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留了三个晚上,白天又见不到人,今日若非 为着表姐的事,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再去自己那。
“怎么,害羞了?”见她久久不开口,莫璃便又笑了一句。
薛琳回过神,便装作不解的垂下脸道:“表姐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莫璃故意看着她道:“我瞧你心里明白着呢,瞧,这脸不是都红了。”
“表姐惯会取笑我。”薛琳嗔了一句,接着又回敬一句,“表姐都没成亲呢,怎么就这般明白。”
按说闺中女子,被人说到这个,面上多少会有些羞意,但莫璃却只淡淡一笑:“我如今哪还能跟以前比,脸皮要不练得厚一些,出去外头还不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听了莫璃这一句,薛琳才想起之前韩四道交待的事,只是因被刚刚那事给打乱了阵脚,故这会她一时间倒捋不出打探的话来。而且莫璃还又接着开口:“还说呢,我前头还有事要忙,就不好陪你了,如今你既嫁了人,出来这么长时间怕是也不妥。老太太和太太如今也歇下了,这段时间老太太和太太眠浅,中午难得能睡上一会,咱就别再过去打扰她们了,我送你出去吧。哦,还有,周玲玲若真是有了身子,你就代我跟她说句贺喜的话,然后你自己也该为自己好好想想。”
莫璃说着就站起身,这逐客令说得委婉,理由又很充足,薛琳想拒绝也开不了口。迟疑地跟着站起身,随莫璃走出去时,她才终于想起来,忙笑着道:“对了,我今儿过来,还不曾去看一眼小姑呢,表姐自忙去吧,我去跟小姑打声招呼,一会我自个走就行。”
“嗯,薛姨娘这些天倒是很安静。”莫璃沉吟一会,便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去吧,跟她聊几句也好,难得你这一趟过来。
瞧着薛琳进了薛姨娘那里后,莫璃转头问了红豆一句,想了想,然后就回身往莫老太太那去了。
……
“娘,奶奶,薛琳她也是听韩管事随后说两句,然后就胡思乱想了,真没那么严重,您二位就放心吧,真没什么大事。”
朱氏皱着眉头道:“那莫二老爷那边被官府的人查封了,还有可能会吃牢饭的事是真的?”
“就是只让二堂叔停几日工而已,照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的。说吃牢饭的话,那是子虚乌有之事,信不得,您别自个吓自个了,再说您瞧,咱家的店铺如今不是开得好好的吗。”
莫老太太拉着莫璃的手问:“璃璃,你跟奶奶说实话,前几日,外头那些人退回来那几千匹缎子,你是不是真的退回到你二堂叔那里了?有没有被他哄骗着另外去做什么事?有没有到处借银子给他填补窟窿?”
“奶奶,你真是多想了,那些缎子可不都退回去了,如今咱库房里可空着一大片地方呢。”莫璃反握住莫老太太的手安抚道,“您放心,我知道咱家这店铺是爷爷留下来的,我绝不会拿来当儿戏,更不可能给别人借银子,那都是薛琳关心则乱,瞎说的。”
“璃璃啊,你娘和我,真不求这个家能富贵到哪,也不求你能赚多少银子。就只求你跟雪儿两个,以后能过得上有吃有喝的日子就行,这银子是赚不完的,你心里要有个底,别真把自个当成男子那般拼命。你这样整日里到处奔走,凡事也不跟我们商量,我跟你娘这天天心里挂着,哪还能有个安生日子可过。”莫老太太说着,一双老眼难免就红了几分。
莫璃心头一阵儿酸,一阵儿暖的,她垂下眼笑了笑,就在莫老太太身上轻轻依了一下:“奶奶,你放心,我心里都有谱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你跟娘还有雪儿,我都会好好保重自个的。如今是因为我才刚刚接手店铺,很多事没弄熟,所以难免会忙些,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以后有事要知道跟我和你娘多商量,就算我们不懂,你至少要告之一声。家人,可不就是要同舟共济的,哪有凡事都让你一人扛着包在心里的道理。”莫老太太轻轻摸着莫璃的头发道,朱氏则不放心地接着问:“那你二堂叔那事,到底怎么回事?会不会牵扯到你?”
莫璃轻松一笑:“就是有人想要二堂叔不外传的工艺罢了,娘,这事咱担心不上的,二堂叔那边不还有三叔公他们吗,咱哪够资格说话,更别谈什么牵连了,咱家又不开作坊,也不懂那织造的事。”
……
与此同时,薛姨娘这头也正跟薛琳说着这事。
“你可不知道,那死丫头这半年,那买卖做得可是风生水起,一箱一箱的银子不停的往里搬。就那库房,里头的绫罗绸缎都堆成山了,你说,她都赚得这么多了,竟还是那么吝啬,也不怕天打雷劈!这几个月,她就只给我送些发了霉的茶叶沫来,所以今儿只能让你喝白水了。”
“这是我给小姑特意带来的新茶,小姑先吃着,过些日子我再让哥哥另外给送些来。”
“唉呀,还是你有些良心,都嫁出去了还能想着我,反是这天天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叫人寒心。”
“其实照我说,表姐如今买卖都做得这般好了,小姑怎么不借此机会,也为自己赚点体己的银子。”薛琳说着就打量了一下薛姨娘,然后一叹,“姨夫走了,小姑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在这里守一辈子不是。”
“我是想,可我有心无力啊,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而且那死丫头那么奸,平日里我想跟她多说一句都难。”薛姨娘说着,又想起王大户那事,再想那死贱丫头每次看到自己时,那总透着鄙夷的眼神和微微抬起的下巴,她 恨不得直接上去将那张小脸给抓烂了。
薛琳看着薛姨娘轻声道:“小姑怎么会没法子,我记得小堂叔不是一直想开家店铺来着,如今表姐这里都能给外人供货,那咱自己人,她断是不会拒绝的不是。如今小姑若帮着小堂叔,不就等于 帮着自己了。”
薛姨娘劲这一提醒,才想起去年那事,她那弟弟后来也没找到什么正经活儿,如今都是她弟媳在外摆着摊卖油饼过活。元宵那会还过来找她一趟,求她帮忙想个法子过活,她因这段时间心情烦闷,也懒得多做搭理。
总归她在这里也守不了多长时间,若是真能有份自个的私产……店铺,倒是能让王大户帮忙寻一家,只要要求不高,那死鬼断是拒绝不得。然后匹料就直接从死丫头这里进,而店铺就让她那弟弟打理,如此,还真花不了多少银子。
薛姨娘越想越美,即跟薛琳说了一遍自个的设想,当然,她没说出王大户来,只说自己手里有点银子,能租下一间小店面。薛琳一听,略想了想,就满口赞同:“小姑的主意不错,总归匹料是从表姐这拿的,比去别处进方便,再来价格上,还不得有几分人情。而且要是小姑手头紧的话,就是赊着账,也不无不可,说起来也是照顾表姐的买卖。”
薛姨娘立即点头“可不是,不说情分,就说到时我将买卖做得好了,也是让大家知道这料子都是出自云裳阁,对她来说那是天大的好处。”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云破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云破
西鼓大街,莫氏祖宅,前院向南大厅的偏厅内,年过古稀的三老太爷正逗着一只关在金丝笼里的翠鸟。只见他干枯的手拿着一支细长的,尾部挂着一粒小金铃的小勺儿从笼子外伸进去,引那翠鸟跳到勺柄上后,他即笑眯眯地朝那翠鸟发出啾啾的声音。
旁边的老管事在旁等了好一会,见老太爷虽还在逗着鸟儿,但面上已露出思索的表情,于是便轻声补充一句:“十五姑娘如今手里已握着时兴作坊四成的干股,户部的时大人已经发话,依我看,明天官府的人就要将作坊里那几千匹缎子整个充公,接下来就是正式查封了,可二老爷到如今还不肯低头。若是这罪名一定,二老爷和十五姑娘不消说,就是老太爷名下的商号都会受影响的。”莫璃在族里排行十五,所以在这座大宅里,管事们提到莫璃时,多会称其为十五姑娘。
“啾啾……”三老太爷沉默一会后,又开始逗着笼子里的鸟儿。
“老太爷,您真打算就看着官府将那作坊给查封了?”老管事等了一会,又轻轻问一句。那作坊到当年也曾花过三老太爷一番心血,打小就跟在三老太爷身边的杜管事心里很清楚,即便这些年三老太爷不怎么关心那边了,但到底还是放不下。
笼子里的翠鸟从那勺柄上跳开,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三老太爷动了动那铃铛,见那翠鸟再不搭理,便将那小勺儿拿出来,搁在一边。旁边即有下人捧着热腾腾的棉帕子上来,三老太爷仔细擦了擦手,然后才转过脸看了那老管事一眼:“老杜啊,你觉得那十五丫头怎么样?”
杜管事不想老太爷这个时候了,不紧着关心那作坊和二老爷,反先提了十五姑娘。他不解地看了三老太爷一眼,垂下眼想了想,然后才道:“十五姑娘人很聪明,性子看着不愠不火,但却丝毫不惧大老爷等人,而且行事非常大胆,不过短短半年,就已在永州城打响了名声。较之其父,不知高出几何,唯——太过急功近利了些。”他既然是三老太爷身边的大管事,这段时间自然都有注意下面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对莫璃的这句评语,说得也算中肯。
“老二是不是说过,十五丫头跟我那四弟有几分像。”三老太爷说着就走到桌案边,开始着手研墨,“说来我还真没见过那丫头,只是曾听莫星那几个小子说过,那丫头相貌很是不错。”
杜管事笑了:“二老爷的意思应该是十五姑娘的行事,跟已过世的四老太爷很像。”
“你觉得呢?你以前是接触过四奇的。”三老太爷说着又在砚里添了几滴清水,他每次研墨,这清水都是一点一点地加,一共三次,这习惯还是跟莫四奇学的。他们兄弟七个,就莫四奇的学问最好,字也最好,当年若非为了族里的生意,或许他那位四弟就走仕途路了,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死于非命。
“我真正面对面地接触十五姑娘,也聚仙楼里那一次。”杜管事思量了好一会,又仔细看了三老太爷一眼,然后才斟酌地道,“不过就这半年来十五姑娘的表现,即便是还有不足之处,但确实有几分四老太爷当年的做派。”
杜管事说完这话后,三老太爷也研好墨,跟着就慢条斯理地拿起笔。
“既如此,那就再看看吧,待她正式进入永州丝行后,你再去叫她过来见我一面。”
杜管事一怔:“老太爷意思是……”
“四奇不可能没有一丝准备,只是莫六斤太让我失望,我原想当年那些事,估计也就那样了……却不料如今竟出个了十五丫头。”三老太爷提笔沾墨,“只盼她别让我等太久,莫家的东西该出来了。”
杜管事一惊:“老太爷是想借着十五姑娘的手,翻出当年之事!?”
三老太爷不语,只是在纸上挥毫泼墨,杜管事又道:“那眼下,二老爷那边,老太爷是打算如何?”
“那丫头不是胸有成竹吗,都这境况了,她还敢这么大胃口地收股,我就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三老太爷说完,桌案的宣纸上就落下四个字——云破月明。
……
果真不出杜管事所料,他跟三老太爷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衙门的人又光临了时兴作坊。
云裳阁后面,前院大厅门口,莫璃两手交握着站在台阶上,看着顶头瓦蓝瓦蓝的天。雪儿上学去了,红豆在内院忙着一些杂事,贾黑去时兴作坊那打探消息了,顾敬在账房里清点最近的账目。她刚刚也去店里看了几眼,只是因总忍不住要出去往街上探望,于是只好回到这边静待消息。
谢歌弦该回来了,王公公也该过来了。
前几日墨染就给她递了消息,织染局那已经接到王公公的话,上面确实是点了轻容纱的名。只是偏云裳阁如今跟十八名士缎的事扯在一块,而且眼下这事还未明朗化,所以最终会不会收云裳阁的匹料,还说不准。毕竟,李家的轻容纱虽好,但并非独一份,织染局犯不着去蹚这滩浑水。
户部要杀鸡儆猴立威,刑部要分一杯羹,莫三老爷要吞掉时兴作坊,莫二老爷要正名,她则要利。这些都是能看得到的事,一开始就很明白,但她总隐隐觉得这事的背后,有人在暗中主导。或许是这件事的局外之人,但更有可能就是此局中之人,会是谁呢?真正目的是什么?
此局对她来说,有三个极其重要的转折,一是十万两银子,二是谢歌弦的信,二是王公公此次携带的批文。
只是那十万两银子,姬御风是不是答应得太轻易了?虽说她将姬太妃的团扇拿了出来,虽说她只是借,但那毕竟是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他只要心里有一丁点迟疑,即便不拒绝,也完全可以拖上十天半个月,可当日他却给得那么爽快。莫璃微蹙了蹙眉头,眼下回想,十八名士缎这一事虽发生的很突然,但对她这边来说,好像又太过顺利了。还有韩四道,她知道,现在他对她不仅没有置之于死地的心,而且还是有扶持一把的意思,虽然这些他都含有私心。但他在这起事件里,真的只站在莫三老爷那边?
事若反常必为妖,可这件事里,到底谁是妖?
莫璃看着天,心思略显沉重,即便都安排好了,但真正结果未出来,谁都不敢拍板。
阿圣从库房里出来后,习惯性地往这看了一眼,即瞧着那抹淡色的身影。春日的阳光将她线条完美的侧脸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淡淡的金辉洒在她银底暗花襦裙上,春风徐徐吹来,衣袖裙摆微微拂动间,她整个人即反射出点点碎光。
“怎么站在外面,虽是春天了,但天气还是有些冷,小心着了凉。”
莫璃正兀自出神时,旁边就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她回过神,转头一看,然后一叹:“我以为自己能沉得住气,却还是有些坐不住,而且这事情越是想,就觉得里头的疑点越多。”
“什么疑点?”阿圣走到她旁边时,正好又一阵风吹来,他感觉面上有丝丝凉意,便又道一句,“进去说。”
莫璃却摇了摇头:“吹点风,脑子能清醒些。”
阿圣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身撩开帘子进了厅内,莫璃正不解,只是还不待张口往里问,他就又返身出来了,且手里还拿着件玉色披风。
“你身体单薄,既然要在外头待着,就该多注意些。”他说着就抖开手里的披风,很自然地为她披上,接着帮她系上带子。莫璃醒过神,不由就往后退一步,阿圣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谢谢,我自己来。”她张口,就要接过他手里的带子。他却三两下就帮她给系好了,再顺便帮她整了整披风,然后才道,“你刚刚说的什么疑点?”
莫璃垂下眼看了一会那已经系好的结,恍惚间,忽的想起他那颗狼牙还在自己那,便下意识地抬起脸道:“对了,你的那……”只是刚对上他的目光,她却不由住了口。他背着光站在屋檐下面对她,外面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周边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光和影的作用下,令他面上的五官看起来愈加棱角分明。特别是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那双眼,既然带着男人的深沉又带着孩子般的认真,对上那么明明白白的眼神,竟令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风拂在她脸上,感觉却好像是他的呼吸触在她面上一般,带着一丝微痒。
“怎么了?”见她说了半句后就停了下来久久不出声,阿圣便问了一句。
莫璃回过神,即移开眼,看向别处:“哦,那天巴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