敢怠慢,连忙出了东厢房,由东角门轻轻来到后面。北侠几步赶上,飞身上墙,往下一望,却看不见人了,连忙跳下墙来,向下留神,毫无踪迹,暗想:“这家伙好快的腿!果然本领不错。”
北侠正在迟疑,只见那边树上落下一人,向自己奔来,近了一看是冯七,又见龙涛也来了,三人相聚一处,无不为花冲的腿脚之快惊叹,但无论如何猜测不出花冲往哪儿去了。
北快建议说:“不如你我仍埋伏在此,等他回来。只是怕他不再从此过。”
冯七解答说:“这是花冲的必由之路,白天已观察明白这一点了。你看,我与龙二爷专在此处等他呢!”
北侠吩咐说:“既然如此,你冯七仍在树上等,龙头领就在桥根之下,我在墙内等他,里外夹攻,不会不成功。”
冯七听了,认为很在理,就附和说:“很好,就这样,我在树上高处,发布信号,等他来时,抛砖报信。”
三人商量妥当,内外埋伏,只等花冲归来,谁知等了一夜,却不见花冲回来。天亮时分,北侠来到前面,开了山门,迎接龙涛和冯七回来。三人都很疲惫,各自抱怨道:“这家伙哪里去了?让咱们白白苦熬一夜,真是比狐狸还狡猾。”
于是一同到西厢房察看,见房门虚掩,推门进去一看,见北间床上有个小小包裹,打开来看,里面只一件花氅,一双官靴和一条公子巾。北侠让冯七取了包裹,奔方丈屋而来。
早见慧海出来,迎面问道:“你们三位如何起的这般早?”
北侠故作玄虚说:“老哥,你丢了一个人,晓得吗?”
和尚听了笑道:“我出家人吃斋念佛,恪守清规,如何能丢一人?别是你们三位来取笑山人吧!”
龙涛上前说:“师傅,真的是丢了一口人咧!我们兄弟三人替师傅找了一夜,也没找着。”
慧海觉得龙涛口音起了变化,十分吃惊,忙问:“王二,你的口音如何会改了呢?”
冯七不等龙涛回答,就抢过话音说:“老方丈,他不姓王,我也不姓张,这些都是编的假名,我们另有身份和任务呢!”
和尚听了,好生诧异,北侠连忙给他解释清楚:“老师傅,请不要惊疑,到屋内我给您细细说来。”大家一起随老方丈来到屋内,各自就座。
北侠于是一一将龙涛、冯七姓名说出,并进一步着重解释说:“昨日租用西厢房的那个公子模样的人,也不姓胡,他是作孽的恶贼花冲,外号花蝴蝶,我们都是是为访拿此人而来,才在您这里相会。”北快慢慢地将昨夜间如何埋伏,花蝶自从二更去后至今并未回来的话,细细地说了一遍。慧海听了,更为吃惊,连忙接过包裹,打开细看。又到西厢房察看,床边有马鞭子一把,心中甚为不安,自语道:“似此怪事,如之奈何?”
第十二章 花蝶因淫被擒 北侠误杀好人
花蝶用目光扫了一周,这些女子年纪在个十八九岁,个个赛天仙,穿着绵衣绸缎,插花佩玉,个个娇艳动人,白嫩的肌肤,亭亭玉立,楚楚动人,选哪个呢?他出拿不定主意……
背后抽出七宝刀,说时迟,那时快,推开窗扇,手起刀落,可怜男女二人刚得片时欢娱,双魂已归地府。
河神庙方文慧海和尚素日与人和善相处,哪里与恶人打过交道,所以听了北侠等人的讲述,想那花蝶竟有如此神通,变化多端,自己逃过三位英雄好汉的耳目,由一位阔公子摇身一变成为无影无踪的汪洋大盗。这可如何是好?哪里还有安全感?自己仿佛被欺骗了一般,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哀叹。
北侠欧阳春,听了慧海和尚的话,知道他受惊非小,连忙安慰老方丈说:“这个没什么,他肯定不敢再回来了。您收起他遗下的这些东西,安心过太平日子吧!只是我有一事想请教方丈,听说这地方有个小丹村,不知离这儿有多远?那里有乡绅富户和庵观娼妓没有?”
慧海和尚听了北侠的话,略略稳了稳神,想了想,然后对众英雄说:“小丹村离这庙不算远,大约只有三、四里地。那里有庵观,但没有娼妓,因为它只不过是个小村子,说到乡绅,倒是有一家,庄主是位告老返乡的朝廷官员,现在人们都称他王员外,这个人素爱节俭,奉官几十年积下不少银两,家里确实殷富。王员外是个大孝子,还有老母亲活在世上,所以很孝顺他娘。仅因为他娘吃斋念佛,他就盖了一座佛楼,装饰讲究,画栋雕梁,很是壮观啊!先不说别的,单那只宝珠海灯就是个无价之宝,上面有用珍珠攒成的缨络,下命垂着的排穗都有宝石镶嵌着,有那么多珠宝镶嵌,点起火来,照得四周通明,看上去金碧辉煌,刺入二目。”
“王员外为了讨老娘的欢心,自己乐善好施,连我们这河神庙,一年四季都能收到他给的香火钱。”
众人听得入了迷,和尚讲得真够精彩,室内静得都能听到呼吸声。慧海不亏是高僧,擅善长讲经,远近闻名,大家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访拿花蝶要紧,光听方丈讲故事解决不了问题,留花冲自在一日,他就会作恶不止。于是北侠对龙涛说:“听了这位师傅的话,我觉得有些可疑,花蝶说不准就是冲那王员外家而去。龙头领,你让冯七到小丹村悄悄打听一下,看是怎么回事,如何?”
龙涛点头赞成,冯七领了命令,很快出去了。龙涛也去了厨房,准备大家的早饭。
用过早饭平安无事。北侠与慧海和尚正在方丈室内闲谈,忽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北侠抬头观瞧,只见来人军官打扮,脸色金黄,细高个儿,不算魁梧,但人很精神,颇有一番英雄气概和豪杰精神。没等慧海和尚站起来迎接,那位军官一眼就看见北侠,恭敬地说:“您该不是欧阳兄吗?”
北侠急忙站起身来,还礼后答道:“小弟正是欧阳春,请问兄长贵姓。”
那个军官自我介绍说:“小弟韩彰,久仰仁兄大名,恨不能早日相见,不料今日幸会。仁兄什么时候到的这儿呀?”
北侠请韩彰坐下,方丈也早让小和尚上茶来,北侠继续回答韩彰的问话:“小弟来这儿三天了。”
韩二爷盘算了一下,问道:“龙头领和冯七两个人也早到了吧。”
北侠回答:“龙头领来得比小弟早些日子,冯七是昨天才来,比我晚了几个时辰。”
韩二爷继续说道:“小弟因为有点小病,多休息了几天,所以来晚了,叫兄长在这儿等着,多有得罪。”
两人正说着话,不觉方丈已出去多时,将消息告诉了龙涛,龙涛正在厨房收拾东酉,听了方丈汇报,忙从后面出来,拜见了韩二爷,并且问道:“蒋四爷为何没有来?”
韩彰答话:“很快就到。因为他是道人打扮,所以走在后面,一块儿走不太方便。”
三人正在谈话的时候,夜星子冯七笑吟吟地回来,见了韩彰,打了招呼,随后对大家说:“韩二爷也来到了,来得正好,这事必须与大家商量。”
“你打听得怎么样了?”北侠问。
“欧阳爷真是料事如神,小人到那儿打听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昨天晚上真的到小丹村去了。不知怎的被人捉住了,也不知什么原因,连伤了两条人命,花蝶竟又逃走了。早些时候,王员外已经呈报到官府,但官府还没有派人缉捕呢!”冯七简洁地把打听到的消息讲了一遍。
大家听了,捉摸不出其中奥秘,只得等蒋四爷来了再说。
你说花蝶为什么去小丹村呢?
原来他是要投奔神手大圣邓车,猛然想起邓车生日快要到了,他觉得空手去恐怕邓车不喜欢他。他就捉捉着得在大哥生日宴会上送些什么,而且不能是一般的东西。可是自己着实不名一钱呀!
花蝶早就听人说,小丹村有个闻名乡里的王员外,家里有盏宝珠灯,价值连城。他心想,如能偷了这灯,献给邓车大哥,一来祝寿,二来自己也觉得有点光彩。邓车与花蝶都是江湖小人,做些偷偷摸摸,见不得天日的事情,以小人之心揣摩小人所想,其实两人只要交好、感情、话语投机,根本就不想分开,愿意天天在一起。更为可笑的是,花蝶把返乡的官宦王员外也看低了,仔细想一想,那么富的,庄园不能没有家丁守护,那么贵重的珠宝灯不能没有暗设的机关保护,可是一个机灵的小色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