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柱散成三段,怎么都不好。老爷子颤悠悠地看我摆弄,指着自己被勒得紫红的胳膊:“这都成这了,好了没有?”
我一惊,这才发现量了一半光顾着摆弄水银柱,忘记放气了,急忙放了气,接着弄水银柱。
红镜框眼镜的姐姐走过来问怎么了。
我解释了一下,姐姐说没事,咣咣两下打过去,水银柱归位了,姐姐说:“那个不碍事,来,我来吧!”
我内心崩溃地听着温柔的声音起身,缩到一角继续默默看病历。
五分钟后,我满血复活,拿着五床病历飞奔而去。
老太太精神不太好,我摸着脉,听老太太抱怨:“开始难受是难受,但有力气。这怎么住院了,越来越不好了?”
我没吭,心想奶奶您饶了我吧,我就一见习生还不是实习的,您这句话我要咋回啊!
我又不是医院的,万一说出来什么不保底的话,官司还不缠死我。
摸脉之后,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回到护士站,赶紧记录下来,脉象和病历有出入。告诉蛋蛋,蛋蛋嘲笑,天真的我如何天真,认为病历里的脉象都是医生摸脉后记录的,这是一件多么纯(蠢)真的心思啊!
晚上□□点的时候,妇产科的这个回来了,说:“今天接生了两个,一个宫颈口开了好久了,还是没有生。”
除我之外的我们纷纷问是否参与接生了,接生感言如何?
这个说:“孩子刚出来的时候满脸血,护士在边上等着,孩子一出来就赶紧擦脸,然后剪脐带什么的,孩子刚出来后是可以睁眼的今天这个眨了一下眼,然后才哇得哭了。”
众人纷纷表示神奇。
这个又说:“这个还不算神奇,这很正常,还有一个特别神奇。这个接生完在屋里本来好好的,不哭不闹,结果人家妈一进来!你们知道的,坐着那个车嘛!被推进来的那一瞬间,那孩子哇得就哭了。所有人都说这就是母子连心啊!”
众人再度感叹神奇。
这人又说:“今天发生一件事儿,本来孕妇要上床去,结果没坐稳,身子忽的向前一栽。妈呀!吓死我了!赶紧伸手就扶,好几个人也跟着过来扶好。现在想想都后怕,那孕妇已经快生了,如果真出事了,我这一辈子良心都过不去。”
有一瞬的静默,众人再次表示后怕及良心的确不安。
接着妇产科那个回来了,众人于是问那个:“有生的么,接生了没?”
那个说:“今天生了两个,一个顺利生产,一个生了半截怕疼又不生了,要剖腹产。”
众人问:“剖腹产如何?”
那个说:“很顺利。”
这个一拍大腿:“对了!今天一个生的时候太容易了,人爸刚签完字,护士就说生出来了。妈呀!逗死我了!”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赞叹。
又聊了一会儿实在太累就洗洗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
我合上日记本,揉了揉太阳穴。
下午,我得到允许可以出院两个小时,由小陈驱车来到了本市中医大学门外。
一个个人走过去,我让小陈把车停在食堂门口,隔着玻璃窗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然后一个身影忽然闯进了眼中。
“咚咚,咚咚,咚咚——”
我捂着心口,紧紧盯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最终和我的车子擦身而过。
我发誓,那一刻,我听到了心的秘密。
07月11日阴
今天早上,我在护士站呆了会儿,实在无聊,问蛋蛋去不去肿瘤科蹭。蛋蛋表示同意,临走前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杨老师!!!
到肿瘤科,我就急忙跟同宿舍的小刘打了电话,她说:“正在查房,大胆来吧!”
我们直接坐电梯到顶楼,我特意看了一下人家护士站,不愧是门面,霸气!
路过护士站,往前走了一个病房就看到了正在查房的医生。
我和蛋蛋迅速溜进去站好,小刘回头冲我俩笑了笑,彼此信息交换,收到。
还没来得及等小刘的翻译,两位男医生就离开了,我只好迅速记下了床头的资料卡和病人静脉滴注的药物,药物有泮托拉唑和环磷腺苷粉针。
我拿过去给蛋蛋,一边追上去。
下一个病人一身烟熏黄,肚子肿胀得厉害。我一到小刘就耳语说:“这个是鼓胀和下肢水肿加全身性黄疸。”
蛋蛋指着泮托拉唑说:“这个治疗急性上消化道出血。又指着环磷腺苷粉针,这个心绞痛心肌梗死,心肌炎还有心源性休克,以及老年慢性支气管炎各种肝炎等等,我记得的就这些。”
我叹气:“好吧。”
医生转身出去,小刘低声说了句:“跟上。”
出了病房,我和蛋蛋就站住了:人不见了。
我左右看看,猛地一定,接着清楚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乱成一团,脸烧得要着火了,我用力拉住蛋蛋的手腕:“看美女。”然后在她开口之前急忙加了句:“不是你!”
蛋蛋顺着看去:“不错。腰挺细的,只是大腿有点粗。”
“你难道没有觉得她扭头的时候,那块胸锁乳突肌很好看?”
蛋蛋说得有失公允,她肯定只觉得杨老师好看╭(╯^╰)╮
那人睫毛弯弯的,微微动了动,像是要睁开眼了。我激动地攥紧蛋蛋的手腕,就在我以为女孩会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女孩半垂着头定住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生生别过去看了一眼身旁病床上的病人,然后望向窗外。
那一刻,她的周遭好像有一瞬的风起云涌,接着平了下来,整个人安静的像幅画。
我理所当然忽略了蛋蛋那刻意的一挑眉,两眼不眨地看着蛋蛋:“她就像酚妥拉明一样兴奋了我的全部。我的皮肤,我的心脏,我的胃。”
蛋蛋冷笑,率先走开:“你确定不是你阿托品中毒?”
我追上去:“那她就是地xi泮加人工呼吸。”
蛋蛋撇嘴:“第一我没有看到你有明显的中枢兴奋,第二你是口服中毒,应该洗胃导泻。”
我在她后面偷偷地笑,傻蛋蛋(后面画了一个心形)
查完房,我们正要和小刘告别,就听那男医生问:“你们跟着谁的?”
我报了主任的名字,蛋蛋报了杨老师的名字,那个男医生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眼里的厌恶让我的心肝颤了颤。
等电梯的时候,蛋蛋忽然骂了句:“开塞露。”
我说:“啊?”
蛋蛋难得好心地解释了一下:“他听到了。”
我又是一声:“啊?”
她看了我一眼,找杨老师去了。
主任正好回来见到我,说:“见习嘛!学会写病历就成了。”于是教我写病历,杨老师则教蛋蛋下医嘱。
忙了一早上,我听说主任下午不去,于是下午华丽丽地翘班了,睡到下午下班。蛋蛋回来把我拽起来,两人去吃了晚饭,又在公园走了走,我给蛋蛋唱了好多歌………………蛋蛋的脸软软的,滑滑的^皿^
回来的时候,宿舍的人已经都在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场手术,小刘和小孙以及小赵纷纷向妇产科的这个预约去观摩。
说着说着说到了得癌症的明星,又说到了关于明星隐婚,接着扯到了明星出柜,接着自然而然扯出了同性恋。
我不由看了蛋蛋一眼,蛋蛋利落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放好,动作连停都不曾。我于是低下头假装继续玩手机。
妇产科的那个说:咱“学校有个女生,头发很短,经常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两个人看着特别像一对。”
这个说:“我也看着像!”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小赵说:“还有那谁谁,和另一个女生,感觉她俩关系也不正常。”
小刘附和:“对对,我知道,那个女生和我们不是一届的,对吧?”
小孙点头:“那女生比我们大。”
妇产科的那个说:“哦哦,我认识那谁,变化挺大的,现在看着好漂亮。”
小刘说:“就是就是,以前是挺帅的。”
小孙说:“她俩估计不正常。”
众人表示同意。
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是同学发来的短信,我笑了笑,回:“端午节……”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我蹭得抬头,小刘笑嘻嘻地问我:“你觉得呢?是不是?”
我:“啊?”
众人轰得笑开,蛋蛋看了我一眼。
小刘继续:“就那谁谁和那谁,她俩关系特别腻歪,不正常的那种。你觉得她俩是同性恋不?”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想到蛋蛋害怕把我带弯于是不断掰直的样子,所以我笑:“只是玩儿的比较好吧……”
小刘连连摇头,打断我:“咱俩玩儿的好吧?咱俩跟她们那样吗?很明显不一样好吧?”
我:“哦。”
小刘摆摆手:“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低下头,把“快乐”添上,发送成功。
小孙说:“嗨!不管怎样,和我们没关系!”
其余人又是点头:“的确没关系。”
小赵说:“其实真没什么,我倒觉得这没什么,恋什么不是恋啊?我不歧视,但也不支持。只不过要是我亲近的人是同性恋的话,果然,我还是觉得有点接受不了。”
小孙点头:“我也无所谓,不过要真是亲近的人,我也不舒服。”
妇产科两个也是如此。
亲近的人……不知道蛋蛋是不是也这样想,所以把我带的距离那个圈子特别远,又对我那么冷淡。
晚上,我躺在床上,一遍遍地想,恋什么不是恋啊?
07月12日阴
今天早上,值班老师要去化验室,所以临时叫我帮忙下医嘱,听说我不会特意教了一遍就离开了。医嘱教的时候已经下了,我对着电脑无所事事,蛋蛋跟着杨老师查房去了。
不一会儿,主任进来,又说:“见习学会写病历就成了。”说完坐旁边指挥我写病历。
写得差不多时候,主任也有事走了,我再次无所事事。
赵老师突然进来,后面跟着一位病人。这病人有点熟。
老爷子说端午节要请假,在赵老师指导下写了请假条。赵老师提议摸脉,期间老爷子突然指着我说:“这妞经常去给我摸脉,不错这妞!”
我拿着重病讨论会议记录的手一抖,抬头对冲我笑得格外灿烂的老爷子笑了笑。
完了,我想到此为止了,不料老爷子又伸出胳膊让我摸,我愣了愣,伸手摸上去,摸完脉,老爷子非要说出个一二三,我一推二六五:“我只会摸脉,但是什么都摸不出来。”
反复说了两三遍,老爷子才点点头,表示懂了,我眼角瞟到赵老师慈眉善目地呵呵笑着,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过了一会儿,主任拿着一沓病历进来了,往我面前一扔:“写个住院和出院证明。”
说着把需要的纸条拿给我,指着上面的空白简单说了一下,又签上自己的名字便如一阵风一般再次消失了。
我于是低头开始写,写完了,主任又神奇地再次出现了,指着病历:“把证明夹里头,送护士站。”
送到护士站,却又被拦下了,护士姐姐温柔地指着旁边另一沓病历:“小姑娘,你拿着这个到一楼三号窗口登记下,行吗?”
我点头:“嗯嗯!”
然后领着一对老年夫妇坐电梯下楼,登记完毕,办理手续过程中,夫妇俩前后道谢,说不用帮忙了,让我忙我的吧。
我强压下抽动的嘴角,红着脸指着后面一排座位:“您们可以在那边等。”
夫妇俩又是一通谢。
我重新坐电梯上楼,不得不说,电梯不高端,高端的是配置,有专人负责按下层数和报数,这使得我来来回回反复对电梯工作人员道谢,进去一次,出去一次,上去一次,下去一次。
刚上去到办公室,就听到了杨老师在问主任关于37床的治疗方法。
蛋蛋冲我点了点头。
最后两人决定去看一下情况,收到此消息的我立刻跟在了主任后面。
要知道,我在私下已经关注这位37床许久了,从急诊住院到病历研究得彻彻底底。
到了病房,主任大致聊了几句,上前触诊了一下病人的腹部,退了出来。
杨老师示意,陪同家属也跟了出来。
杨老师对我低声说了句话,我没听清,本能啊了一声,可人已经聊开了。
那瞬间,在蛋蛋即将投过来的视线下,我福至心灵,回身关上了门。
三个人交流的很迅速,很隐秘。
我捋顺了几句,再加上蛋蛋的提示,事情大致是这样的:
主任说,“病人是贲门胃底癌收治的,但是病人还有肝脏肿瘤。现在病人大便出现了问题,就要考虑是否由结肠转移到肝的,所以我才会在刚才建议你们做个肠镜检查。你要知道,乙肝、肝硬化有20%会引发肝癌,肝癌也容易转移到结肠,到时候就必须到介入科进行介入治疗。并且,病人以后只会越来越差。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37床病人,我意识到了生命的脆弱。前天到肿瘤科的时候也没有这样明显。
最后家属同意了。
因为是杨老师值班,又加上端午节,主任早早就下班了,还特高兴的告诉我节日下班可以早点。于是我高兴得丢下蛋蛋独自走了。
下午的时候,蛋蛋说老师放她假,不去了。
我去了的时候,杨老师正在给一位大爷开药,可巧了,这位大爷也位于曾被我骚扰的行列。
大爷看了我好几眼,看得我小心肝都要出来了。
杨老师对我笑了笑:“怎么放假了也来了?”
听完这句话,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后来小刘告诉小孙说,类似于一万头草泥马从心中奔腾而过。
我当时:“……”
但是现在,我强迫自己硬是憋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然后杨老师就不说话了。
等大爷拿着药问完注意事项等离开,杨老师去病房看了一圈,回来坐在电脑前开始写病历。
我看着手里的内科学,心思飘了一万里,终于抬头:“老师今天假期可以提前走吗?”
老师表示可以。
坚持看了十页之后,我开口,竟然发不出声音,只能像是偷偷摸摸地用气音说:“老师我先走了。”
老师抿嘴一笑,学着我的样子,偷着说:“走吧!”
我回到宿舍把这事说给蛋蛋听的时候,蛋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我奇怪,蛋蛋于是说:“她是直的。”
我一怔,心里莫名有种喜悦,忽然想起前天在肿瘤科看到的女孩,心里又莫名升起一股悲伤,想要吃点什么提前祭奠连毛都没见到的爱情。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不鲜明,蛋蛋嘴角抽了抽:“你胆结石?”
晚上的时候,我和蛋蛋停在了路边摊上,我随手翻起一本武侠小说,看到“面如金纸”四个字时止不住想到了急性黄疸,继而想起了病房里一身黄的病人,再联想到急性黄疸的男主角,无论如何看不下去了,再一想直接噗嗤笑了。
蛋蛋双手插兜眼神幽幽,我于是跟她解释了一遍,蛋蛋若有若无地扫了我一眼,淡淡道:“颜狗。”
我:“……”
07月13号 多云
今天端午节放假,和蛋蛋去逛街了,晚上我们买了糯米在麦当劳吃到九点。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
我这次几乎是有些烦躁地合上日记,躺在了床上。
那个身影在心里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我摸着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