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呆呆站在客厅中央。当她知道一直挂念的人也如此在意自己时,心情无法形容。尤其是她看到这些收藏品时那一瞬间的冲击。
“我……”她回过头,希望能努力尽量试着回些听起来冷静的话。
然而她们都没什么好掩饰的了,彼此红着的脸已经把气氛定下来。
身体如被点着一般,一刻也不愿分离地在一起。拼命感受彼此的气息。
在那个时候心里唯一想着的就是和眼前这个人呆在一起,再往后,就开始交谈。想着今后的安排,想着共同的计划。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温馨。
那个晚上的气氛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
怎么形容呢…?
惊喜、疯狂、湿润、缠绵的夜晚。而那一切又在最后的时刻回归于温馨。
像是回放一样。
“是吗?我只是想不通你怎么会这么无所谓。我这么在意你,而你呢?”
转眼便到了一间明亮的客厅。搬家之后,她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表达欣喜之情,一场激烈的争吵就突如其来地降临。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你的标准去评判别人的感情?!”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不是评判,是我完全感受不到你在爱我——”
转眼她们又到黑夜。
搬到这边已经很久,摆件越来越多,布置也越来越温馨,但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关掉台灯,这晚她们什么都没做,却都已经精疲力竭。
“晚安。”
许婉终于将彼此都等着的这两个字说出来,打破了死寂。
刘绮大概是还在赌气,没回答,拽了被子翻过身。
许婉等了很久也没有回应,最后在心里叹气。回身一把拉开被子,抬手轻轻拍了刘绮的屁股。
“都说了晚安了,看你这么大的人在闹什么别扭。”
“你平时后面可还都加三个字!”刘绮气鼓鼓地说。
当时的感觉也是难以忘记。
只是到后来刘绮就很少像当初那样孩子气。并不是说她成长了,而是距离越来越远,彼此都不展示最真实的那面。
许婉从梦中醒来。
不是惊醒,而是躺在那里一点点地恢复意识。像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努力想从那种氛围中解脱,只是在最后时微微使力于是成功般。
她抓了抓一旁的被子。空的。
已经分离那么久,应该习惯了才对。
天还没亮,想喝些水缓一缓精神再睡。却在起身的时候发现皮肤很湿,慌忙拿过纸巾将眼泪擦掉。
时隔这么久再一次为这感情落泪。不由得百感交集。
然而等将泪水擦净,心里却好像突然解脱了。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剩。
一旁的手机响起来,许婉觉得有点诧异。等看清屏幕上的显示时间才反应过来,当下已经是上午了,只不过是阴天。
点击接通。
“宇馨,怎么了?”
明明才是下午三点,大雪纷飞里天却暗得几乎看不见路,必须要打开前照灯才行了。
车里的语音导航系统时不时地提示正确方向。小心地观察路面,转动方向盘。音响里放着节奏感很强的歌,似乎借着欢快的节奏就能甩掉在片场拼命工作一天所带来的疲劳。
宇馨拿起一旁的果汁喝了一口,目光左右扫着。越往前开周围的树就越多了。
回想刘绮之前在现场做指导时的样子,明明是很可靠同时性格也幽默的人,真想不到会出这种事。
她想起刚才电话里谈话的内容。
“要过来吗?还是不要了吧,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可以接待的啊?也没什么可看的,周围都是老头子。”
电话那头刘绮的声音带着笑意,听得出她的心情不错。
或许也是修养得不错吧,毕竟从入院开始到现在也很久了。
终于到了目的地。疗养院的环境比她想的好很多,有点像酒店。
到建筑内,找到刘绮所在的房间。轻轻敲门,没一会儿门便被打开。宇馨震惊地看到里面桌上摆着一瓶酒,还有一只装了一半酒的杯子。不知道是没有倒满还是另一半被喝掉了。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我以为剧组那边要更晚才会结束。”
宇馨确认那半杯酒是被喝掉了,眼前这位作家眼中多少已有醉意。
“今天拍的这场戏我所占的内容比较少,所以可以提前离开休息。好久不见。”宇馨觉得这场景有点奇怪,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刘绮比较好。对方是前辈,之前在剧组里也很照顾她。她一直以编剧称呼对方,但如今若是再那么叫好像就有点讽刺了。
“是吗?是哪场戏?”刘绮随口问。
“餐厅里讨论局势的戏。”宇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些。
刘绮听完怔了一下,努力回想着是哪一段。最后她终于从原著的内容里找到了相应的情景,不由得轻笑。
“竟然把那段戏加上去了啊。那你们一定喝得很饱吧,真是辛苦了。挥舞刀叉,搅拌饮料时还要思考怎么能把角色的特质展现出来。”刘绮玩笑说。
刘绮想到理查德沃尔特曾指出的:餐厅和酒吧一类的场景只是“让演员做着无聊的事情,以掩饰他们其实只是在说话”,是“通过对话而不是画面在讲述故事”。写小说的时候用这种场景是因为可以直接描写人物心理,但当她面对的是要拍成电影的剧本时,便毫不犹豫将那段戏删掉了。没想到现在竟被加了回去。
“是很累。”宇馨苦笑,在这点上她和刘绮站在同一阵营。对编剧方面的技巧不是很了解也能感受到制作方插手后整个剧本的质量在不停下滑。
“不过也不一定,有时候演员是可以拯救场景的。啊…你这是?”刘绮看到了宇馨手里的袋子。
“来打扰休养实在过意不去,而且之前一直受您的照顾,很感激却又没有机会回报。这次过来就想着带点礼物。并不是很贵,但是是精心挑选…”
“哪里是打扰,我在这都要闲出病了。你能来是救了我啊。…费心了,我先收下了。今后任何时候都别破费了。”
“对了,导演也拜托我带来一份礼物。”宇馨说着,将另一个袋子递过。
一个精致的小袋子,上面印着某钢笔品牌的LOGO。
刘绮感到有些意外。默默接过袋子,将盒子打开,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黑色的钢笔。
“导演说前段时间想起您的钢笔已经用旧了,这只是他精心挑选的。”宇馨说,“他还说了些这只钢笔的好处…比如……嗯……对不起…他当时说得很快。”
刘绮微笑着摇摇头。
“替我谢谢他。”合上盖子,放到一旁。
“嗯。”宇馨点头。
两人坐到阳台落地窗前的座位开始闲聊,过程中刘绮不停地小口喝酒。宇馨有些担心,提醒几次之后却也都没起什么作用,到最后不了了之了。
两人谈了很多,刘绮发现宇馨这个人很有意思,气质上有一种很微妙的矛盾。
谈了许多,刘绮心思越来越厚重,但表面还是和之前没有两样。喝了许多酒,到后来看一旁的灯光也觉得恍惚了。
越聊越多。
宇馨是第一次看到刘绮微醺的样子。思维竟比之前清晰很多,说的话也更加有趣,这种状态下连她也愿意谈得开一些。
外面大雪纷纷,她们便自由自在地讲着许多电影制作方面的事。
“啊,很久没有谈这么开心了。”宇馨感慨说。
“我也是。”刘绮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宇馨,许婉最近怎么样?”刘绮毫无预兆地问。
“许婉?”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宇馨怔了一下,她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回答的谨慎了些,“许婉小姐她应该还不错吧。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随便问问。”刘绮微笑。
“大家都知道您和她的关系最好了。”
“哪里的话呢,就最近的情况看还是您和许婉小姐走的更近些。”
“您这是……”刚才轻松的气氛立刻散了大半。宇馨谨慎起来。
“别多想。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误会了。”刘绮笑着说完又喝了一口酒,看着窗外,灰色的雪幕竟将夜晚的漆黑逼得隐去了,“我现在出了这种问题肯定会对她造成影响,然而…就我这种状态又实在没办法好好关心她。如果她身边有亲密一点的朋友能照顾一下就好了,我也放心很多。之前听别人说你们最近关系不错就问一下,如果让你不舒服的话实在抱歉。”
宇馨的手在桌下攥得紧了一些,她的头脑飞速运转,想着刘绮说这些到底是何用意。难道是醉话?可是之前说话时思路明明是很清醒的。
“我们聊天的时间很少,内容也大多都和工作有关。不聊工作的时候她就会和我提起您呢。”小心地回应。
“嗯?会提起我吗?”
“是啊。”
“有什么好提的呢。”意外的表情很快隐去,刘绮苦笑了一下。“对了,你不介意吧?我说这些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放柔语气问。
“不,当然没有。”宇馨赶紧挤出微笑。
“那就好。不过我真的想拜托你一下呢。我的情绪不稳,每次见她都说错话,一点起不到作用,现在都不敢找她了。如果可以,你多少照看她一下。”
“但…我跟她也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很晚了呢。雪没有要停的架势,路肯定越来越不好走。”刘绮没有听宇馨的话。她又转了话题,如此感慨。
“嗯…是啊。说起来已经呆了很长时间。很晚了,就不打扰您了。”
“安全起见早些回去吧,路上慢些开车。”
两人起身。宇馨到了门口。
“等一下。”
刘绮突然叫住了宇馨。她拿过一旁导演送的那只钢笔的袋子,将笔取出来,又从床边取过了一张白纸,撕了一条在上面写了一句什么,将其放入袋中。
“钢笔出墨饱满,只担心我写出的文词艰涩。替我谢谢他,然后把这个带回去吧。”
刘绮将袋子递给宇馨。宇馨怔了一下,露出为难的表情。
“可是导演让我把这个……”
“没关系,他想说什么可以打电话给我。”刘绮笑着说,“你只管拿去还给他便是。”
宇馨犹豫许久,最后终是抬手接过袋子。
两人道别。
将挡风玻璃上的雪清掉之后暖车的功夫,宇馨的目光控制不住地一直飘向副驾驶位的那个袋子。实在好奇——刘绮在那纸条上写了什么呢?当时离得太远了,没有看清。
偷看很不好,但那个也不是信。就一句话那样塞到里面,应该不是什么隐私的内容。
天人交战很久,到底是没忍住,小心地把那张纸拿出来。然而等她看完,心里却是更加困惑了。
文明的结果是滑稽。
——太宰治。
宇馨走出去之后,疗养院的房间重归于安静。
身后玻璃外面大雪纷飞,但那一切都没有影响到刘绮。酒已经被收起。一旁摆着一大摞稿纸,刘绮丝毫不见醉意地悠然坐在桌前,嘴里叼着一根烟,笔尖不停划过柔软的纸张留下一行行在脑中精密推敲过的文字。
作者有话要说:
☆、六
“啊…怎么是你过来?我记得我是叫刘远…?”
数月后,刘绮拎着一个不大的背包站在疗养院门口,呆呆看着许婉。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许婉蹙起眉头。
“不,当然不是…”刘绮赶紧摆手。
“那就走吧。积雪还没化净,我们要慢点开才行。”许婉说着打开后备箱,她歪了一下头。
刘绮看着许婉,有些不合时宜地感到这个动作很性感。
“谢谢你过来接我。”刘绮走到一旁,情不自禁地一手搂住许婉的腰轻轻吻了一下。
许婉怔了一下,紧接着笑了。她摇摇头,走到驾驶位。
“你气色不错。”
“和老头子下了两个多月的棋,半个年轻女孩儿都没有。”
“是吗?看起来你比较适合和老头子下棋。回去我给你找两个邻居。”
“就别笑话我了。”
“不过你的确是比之前好多了。现在康复之后将来还有复发可能吗?”
“我会调整自己尽力让它不复发的。”刘绮耸耸肩。
许婉听完没有说话。她心中依旧担忧。毕竟这种病不是自己说控制就可以的。
两人到家,刘绮将包里的手稿往桌子上一放。
“怎么没用电脑?”
“俗话说得好,‘只有手稿能拍在桌子上。’”
看着对方又开始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玩笑话,许婉摇摇头。刘绮大病初愈,到家里还没将气喘匀编辑就打电话来。不超两句的寒暄之后提出要带人造访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这样呀…”刘绮听完大致知道了是什么事,她眯了眯眼睛,“好啊,来吧。”
放下电话。刘绮看向一旁许婉。
“怎么了?”许婉注意到那视线之后抬头。
“贵客造访。等一下估计热闹些。”
“贵客造访?”
许婉皱起眉头。
没过多久事实就证明刘绮说的是对的,就编辑和一旁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提出的要求来说,的确是实实在在的“贵客”。
“你之前的行为已经构成违约,同时一些谣言也对出版社的声誉造成严重影响。我们希望你能在网络上公开道歉,平息这次风波,同时做出相应赔偿。”男人语调平稳,气势十足地说。
“怎么证明我之前是故意的呢?”刘绮挑眉。她冷静地面对眼前这两个人。
“种种迹象都表面你是有意。如果有一天真的涉及到这方面问题,寻找证据的角色也不会由我们担任。届时需要由你自己证明你并非故意。”
“是吗。这样啊。”刘绮冷静地点点头,她朝沙发后面靠了靠。心里飞速地盘算接下来应该如何。
许婉在阳台做图,没有看向这边但把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这部作品已经取得了这么高的关注度,是不是代表这种风格还是走得通的?”刘绮扭头盯着编辑的眼睛问。
“我们现在谈的是……”男人插话。
“抱歉,请给我和编辑两分钟时间。我很在意这个问题。”刘绮微笑把其余的话压回去。
编辑做了介绍之后就一直在沉默,没有要加入这次谈话的意思。被这样一问反倒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
“这个还需要讨论。要看上面的意思。”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开始打太极。
“是吗。”刘绮笑了笑,“好的,我了解情况了。我会尽快发表道歉声明。”
“如果可以的话,声明的内容写完希望能先交给我们审核。”
“就那样吧。”刘绮应下。
就着具体的事又说了几句,没过多久两人就离开了。多一口茶水也没喝。
确认门被关上之后刘绮长出一口气,她径直朝房间走去。
许婉终于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听完刚才的对话,真是一件考验忍耐力的事。
“你去哪?”许婉担忧地问。
“去抽支烟。”刘绮一边说一边拿过一旁的打火机。
许婉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她存好文件,合上电脑,起身走到刘绮总是抽烟的阳台。
冬天虽已经快过去,但在当下春日的温暖还是丝毫没有显露。寒风凛冽,许婉不禁打了个冷战。看着刘绮身着一件单衣悠然站着像是丝毫感受不到寒意的样子觉得很是佩服,同时也有点难过。
“回屋里去吧,很冷的。我抽完烟就回去了。有事那时再说。”
“进去屋子里抽烟吧。”
刘绮疲惫地闭上眼睛摇摇头,表示她现在不太想纠结这件事。许婉看完,沉默少顷,索性随着对方欣赏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