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老人万想不到上官灵刁钻促狭地,出了这么一个题目,不由向诸葛逸脸上,略一注视,摇头狂笑说道:“上官小鬼,你这个题目,确实出得太难!因为倘叫孟三娘把‘孟婆汤’解药,甘心情愿地送给这位俊逸风流,允文允武,胸罗万有,学究天人的‘南笔’诸葛,或者尚有可能,至于我这其丑如鬼的糟老头儿,却怎样才能获得她如此青睐?”
诸葛逸听钟离老人言语以内,又拿自己寻起开心,不禁双眉略蹙,也复设辞相激,微笑说道:“老头儿,不要胡扯,这个题目确实太难,普天之下,大概仅有一人,具此才华,可能做到?”
钟离老人一双细目以内,奇光略闪,接口讶然问道:“诸葛穷酸,此人何指?”
诸葛逸似恨似佩地,拇指双挑,应声答道:“‘万相先生’百里独!”
钟离老人闻言,一阵纵声狂笑说道:“诸葛穷酸,你大概在‘书画琴棋诗酒花’七阵以上,用尽功力,不曾占得便宜,又被凉冰冰的洞庭湖水,淹得太惨,以致对‘万相先生’百里独之名,杯弓蛇影,犹有余悸!其实百里独那些阴谋鬼计,我只是不屑为,而非不能为,如今就照上官小鬼所说,这次‘玄玄别府’之行,不发现‘孟婆汤’解药便罢,如若发现,便设法要叫孟非烟心甘情愿地,双手奉送。倒看看‘万相先生’百里独能够做到之事,真‘夺魂旗’是否可以一样做到!”
话音了后,又复一看天时,向诸葛逸、上官灵说道:“我与孟浮云定约初更,你们可去林内等她,让我—人独处峰头,静静地想出一条怎样才能使‘笑面阎婆’孟三娘寸心情愿上钩的绝妙好计?”
说完,身形腾处,重又飘然纵向三仰峰头,诸葛逸也率同上官灵,往日间钟离老人与孟三娘互相以索悬颈,别开生面较功的小林以内走去。
诸葛逸在儒衫摆拂,登峰越涧的飘飘而行之间,忽地哑然失笑,上官灵闻声,不禁微愕问道:“诸葛老前辈,你笑些什么?”
诸葛逸摇头笑道:“我笑你钟离老前辈,无论是一身武学,或江湖经验,均已到达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但被我轻描淡写的略捧‘万相先生’百里独以下,仍激得这等大动名心嗔念……”
语音到此微顿,长叹一声,又复说道:“千古英雄,谁不好名?钟离哲如此,诸葛逸何独不然?就是那‘万相先生’百里独、‘笑面阎婆’孟三娘,亦复如此!”
上官灵见这位名满乾坤的“南笔”诸葛逸,心中好似感慨万千?不由暗暗好笑,故意替他转开话头笑道:“诸葛老前辈,钟离老人好端端地要我替他出桩题目,我一时高兴,又被你触动灵机,以致把题目出得太难,你看他能作得到么?”
诸葛逸微一寻思,点头说道:“钟离老头儿,大概看不见孟三娘必然珍藏甚秘的‘孟婆汤’解药!倘若让他看见,或许可能想得出什么刁钻古怪法儿,弄到手内!”
上官灵听完默默不言,心头却深为后悔,暗想自己委实太已糊涂,何必出什么难题?干脆任凭钟离老人随机应变,运用各种软硬手段,把“孟婆汤”解药弄来,使孟浮云、艾云飞二人,立时恢复本性,岂不是好?
如今话已出口,人已分散,追悔已告无及!万一事难如愿?不仅会弄得钟离老人,无法下台,奇窘不甚,孟浮云、艾云飞更不知要在“罗刹教”中,沉迷多久?
心头胡乱思索,不觉业已走到那片小林,诸葛逸向上官灵笑道:“再过片刻,便是初更,你在此等候孟浮云践约,我要去找处舒适所在,略作小憩!”
上官灵默默颔首,诸葛逸遂在长笑声中,隐身丛树以内!
东山吐月,蟾彩流辉,如此深山中既无梆鼓,又乏更筹,关于时刻方面,自然仅能照星月位置,略加判断猜测!
上官灵静静躺在一株参天古木近树顶的横枝以上,目望星光闪烁的万里碧穹,心头思潮起伏,暗想自己因在“玄玄别府”内的“罗刹神幡”之前,毁坏“先秦古盏”,泼去“孟婆汤”,拒绝孟浮云的当众求婚,曾使她芳心尽碎,几乎遵照教规,拔刃自断手指,并立誓要把自己当作深仇大敌,从此不再谈及“婚嫁”二字!今夜相逢以下,委实料不出她究竟是对自己依旧像先前一般的柔情似水?还是……
念犹未了,听得林外有衣襟飘风之声,上官灵闪目看去,只见三仰峰方面的林口,白影一飘,自己送她“咆哮红妆”外号的那位心上人孟浮云,俏生生地,翩然穿林而入!
上官灵脱口低呼一声:“云姊姊”,身形便自树梢飘落,但孟浮云却微退半步,面罩寒霜地,看了上官灵一眼,冷冷摇头说道:“上官灵,你与我的一番情谊,已在‘罗刹神幡’以前断绝,我如今是‘罗刹教’中的弟子孟浮云,不再是你的‘云姊姊’了!”
这几句话听得上官灵一阵心酸,睁着两只大眼,凝望孟浮云,泪光微转,腹内千言万语,竟自无法出口?
孟浮云见他这副神情,也不禁把满面的英风煞气,化成了柳惨花愁,用罗巾略拭眼角,低头一看被天空皓月清光,照得满地纵横的长长树影,略作寻思,伸手折断一节树枝,在地上划了三条痕迹,然后向上官灵凄然说道:“你对我总算一片真心,不过因为彼此门派迥异,才非把天长地久,变成地老天荒,花好月圆,变成花残月缺不可!今夜是我们最后一会,孟浮云也未便过份绝情?故而在地上划了三条痕迹,月影到达第一条划痕之前,我们只温旧好,不论新仇!到达第二条划痕之间?我便须遵照‘罗刹教规’,与你这在‘罗刹神幡’以前,当众辱我之人,交手搏斗!到了第三条划痕,如仍不能把你杀死,将人头带回‘玄玄别府’供祭神幡,则孟浮云便咬舌自绝,以全“罗刹教”誉!”
上官灵静静听完孟浮云的这段话后,心中委实觉得酸甜苦辣,各味俱集!低头向地上三条划痕,看了一眼,忽然剑眉双蹙,对孟浮云凄然苦笑说道:“云姊姊,依你依你,一切依你!但我有桩小小要求,能使得么?”
孟浮云一双妙目以内,何尝不早已泪光涟涟?闻言强咬银牙,点头问道:“是什么要求?你且先说说看!”
上官灵指着地上划痕说道:“云姊姊,我要求你把这第一条划痕取消,让我们多温旧好,不论新仇,等到月影移到第二条,也就是如今的第三条划痕之时,何妨彼此一掌相拼,便判生死?”
这几句话既刚强无比,又蕴藉绝伦,听得孟浮云目中泪珠扑簌簌地,直由香腮滚下,湿透罗衣,方待点头应允,但忽然想起一事,遂向上官灵说道:“我在答应你这件要求以前,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上官灵凄然笑道:“云姊姊请讲,除了归降‘罗刹教’以外,我是任凭何事无不依从!”
孟浮云摇头一笑,银牙紧咬说道:“我要你在月影移到第二条条划痕,互相动手之时,必尽全力,不可……”
上官灵剑眉一轩,惨笑说道:“云姊姊,尽管放心,上官灵必尽全力!我们之间,也确实应该好好见次真章,分一分谁强谁弱!”
孟浮云听上官灵答允决不蓄意殉情相让以后,方自破颜嫣然一笑,玉手凝劲微挥,地上第一条划痕便被“罗刹阴功”所化劲,拂起一片尘沙,顿告消灭!
上官灵见这条划痕消灭以后,一双大眼眶中,满含晶莹泪光的凝望孟浮云,极其亲切而又极其缓慢地,叫了一声:“云…姊……姊……”
孟浮云英风尽敛,傲气全收,情思无限地,也自脱口叫出一声:“灵……弟……弟……”
两以四手相携,默默无语,但目中情泪,却全是一般泉流而落,湿透衣襟!
英雄有泪,虽不轻弹,但到了这种刹那温存,便判生死,是仇?是爱?两不分明,凄绝人寰的环境之中,若仍无动于衷,不痛痛快快地让热泪长流,又怎能当得起蕴有“至情至性,肝胆过人”意义的“英雄”二字?
相互流泪片刻,积郁微消,心头略觉舒畅,居然还是孟浮云比较大方,拉着上官灵,轻轻跃上一株古树横枝,偎肩并坐,嫣然一笑问道:“灵弟弟,你怎样自那‘断魂谷’中穿过,吃了不少苦么?”
上官灵低头见地月影,就这刹那之间,便已东移半寸,不由凄然摇头说道:“云姊姊,你看这月影移得多快,我实在舍不得用这千金难换片刻的宝贵光阴,来叙述‘断鬼谷’中旧事!我们少时一场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以后,不是玉碎,便是珠沉,人间天上,石烂海枯,死了不必管它,活着的总不能不对这段不寻常的感情,有所留念,姊姊在‘玄玄别府’的‘玉漱阁’中,送过我一块碧玉,如今我也送给姊姊一颗墨珠好幺?”说完,左手一伸,轻轻揽住孟浮云纤腰,右手却自怀中摸出那粒被钟离老人,及诸葛逸疑是“如意天蜈蚣”的墨珠,向她递去!
孟浮云凄然一笑,接珠在手,一面把玩,一面把娇躯反向上官灵怀中,偎得更紧!
两人的心头,谁都蕴藏着千言万语,但在这种环境之下,连—言片语,都属多余,只是默默地,静静地,手携着手,身偎着身,而泪眼相看,愁肠相对!
剪不断“情”,解不开“恨”,时光却在这情恨仇爱矛盾之中,悄悄溜走,地上长长的树影,也逐渐由西往东短缩,两分、三分,半寸、一寸!
上官灵与孟浮云之间,如今尚是一片旖旎温馨,但影再复东移数寸以后,一场人间惨剧,即将无法避免!笔者委实不忍令树影东移,但又留不住时光飞逝,只得暂停描述这对英雄儿女的凄绝收场,笔尖转到欲往“玄玄别府”之中 寻觅“孟婆汤”解药的“逍遥老人”钟离哲方面!
钟离老人与诸葛逸、上官灵作别,独自翻回“三仰蜂”顶之后,静坐寻思,不由失笑这上官小鬼,委实太以刁钻,给自己出了一个如此难题,真颇感觉棘手!
深山以内,斜阳一坠,夜色即临,钟离老人若思无计之下,换上黑色长衫,戴起人皮面具,准备进了“玄玄别府”以后,再行见机行事。
“玄玄壑”内,雾影仍浓,钟离老人因上次寻找上官灵,曾经进过“玄玄别府”,路径早已记熟,遂自所坐一株乔木半腰的横枝之上,站起身形,方拟提气纵落雾中石梁,突然听得峰下微有声息,不由心头一动,重又缩身藏入那株古木的浓枝密叶以内!
钟离老人身形刚隐,峰下来人身形已现,矫捷轻灵得看如一缕黑烟,毫未停留地“刷”然投入沉沉雾影,但就这一闪之间,已看出黑衣飘飘,脸戴面具,居然也是一副“夺魂旗”的打扮!
除了钟离老人是真“夺魂旗”以外,武林共出现了“闪电神乞”诸明、“九毒书生”姬天缺、“幽冥神君”阎元景等三位假“夺魂旗”!尤其最妙的是三人武功同出“幽冥十三经”,姬天缺得了“五、七、九、十一”四篇经文,诸明得了“四、六、八、十”四篇经文,阎元景得了“一、二、三、十二”四篇经文,故而不仅三人身法相同,连出手所用招式,均极为仿佛。
因此,钟离老人在匆匆一瞥以下,居然未能认出这比自己先进“玄玄壑”的“夺魂旗”装束之人究竟是素识的“闪电神乞”诸明?痛恨的“九毒书生”姬天缺?抑或从来不曾见过的“幽冥神君”阎元景?
但不论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人?钟离老人也觉高兴,盖因此人既已下壑,必然把“玄玄别府”,闹得地覆天翻!自己尾随在后,岂不比较容易行事?
钟离老人得意微笑,再度站起身形,但立时又复再度藏回树内!
因为目光闪处,瞥见对壑居然也有一条人影,闪电似地投入“玄玄壑”中,身材装束,又是“夺魂旗”的模样!
钟离老人“哼”然冷笑,暗自忖道:“今夜真妙不可言!把武林中搅得莫名其妙,头昏眼花的四位‘夺魂旗’之内,倒有三位在‘玄玄壑’现身,‘笑面阎婆’孟三娘恐怕必将意想不到,将被弄得手忙脚乱?”
钟离老人索性再候片刻,见别无动静,而先后两名“夺魂旗”装束之人,下壑已有相当时光,遂悄然施展自己傲视当世的绝顶轻功,“云飘电闪身法”纵入“玄玄壑”的沉沉雾影以内!
经过雾影中的无数倾斜石梁,到达“玄玄别府”,只见府外那座朱红牌楼以下,却不似往日派有红袍长发,奇瘦无比,但豪乳丰臀,神态奇异的“六大游魂”站立,阒寂无人,一派沉静,根本毫无意料中被两位“夺魂旗”搅闹得地覆天翻情况!
钟离老人方觉微愕,忽然自远远一座大殿之中,响起几声玉磬,并有一清朗女子口音,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孟浮云师妹何在?奉掌教法渝,‘玄玄别府’以内,有佳客来临,令你即回‘含青殿’前,拜识拜识当代之中的奇绝人物!”
说完,大殿以内,走出数名侍者,在殿前广场之上,陈设了不少几椅,然后又复宛若行云流水地,自殴中闪出两行珠灯,挑灯人就是“罗刹教”下的,“六大游魂”,红袍长发,步履轻盈,簇拥着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副掌教“玉箫郎君”潘午,缓缓走向殿前新设的几椅之间落座。
孟三娘身后,侍立着两名白衣美貌少女,潘午身后则侍立着一名劲装佩剑少年,一名中年奇胖丑妇!
这“罗刹教”的正副掌教,一齐坐在右面,空出了左面一张客位,孟三娘妙目凝光,抬头略扫四外,曼声叫道:“董飞云、胡飘云,今夜来客不凡,岂能慢待,你们且去采些‘云雾香茶’用灵泉烹好,并准备几只‘冷香榴’,以便敬客!”
两名白衣美貌少女,恭身领命,回到殿中,取了一只竹篮,一只长颈玉瓶,飘然驰向大殿右侧的排云峭壁,似去采茶汲泉,并摘取名叫“冷香榴”的异果!
孟三娘目光再度环扫“玄玄别府”四周,春风满面地提气笑声叫道:“佳客宠临,请出一会!”
钟离老人隐身暗处,闻言不禁一惊,暗想自己身法的神奇程度,已近飘忽无迹,怎地孟三娘却似先知?莫非……
念犹未了,孟三娘因四外无人答话,遂把春风满面的笑脸,往下一沉,变得凛若冰霜地,冷冷叫道:“‘夺魂旗’无论是真?是假?均足名震八荒,既入我‘玄玄别府’似乎不必再复藏头露尾?故作诡秘!难道还要孟非烟亲自接驾?”
钟离老人听孟三娘业已叫出“夺魂旗”三字,则无论是否针对自己?均不便复置之不闻不问,因为万一孟三娘离座赶来,岂非弄得无法下台,彼此难看?
故自孟三娘语音才落,钟离老人便发出一阵“夺魂旗”惯用的“嘿嘿”阴笑,自一堆嵯峨怪石之后现身,缓步走出!
他这一现身,却惊得“罗刹教”正副两位掌教,“笑面阎婆”孟三娘、“玉箫郎君”潘午,一齐离座愕然起立!
原来“嘿嘿”阴笑不止一面传来,人影不止一面现出,在三个不同方向,同时现出了装束身材,均大相类若的三位“夺魂旗”,而且谁也未用轻功身法,都是一般大模大样缓步走出!
这种太出人意料的怪异之事,突然发生,慢说孟三娘、潘午等“罗刹教”内人物,惊诧万端!连这现身走出的三位“夺魂旗”中,除了事前知情的钟离老人以外,其余二人,也自均觉一震!
既已同时现身,也就只好一齐缓步向前,但心头却不免各自忖量猜度另两位与自己打扮相若,“夺魂旗”模样之人的本来面目?
孟三娘不愧为“罗刹掌教”,微愕以后,便立即恢复镇静,一面嘱咐“柳媚花娇鬼见愁”褚红桃,添设几椅,一面飘身前迎丈许,含笑说道:“孟非烟只以为一位‘夺魂旗’光降我‘玄玄别府’,谁知居然是三位齐来!这倒确实是一场意料不到的难得盛会!来来来,我们先行落座,容孟非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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