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白水硬拼,都未曾受挫,自然不会过份重视这看去并不十分起眼的矮胖老人,遂双掌齐翻,准备把对方凌空震退!
哪知这一次却碰到了顶头货色,吃了大苦!上官灵双掌才翻到胸前,一股重如山岳,奇强无比的无形劲气,业已漫空涌到,上官灵此时已知不敌,但再想以小巧身法避让,业已太迟,只得咬牙撤回二成真力,保住心头,用八成真力,略卸对方来势!
两股内家真力一接,上官灵立觉双掌欲折,心头狂震,眼前直转金花,就在这种生死关头,肋下又复中了矮胖老人一指!
但这一指,不曾点中上官灵要穴,却无巧不巧地,点中了“笑面阎婆”孟三娘送给他的那面“阎婆血令”金牌,矮胖老人觉得有物碍手,将指改用掌拍上官灵晕穴,把他击晕倒地!
矮胖老人似有急事,冷冷看了晕绝在地的上官灵一眼便待不顾而去,但忽然想起适才他衣内那件阻碍自己指力之物,又复驻足伸手,一撩上官灵衣襟,看见他腰间所佩的那面血令金牌,不由眉头立皱,“咦”了一声,脸上现出极度踌躇之色!
踌躇片刻,蹲身为上官灵一诊脉息,喂他吃了三粒丹药,然后替他拍开晕穴说道:“我想不到你是‘罗刹门’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弟子,我并不怕你的师傅,但昔年彼此曾有一面之识,误把后辈打伤,总觉不好意思!目前一来你这伤势,必须每隔三日,服我自炼的‘固元益气灵丹’三粒,才能复元;二来我有急事赶往东海。所以决定带你同行,等替你把伤势治愈,及办好我东海之事以后,再送你回罗浮山‘万梅谷’,找你师傅理论此事!”
上官灵听这矮胖老头因那一面“阎婆血令”,便把自己当作是“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弟子,不由颇觉好笑,正待相驳!但听到后来,听他要把自己带往东海,一面疗伤,一面办事,不由童心又动,暗想自己欲奔东海,正愁认不得路,何不装回糊涂,让他带走!好在这矮胖老头,又不知自己全身经脉畅通,伤势复原极速,随便什么时侯,都可悄悄溜掉!让这老头,将来找上罗浮山,与“笑面阎婆”孟三娘,糊里糊涂她闹上一场,也蛮有趣!
矮胖灰衣老头,见上官灵脸上冷漠漠的,未露丝毫喜怒神色,又复说道:“我知道你尚不大服气,但因辈份关系,就是要打,我也只能与你师傅过手,不能再和你打,你知道我是谁么?”
上官灵连看都不看这矮胖老人,只仰望云空,摇了摇头。
矮胖老人只得自报字号说道:“你有没有听孟三娘向你说过‘乾坤五绝’?我就是五绝之中的‘北剑’蒲琨!”
“北剑”蒲琨的名头太大,真令上官灵好生惊奇,暗想怪不得一掌硬对,便吃了大亏,原来自己又遇上了“乾坤五绝”的其中一绝!
但忽然想起这矮胖老头,既是“北剑”,怎的身上未见带剑?目光不由在蒲琨的肩头腰上,来回注视!
蒲琨似是看出上官灵心中所想,微笑说道:“你大概疑心‘北剑’怎不带剑?告诉你,我的“三指剑”,被我不成材的儿子蒲铿,偷去了!据我暗中调查,蒲铿不知吃了什么人的苦头,竟然彼此约在‘东海长生矶’‘乾坤五绝,中的‘东僧’醉头陀处,再作决斗!他虽然瞒我,我却不能轻易让人折辱蒲家剑术威名?所以特地暗跟下来!你随我这趟东海之行,定有一场罕世难逢的武林好戏可看,也不算冤枉的了!”
上官灵听得心中恍然,并暗暗好笑“东海长生矶”之会的这段因由,自己比“北剑蒲琨”明白多多,目前不如装傻硬装到底,让他带至“东海长生矶”再说!
“北剑蒲琨”此时因发现那面“阎婆血令“金牌,认定上官灵是“罗刹门”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的弟子,见他始终一语不发,也无可奈何,只得带他直奔东海!
“长生矶”离佛教胜地普陀山不远,是一座极小的海岛别称,“乾坤五绝”中的“东僧”醉头陀,除了云游任侠以外,长年均卓锡此地。
是七月底近八月的天气。这位以醉名世的空门奇侠,正独自坐在近海的一块大礁石上,一手提着一根香热狗腿,一手提着一只大酒葫芦,一口美酒、—口狗肉地大吃大喝,任凭飞激如珠的浪花,把百衲僧衣的下摆,完全染湿,也不稍加理会!
就在他吃得仿佛极其舒适之际,海面上出现了一叶孤帆,风急帆轻,不多时,便近滩前。船头站着个一身黑衣,又高又瘦之人,脸上冷冰冰地,不带半点血色,及任何喜怒表情,正是武林中人人头痛,认为善恶莫测,无法捉摸的“夺魂旗”来到!
“夺魂旗”平常极少以笑脸向人,但对这“东僧”醉头陀,却仿佛交情颇深,因海风吹浪,激石作响,距离略远,语音便听不清切,船未抵岸,即以真气传声叫道:“醉和尚,我替你这清闲已久的‘长生矶’上,惹了一场极大麻烦,你怕是不怕?”
醉头陀吃喝依旧,直等“夺魂旗”下船,走到近前,才乜斜着两只醉眼,把“夺魂旗”由头至脚,打量两遍,嘴角微撇,僧袍大袖倏然一挥,一阵强烈劲风拂处,硬把“夺魂旗”*退了三尺左右!
“夺魂旗”诧然问道:“醉和尚我们别未多时,你怎么真的醉了起来?这算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醉头陀一扬头,自酒葫芦中,又喝了一大口酒,目光斜聣“夺魂旗”,满面不屑之声说道:“你讲得不错?,‘长生矶’清闲已久,今后我要它继续清闲,尤其不欢迎你这种口是心非,满身血腥之人,今天算是最后一次,再若看到你登上‘长生矶’头,休怪我醉和尚当门辱客!”
“夺魂旗”见这一向与自已交情极好的“东僧”醉头陀,突然改**度,未免摸不着头!起初真颇有点激动,但毕竟冷静下来,在醉头陀身旁,找了一块大石坐下,慢慢说道:“‘夺魂旗’实在倒霉,仿佛江湖中人,全觉得‘夺魂旗’狠毒绝伦,可怕可杀!偏偏我就硬发现不了自己狠在何处?毒在何处?有什么可怕?有什么可杀?”
醉头陀啃了一块狗肉,一面咀嚼,一面喃喃说道:“尽屠静心禅寺二十三僧,还不算狠?把老方丈活剥人皮,还不算毒?对我醉和尚口是心非,可不可恨?罪孽滔天,可不可杀?”
“夺魂旗”听得自石上跳了起来,急急问道:“静心禅寺?是不是浙江少林支脉,静心老方丈主持的静心禅寺?”
醉头陀冷冷笑道:“一点不错,三更刚过,全寺二十三名僧徒,每人天灵‘百汇穴’上,插着一枚缠有白骨骷髅红绸的三寸金针,一齐惨死!”
“夺魂旗”听完神色反似轻松了一点,继续问道:“你以为这件惨无人道的恶事,是我做的?”
醉头陀微微撇嘴说道:“那种上缠白骨骷髅红绸的三寸金针,经昔年到今日,我数不清见你用多少次!何况自静心老方丈身上剥下的人皮,也被强贴在寺门以外,制成了一面‘夺魂旗’模样!”
“夺魂旗”语音恢复到极度平淡,问道:“这事何时发生?”
醉头陀连看都不愿看“夺魂旗”,侧脸眼望浩荡波涛,简简单单地两句答复:“三个月以前,你何必明知故问?”
“夺魂旗”点头一笑,又复问道:“我上一次来你这‘长生矶’,距今约有多久?”
醉头陀似乎被他问得有点不大耐烦,咕嘟嘟地喝了几大口酒,满布红丝的醉眼一瞪说道:“你以为我当真日处醉乡,不知岁月?你上次来是百日以后,正好离此之后,便去做那件人神共愤的伤天害理之事!”
“夺魂旗”突然仰天长笑,笑声高亢入云,其中所含的内家真气,激荡得近海波涛,飞起一天水雾!
笑声渐渐由高转低,由洪转细,“夺魂旗”神情也随之俱变到了后来,完全是仿佛奇冤莫诉的一片悲凉韵味!
第 四 章同舟共济
醉头陀乃绝世武林高手,自是知音,听出“夺魂旗”心意,皱眉问道:“你这样狂笑则甚?难道杀了那么多人,你的心中,还存有什么不平之气?”
“夺魂旗”长叹一声,正色说道:“我上次来此,虽不曾说明用意,其实是向你辞行!因为听得江湖传言,西北诸省,也有个‘夺魂旗’,经常出没,手下狠辣已极,才想亲自去查看一番……”
话犹未了,醉头陀已自鼻内“哼”了半声,冷冷说道:“这又是不是你口是心非,移祸江东的一贯伎俩?”
“夺魂旗”惨笑一声说道:“我也知道这种怪事,难令你信,但幸而我有不少人证!”
醉头陀听“夺魂旗”有人证,不由面露诧色,但旋即不屑地哂道:“谁知道你指使些什么人来故布疑阵!”
“夺魂旗”纵声狂笑说道:“‘西道’天痴道长,‘北剑’蒲琨老儿,凭我‘夺魂旗’,能不能够指使这两人颠倒黑白?”
醉头陀微微吃了一惊,似因“西道”、“北剑”之名,减去几分醉意,皱眉问道:“这件事怎么又会把天痴道士,和那颇为难缠的蒲琨老儿,牵涉在内?”
“夺魂旗”遂把七里山夜歼双凶,“北剑”蒲琨之子蒲铿折剑,及与“西道”天痴定约等事,细述—遍。
说完,又向醉头陀笑道:“这—来我不但与‘北剑’结下深仇,并因那一位假‘夺魂旗’,行为太坏,弄得天痴老道,也对我不满,所以才想起你这个人醉心不醉.口醉眼不醉的醉和尚来,约他们于中秋后一日,到这‘长生矶’上一会!你昔日不是知我甚深么,这次究竟帮不帮我?”
醉头陀听完呵呵笑道:“‘西道、东僧、北剑、夺魂旗’,齐集‘长生矶’,只少一个‘南笔’诸葛逸,不然何殊‘乾坤五绝’二次论技?只要你方才所说属实,我一定帮你,不过有件事我想不大通,血洗静心禅寺一案,既不是你所为,难道那在西北出没的假‘夺魂旗’,要和你换个方向,跑到东南来了?”
“夺魂旗”微一沉吟,忽然跳将起来叫道:“我明白了,大概江湖人物来往一传,东南‘夺魂旗’的事迹,传到西北,西北夺魂旗的事迹,传到东南,我听了假‘夺魂旗’的恶迹,赶去找他之际,恰好他也闻名来到东南,要与我会上—会?”
醉头陀点头笑道:“我正诧异以你先前扫荡‘金蛟岛’鲍长雄盗窟,两度义救‘独杖震中州’龙子丹等行为看来,似乎不会做出一夜尽屠二十三僧,并活剥人皮的惨毒手段!虽知凶器是上缠画有骷髅白骨红绸的三寸金针。仍未全信,不然在你尚未踏上矶头之时,便用这块狗骨头,把你打下海里去了!不过名震江湖的‘夺魂旗’,会闹起双包案来,确实是一件武林珍闻!”
“夺魂旗”屈指计道:“如今离会期尚有廿日左右,我就在近处找找那位假冒‘夺魂旗’名号之人,若能找到,岂不为江湖上了却一桩疑案?”
说完,便向醉头陀告别,纵上来时那一叶孤帆,乘风而去!
转眼间,九霄云净,万里光寒,—半清秋,十分明月,“夺魂旗”几乎遍搜浙省,毫无敌迹,只得返回“长生矶”,向醉头陀问道:“明夜便是会期,痴道士与蒲琨老儿,可有讯息?”
醉头陀“呵呵”笑道:“‘西道北剑’,虽然尚未见来,昨日在这‘长生矶’头,却发现了一封给你的‘阎婆血柬’!”
说完递过一封书信,信末用鲜血画了一个长发女鬼面相!
“夺魂旗”眉头略皱,接过一看,只见柬上写着:“字奉‘夺魂旗’,括苍山杀‘白发仙童’任豹,祁连山伤‘玉箫郎君’潘午,两度震我教下威名,请于明岁岁朝,命驾罗浮一会!”
“夺魂旗”看完气得叫道:“我并不怕‘笑面阎婆’孟三娘,与她的罗刹凶威,不过事情又有蹊跷,‘白发仙童’任豹确是我为救‘独杖震中州’龙子丹所杀,但孟三娘那师弟‘玉箫郎君’潘午,却谁曾伤过他来?”
醉头陀笑道:“你先别气,明夜会后,我陪你找拢那位假‘夺魂旗’,只要能把此人找到,一切事情,均可对个清清白白!”
“夺魂旗”只得强忍怒气,与醉头陀坐对中秋明月,及万顷银涛,放怀纵饮!
一宵无话,次日夕阳尚未坠下海面,余霞散绮,丽彩浮空之际,便自金鳞万片以内,冲来一艘帆船,船头上一位全身青色劲装的英挺人物,仗剑卓立,正是七里山前与“夺魂旗”订约的“北剑”之子蒲铿!
蒲铿至丈许以外,纵上沙滩,向与“东僧”醉头陀凭石对饮的“夺魂旗”傲然叫道:“‘夺魂旗’,蒲铿准时赴约,且请亮你‘夺魂旗’,会我‘三指剑’!”
“夺魂旗”冷冷看他一眼,哂然问道:“那替你撑腰的天痴老道,怎么未来?”
蒲铿愤然叫道:“蒲家子弟,怎会要人撑腰?不像你定约此地,想倚仗‘东僧’助力,我就凭一柄家传‘三指剑’,斗斗你们‘乾坤双绝’!”
“东僧”醉头陀饮干手中一杯美酒,纵声笑道:“好狂的少年人,你手里这柄剑,厚脊薄锋,柄端还镶着三粒明珠,不是寻常的‘三指剑’,定是你父亲所用之物,他来了么?”
蒲铿见醉头陀到眼便认出剑是自己父亲之物,脸上不由微红,依旧强傲说道:“斗你们这徒负虚名的一个恶魔,一个醉鬼,哪里用得着惊动我父亲……”
话犹未了,“东僧”醉头陀霍地龙吟长啸,转头目注三丈以外的一大块礁石!
也就在他目注礁石当时,突从石后飘风似的,飘出一条黄影,快得令人连身形面貌全看不清,只听见极响极亮的一记清脆耳光声,蒲铿被打得满嘴流血,左半边脸肿起好高,踉跄出丈许远近!
蒲铿蓦然被袭,被打得头昏眼花,加上盛怒之下,根本未看,清来人是谁,“三指剑”方自一抡,精芒焕彩,面前黄影再飘,右半边脸颊又挨了脆生生的一掌,“三指剑”也被人劈手夺去,耳边并响起一声洪钟似的暴叱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胆蠢子,你还敢倔强?”
这种语音入耳,蒲铿心魂俱颤,呆呆地凝视突如其来的父亲“北剑”蒲琨片刻,把头一低,青色劲装胸前,滚下几滴珠泪!
蒲琨平素对这独生儿子,宠爱异常,见他这般光景,心中也觉凄然,不忍再加深责,回头走到“东僧”醉头陀,及“夺魂旗”身前,抱拳笑道:“峨嵋金顶一别,转瞬廿年,两兄丰采依旧,但不知为了何事,要教训犬子,而不通知小弟一声,予以严加管教呢?”
“北剑”蒲琨的这几句话,说得既婉且讽,令人颇不易置答!
“东僧”醉头陀知道此老外和内刚,极不好斗,而“夺魂旗”又复高傲无比,生怕他们冲突失和,正在暗想如何和缓当前局势之际,旁边站的蒲铿,突然收泪叫道:“爹爹,‘夺魂旗’在陕西七里山前,要抢我的‘三指剑’,叫爹爹仗剑来取!”
“北剑”蒲琨回头怒声问道:“你的剑被他抢去了?”
蒲铿答道:“‘三指剑’禁不住互较真力,齐腰中折!”
蒲琨脸上满布怒色,右足猛顿,岩石裂下尺许一块,向蒲铿叱道:“你记不记得蒲家‘三指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之语?我虽然仅你一子,也不愿意你在弱了我蒲家剑术名望以后,活到现在!”
蒲铿被打得浮肿的俊脸之上,闪过一层凄惨颜色,对“北剑”蒲琨叫道:“爹爹,孩儿折剑以后,并未弱你名头,当场刺胸自尽,不过为天痴道长所救,你看我的伤痕犹在!”
右手暗运真力,“哧”的一声撕裂胸前青色劲装,露出两寸来长,结痂初落的一道伤口!
蒲琨外表严厉,但看见独生爱子的所受伤痕,何尝不暗暗心疼?蒲铿掩起胸前衣服,俊眉双挑,朗然又道:“因此才暗取爹爹用剑,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