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宝冠是赤金累龙,明珠镶嵌,上面有九条金龙,前后卧龙,左右行龙,顶上有四条搅尾龙,捧着一个困龙。周围珍珠不计其数,其中有九颗大珠,晶莹焕发,光芒四射。映衬着赤金明晃晃、亮闪闪,闪闪灼灼,使人不能注目太久。大家无不赞扬,这宝物真是稀奇之宝。看毕用锦锻重新好好包裹,放在钱粮筐内,遮盖严密。
到了五鼓,丁二爷带了伙计,离了茉花村,直奔天竺而去,他们这一走就是几天,开动脑筋,为把“送宝”一事办妥而不辞辛劳。在家中等待的几个人却心急如焚,丁大爷最为挂心,这二弟如果做事不利索,可坏了智化兄长的大事了。艾虎知道下一步便是他的事了,每天跟随智化师傅探讨技艺,接受熏陶,黑妖狐也十分认真对待,在自己房间里,师徒二人模仿公堂,训练几番。
迟了几日,兆蕙带伙计回来,满面喜悦,大家迎到厅上,关心地询问:“事情办得如何,可算顺利?请详细给我们讲讲。”
丁二爷品了几口茶,清了清嗓子对大伙说:“我们到了中天竺,就在周老兄茶楼住下,浴洗一番后,次日一大早,就去进了香,到了晚间,我对周增说身体困乏,想早早上楼安歇,周老兄惟恐惊醒于我,再也不敢上楼,因此我趁空儿到了马强家中佛楼之上,因他家出了大乱子,主人被押在东京大理寺,财物被清洗一空,所以三更五更便静悄悄毫无声息了,正房中也已熄了灯,借着月光,我见楼上果有极大的佛龛三座,我便把宝冠放在中间佛龛左边隔扇的后面,重新放下黄缎佛帘,使之和原来一模一样,在他家人心慌慌的情况下,估计是没人有理会这里的,况且他们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安放妥当这一切,我又悄悄回到周家楼上,听中天竺的钟声,已交五鼓,我便假装生了病,叫伙计收拾东西起身,周老兄本不肯放我这么快就离开,想留我多住几日,好好聊聊天,我说要回家治病,且要向母亲交待一下。他见留我不住,同意放行,还是务必让我们俩吃了他让人赶做的羹汤暖酒再走。周增又拿出四百两银子来要归还原银于我丁家,我说不是为此而来,你是做生意的,用得着这些东西,就急急的赶回来了。”
大家听了,欢喜非常,丁二爷做事真够成熟的。这“送宝”一节算是妥了,该自首这一环节了,大家把目光集中到艾虎身上。
小艾虎真不含糊,只见他从从容容地对大伙儿说:“既然了二叔已经把宝冠放妥,那就该侄儿我起身了。”
兆兰、兆蕙二员外听了他的话,倒替艾虎为难,一语不发。只听智化说:“艾虎呀,我的心爱徒儿,咱们行此大计,全是为忠臣义士着想,我与你丁二叔涉深行险,好容易把事情办到这一步,你若到了东京,口齿中稍有含糊,不但前功尽弃,只怕忠臣义士的性命也难保了。”
丁氏弟兄接口答话说:“智大哥所言极是,贤侄你可要好好斟酌一番呀!”
艾虎双手一权腰,挺起胸脯来对长辈们夸口说:“师父和二位叔叔请放宽心,小侄儿此去,头可断,志不能回!凭我跟随师父多年,言传身教,到得开封府,此事更无不成之理。”
智化接过爱徒的话题说:“但愿你能如此,我还写好书信一封,你且拿去,到了东京,找着你五叔白玉堂,把信交给他,他自然明白如何安置照应于你。”
艾虎接了书信,揣在里衣之内,提了包裹,拜别智化师父和丁大爷丁二爷。三位侠客见艾虎小小孩童,却做如此关心重大的事情,又是担心,又是爱惜,不由得送出庄外。艾虎欢欢喜喜地对三人说:“我要去东京了,师父与二位叔叔不必远送了,艾虎就此拜别了。”
智化还是放心不下,又一次嘱咐他说:“金冠在佛龛中间左边隔扇的后面,你千万要记住了!”
艾虎答应,背上包裹,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了,他今年才十五岁,差不多还是一个玩童的年纪,穷人家的孩子早立志,无父无母的他已学得一身绝技,口齿伶俐,头脑聪明,胸怀大志了,在众人看来,他人儿虽小,胆子极大,而且机变谋略都有,这正是“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
艾虎一路上黎明出发,傍晚投宿,饥餐渴饮。虽然行程使他很累,但也颇为快活,一想起师傅交给自己的如此重大的使命,更精神百倍。这一天,他离了张家囤的能人居客店,继续赶路,这地方是河南,安徽交叉地带,丘陵盆地绵延相连,土丘之上长满了树木杂草,葱葱郁郁,倒也凉爽。艾虎走着走着,觉得腹中饥饿,见前面松林内有个酒幌儿,高悬一个小小红葫芦,他为填饱肚子,步入林中,这里有一片空地,约有两三亩方圆,四周设了芦苇的花障,满架的碗豆秧儿勤娘子,正合又一年秋时,豆花盛开,地下又种着些儿花草,颇有情趣,艾虎进了门,一位老者笑哈哈地迎上来,请他入房中坐下,里屋不时传来一位年轻的娘子逗弄小儿的声音,还有小男婴哎呀学语的声响。艾虎才待要问,只听老汉自我介绍说:“客少爷,今逢我女儿满月回门,带了小儿子过来,打扰您了吧!”
艾虎表示喜欢热闹,更爱小孩儿,请店家快快上得酒菜,以解腹中饥饿。不一会儿,随着厨房香气传来,鸡鱼青菜一一端来,并上两壶热酒。艾虎吃得非常香甜,边吃边听店家说他的往事:“约两年前,来了一个客官,无意中促成了女儿的婚事,我家姓豆,女儿婆家姓卞住在卞家瞳,女婿以前是有点不大方,现在好多了,一年前,他们两口成亲,现今已有一个男孩儿……”
艾虎别的不留心、十分关注那位客官,便问店家:“豆老丈,你说的那位客官尊姓大名呀?看我听说过没有。”
豆老汉回答说:“听我们邻村的庄致和先生说,那位客官姓韩,大概是外出周游,并且还救过庄先生外甥女的命呢!”
艾虎又恭喜老汉说:“豆老丈,您女儿喜结良缘,给您也带来不少好处吧?”
豆老汉笑呵呵地说:“可不是,我的亲家要接我过去住,可我舍不得这个酒馆,现在自己又能动弹,就继续经营这点生意。亲家商量着把店内外给装修一番,又送给纹银四百两做本钱。这不已全然变了模样。”
里屋孩子的嬉闹声止了,大概是睡着了。艾虎吃完了饭,付了饭钱,又让老汉给自己灌了一葫芦酒,留着路上渴了饮用。便离开了竹林继续赶路。
路上行人很多,纷纷说起杭州新任太守清廉,因整治恶人反遭诬害,一位名叫北侠的人也因仗义行侠遭小人陷害,在大理寺候审。说着这些话时,已是离开封不远。又过了半日,艾虎远远瞧见大城市一座,走近些见城门楼上高悬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开封”。他心中一喜,呀,目的地到了,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先去哪里呢?文虎仔细想了想,我是从茉花村丁员外来的,应该先到南侠展昭英雄的住所去,看一看丁员外的妹妹。他一打听,人人都知道,告诉他展公馆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到了大门前,艾虎让门房进去通禀,说茉花村来人了。
不一会儿,展英雄携夫人丁氏迎出来,夫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艾虎估计是展英雄的后代,夫人新生的儿子,大家让艾虎入客厅休息谈话,问长问短,艾虎便把家中诸人一一介绍,住了一宿,他便告诉主人自己还有要事去办,不能在此久住,也匆要挂念他。次日一大早,他便悄悄出了后花园门溜到大街上去了。
艾虎转了几条街,心想暂不去找白玉堂,该先去开封府署,瞧瞧那儿是个什么模样儿。不想刚到衙门前,只听那边有人喝道开路,撵逐闲人,边打锣边喊:“行人闪开,相爷回来了,有冤便诉,无冤回避了!”
昇昇昇,锣声振耳,甚是威风。艾虎暗想:“巧了!我何不迎上去呢?”
趁着忙乱之际,见排头开道的人已过,大轿看着接近,他便从人群中钻出来,迎轿跪倒口呼:“冤枉呀!相爷,冤枉!”
包公在轿内见一个小孩子拦轿鸣冤,吩咐带进行门。左右答应一声,上来了四名差役,将艾虎拢住,严厉地对他说:“你这小孩子淘气得很,开封府也是你戏耍的地方吗?”
艾虎以不平的口气说:“众位别说这个话,我不是玩来了,我真要告状。”
张龙上前说:“不要惊吓于他。小孩子,你状告何人?为着何事?”
艾虎说:“大叔,您老儿不必深问。只求您老儿带我见了相爷,自有话回禀。”
张龙听了这话,心中暗想:“这小孩子倒有些意思。”忽听里面传出话来:“带那小孩子。”
张龙催促艾虎:“快些进去吧,相爷升了堂,要找你问话呢!”
艾虎随着张龙,到了角门,报了门,将他带至丹犀之上,当堂跪倒,艾虎偷偷往上观瞧,见包公端然正坐,不怒自威,两旁罗列衙役,甚是严肃,真如森罗殿一般。只听包公问道:“那小孩子姓什名谁?状告何人?诉上来。”
艾虎认认真真地回答:“小人名叫艾虎,今年十五岁,是马员外马强的家奴。”
包公听说是马强的家奴,便问他:“你到此何事?”
艾虎回答:“小人特为自首一事。本来我不知道什么叫自首,只因这宗事,小人知情,听别人说:”知情不举,罪加一等。‘故此小人前来,打算在您的面前把事情作个交待,就完了小人的事了。“
包公说:“慢慢讲来。”
艾虎说:“只因三年前,我们太老爷告假还乡。”
包公做事仔细,便打断他的话问:“你家太老爷是谁?”
艾虎伸出四指说:“就是四指库的马朝贤,他是我们员外的叔叔。”
包公听了,心中暗自揣摸:“必是四值库总管马朝贤了。小孩子不懂得四值,拿着了四指了。”又问艾虎说:“告假还乡,怎么样了?”
艾虎继续说:“小人的太老爷从轿内捧出一个黄龙包袱来,对小人的员外悄悄说:”这是圣上的九龙冠,我顺便带来,你把它好好供在佛楼之上,将来襄阳王爷举事,就把此冠呈献,千万不可泄露。“我家员外接过来了,叫小人托着,小人端着沉甸甸的,跟着员外,上了佛楼,我们员外就放在中间佛龛的左边隔扇后面了。”
包公听了暗暗吃惊,连两旁的衙役无不骇然。只听包公问话:“后来便怎么样了?”
艾虎说:“后来也不怎么样。一、两年过去我也大些了,常听见人讲:”知情不举,罪加一等‘,小人也不理会。后来又有人知道了,却向小人打听,小人也就告诉他们。他们都说:没事便罢,小人的员外被拿进京来,就有人对我说:“你提防着吧!员外这一到京,若把三年前的事儿说出来,你就有隐匿不报的罪名。’小人听了害怕。比不得三年前,人事不知天日不懂的,如今也觉得明白些了,越想越不是玩的。因此小人赶到京中,小人却不是自首,只是把此事说明了,就与小人不相干了。”
包公听后,忖度了一番,猛然将惊堂木一拍,说:“我骂你这狗奴才!你受了何人主使,竟敢在本阁面前陷害朝中总管与你家主人?是何道理?还不与我从实招上来!”
左右齐声吆喝说:“快说,快说!”
艾虎听包公问他是受何人主使,心中暗想,“好利害!怪不得人常说包相爷断事如神,果然不差。”
他却故意惊慌地说:“我能说什么呢!这倒让小人为了难了。不报吧,害怕罪加一等;报了吧,又说被人主使。要不,就算没有这宗事,等着我们员外说了,我再呈报如何?”
艾虎说罢,站起身来,就要下堂。
两边衙役见他小孩子不懂官事,连忙喝道:“回来,回来。跪下,跪下。”
艾虎便又重新跪倒,只见包公冷笑道:“我看你虽是年幼顽童,眼光却十分诡诈,你可晓得本阁的规矩吗?”
艾虎听了,暗暗打了个冷战,回话说:“小人不知什么规矩。”
包公对他说:“本阁有条例,每逢以小犯上者,都要将四肢铡去。如今你既敢出首你的主人,犯了本阁的规矩,理应铡去四肢,来啊!请御刑。”
只听两旁衙役一阵喊威,张、赵、王、马把狗头铡抬来,撂在当堂,抖去龙袱,只见黄澄澄冷森森一口钢铡,放在艾虎面前。
小侠艾虎看此情景虽则心惊,暗暗自己叫着自己:“艾虎呀,艾虎!你为救忠臣义士而来,慢说铡去四肢,纵然腰断两截,只要成了名,千万不可露出马脚来。”
忽然又听包公问艾虎:“你若能如实说话,方可宽大处理于你。”
艾虎故意颤巍巍地说:“小人实实害怕,惟恐罪加一等,不得已才来呈诉,相爷呀!”
包公不容艾虎分说,命人脱去他的鞋袜。张龙、赵虎上前,左右一声呐喊,将艾虎按倒在地,脱去鞋袜。然后张、赵二人把艾虎托着双足,入了铡口。王朝、马汉掌住铡口,手拢鬼头靶,面对包公,只等相爷一摆手,刀往下落,喀嚓的一声,文虎的脚丫儿就没了。
张龙、赵虎一边一个架着艾虎,马汉提了文虎的头发,面向包公。只听包公问道:“文虎,你受何人主使?还不快快招来吗?”
艾虎故意哀求说:“小人就知害怕,实在没有什么人主使。相爷不信,差人去取珠冠;如若没有,小人情甘认罪。”
包公听了,觉得小孩子说话在理,就点点头说:“先把他放下来,等查清了再说。”
马汉立刻松了头发,张、赵二人连忙将他往前一搭,双足离了铡口,王朝,马汉将御刑抬过一边。此时慢说艾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就是四义士等也无不心中替艾虎叫侥幸的。
包公等艾虎重新跪好,便问他:“艾虎,现今这顶御冠还在你家主子佛楼之上吗?”
艾虎回答:“现在确在佛楼之上,回相爷,不是玉冠,小人的太老爷说是珍珠九龙冠。”包公问实了,便吩咐将艾虎带下去。值班的头头听了,即把艾虎带下堂来。早有禁子郝老头儿接下差使,领艾虎到了监中单间屋里,说:“少爷,你就在这里坐吧,待我取茶去。”
不大一会儿,郝老头儿便取了新泡的盖碗茶来。艾虎心中纳闷:“他们这样待我,别是想要钱吧?怎么还把打官司的我称呼作少爷,还请我喝这样的好茶,又是什么意思呢?”
只见都老头儿悄悄与伙计说了几句话,顿时又摆上菜肴,即上了酒,又上了点心,并且亲自殷勤斟酒,闹得艾虎反倒不得主意了。
忽听外面有人不住地用指甲刮那门框,郝老头儿听了声音,连忙迎了出来,请安道:“小人安置了少爷,又孝敬了一桌酒饭。”
又听那位长官说:“好,难为你了,赏你十两银子,明日到我下处去取。”
郝老头儿叩头谢了赏,又听那位长官吩咐说:“你在外面照看,我和这位少爷有句话说,呼唤时方许进来。”
郝禁子连连答应,转身在监口拦人,凡有来的,他将五指一伸,努努嘴,摆摆手,那人见了急急退去。
你猜这位长官是谁?就是白玉堂白五爷。只因听说有个小孩子告状,他便连忙跑到公堂之上,细细一看,认得是艾虎,暗自揣侧:“他到这里来是为何事?”
后来听他说出缘由,惊骇非常。又暗暗琢磨了一番,竟是为倪太守、欧阳兄而来,不由得心中踌躇说:“这样一宗大事,如何搁在小孩子身上呢?”
忽听座上包公发怒,说请御刑。白五爷只急得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