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少年的空肚子先叫了起来,立马引起了难姐难妹的共鸣。
沈昊轩放下手里的小木瓢,嘟起了嘴,“唉,喝水喝不饱呀。本来我就说要买吃的,结果你们偏不让了!”
“谁知道呢?本来按计划,我们早就应该在平安吃晚饭了。”董芳芳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这有吃的。”
董芳芳扯过身上一路狂奔都不曾丢掉的大提包,不一会儿,灶台上摆满了大瓶小罐。
少年一样接一样地拿了起来,又放下,“维生素!蛋白-粉!这些能吃饱?啊,怎么还都是孕妇专用的!”
董芳芳凑近正看着她的赵小云,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低声呐呐,“本来我就是想着,他在一天,我就尽心尽力对他好一天的。”,虽然下了决心与李建齐离婚,也打算瞒了孩子的就当没存在过,但终是难舍。
“你是孕妇。”,半天才反映过来的迟顿少年,惊讶地用手指着董芳芳。
边上赵小云肯定的点点头,沈昊轩摆了摆手,“唉!你欺负我的帐就算了吧!不过,这些东西我可不吃。”接着恼恼地又补充了一句“吃了也不饱!”
看着脸色都有些泛青的小子和失去往日红润气色的孕妇,赵小云低下头想了想,咬咬唇,下了决定,“芳芳,你把东西先收了吧,我带你们找米去!”
沉沉的正房门,不,正殿门被缓缓推开了,一道微光带着三个人影跨过门槛。
昏暗的烛光映出一个大大的黄色光晕,打在赵小云的脸上,肃穆的表情让清秀的小脸透出一份圣洁,她缓缓走向中央的供桌,点亮了供桌上的对烛。
室内变得亮起来了,这时,董芳芳和沈昊轩才看清房里的陈设,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
☆、第4章 借福米,还福运
供桌后没有安放任何神位、神龛,只是两幅红色的布幔牢牢地遮住正后方的一堵墙壁,但这也还算平常。奇异的是,从供桌正后方的布幔左右两边的边缘开始,贴着墙顶天立地的摆放着象图书馆一样的木架子,但架子上一排又一排挨个排放的带盖的小罐子,乍看过去怕是有着近万个,如同排列整齐的蜂窝,要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恐怕就会立时晕厥过去。
“好多罐子!”少年的声音如同梦呓。
“瓮,平安瓮!”赵小云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平安镇附近,娘娘庙的信众,在孩子出生后,都会请一个平安瓮,在瓮中装满当年新收的稻米,而此后的每一年秋季都会再来往空了的瓮中再倒入新米,直到瓮的主人六十岁了,就可以把瓮带回家了。”
“那原来的米,到那里去了?”
“在从前,庙里会在冬季,把每个小瓮里的米倒在一起,集中起来,接济镇上缺食少粮的人们。如果有剩下的,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会放在一个大簸箩里,就搁在庙门口,任来往的人,主要是孩子随意装着带回家吃去,这就是平安镇的撒春。”
“小时候我也装过呢!可我都不知道米是这样来的。”
“我以前也装过的!小姨,你说是随意装的呀?”少年又觉得委屈了,“可我妈妈给我的袋子好小的好小的,每次都装不了多少,我都比不过别人的,后来我就不来了。”
“福气袋本来就不大的!”赵小云停了停,“好些大袋子都是人家自家做的,除了实在需要,如果贪多的话未必是福。”
赵小云没再继续跟两个介绍下去了。
在从前,等主人死去后,瓮会被打碎,放在枕下,一同下葬在云岭。而六十岁前死去的人,也是一样要从庙里拿瓮回去,同样处置。只是如果瓮中有福米,就会撒在主人的坟茔四周,供飞过的鸟雀啄食。谓之散尽人世福,托体归云岭。
平安瓮,稳平安,福禄归,生死回。
……
“自觉装?这年头,能行吗?”董芳芳手脚快,掂起离得近的一个小瓮,“看都不用看,这么轻,空的!”
“啊!”少年刚露出笑容的脸又塌了。“那不是没得吃了!”
“别乱动!”赵小云嗔怪地轻轻拿过董芳芳手里的小瓮,放回原位。“你们两个听我指挥拿,可能有点高,门边有梯子的。”
“供桌右手边,从下往上数,第九排,挨着的第八个、第九个!”
“再转这边来,从下往上第十五排,算了,从上往下数吧,第六排的”
“左边从门的方向数过来,第257个,毛毛,仔细些别数错。”
……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三个人抱着三个瓮,围坐在供桌前的空地上,中间是一个空空的米箕。
“神了呀,这重量,里面肯定有米。这年头,还真有人这么傻……”董芳芳的话音被赵小云拍了回去了。
“底部有名字!”赵小云没好气地呛了回去。
轻轻翻过瓮的底部,董芳芳沉默了。
“呵呵,我的,是我自己的。我妈在天宁,今年好象没回来过呀?”少年又开始问起令人脑抽的问题。
“二姐去天宁时托付我,你的又在那么高的地方,我就托董爸爸了!差点扭了他的老腰,回去你要好好帮他捶锤。”
“没问题!”少年快乐地答应着,把米倒进了米箕里。
哗哗,另两瓮米也先后倒了下来,一道金光闪过,一个扁圆的物体掉下来,又被米粒掩住,一只手疑惑的伸了过去。
“我的!”赵小云拍掉了企图抢宝的手,自个儿抢先捡了起。
赵小云摊开手掌,一个金灿灿的铜钱,清晰地印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静静地躺在上面。
看着两人想要伸手拿了看,小云又急忙握住了,“我的太平钱,除了我,谁不能碰的。”
“小气!”某女人一声冷哼!
“不公平!我怎么没有!”某男又开始撒泼。
“呵呵,是姥姥给我放的,定惊驱病用的。你们两个生下来就是健康宝宝,除了小感冒,啥毛病没有,当然没有了!你们就羡慕嫉妒恨去吧!”某女人得意了。
谁羡慕嫉妒你爱生病了!沈昊轩皱皱鼻子,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些够吃吗?”
“一瓮也就二两半吧,晚餐没问题了!”
“明天的早餐呢?”
“煮稀点,够!”
“我再抱几个下来吧!”沈昊轩跃跃欲试。
“不要,别人的福米,能不动就不动。”
“要不,把我哥的拿下来。大家都能多吃点。”好胃口的大肚婆,流着口水磨刀霍霍向兄长。
债多不压身,反正哥也是自己人,赵小云咬了咬牙。
“好吧!供桌左手边再往左数,从下往下,第7排第5个。”
装满米的米箕被放在了供桌上,赵小云就着烛火点了三根清香,插进香炉,闭了眼合手低声向着被红布幔遮住的墙壁祷告。
“好了!做饭去了。”赵小云轻轻用手拂灭烛火,拿起米箕,转身对着身后的两个一脸莫名的呆子说,“走吧!别愣着了。”
接过米箕的董芳芳,贴着正拉上门的赵小云神秘地问道,“刚才你做啥呢?”,边上还端着蜡烛的狗仔小子也凑了过来。
“打声招呼了,就说我今天借了你们的米,我以后会尽力还的。”
“唉,还要还呀?”董芳芳点点头,端着米往灶间走去,“早说嘛,刚才就说是我借的,以后大家的我都双倍还!”
“小气!”少年得意地挺挺胸,端着蜡烛跟上。“我还十倍!”
就跟清宫剧里的奸妃娘娘和跟班小太监一样,被留在黑暗里的赵小云撇撇嘴。
……
借福米,还福运。
借他们自己的米,给他们做饭吃,以后机缘凑巧,还要把自己的福运还给他们?
当时让他们自己招呼一声就好了,除了方阳哥,这两个都好象有点,有点不靠谱。
而且福运怎么还?啥时是机缘?姥姥没有教呀,没有教!
坐在灶火的赵小云吃饱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人饿晕的时候难免糊涂,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人生摆上了一个大大的茶几。
“小云!刚才忘问你了,娘娘庙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呀?”
“姥姥去世了,但以后的撒春还有娘娘庙总要有人操持。她在临终前指定了继承人。”赵小云扬起被灶火映红的笑脸,咧开一嘴白牙,“就是我!”
“小云!”董芳芳蹲了过来,一脸严肃,“你可不能留在这儿当小神婆。”
“我让你回平安镇,是要你回云芳食品厂的。老爸说他都立了遗嘱,老妈和老哥也都知道的,云芳,小云和芳芳,一人一半,连哥都没份的。老爸说,我就是不着调的,以后厂子和我,你都要管呢!”
“镇上的一个小食品厂给我姨一半,又怎样呀?要是我姨去天宁,求上我姥爷,让他给上点顺成集团的股份,就比这儿一半强好多呢!”舔干净一碗白米饭的少年开始臭屁了。
“小云才不会求赵顺平呢!”董芳芳怒了。
董芳芳对小云伯父赵顺平没有任何好印象,只因为上了年纪的董爸爸董大成近两年总爱喝几杯,也总爱喝高,更总爱喝高之后不避着孩子们就痛哭流涕,开始唠叨。
唠叨的内容,董芳芳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顺成!顺成!顺成一开始有他赵顺平什么事!我董大成和赵顺安一砖一瓦在展城捯饬顺成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就窝在平安镇,一个挨一个的生孩子。孩子多了,养不下去,就跑到展城找顺安,顺安把他收进顺成,他就见天借着老娘的名义,压着顺安分股、分权、分钱给他。顺安命苦,去得早,又是在三十六七才有了小云这独苗。可后来赵顺平是怎么对小云的。赶了我董大成出局,我认了。等小云成年,顺成也早上市了,人人都说他多少个亿的家产,可他却上窜下跳,四处收买人作假证,最后只按着十几、二十年前顺成的规模分了小云三、四百万元,就这么算了。人人都赞着他,捧着他,说他厉害,他是厉害,厉害得喝了自家亲兄弟的血,还睁着眼亏待自己的亲侄女……”
“我姥爷怎么着你了?”不了解上代人恩恩怨怨的沈昊轩,自觉地开始维护自己人。“再说,我小姨要不要去天宁找我姥爷,根本也不关你事!”
“呵呵,我就知道,爱摇尾巴的自然也想着把好好的人也拉下水。”董芳芳怒极反笑,一把推开上前阻拦的赵小云,嘴里的炮弹立时无情打了过去,“你不提醒,我还记不起来了,三年前就是你这个小屁孩,瞒着自己的亲妈,闯了展城政府招商会的现场,当着全城人的面跪地求那个根本不待见你的姥爷,要死要活地求着他带着你们母子俩走的,后来也如愿以偿地上天宁摇尾巴去了,真好高级呀!”
“你!”沈昊轩的脸涨得更加青白,身体颤抖着,再说不出半个字来,甩着门跑了出去。
“芳芳!何必呢!”赵小云扯住董芳芳,一串泪珠已经又挂上脸颊。
“你不会争不会抢,连让我说说,都不行!”董芳芳愤愤地瞪了赵小云一眼,甩手坐回灶前的凳子。“我就见不得你这甘心受气的德性!”
红通通的灶火跳跃着,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两个身影一站一坐,沉默不语,似乎疲惫的只能通过眼神对决分出个胜负。
“扑!”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一声闷响。
两个女人突然一惊晃过神来,又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地挤出了门……
☆、第5章 拔步床,暖神香
地处平安小镇偏僻北山坡上的娘娘庙西厢,却奢侈地摆着架雕花拔步床,墨色中带丝丝褐红,泛着莹润的光泽,上面雕饰的云纹花饰、飞鸟走兽,在烛光的映衬下跃跃欲动。
床上直楞楞地躺着一个脸色青白的少年。
“烧得很厉害!都是汗。”坐在床边的赵小云摸了摸少年的额头。“估计是感冒又吹了山风,这一天又惊又怕的。”
“水来了。”董芳芳走了进来,在床边桌上放下水碗,接着把两粒感冒胶囊挤到小云伸过来的手掌,没等小云手拿开,又挤了两粒,“多吃两颗吧,没买退烧的。”暗哑的声音满是愧疚。
“嗯!”赵小云转了身,轻轻地拍拍少年的脸,“毛毛,起来吃药了。”
躺在在床上的少年没有一丝丝回应。
“太烫了,这温度要立刻送医院的!”董芳芳也上前试试了体温,不假思索地说。
“医院?”赵小云的声音变了调。
反映过来的董芳芳,擦着床边坐在了地上,眼泪扑簌籁地下来了。
赵小云擦了擦眼睛,“芳芳,帮我扶下他吧,能喂进去点算点。”
董芳芳慌手慌脚地爬上大床,半跪着支撑起少年的身体。
赵小云把胶囊里的药粉抖进水碗,往少年的嘴边送去。
“有喝呢!”一直紧盯着的董芳芳,破涕为笑。
过了一小会儿,不知是不是药物起了作用,床上昏睡的少年似乎有了一点点反映,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抖抖,发出一声低低的呓语。床边的一直高度紧张的两人滚爬着,趴了过去。
“三四?”赵小云皱了皱眉。
“丧尸!他说的是丧尸!”这次,某个长年不务正业的食品厂财务总监抢先反映过来。
“前几月,我和李建齐刚看过电影的,今天吃人的那些是丧尸,对,就是,就是的!他们吃人的,还有,那些被咬了,被伤的人也会一挨一个变成丧尸的。”董芳芳的手紧紧抠着越小云的胳膊,好象抠得越紧越能让赵小云相信她的话。
似乎在昏迷中听到董芳芳的话,沈昊轩仰躺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凭空蜷了起来,又快速的绷直,就象突然被割断弦的弓,狠狠地砸在床上,清秀的脸上暴起了青筋,身体迅速地冒出一滴滴的汗珠,仿如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生死相博。
赵小云连忙上前要握住沈昊轩的手,少年的手急促地往旁边一闪。
“毛毛,你……!”赵小云关注地望向少年的脸,
一双充满血丝的眸子无力地睁开了,象被利器刮过无数次的喉咙,在勉强发出一阵咔咕声后,终于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清晰地逼出一句话。
“走!……,我……不吃……你们!”
莫名其妙丢下一句话的少年,头一歪又昏了过去,再不见半点动静,只胸口不正常的偶尔起伏在说明他还活着。
赵小云低头想想突然大惊,急急蹿到床尾,三下两下扒下少年两只脚的袜子,果然,沿着少年左脚脚踝一个大大的青黑色伤口猖狂向上咧着嘴。
当赵小云卷起少年裤腿仔细检查时,那道青黑色的伤口如同活了一般,嚣张地又向上爬了几公分,挑衅着无能的女人。
“他被丧尸抓伤了!”赵小云站起身来,语气颓唐却还有着出乎意料地平静,就好象已经确诊少年只是在球场上蹭破皮一样。
“芳芳,你去正殿呆一晚上吧!姥姥说那儿的房门是用镶了厚铜皮的乌木做的,只要里面锁好了,车子也未必撞得开。”赵小云絮絮地交待着,“等会儿,我也会把这个房间的门锁上。”
“锁上?你怎么锁!”被吓呆的董芳芳被赵小云的话气得回过神,眼泪也掉了下来,“我有注意过的,这里的从里到外每一扇门都只能从里面插门闩,门外根本连锁的地方都没有。你把我当小孩哄呀!”
“等明天天亮了,那些老鼠可能不太会象晚上一样凶。如果这边我们……没开门出来,你一个人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些。”
“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你答应过和我一起回去的!”
“我不能丢下毛毛一个人的!我要想办法救他的。”
“我也没让你丢下他!”董芳芳气炸了,“可你也不能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