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飞扭过头,冲着孤冰雁微微一笑。这冲淡自如的笑容仿佛几句柔情体贴的鼓励言辞,熨贴了孤冰雁的心,她的身体随之一热,那种灵活自如的感觉重新注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坚定果决的声音再次从孤冰雁的嘴中冲出:“我从一数到十,如果帐篷里的偷袭者不退出,你们这些人不后退,我的剑……”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声音拔高很多,“就会切下他的脑袋来!”与凌云飞对视一眼,非常平淡的“一”从她的嘴中蹦出来,略略一滞,开始往下数。因为她故意将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所以虽然她的声音始终保持同一音度,没有半分起伏,但让人听了觉得好象她的嗓子中阻塞着什么东西,说出话来,颇为吃力,这反而越发显示出她的决心坚定不移。
她数到“三”时,帐篷里面的兵器相接声已零零落落,数到“五”时,杂乱的脚步声开始响起,等数到“八”,帐篷里已完全恢复了平静。身处她剑下的青年人却依然是同一姿势,同一表情,连呼吸似乎都无丝毫变化,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孤冰雁也不由对此人生出一丝敬意。
“九”字犹在空中回荡,青年人的呼吸猛然间急促起来,凌云飞清楚地观察到了他眼皮的跳动。
“好家伙!终于要忍不住了。”凌云飞终于长出一口气。人家要真是判断与胆量共辉,对他们的威胁不理不彩,他凌云飞还真是骑虎难下,不敢对他怎样——总不能与他同归于尽吧。
包围圈开始缓缓后撤。
“慢着!”孤冰雁侧过头,从人马错开的通道中,乌鲁身着与他们初见的服饰,催马行了过来。
将手下的俘虏推到前面,孤冰雁沉静地眸子闪出一道亮光,手中的长剑抬起又放下,静默无言。
乌鲁只觉两道目光象两把无形的剑透过他的双眼刺入了他的内心深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他哈哈一阵大笑,借此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们退走不是问题,但……”他伸手一指长剑下的青年人,“他的安全却必须得到保证。不知你何以教我们放心?”
孤冰雁楞了一下,将目光投向凌云飞。凌云飞微微一笑,手指指向了他的嘴巴,又指了指他的腰。然后手指落处,点在了青年后背的“大椎穴”上。这大椎穴是人体六阳经汇聚的要穴,内力高强之人没有两三个时辰都休想冲开,对一个武功看来不怎样的年轻人,更是保险十分。
“不要伤害他!”乌鲁扯着嗓子叫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从眼眶中滚了出来。脸上的惊惶之色,不可言喻。
凌云飞一颗心终于彻底落回肚中。乌鲁的表情已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位青年人必是德尔马拉族中的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族长伦德钦的公子。
孤冰雁抿起嘴角,嫣然一笑。她除了双眼露出,脸部其余部分被帽子和衣领遮住,凌云飞虽看不到她的笑容,但她眼中的那一丝歉意、几缕温馨,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一动。在千人欲噬的目光中,孤冰雁的思绪似破云而出的一线阳光,瞬间照亮了过去那令她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恨爱相掺,若乐并存的美好画卷。
伸手入怀,取出一拳头大小的木盒。大拇指在一侧轻轻一点,啪地一下,木盒上盖弹开。抬眼看看凌云飞,冲着木盒呶了呶嘴。
毫不犹豫伸手入盒,取出一粒晶莹剔透龙眼大小的药丸。凌云飞的目光在它的上面逡巡了一会儿,随手塞入了青年人的嘴中,手掌在他的嘴上一捂。
他清晰地听到了细微地咕噜声,冲孤冰雁点点头。
乌鲁不错目地盯视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一颗心忽起忽落。
“他刚才吃下去的是一颗毒药,只有独门解药可解。明天午时,你们派一人来这里取解药。”话落,孤冰雁长剑入鞘。
凌云飞手掌起处,青年人身子摇晃了两下,稳稳停住。三角眼在凌云飞、孤冰雁的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得意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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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角逐~
伸手拉过手下人牵过来的马,翻身而上。双腿使一夹,向前奔去,眨眼闪过乌鲁,冲进了方才乌鲁过来的通道中。
“放箭!”那青年沉沉的怒吼在呼呼烈响的狂风中稍稍有些变音,略显低哑,但至少已能让他这方向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帐篷里传出一声惊呼“小心!”孤冰雁听得这两个字时脸上也失却了颜色。
就在敌人纷纷摘弓搭箭的瞬间,凌云飞跨前两步,挡在孤冰雁的前面,低语一声:“毁些解药给他看!”
箭雨成扇面飞来,这扇面的圆心就是凌云飞和孤冰雁两人。
凌云飞冷冷一笑,故伎重施,身子一扭飞转起来,因为敌势强大,他一开始便用尽了全力。最前面的数十只长箭及身的瞬间,他整个人已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他身体周围狂暴飞卷的雪花一霎那间摆脱了风的束缚,成了他身体暂时的一部分。一个冲天而起的昏黄圆筒仿佛从虚空而来,将他完完全全裹在了里面。那数十长箭与这圆筒一触,受到强大旋转力道的带动,改变了方向,成了圆筒的附着物,随后而至的长箭只要射到他周身丈许之内,没有一只能够逃脱,尽数融进了飞快转动的长箭里面。
这从所未见的奇异景象,震住在场除孤冰雁外所有的人。每个人都呆呆楞住了,不敢再有半点动作,眼中的惊骇之色无以言喻。
这西戎国立国于贫寒之地,民众对大自然的威力体会至深,每年都要举行盛大的活动,对大自然进行顶礼膜拜,祈求它的宽恕仁慈。与睿丽王朝奉道教为国教不同,这里的民众普遍信仰佛教,心里时时盼望佛法无边的佛祖能将狂暴的大自然驯服,给他们带来幸福和安宁。同时他们又对传说中神通广大,力能降虎伏龙,勇猛好战的博纳赫彦之神崇拜有加,把博纳赫彦之神当作他们心目中的圣尊,看成是驱邪除妖的强手,更是他们的保护神。正因为崇拜勇力,所以他们一见到这仿佛不是人力能为之景象,心中齐齐惊慌失措,已有几分将凌云飞神化的意思。再一想到得罪了这种人物的后果,每个人不免都有些心惊胆战。
“不要怕!他是邪魔,这是他施展魔法时出现的幻象。我命令你们再射,除此妖魔,为我们的兄弟姐妹铲除祸根!”
“且……”孤冰雁的一个“慢”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凌云飞牙关一咬,体内飞速运转的“螺旋真气”一个顿挫,借着他的侧身之势,带着强大无比的惯性,沿着他身体的右侧,攒射而出。等他转完一个圈,这箭雨完成了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与对手方才齐射几乎完全相同的扇面覆盖。
为了达到最佳攻击效果,只有在身体周围旋转的长箭达到最快的速度时,让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摆脱强大“螺旋真气”的束缚,激射而出。有鉴于此,凌云飞在体内真气运行速度达到最高点的时候,运用强大无比的意念硬生生地强制它停顿了一吸气的功夫。真气旋转速度如此之快,想要让它停止谈何容易,即使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如非迫不得已,没有人会尝试做这样的蠢事,因为这完全违背武学之道,等同是自杀行为。
以前对付鹰振世时,箭手比这时少了十倍不止,他并没有用尽全力,还有余力缓冲,所以对身体伤害微乎其微,然而这次他全力以赴,情况就有天壤之别了。
凌云飞五脏六腹剧烈地收缩伸张,难受异常,然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经脉中那忽胀忽收,有如万针骤冷骤炙的攒刺。如果他的五脏六腹七经八脉没有经过地牢中那次千载难逢奇遇的改造,变得坚韧强悍,以他此时的内力,即使不粉身碎骨,筋脉寸断那是避免不了的。
长箭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最内圈的人只感眼前一花,根本还没意识到危险,利箭已透体而入,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体已被长箭的力道带动,纷纷向外飞去,待得身体重重砸在雪地上,毅力坚强之人,也只来得及惨叫一声,给人世间留下最后的生命亡魂曲。
凌云飞简简单单一个动作,让完完整整的一个“人”字圆少了一段长长的圆弧。待他将冲喉而出的一口热血咽下,四周已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凌云飞感到他的耳朵在这一时刻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听不到一丝声息。他的心头一片茫然,仿佛觉得周围的空气变成了有形之物,将他的身体与所有的人隔了开来,那么多的人与他近在咫尺,他竟有远离天涯的感觉,就连与他紧紧相贴的孤冰雁,他好象也察觉不到她的半点声息。
缺失的圆弧上还剩下几“点”幸运者,目光呆滞,浑身哆嗦,在原地硬撑。要不是军令如山,没有命令,后退者死,他们早就跑了。稍稍靠里正有一个身体慢慢向远离凌云飞的方向爬行。这乌鲁距离凌云飞最近,他能逃得一命,确实有几分鹰的眼力和敏捷。他一边爬,一边扭头向后面看,只恨自己身体太重,又没长翅膀,不能迅速远离这可怕的神魔一样的人物。
“放……”箭字还未出口,有人高声喝道,“且慢!”孤冰雁随声闪身出来,将数颗药丸倒在手中,双手互搓,待她手掌抬起,她手掌中的粉末随风扬起,散入了雪花中间,踪影皆无。
“你吃的毒药名曰‘九死夺魂丹’,临死前,要痛昏过去九次。若再有一箭射出,你就等着忍受那无边的痛苦吧。”那青年躲在人群后面,但孤冰雁说话时就当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一般,声音平平淡淡,“如果你有把握,令我没有时间毁去剩下的解药,你就让手下射吧。”
“箭”字过了好久也没有出来,看来已被孤冰雁的一个动作,几句话给堵了回去。
“撤!”青年人的语音终于再次响起,不过已没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略略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慢着!”乌鲁从地上爬起,连身上的雪也来不及清理,颤颤地大喊了一声。
青年人的声音冷冷的:“怎么着?你要是觉得这里不错,就留在这儿吧。”
“您就这么放心,知道他们一定会给解药?他们要是不守信用,那可如何是好?”
“不放心又怎样?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青年人的话中充满讥讽,带着一帮早就想远离此地的手下冲进了漫天的风雪中。
乌鲁将目光绕过凌云飞,恨恨瞧向孤冰雁,冷冷道:“你们要是不守承诺,上天入地,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们。”掉转马头,就想离去。
“慢着!”孤冰雁轻喝一声。
乌鲁的身体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头也不敢回,道:“你们还想怎样?”
“这么多的人因你一己之私,命丧此地。你就这样任他们暴尸风雪中,不管不顾就想走?”
“这事还轮不到你来这份操心,明日我们自会处理。”乌鲁说完,向前奔去。
“明日午时只能有一个人来,要是多一个,那就不用来了。”孤冰雁又自冷冷道。
乌鲁恍若未闻,跑得更快了。
“谁让你走了?停!”凌云飞吒喝一声,随即他意识到乌鲁很可能听不懂他的话,不由哑然一笑。
谁想乌鲁马上停住了身形,看情形他是听明白了。
“睿丽王朝对西戎的影响还是蛮大的嘛。”凌云飞暗道一声,又道:“明日来人必须带够千两黄金,这解药珍贵非常,少一两黄金,药效便少上一分。”
“知道了。”乌鲁想是被凌云飞吓破了胆,不敢嘴硬,闷闷答应一声,去了。
“要那么多黄金干嘛?在这种时候你还忘不了勒索别人,莫名其妙!”
凌云飞微微一笑,道:“我越是贪婪,要价越高,他们只会越加放心,对我们来说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再说我们借住此地,他们不免要牵怒这些牧民,肯定会加以报复的。让伦德钦出点儿血,帮助他手下的牧民,重新安个家,那也是他份内之事,我只不过起了督促作用而已。还有方才他们偷袭入帐,听哭声,估计伤了几个人,他们做的孽,这抚恤金当然也得由他们出。冰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总是有理。”孤冰雁摇摇头,迎着云忌弱一行人走去。
***
昌吉拉是西戎国的都城,也是西林格特草原最大的城市。它座落在博纳赫彦山的山角下,城方十里,城中居民约二十万,与睿丽王朝一般的府城差不多。
西戎大殿下府。
凌云飞见到了古曼丹丽的心上人,西戎国的大殿下帖木扎。
儿臂粗的蜡烛将宽大的厅堂照得如白昼一般,帖木扎静静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不眨眼地盯视着凌云飞。他的右首,安坐着古曼丹丽的父亲,西戎国的宰相别伊。左首是一位胡须尺长,显得有些猥屑的老者,虽然方才帖木扎没有为凌云飞介绍此人,但他既然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无疑是帖木扎深为倚重信任的人物。
凌云飞舒适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回应着帖木扎的注视。但他的心中却是波浪翻汹,无数个念头走马灯般来来去去,初见帖木扎时的惊愕还远未消除。
在凌云飞所见过的西戎国人物中,古曼丹丽是个另类,长相与睿丽王朝的女子实没有什么差异。在他的想象中这位帖木扎应当是位膀阔腰粗,身形骠悍的人物。哪知一见之下,却娟秀如江南女子,连举止都是斯斯文文,说话更是细声细气,一口睿丽王朝的话讲的流利之至,分明又是一个异类。两位异类凑巧是一对未婚恋人,看来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所谓男生女相,应该会有很多故事。越是这样看起来温文尔雅,易让人失去提防之心的人物越是不能半点小瞧。”
尽管凌云飞自己只是个平头百姓,但他身边的女人个个都是金枝玉叶,无形中他的气势已生,所以虽然帖木扎是个王爷,是他平生所见权力最大的人物,但他并无半丝拘谨,一副从容自若,见过大势面的姿态。
“凌兄大老远赶来相助,身体定然很是疲累,小王本来应当先让你好好休息一晚,但形势逼人,只好让你勉为其难了。”客套话一过,帖木扎开始将话题引上正轨。
“不妨!在下是个急性子,如果今晚不能洗耳恭听殿下的肺腹之言,定是一夜无眠。殿下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吩咐吧,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凌兄直言快语,深合我心。那我就不再唠叨了。”贴木扎神情一肃,将目光转向别伊,郑重道:“请丞相将目前的形势向凌兄简单介绍一下。”
“是!殿下。”扎伊轻轻咳嗽一声,缓缓说道:“目前殿下虽然名义上主持朝政,但朝中大臣或惧于生命之危,或是墙头草,绝大多数都已倒向三殿下那边。大殿下提出的政事主张,由于遭到以三殿下为首的绝大数朝臣地反对,根本无法施行,尤其关于官员的任免,双手更是互不相让,搞得国事乌七八糟,下面民众怨声载道。
“军队方面的情况稍稍好些。都尉素阿手掌全国兵权,但他生性梗直,心中只有皇帝一人,谁的账都不买,大殿下拿他也是没辙。虽然若是没有他的制衡,我们恐怕已无这次与你相见的机会,但他如此行事,确也让人头痛。据传三殿下的人目前已开始向军队渗透,情况如何,我们不是太了解。但我们在方面的工作,却是收效甚微,没有什么实质进展。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就是素阿的安全,若他出了事,那我们可就大事去矣。
“我们请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保证素阿的绝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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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护卫~
凌云飞边听,边将这些话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过滤,想将其中的枝枝梗梗,藤藤蔓蔓尽可能去除,只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