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绮听完感慨这家公司是很有诚意。不过话说回来，那也不能保证什么。日后的宣传和运转和他们是否有诚意完全是两回事。
“辛苦了。”点点头。
街道上还是很热闹。她戴上太阳镜。经历了之前的许多事情，她的脸的知名度比过去高多了，不过对于作家来说这并不是好事。
回到车里时手机刚好响起来。导演给她来了电话。
“我这有个好消息！”导演上来就欢天喜地地说。
“说说看是什么好消息？”
“下一部有着落了。现在大概只剩两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一是小说的作者同不同意改编，二是小说的作者打不打算过来当编剧。”
“竟然这么快谈成了。话说回来，你改编我的作品很有瘾啊，这次要拍哪个？”
“谁叫作者是编剧出身呢。我这次要拍那个第三部。”
“这样啊。我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要是答应了你，是不是回家就得开始写剧本了？”
“你休息十分钟再写也行。”
“先给我二十天吧。”
“那我就等着了。”
“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上次是没经验，这次的话相关的问题会事先谈好。”
刘绮想了一圈，很是感慨。当初他们一腔热血的时候哪里想得到日后会发生这些。
“合作愉快。”
她决定这次好好地努力交一份相对完美的剧本。
之前很生导演的气，觉得无论如何不该拍出那种片子。现在票房虽然很火，但评分很是一般。
不过现在多少理解对方那时的心情了。因为支付完违约金她恐怕要过上好一段时间捉襟见肘的日子。幸亏和许婉的关系已经稳定，房子和车之前都买好。如果是和导演当时一样的情况，刘绮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话说…你和你女朋友就那样了吗…？”小心地问。
电话那头导演沉默了很久，久到刘绮有足够的时间后悔自己问得太冒失。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人一断就彻底是陌生人了。我的事和她无关，她的事也不需要我再挂念，挺好的。”
“…说我都没来得及问你们分手的原因。”
“她给我的借口是担心我出名之后会变，说这些让她没安全感。”导演说完自嘲地笑了笑，“这不纯粹是借口嘛？”
刘绮听完顿时觉得无比讽刺，真心替对方感到悲哀。
“……你为了她才那么拼命想出名的。”良久，只憋出这一句话。
“是啊。”导演听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电话那头他目光失焦放空地看着周围的景致，“……是啊。”喃喃重复。
两位好友隔着对话沉默许久，最后约定有机会出去喝一杯。
刘绮挂掉电话之后发短信问许婉吃不吃东西，她可以帮忙送去。
许婉现在以脚不方便为由住在公司的办公室。刘绮知道这依旧是借口，许婉只是无法原谅她，再加上彼此的工作都不省心，无论是从感情方面还是事业方面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没想到许婉打了电话过来。顾不上明明已经是情侣却因对方的一个电话而惊喜有多可悲，刘绮立刻点击了接通，把电话紧紧地贴在耳朵上。
“刚宇馨约我中午一起吃饭。”电话接通之后许婉这么说。
顿时好像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刘绮呆了半天，最后自嘲地笑了笑，好像不这么做哪怕这里就她一个人呆着也会下不来台。她不禁想，许婉应该不知道她在接电话之前那一瞬间有多开心。
不知道是最好的，否则看起来也太可怜了。
“我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和她谈开了。”许婉又说。
“啊…是这样吗。谈开……？”
“我并不想和她在一起。”
“这样啊。”
刘绮又开始憎恨自己情绪太丰富。羞耻感迅速地出现。不由想起上一次自己的情绪在两句话间这样大起大落还是在几年前她们恋爱的时候，这是不是代表她又有力气重新去爱许婉了？
“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说话呀，怎么了？”
“……你晚上有时间的话，一起去看电影然后吃个饭吧。快下映了，最后去影院看一次。”
“喔……好啊。”
这邀请比突然来电话要值得激动多了，但刘绮却又开始心慌，茫然无措。她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说不定是许婉也缓过劲来，想要挽回一下这段关系了呢。
会吗？
挂断电话，刘绮不知道是该期待还是该害怕。一整天都心烦意乱，觉得这种状态改出的剧本也不会太好便连稿纸也没碰，只是看书取材了。
中午。
许婉将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她用纸巾简单擦了擦唇角。
宇馨坐在对面，她眼前的盘子几乎没动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明明知道这是错事，同时也对不起那位一直帮助她的作家。明明结局从一开始就定好，但到现在真的接受还是觉得难受。身体简直不像是她自己的……完全不受控制。
“我明白你所说的了。”宇馨说，“对不起，给你们造成了困扰……我真的很抱歉。”
“因为没办法回应，所以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比较好。我也很抱歉。或许早点说这些会好些。”
“我…从一开始就没期待你会回应。”
两人默默坐了很久，后面又为缓和气氛谈了很多话题，最后起身准备离开。宇馨松了一口气，这种气氛叫她如坐针毡。
然而等到出门时却又想多坐一会儿。这次之后，再见到许婉的机会就少了吧。
“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告诉编剧说我很抱歉。我…没勇气直接去找她。”
“有什么好找的呢。”许婉苦笑。
几句话之后分开。许婉站在街旁看宇馨坐进刚刚买的跑车里。
电影播出之后宇馨大火，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对方用这部电影里赚来的钱买了部跑车。档期也一下就排到了几个月之后。
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这样再好不过了。
许婉转身离开。
晚间。
两人终于又在一起。刘绮买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许婉，后者道谢后接过。
她们站得很近，有一会儿刘绮很想牵住许婉的手，但又被后者轻轻推开。
这个细微的动作直接叫她从进场到电影演完画面淡出都心不在焉。
“风格上和原著差别还是很大呢。”许婉说。
“嗯，是啊。毕竟被拍出来就要以画面为主。”刘绮点头，这一整晚不管许婉说什么她都很快就接上。
“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两人一起走到影院外面的大厅时许婉提议。
“吃饭的事先等一等。现在电影已经看完了，你该告诉我了吧，想说什么？”
“没什么想说的。”
“我有的时候是很笨，总是看不懂你。但你也不要这样讽刺我吧？”
刘绮说完这句话之后其实是希望许婉否认的。希望对方开口说确实是没有那回事，她只是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会错意。
但许婉没有。正好相反，她们两人竟然陷入到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
“我不想在这说。”许婉别过头，不去看刘绮惊慌的表情。
“如果你想和我说话，在哪里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去吃饭吧，到时候我再和你说。”
“你觉得你不说的话我们能好好吃饭么？”
“你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能顺着我的意？”
许婉略有些愤怒地看着刘绮，愤怒之外还有些无奈。
刘绮发现许婉的眼眶有点湿的时候别提有多心慌。之前她只是有点感觉，现在似乎怎么想答案都很明显了。
“什么叫‘到最后’？”
“字面意思。”许婉的表情又平静了，“既然你不想吃饭，那我们就去最近的咖啡厅，这里太吵了。”
“走吧。”刘绮不知所措许久才终于说出这两个字来。
浑浑然跟在许婉身后，进咖啡厅，坐在隔音的透明单间，直到咖啡被送入口中头脑也没有完全恢复。
“你几个月前问我‘还继续吗’…”
“…不，我现在不问了。”
“……我当时没回答。但是现在我想和你说……我们就到这吧。”
许婉说完这句话，隔间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如果外面有人看着，大概会以为里面的时间凝住了。
两个人一直都在对视。
“因为宇馨？”刘绮握紧了扶手。
“当然不是。就是因为担心你误会才在中午就和她将事情讲清了。”
“我们在一起有五年多了……你确定要说这种话吗？”
“我确定。并且不想再重复了。”
“累了？”
“对你失望了。也不再爱你了。”
许婉说的语气很平静，刘绮听完如被巨物砸中，大脑一片空白。
在一起已经五年了，她做梦也想不到许婉会对她说出这样直接却是这样残忍的话来。或许正是因为相处五年了，许婉才清楚只有这么直接地打击完她才会彻底死心。
深知对方弱点的人总是有一击命中要害的能力，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然而在一段感情里人人都是先把自己的弱处坦坦荡荡地交出去，等到最后再来后悔。
“是之前在影院发生的事让你感到难以接受吗？我当时真是气晕头了…”
“那件事是很让我伤心。在我骨折疼的动不了的时候你竟然连看都没看，竟然就让宇馨陪在我身边，同时又因为这件事和我生气？”
可是我那样和编辑打成一团，不也是因为心疼你吗？如果不是你受伤了，我怎么会失态到那种地步啊。
刘绮的心里一下冒出了这些，但是她不敢开口把她这种几乎是表白的解释说出来，因为晚了，之前许婉说的已经很明白——她不再爱她了，现在说得越多就越是自取其辱。
“不过如果你如果觉得我提出分开只是因为那一件事就错了。我只是太累了，不想再继续。而且我们现在这样和分开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不，有区别。这样我还可以…偶尔关心你。”
“你给我带来的难过远比温暖要多。而且，你都不知道我身边发生了什么吧？之前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我被告侵权。当时真是一团乱，我快疯了，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你。你是怎么回应我的呢？——‘我在处理一个关键的剧情，等一下说。’到了第二天你才想起来给我回电话。那时你在疗养院，我就想‘算了，她可能是不舒服，别打扰了吧’。可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永远不在。这是不是至少能证明我们不合适？”
这件事刚被许婉提起来，刘绮努力地在脑子里搜索一圈才想起来那是什么时候。她想起来当时她刚吃完药不久，而那些药刚开始吃的时候会很不习惯，有一系列的副作用。时而晕沉时而兴奋。也只有在那种状态她才会疯狂创作，然后倒头大睡。
现在说这些似乎也没有用了。她不断提醒自己许婉已经不爱她了，那些苦衷放在当下就都是借口，别再说出来然后丢自己的脸了。
靠在椅背，刘绮喝了一口咖啡。她尝试收回全部的爱，这样在面对许婉的时候就不那么慌。
“听到你这样责备我，真是伤心。但你必须意识到一点，你所有的不满，所有的责备，都只对爱你的人有效。如果我不爱你，你说这些话在我看来简直就是荒唐。因为我没做到的事情是很多，但你没做到的呢？同样多。奉劝你一下吧，当你知道一个人爱着你的时候说话至少留神些。天下能被你责备的人是很多，但被你责备完全心全意难过的却就那么几个。”
“你想表明什么…？”许婉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你可能觉得我还爱你，只是嘴硬。但事实是你对我责备的话越多，我的感觉就越淡。我意识到任我再如何在意你也是毫无用处的。”
“听起来好像很委屈。”
“并不委屈。我刚刚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我也不再爱你了。进门之前还不是这样的。我拼命想着要怎么挽回关系，怎么让你和过去一样开心。然而现在我发现——你已经不给我逗你开心的机会了，我还在意什么呢？”
许婉听完这些话很惊讶，她拿着咖啡杯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
“你是说，在我说完之前的话之后，你突然不爱我了？”云淡风轻地微笑开口。
“听到我不爱你了会失落吗？还是会惊讶？你在想毕竟我过去那样爱你，现在不可能突然就没感觉，只是在嘴硬没错吧？那你错了。我也只是从很久之前就太累，不想继续了。你想说我善变吗？可是人类就是因为善变才能一路进化生存过来。如果我的爱给我带来的只有痛苦，理智也会告诉我要放弃。那不是爱的正常形式。”
“突然会说很多大道理了呢。”
“算是学习了这些吧。”
“在怪我了。”
“没有，我没什么好怪你的。只是感慨而已。我在想我进门之前的那种感情算不算是回光返照。”
“感情上的回光返照？”许婉面色苍白地笑了。
“是啊。在我不爱你之前，有那么一会儿却比之前更加爱你。”
许婉没有说话。
她们两人面对面看了很长时间，时而轻笑，时而垂眼。在一起五年了，就算不说话也不感到太过尴尬。
正在这时许婉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抬起手。结果在她行动之前，刘绮也开口说话。
“看来你说的是真的。换做过去，你肯定要把我的咖啡换走的。”刘绮说着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许婉哑然许久，最后她不着痕迹地缩回手。
“我把房子卖了，然后按比例把你的钱还你。现在升值了，价格应该会比买时高不少。”
“你先住着好了，刚解约完毕竟困难吧。将来再说吧。”
“不，没关系，我一个人怎么住都行。既然都决定分开了，也就别再留什么情意了。下次别说这种话，如果我还爱你的话听到这种话说不定还会觉得你是在关心我。”
“总提不爱不爱的是干什么呢。”许婉移开视线。
是谁先提的呢？刘绮差点就要这样反问。
又过了很久，许婉突然长出一口气。
“既然都到这种程度了，那我也说实话好了，我在开始的时候是很担心你……不然也不会这样大费周章。我想给你点时间。不过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里看的要淡。这或许证明你对我的不满也不是一两点。罢了，既然这样那就都过去吧。”许婉微笑着说。
刘绮努力想从那笑容里探出些不对的地方最终却一无所获。默然许久，到底也是挤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用轻松的语气应下。
“就到这吧。我还有工作要做，你那边应该也…？”
“嗯，那家伙下一部片子定了。我刚接了剧本，要回去开始加油了。”
“剧本，是…？”
“就是…你最开始劝我写的那部。”
“噢，是那部啊。”
两人语气平静，客客气气地谈着。
“今后再出新作品的话，封面上如果能帮上忙我会尽力。”
出了咖啡厅，站在街旁，许婉轻声说。
刘绮看着远处的星空，突然之间就有想哭的冲动。
“算了，写作风格和类型也变了，刚好借这个机会改一下封面吧，总麻烦你也不好。”刘绮吸了一下鼻子，将手插到兜里，“啊，好冷啊。不是应该到春天了吗，怎么还是这种温度呢。你快走吧，我也走了。”
“总之如果能帮上忙就叫我吧。那再见了。”许婉说。
刘绮摆摆手，之后就站在原地看许婉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