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脸上展现一个怪异的表情:“安良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良兮转身,愤然地骂道:“臭和尚,欠人银子的是你!别老嚎我的大名——”她怒不可解的声音忽然一滞,眼瞅和尚手上端着四只馒头,其中一只还狠狠地缺了一个角。
“喂,你!”
良兮断然放开抓着弄影的手,径直向和尚,哦不,是那几个馒头奔去。
人的潜力总是难以估量的。像安良兮虽然多日未进食,但是生存的意识仍然因为担心辰矣或者是馒头而硬撑着,此时甚至健步如飞,当街狂追一个穿着碎花衣裳的风流和尚。
那顶着秃头的和尚身形一晃就闪入一个小巷子里。
“该死!”良兮低咒一声,跟着挤入阴暗潮湿不堪的巷子。
这里面很拥挤,有臭熏熏的难闻气味,脚底也总是踩到尖尖的石块。压抑在良兮心底的恐惧在一层层扩大,而由于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她只得越走越慢,每一步好似都下定了决心,直到一只脚踩在坚实的大地上,另一只脚才敢抬起来跨出第二步。
渐渐地,和尚是不是还在前面已经不是良兮关心的重点了,她只是克制起内心的空白恐惧,一心期待这个长长的,看似毫无终点的巷子能够快点结束。
迎面吹来一阵风,轻轻的,还带点玉面上的暖意。
良兮觉得这个味道如此熟悉,而且散发这道气息的源头好似跟她离得很近。
一个星星的光点。
哈哈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良兮一阵窃喜,收起方才的小心谨慎,一个拼劲地往前去。去他的馒头!去他的和尚!这笔账她是记住了。好吧,她惹不起谁,以后看见了不搭讪总是做得到的。
出口的光随着良兮的奔跑一点点晃大,终于在她气喘吁吁的声音中,迎接了——一张狡猾多变的面孔。
良兮的脸色惨烈一变:“臭和尚,你狠!”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良兮为了发泄心中那股惧怕,对和尚的鼻子挥出一拳。
那光挺挺的鼻子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油腻的样子让良兮想起那个傍晚还是早晨,刚刚吃过小炒肉的那一双厚厚满是油腻的嘴唇,她早就看着不爽了。
“施主有心皈依我佛的话,记得找和尚哦!”丢下这么一句话,和尚眯着眼睛笑笑,那张脸倏然间消失。
良兮挥出的手却收不回,重重击在墙沿上换来抽心的麻痛,正作怒呢,闪身出了巷子口却愣在当场,愣在转身的瞬间。
兴许是少了两面墙挡着,风忽然变大了,而那种熟悉的芳香也越加浓厚。
一个污浊的白色身影靠在墙边,他的表情痛苦,明晃晃的眼神若隐若现,好像有无形的庞大压力束缚在他身上,但他却一直坚忍着,把一只手扶在身旁女子的肩上,一只手奋力抓着残破的砖块,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好像要磨穿了整只手为止。
血和着泥泞的土,涂满了他一身。
这场景好像是一个坠落人间的天使,不小心折破了羽翼,而一旁的女子则温柔体贴地照顾他安慰他鼓励他,好教他重新展翼飞翔。
良兮看着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痛,多名贵的绸衣啊,就这么糟蹋了。
“公子你没事吧?”
他额头冒汗,气喘吁吁:“大概是,不会死得……那么快……”
“公子,我背你去医馆。”
不容分说,女子背过身去打算将他背起来,而他已经累得不会说话了。猛地,女子佝着的身子一震。她明显是看见良兮了,并且他也看见了。
良兮迅速掩去眼底泄露的情感,浅浅一笑:“弄影,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背辰公子去医馆。”
说这话时候,良兮另一边小声地对自己说:“救人要紧。”而辰矣的眼睫也微微一颤。
是的,救人要紧。
当大夫告诉她们倘若不是送得及时辰矣恐怕性命不保的时候,良兮竟然才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
大夫留下药方走了,弄影也借口抓药红着脸走出病房。于是小小的屋子里就只剩下良兮和昏睡的辰矣。
良兮想了想,从床沿站起来,对床上的人一个鞠躬:“辰公子,我也有事先走了。”
走到门口,屋里一声轻轻的叹息却直撩人心房:“你叫我什么?”
良兮一只脚已经迈出,却硬生生地仍是收了回来。其实应该可以继续走出去的,良兮在心底暗暗地说着,可是心底一个声音又说:病人最大,且听听他说什么。
于是良兮头也不回地道:“辰公子有何吩咐?”
“吩咐没有,却有一句真心话。”
良兮脑子里那幅落难天使的画面一直浮现浮现,她吸了吸鼻子:“想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然后要跟我分手吗,甚至还想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开始什么什么的是吧?”
一口气把现代那男人说的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说到激动的地方良兮转过头去,眼眶里映出多个辰矣的身影,朦朦胧胧的,却可见辰矣一脸讶然,咋舌地看着她。
“我只说了一句,你怎么能说那么多。”
良兮愤然走近几步,赌气地说:“你是只说了一句,但是你脸上可都清清楚楚写着这些话呢!”
听到这里,这么直白的话,辰矣就算是再迂腐的古人也明白她的意思了,呆滞的神情一变,咯咯笑道:“良兮,你这急躁的模样很少见。”
辰矣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血色,绛红的唇笑得一颤一颤,虽然有淡淡的病态,却将他的形貌镀上一层如玉般的清冷光晕,明晃晃的眼眸一眨一眨,炯炯地闪烁着诡异的光。
面对如此雅人,良兮却忿忿地想,是该很少见,要是多见的话,她早就因为怒火攻心瘫了或者成为老太婆了。良兮咬了咬牙:“辰公子自己保重,我走了。”
手腕一紧,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脉搏。
良兮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种扑扑的跳动,是连结着心脏的蠢蠢欲动,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焰在翩跹起舞。
“良兮。”
就此两个字,良兮便深深陷入那双黑潭中,不可自拔。
浑身俱都如火在曳曳燃烧。
辰矣有些吃力地抬起身子,被衾缓缓滑落,他贴身的白色里衣单薄,良兮连忙又将被子给他盖上去。
“别着凉了。”她说。
绛红的唇一动,执拗地道:“你叫我什么?”
良兮想到方才她那么小女人的作态,不觉两颊飞红,急忙掩饰地催促他:“休息了拉。”
辰矣不依不饶:“没听到的话,我是睡不着……”
“笨蛋辰矣,好睡觉了。”
良兮急急地走到桌子旁,吹了口气灭掉烛灯。屋子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良兮的脸颊跟灯芯似的发热发红,也,阻了她的去路。
“哎呀——”
“呵呵……”辰矣猜到良兮的尴尬,温和的笑声在暗夜里轻轻飘荡开。
这样深更半夜的又身处古代,孤男寡女呆在一间屋子里……是不是受古代的人物风气所影响,良兮感觉思想也腐化了许多,竟然觉得气氛旖旎得别扭。
她又羞又急,大有悔不该当初之意。
探出手脚盲人一样搜索着,怀中好似揣着一只兔子,蹦蹦直跳。
“咯吱——”手掌一拂,竟然打到桌角了。十指连心啊,但在此时却感觉不到疼。她是否已经麻木了,只知道凭记忆不断地摸索。
可这又是刚住进来的医馆啊,她一个榆木脑袋,况且方才全部心思都在辰矣的伤势上,哪还记得屋中各物的摆置。一路上撞着跌着,暗叫手上脚上不知道要多几块乌青淤血。
如无奈的叹息般:“你怎么样了?”
良兮背着声音的方向,回道:“快找着门了。”
怎么会快呢,听她的声音明明就近在身前,辰矣随手一翻被子,起身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良兮的心跳就加快一分。直到肩膀上按着一双坚实的手掌。良兮以为心脏已经跳出嗓子眼了,所以感觉不到它再跳,只能感受到手掌下徐徐传达而来的温度。
“北偏东方向走十步,再往西北走五步即可。”
话音落了许久许久,良兮没动。
辰矣奇道:“你不是急着回家么?”
良兮伸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我现在找不着北。”
肩上传来一阵轻颤。
良兮意识到话里有歧义,忙补充解释:“其实,没有太阳,我都分不出东西南北来。不然你说上下左右吧,我能听懂!”
辰矣轻笑一声,两手从她肩上移开,很快却搂在她腰间,在良兮的一声轻呼中,辰矣将她打横抱起,直接走到门口,还很体贴地打开门口。
“替我向青婶问安。”
良兮“呀”了一声,发热的身影迅速隐没在暗夜中。
熬药自食苦果 暂别白镇生活
乡野鸡鸣,可谓是一道纯朴的特色,不仅划破了乡野的清幽静谧,展现出崭新的活力,而且不管是鸡鸭牛羊还是老丈村妇,到处可见浓浓的生机。
伴着这声长鸣,辰矣睁眼坐起。
或许是物极必反,筋疲力竭之后才会有一觉睡得安稳踏实。
他微蹙了眉,外头乒乒乓乓的吵杂声音很吵,并比鸡鸣还早了三分。从屋子里能看到那个噪声制造者的人影东奔西走,忙得不亦乐乎。眼瞅着那个人来来回回,他发干的唇轻轻向上扬起。
漫步走过去,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带着一脸讶然地打开门。
一幕清晨的光辉,带着朝气洒在美好的院子内。头包破旧发黄裹布、腰上勒着深紫的布条,良兮背着这边,一只手伸进碗里淘米;一只手均匀搅拌着药罐子;左脚对外撇开一点点向外扩张,看样子是打算去勾起落在一边的草帽;右脚使劲踩着鼓风器,给药罐子升火。
尽管辰矣走得狠小心翼翼,但良兮还是有所察觉到,她转过绯红的脸蛋,睁着被烟熏红的双眼,对他笑笑:“起,起来了?”
呆愣状的辰矣点了点头。
安良兮真是做不来聪明人!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也被她弄得这么有难度真不佩服她都不行!
心里暗暗将她训导了一通,不过脸上却有温和的柔光盈盈绽放,他含着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缓缓走过去把落在地上的草帽捡起来扣到那颗整个泛红的脑门上。
他上下打量了良兮,用略嘲的口吻笑说:“良兮,你的脸现在看上去就跟毛猴屁股似的,但怎么手脚不会利索点?”
“病人就该好好休息,别以为你能讲笑话身体就好样的了!”良兮摸了一把汗,将药罐底下的灰都带到额头上,然后吸了口气一脸正色地对他说,“再说,我真的觉得人只有一双手太不够用了。”
你这样用,八双手也不够吧。
辰矣忍住说这句话的冲动,扯了个笑脸:“我没生病只是受伤了。生病和受伤还是有区别的,生病的人长年累月就在床上躺着度日如年,受伤的人却只要接受治疗就立马能好起来。”
“砰——”良兮捶了一拳头在他胸前,正是伤口处,辰矣吃痛道:“你……”
良兮笑得很贼,被烟熏红的眼眶里眸子特别黑亮:“你呢道理一套套的,可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
辰矣不打算跟她一般见识,将她挤到一边,在边上拿了把小扇子对着火口摇啊摇的。良兮得以空出手来淘米,一下子就变得游刃有余起来,眼睛也不是一般的贼,指着药罐的缺口道:“咦,有饭米粒粘在上面!”
果然,干瘪失去水分的一粒饭带着擦痕,浑身乌黑无光泽,在端口随风摇摇欲坠。
辰矣推测道:“之前是烧饭的罐子?”
良兮赞同地点了点头:“是问大夫借的。”
辰矣缄默了会,突然压低声线道:“煮给谁吃的?”
良兮凑到身旁大脑袋压在他肩上,扑闪扑闪的眼睛瞪着他的脸没有丝毫移开:“这是药,大夫说只许救人不能浪费……”
辰矣闭眼,抚额一叹:“噢,老天……”
经过早上一番折腾,良兮意识到她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大夫开的药方主要作用是疏通经脉,好让辰矣恢复得更好。可是从鸡啼之前就早早起床忙着熬粥煮药打扫卫生的她,直到坐在饭桌之前才发现她的手脚完全失去了之前的灵活性,想要动手吃个饭也成了牵动筋骨的大问题。
相比较之下,辰矣倒是神清气爽,悠闲自在,丝毫不像受伤人士。
于是辰矣“很好心的”把那碗药留给了她。
整个被一口灌下去,良兮呜咽连连,苦瓜似的脸皱在一起。
辰矣忖道:“嗯,一天喝三顿,明儿就会好了。”
良兮使劲摇头,含着一股药味的嘴张了张:“不用了,已经没事了。”
辰矣喂药的那笨拙劲儿,一看就知道没服侍过人,反正她是再也不敢尝试了……竟然一股脑儿全数灌下来,她想喝都来不及咽,差点喷出来丢人。
良兮带点抱怨地说:“你是侍卫,手是用来拿刀握剑的,整天拾着破罐子,要被人笑话的。”
“就你这么想,你不笑还有谁会笑。”
一句话就被他呛住了。
良兮不甘心地道:“皇宫里那么多会享受的主,你真笨,天天看着都没学点过来啊!”
“你天天做着也不见得就做得很好啦。”
得,还惦记着饭米粒事件呢。
“那你天天打打杀杀的,武功也不如人家,还被伤成那样子……”
辰矣的声音还没接上来良兮等了会,熬不住扭过头看去。
坐在对面的人额前散落一缕发却毫不知情,专注的眼神盯着她的:“良兮怎么找到我的?”
“诶?”良兮惊得差点摔下凳去,明明是那么温存的眼神,让她一点点陷进去,结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当日被……那帮黑衣人追杀,我受伤逃不了多远,陈叔为了引开他们跟我在小巷里分开……本来跟陈叔说好去外面避一避,真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良兮呢。”
良兮抱起胳膊,哼道:“你记性不好,明明是遇上弄影呢吧。”
辰矣笑了笑居然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什么。
良兮不满,正要准备大刀阔斧地准备好好开导开导他,辰矣却翩然站起身:“果然是有缘……”
想到她是为了追馒头才跟着和尚疯跑于是碰见的他,良兮心里有一丝不舒服,辰矣这到底是跟她有缘还是跟那和尚有缘啊……
和尚说她有当尼姑的潜质,那辰矣跟他也那么有缘莫不是辰矣也有那方面的潜质?呸呸呸,乱想瞎想……怎么可能呢……
良兮努力打消这个念头,哎——这想法,想到都一阵后怕。她随意扯了一个话题:“其实多亏了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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