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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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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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斥。太子因宠爱姬妾云昭训,失了皇后的欢心。晋王乘机,阳为孝谨,阴市腹心,说他过失,称己贤孝。到此又要谋统伐陈兵马,贪图可以立功;且又总握兵权,还得结交外臣,以为羽翼。
  却喜隋主素是个猜疑的人,正不肯把大兵尽托臣下。就命晋王为行军兵马大元帅,杨素为行军兵马副元帅,高颎为晋王元帅府长史,李渊为元帅府司马。这高颎是渤海人,字昭玄;生来足智多谋,长于兵事。李渊成纪人,字叔德,胸有三乳;曾在龙门破贼,发七十二箭,杀七十二人。更有两个总管:韩擒虎、贺若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为先锋,自六合县出兵;杨素由永安出兵,自上流而下。一行总管九十员,胜兵六十万,俱听晋王节制。各路进发,东连沧海,西接川蜀,旌旗舟揖,连接千里。
  陈国屯守将士,雪片告急。施文庆与沈客卿遏住不奏。及至仆射袁宪陈奏,要于京口、采石两处添兵把守,江总又行阻挠。这陈主也不能决断,道:“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涣败,彼何为者耶!”孔范连忙献谄说:“长江天堑,天限南北,人马怎能飞渡?总是边将要作功劳,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隋兵苦来,臣定作太尉公矣!”施文庆道:“天寒人马冻死,如何能来?”孔范又道:“可惜冻死了我家马。”陈主大笑,叫袁宪众臣无可用力。这便是陈国御敌的议论了。饮酒奏乐,依然如故。
  北来烽火照长江,血战将军气未降。
  赢得深宫明日月,银筝檀板度新腔。
  到了祯明二年正月元旦,群臣毕聚。陈主夜间纵饮,一睡不醒,直到日暮方党。不期这日贺若弼领兵,已自广陵悄悄渡江;韩擒虎又带精兵五百,自横江直犯采石。守将徐子建一面奏报,一面要率兵迎敌。元旦各兵都醉,没一个拈得枪棒的,子建只得弃了兵士,单舸赶至石头。又值陈主已醉,自早候至晚,才得引见。回道:“明日会议出兵。”
  次日鬼混了一日。到初四日,分遣萧摩诃、鲁广达等出兵拒战。内中萧摩诃,要乘贺若弼初至钟山,击其未备;任忠要精兵一万,金翅三百艘,截其后路,都是奇策,陈主都不肯听。到了初八日,督各将鏖战。其时,止得一个鲁广达竭力死斗,也杀贺若弼部下三百余人。孔范兵一交就走。萧摩诃被擒。任忠逃回,陈主也不责他,与他两柜金银,叫他募人出战。谁知他到石子冈,撞着擒虎,便率兵投降,反引他进城。这时城中士庶乱窜,莫不逃生。陈主还呆呆坐在殿上,等诸将报捷。及至听得北兵进城,跳下御座便走。袁宪一把扯住道:“陛下尊重,衣冠御殿,料他不敢加害。”陈主道:“兵马杀来,不是要处!”挣脱飞走,赶入后宫,寻了张贵妃、孔贵嫔,道:“北兵已来,我们须向一处躲,不可相失!”左手绾了贵妃,右手绾了贵嫔,走将出来。行到景阳井边,只听得军声鼎沸,道:“罢,罢,去不得了,同一处死罢!”将自投于井,后阁舍人夏侯公韵以身蔽井,陈主与争久之,乃一齐跳入井中。喜是冬尽春初,井中水涸,不大沾湿,后主道:“纵使躲得过,也怎生出得去?”
  凯歌换却后庭花,箫鼓番成羯鼓挝。
  王气六朝今日歇,却怜竟作井中蛙!
  三人躲了许久,只听得人声喧闹,却是隋兵搜求珠宝宫女。只见正宫沈后,端处宫中;太子深闭阁而坐。单不见了陈主。众军四下搜寻。有宫人道:“曾见跑到井边的,莫不投水死了?”众军闻得,都来井中探望。井中深黑,微见有人,忙下挠钩去搭。陈主躲过,钩搭不着。众军无计,遂将石块投井中,试看深浅,好下井找寻。陈主见飞下石子,大喊起来道:“不要打我!快把绳子抛下,扯了我起来!”众兵刀取长绳,抛钩数十丈。又等半日,听得陈主道:“你等用力扯,我有金宝赏你,切不可扯不牢跌坏我!”初时两人扯,扯不动;又加两人,也扯不动。这些人道:“毕竟他是个皇帝,所以骨头重。”一个道:“毕竟是个蠢物!”及至发声喊,扯得起来,却是三个人,与张贵妃、孔贵嫔同束而上,故这等沉重。众人一齐笑将起来。宋王元甫有诗曰:
  隋兵动地来,君王尚晏安。
  须知天下窄,不及井中宽。
  楼外烽交白,溪边血染丹。
  无情是残月,依旧凭栏干。
  众人簇拥了陈主,去见韩擒虎。陈主倒也官样相见,一揖。晚来,贺若弼自外掖门入城,呼后主相见。后主见他威风凛凛,不觉汗流股战。贺若弼看了笑道:“不必恐惧,不失作一归命侯!”着他领了宫人,暂住德教殿、外边分兵围守。这时晋王率兵在后,先着高颎、李渊抚安百姓,禁止焚掠。驰入建康,两人正在省中出来,晓谕黎庶,禁约士卒,拘拿陈国乱政众臣。
  只见晋王向来矫情镇物,不近酒色。此时他远离京师,且又闻得张丽华妖艳,着高颎之子记室高德弘,驰到建康,来取张丽华。高颎道:“晋王身为元帅,伐暴救民,岂可先以女色为事?”不肯发遣。高德弘道:“大人,晋王兵权在手,取一女子,抗不肯与,恐至触怒。”李渊便道:“高大人,张、孔狐媚迷君,窃权乱政;以国覆灭,本于二人。岂容留此祸本,再秽隋氏!不如杀却,以绝晋王邪念。”高颎点头道:“正是昔日太公蒙面斩妲己,恐留倾国更迷君也。今日岂可容留丽华,以惑晋王哉!”便吩咐并孔贵嫔取来斩于清溪。高德弘苦苦争阻,不听。
  秋水丰神冰玉肤,等闲一笑国成芜。
  却怜血染清溪草,不及西施泛五湖。
  张、孔二美人既斩,弄得个高德弘索兴而回;回至行营参谒。那晋王笑容可掬道:“丽华到了么?”高德弘恐怕晋王见怪,把这事都推在李渊身上,道:“下官承命去取,父亲不敢怠慢,着备香车细辇,还选美貌嫔御十人,陪送军前。”晋王笑道:“非着记室往取,高长史也未必如此知趣。”高德弘道:“只是可奈李渊,他言祸水不可容留,连孔贵嫔都斩了!”晋王听了失惊,道:“你父亲怎不作主?”德弘道:“臣与父亲再三阻挡,必不肯听,还责下官父子做美人局,愚弄大王。”晋王大怒道:“可恶这厮!他是酒色之徒,一定看上这两个美人,怪我去取,他故此捻酸杀害。”却又叹息道:“这也是我一时性急,再停两日,到了建康,只说取陈叔宝一干家属起解,那时留下,谁人阻挡?就李渊来劝谏,只是不从,也没奈我何。这便是我失算,害了两个丽人。”临后恨恨的道:“我虽不杀丽华,丽华由我而死。毕竟杀此贼子,与二姬报仇!”当下一场懊恼散了,早已种下祸根。
  头悬白下惩亡陈,谁解匡君是忤君?
  羡是鸥夷东海畔,智全越国又全身。
  晋王因此一恼,到免强做个好人。一到建康,拿过施文庆,道他受委不忠,曲为谄佞;沈客卿重敛逢君;阳慧朗、徐哲、暨慧景,侮法害民;时为五佞。都将来斩在石关前。又把孔范、王控等投于边裔,以息三吴民怨。使元帅府记室裴矩,收图籍封府库,一无所取,以博贤声。又道贺若弼先期决战,有违军令;李渊怠惰不修职事,上疏纠劾,请拘拿问。隋主知平陈,若弼首功,渊居官忠直,俱免罪。还先召回若弼,赐绢万段。
  其时各处未定州郡,分遣各总兵督兵征服;川蜀、荆楚、吴赵、云贵,皆归版图,天下复统于一。惟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奉高凉郡石龙夫人洗氏为主。夫人陈阳春太守冯宝之妻,冯仆之母也。闻隋破陈,夫人亲自起兵,保全四境,筑城拒守,众号圣母,谓其城日“夫人城”。隋遣柱国韦洸,安抚岭外。夫人拒之,洸不得进。晋王遣陈主遗夫人书,谕以国亡,使之归隋。夫人得书,集首领数千人,尽日恸哭,北面拜谢后,始遣其孙盎,率众迎洗入广州。夫人亲披甲胄,乘介马,张锦伞,引我骑卫从,载诏书称使者,宣谕朝廷德意,历十余州,所至皆降。凡得州三十,郡一百,县四百。封盎为仪同三司,册夫人为宋康郡太夫人,赐临振县为汤沐邑;一年一贡献,三年一朝观。时人作诗,以美其事,有“锦车朝促候,刁斗夜传呼”;及“云摇锦车节,月照角端弓”之句。智勇福寿,四者俱全。年八十余而终,称古今女将第一。
  不说那谯国夫人之事,却说是年三月,晋王留王韶镇守建康,自督大军,与陈主与他宗室嫔御文武百司,发建康。四月至长安,献俘太庙。拜晋王为太尉,赐辂车衰冕之服,玄圭白壁。杨素封越公,贺若弼、韩擒虎并进上柱国。若弼封宋公。擒虎因放纵士卒,淫污陈宫,不与爵邑。高颎加上柱国,进爵齐公。李渊升卫尉少卿,因是晋王恼他,不与叙功,反劾他,故此他封赏极薄。李渊也不介意。喜是晋王复奉旨出镇扬州,不得频加潜害;但是晋王威权日盛,名望日增,奇谋秘计之士,多入幕府。他图谋非望之心越急了。
  四皓招来羽翼成,雄心岂肯老公卿。
  直教豆向釜中泣,宁论豆箕一体生。
  况且内有独孤后为之护持,外有宇文述为之计划,那有图谋不遂的理?但未知隋主意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2回 杨广施谗谋易位 独孤逞妒杀宫妃
  诗曰:
  人谓骨肉亲,我谓谗间神。嫌疑乍开衅,官小争狺狺。
  戈矛生笑底,欢爱成怨嗔。能令忠孝者,衔愤不得伸。
  巧言因如簧,萋非成贝锦。此中偶蒙蔽,觌面犹重囗。
  心似光明烛,人言自不侵。家国同一理,君子其敬听。
  常言木有蠹,虫生之。心中一有爱憎,受者便十分倾轧。隋自独孤皇后有不喜太子勇的念头,被晋王窥见,故意相形,知他怪的是宠妾,他便故意与萧妃相爱,把平日一段好色的心肠,暂时打叠;知他喜的是俭朴,他便故意饰为节俭模样,把平日一般奢华的意气,暂时收拾。不觉把独孤皇后爱太子的心,都移在他身上。这些宦官官妾,见皇后有些偏向,自然偷寒送暖,添嘴搠舌。寻规蹈矩的事体,不与他传闻;有一不好,便为他张扬起来。晋王宫中有些劣处,都与他掩饰;略有好处,一分增作十分,与他传播。况且又当不得晋王与萧妃,把皇后宫中亲信的异常款待;就是平常间,皇后宫人内竖往来,尽皆赏赐。谁不与他在皇后前称赞?
  此时晋王,已知事有七八分就了。他又在平陈时,结识下一个安州总管宇文述;因他足智多谋,人叫做小陈平。晋王在扬州便荐他做寿州刺史,得以时相往来。一日与他商议夺嫡之事。宇文述道:“大王既得皇后欢心,不患没有内主了。但下官看来,还有三件事:一件皇后虽然恶太子,爱大王,却也恶之不深,爱也不甚。此行入朝,大王须做一苦肉计,动皇后之怜,激皇后之怒,以坚其心。这在大王还有一件,外边得一位亲信大臣,言语足以取信圣上,平日进些谗言,当机力为撺摄;这便是中外夹攻,万无一失了。但只是废斥易位,须有大罪,这须买得他一个亲信,把他首发。无事认作有,小事认作大,做了一个狠证见,他自然展辩不得。这番举动不怕不废,以次来大王不怕不立;况有皇后作主。这两件下官做得来。只是要费金珠宝玉数万金,下官不惜破家,还恐敷。”晋王道:“这我自备。只要足下为我,计在必成,他时富贵同享。”其年恰值朝觐,两个一路而来,分头作事。
  巧计欲移云蔽日,深谋拟令腊回春。
  一边晋王自朝见隋主及皇后;朝中宰执,下至僚属,皆有赠遗,宫中宦官姬侍,皆有赏赐。在朝各官,只有李渊,虽为旧属,但人臣不敢私交,不肯收晋王礼物。这边宇文述参谒大臣,拜望知己之后,来见大理寺少卿杨约。这杨约是越公杨素之弟。素位为尚书左仆射,威倾人主。只是地尊位绝,且自平陈之后,陈宫佳丽,半入后房;颇耽声色,不大接见人,故人有干求,都向杨约关节。他门庭如市。宇文述外官,等了许久,方得相见。送了百余金厚礼,一茶而退。但是宇文述与杨约,是平日忘形旧交,因此却来答拜。宇文述早在寓等候,延进客坐。只见四壁排列的,都是周彝商鼎,奇巧玩物,辉煌夺目。杨约不住睛观看。宇文述道:“这都是晋王见惠。兄善赏鉴,幸一指示。”杨约道:“小弟家下金宝颇多,此类甚少,尝从家兄宅中见来,觉兄所有更胜。”见例首排有白玉棋枰、碧玉棋子,杨约道:“久不与兄交手矣!兄在此与何人手谈?”宇文述道:“是随行小妾。”杨约道:“是扬州娶来的了。扬州女子多长技艺。”宇文述道:“棋枰在此,与兄一局何如?”便以几上商鼎为彩。宇文述故意连输了几局,把珍玩输去强半。及酒至,席上陈设,又都是三代古器,间着金杯玉囗。杨约道:“这些金酒器,一定也是扬州来的。我北边无此精工。”宇文述道:“兄若赏他,便以相送。”便教另具一桌盒与杨爷畅饮;这些玩器,都送到杨爷宅中。手下已收拾送去了。
  杨约还再三谦让道:“这断不敢收。这是见财起意了,岂可无功食禄!”宇文述道:“杨兄,小弟向为总管,武官所得不够馈送上司;及转寿州,止吃得一口水,如何有得送兄?这是晋王有求于兄,托弟转送。”杨约道:“但是兄之赐,已不敢当;若是晋王的,如何可受?”宇文述道:“这些须小物,何足希罕!小弟还送一场永远大富贵与贤昆玉。”杨约道:“譬如小弟,果不可言富贵;若说家兄,他富贵已极,何劳人送?”宇文述笑道:“兄家富贵,可云盛,不可云永。兄知东宫以所欲不遂,切齿于今兄乎?他一旦得志,至亲自有云定兴等,官僚自有唐令则等,能专有令兄乎?况权召嫉,势召潜,今之屈首居昆季下者,安知他日不危昆季,思踞其上也?今幸太子失德,晋王素溺爱于中宫,主上又有易储之心,兄昆季能赞成之,则援立之功,晋王当铭于骨髓。这才算永远悠久的富贵。是去累卵之危,成泰山之安,兄以为何如?”杨约点头道:“兄言良是。只是废立大事,未易轻诺,容与家兄图之。”两人痛饮,至夜而散。
  二五方成耦,中宫有骊姬。
  势看俱集菀,鹤禁顿生危。
  次日宇文述又打听得东宫有个幸臣姬威,与宇文述友人段达相厚。宇文述便持金宝,托段达贿赂姬威,伺太子动静。又授段达密计道:“临期如此如此。”且许他日后富贵。段达应允,为他留心。
  及至晋王将要回任扬州,又依了宇文述计较,去辞皇后,伏地流涕道:“臣性愚蠢,不识忌讳;因念亲恩难报,时时遣人问安。东宫说儿觊觎大位,恒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谗生投抒,鸩遇杯酌,是用忧惶,不知终得侍娘娘否?”言罢呜咽失声。皇后闻言曰:“睨囗伐渐不可耐,我为娶元氏女,竟不以夫妇礼待之,专宠阿云!使有如许豚犬,我在汝便为所凌,倘干秋万岁后,自然是他口中鱼肉。使汝向阿云儿前,稽首称臣讨生活耶!”晋王闻皇后言,叩首大哭。皇后安慰一番,叫他安心回去,非密诏不可进京;不得轻过东宫,停数月,我自有主意。晋王含泪而出。宇文述道:“这三计早已成了!”
  柳迎征骑邗沟近,日掩京城帝里迢。
  八乌已看成六翮,一飞直欲薄云霄!
  一废一兴,自有天数。这杨约得了晋王贿赂,要为他转达杨素。每值相见,故作愁态。一日杨素问他:“因甚快侠?”杨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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