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衣？”他好看的眉头又锁了几分，双眼也不觉眯起：“所以——这件正是你店里在卖的款？”
“是啊，”她不疑有他地点头，为两人能迅速找到话题而暗暗窃喜，于是更加卖力：“卖得很好哦！已经出货上百件了！”
“是么？不错……”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那张打翻了油彩的滑稽面孔，巨大怒意正暗暗聚集：“但我为什么觉得款式有点眼熟，很像最近很红的那个——”
“「绯樱」是吧？”没想到他这么懂行，她兴奋到红扑扑的脸色顿时穿透腮红印了出来：“「IN」家出的，原版真的漂亮，韩国著名设计师设计的！”
没想到她都知道，可都知道，居然还这么做。
他不禁面色一凛——他一直以为上天是公平的，很少会把内在和外在同时给一个人，所以当苏遥出现时，他很困惑怎么能有人把气质秉性和容颜结合得如此完美。不过现在他终于想通了，既然这个世上能有苏遥，当然也能有……那个叫什么来着，田如蜜是吧？
只是念头刚刚晃过脑海，他立刻挫败地闭上了眼——怎么又想起苏遥，不是早就决定要忘了么？
那个近乎完美，却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女人，不能……再想了。
“你没事吧？”
他睁开眼，赫然看见她正关切地在他眼前挥舞着手掌，那是一双光秃秃毫无多余指甲的手，粗糙的质感和遍布的茧子吓了他一跳——这是女人的手？
“没事。”他敛下双目掩饰心绪，抬头却看见她毫无羞耻感的脸，厌恶之情再度油然而生：“那么说，你的店专做仿品？”
“是啊，”她毫无所觉地热情作答：“生意不错的咧，你知道那些大牌都贵的要死，动不动就好几千的，别说学生妹了，就是普通工薪族也买不起！可我觉得大家都有权力变漂亮啊，你说是不是？”
他深吸口气，不怒反笑：“这倒是——不过你所谓的‘让大家都变漂亮’的夙愿，就用这作抹布都嫌扎手的破布，钉上廉价蕾丝，再用连车缝线都订不直的粗陋手工来完成？”
说这话的同时他脸上一直挂着含蓄而迷人的笑容，让田如蜜在惊悚万状的同时，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额，这么优雅贵气的帅哥是不会这样说话的，不会的不会的……
“还有这些樱花——”他起身，修长指尖忽然伸到她胸前，轻轻碰触那朵立体缀花，吓得她猛地贴紧椅子！嘴里的菜叶差点照着他的俊脸喷薄而出——
“里面的内衬是用什么做的？”他恶意地勾起嘴角：“可乐瓶？还是一次性餐盒？”
“是易拉罐……呸呸呸！”她猛然清醒过来，不敢相信帅哥居然如此无礼＋刻薄！“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你都能这样做，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说？”他好整以暇地整整衣襟，双手环胸：“如果你投下百万巨资的新品被别人仿成这样，你又会作何感想？”
她虽然粗鲁了点，但毕竟不是傻子，他的话立刻像导弹一样猛击她的胸口！瞬间把她轰得青烟缭绕，呆若木鸡——
“你……你是「IN」的……老板？”
☆、【四】女？丝苦逼史
“你……你是「IN」的……老板？”
他冷冷望着她：“田小姐，你来相亲前连最基本的讯息都不关注么？”
“我……”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又咽了咽口水——
再咽了咽口水……
完蛋了！怎么办？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衰到这种程度！几乎就和卖盗版碟的撞见歌手、卖盗版书的撞见作者一样，要了亲命了啊！！
而他极度刻薄残忍的语言，也在瞬间幻灭了她所有美好幻想——
“我想我们也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见她说不出话来，他轻蔑地掏出钱包：“那就——”
“那……那又怎么样？！”她忽然抬高了音量，让正在掏卡的他错愕不已地停下动作。
“是！我是仿了你家的「绯樱」！”既然已经撕开脸，囧极的她反倒有了种破罐破摔的坦荡：“但那些只花得起98块的学生妹本来就不是你们的目标客户，我在不属于你的客户群里寻找商机怎么了？为什么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她的坦荡和惊人气势让他霎时有些迷惑，不过，很快便摇着头笑开。
“你笑什么！”她气鼓鼓地瞪他，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为这么一个刻薄狂傲男神魂颠倒了好一会儿——她就恨不得拿起桌上的沙拉叉子，当众含恨自尽算了！
“你说得没错，你的客户确实是一辈子都买不起「绯樱」的Loser。”他性感的薄唇中依旧源源不断地吐露着无比犀利残酷的言辞：“不过当我的客户花了998买下正版，却发现满世界的Loser都穿着和她外观差不多，却毫无品味可言的低级仿货时——我的品牌价值何存？全公司为它所倾注的技术和心血又何存？”
她失神地微张着嘴，右手无意识地牢牢握住叉把，竟是半句反驳的话都吐不出来——
没错，他说的没错，她的行为和盗版有何两样？
可……难道她愿意这样？她低下头倔强地望着自己的脚尖，脑海里像被推土机轰然开过般狼藉。
算了，难道她想向他倾诉自己的种种身不由己？再说，就算她一时脑抽说出来，人家也肯定没兴趣听。于是她咬住嘴唇，难堪地别过脸去。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眼默不做声的她，非常厚道地没有嗤笑出声，只是扬手招来服务生结账，卡一拉单一签，一气呵成地就要走——
“慢着！”
他定住脚步，挑眉。
她抖着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扣到他面前，下巴高高抬起：“这是我的餐费，不用找了！”
然后决然起身，不给自己任何后悔余地地转身离开。
他错愕地看着这个粉色背影昂首挺胸地大步离开，又低头又看了看那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顿时无奈低笑：这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怪鸟都有。
不经意的，苏遥淡然的微笑又再次袭入脑海，他怔了怔，终究摇了摇头。
尽管早已千万次说服自己不要再把她当作标杆，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习惯性的比较——眼睛没有她那样灵动，气质没有她那样怡然，酒窝没有她那样可爱，声音没有她那样柔婉——
没有，没有一个人能取代她，所以不能怪他沉湎于回忆，因为现实如此贫瘠，他无能为力。
苏遥，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
“姿姿，你在看什——”
“嘘——”
田姿姿接过田母手里的水果，一边往嘴里塞，一边面色凝重地指了指田如蜜充满杀气的背影，以气声说道：“别惹她，这两天超暴躁，可能是大姨妈来了——哎哟！”
田姿姿瞬间被暗器所伤！仔细一看，是一颗铜扣——
“再偷偷摸摸嚼你姐的舌根，等下赏你的就是剪刀。”田如蜜头也没回，埋头给新到的货剪线头。
别的女人相亲，再不济也能吃顿好饭或者喝顿好茶；可她这个倒霉催的，不但气得够呛，还活活损失了100大洋>；_<；这叫她怎么能不暴躁！？
“妈！你看她啦~~”田姿姿立刻撒起娇来。
田母一向从不掩饰对姿姿的偏爱，这会儿自然是当仁不让地出声：“小如你干嘛拿妹妹出气！我正要问你呢，上次和那个姓卫的男孩子——”
“妈，别问。”田如蜜当机立断地截掉她的话头，语气阴沉得仿佛来自阴曹地府，这架势立刻让八卦之心繁盛的母女俩吓得双双噤声。
田姿姿眼珠子滴溜一转，忽然转移了话题：“姐，你之前画的那些设计稿在哪儿？能不能借我用用？”
“没事瞎画的，你要那些干什么？”田如蜜依旧埋首于剪线头的光荣事业。
“嘿嘿……那个……姐~~~~”
田姿姿无比狗腿的熟悉语气令田如蜜顿时心生警觉，她放下手里的小剪刀：“说，又有什么事求我？”
“姐~~~”田姿姿贱兮兮地顺势爬上了她的膝头，年轻光滑的脸蛋在上面蹭啊蹭的：“你看啊，再过一个月我就要毕业了……”
“嗯。”她故意不顺着问，而是淡定地不搭腔。
“同学都已经有实习经历，有些甚至都已经正式上班，可我到现在都还没找落……”
“哦。”
田姿姿秀气的小脸终于垮下来：“姐你救救我吧！「IN」知道不？就是这个公司，他们明天会来我们学校搞校园招聘会！所以我想说……能不能借你那些稿子去试试？我觉得比用我自己的胜算大多了姐！”
「IN」？田如蜜卡壳三秒——“不行！”她以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高分贝音量吼出来，吓得田姿姿一脸呆滞。
“我……我那些设计稿画得乱七八糟的，怎么能用？”她赶紧收敛音量，眼神却闪烁：“你科班出生，哪有需要用我那些稿子的道理？自己去画吧！”
“哎呀姐~~”田姿姿抓住她的手使劲儿摇晃，几乎耍无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破功课——唉呀我的天赋和你没法比啊姐~~你就借我用用么~~不管怎样先让我进去实习两天，至少混到个「IN」的实习经历，以后才好找工作啊！要不然我肯定一毕业就失业啦55555……”
“你还有脸和我说这些？”田如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四年来我是怎么劝你要好好念书的？你听过么？让你认认真真拍个上课的视频给我学，你又给过我几次？三天里倒有两天半在逃课！你这算是上的什么大学？！现在倒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呜……呜哇！”
田姿姿从来没见过对她有求必应的姐姐如此凶神恶煞，实在是吓得不轻！田母立刻看不下去地站出来：“你这是什么态度？那些画借给姿姿用用不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姿姿还能给你吃了？”
田如蜜忿忿别过头去，这些稿子是她所有无望的梦想和希冀，是支撑她在这庸碌生活中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可这些道理，和她们又怎么说得通？
更何况，田姿姿要去的不是别家，正是那家伙开的「IN」——尽管仔细思考后，她也理解了他的愤慨，但要她完全心无芥蒂地去把设计稿交给那个曾经狠狠羞辱过自己的人，她还是做不到！更何况并非科班出身的她画的稿子他们能看得上？只怕是再一次送上门去被羞辱罢了！
“总之就是不行。”她心烦意乱，线头都剪不下去，只得草草收了收就要往外走——
“我说行就是行。”田母忽然犯了耿劲儿，堵在门口动也不动：“为什么不肯帮一把姿姿？你就这么狠心？”
这句话让她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她不肯帮姿姿？当年家里穷，她明明考上服装系却没钱去读，为了让姿姿不重蹈她的覆辙，她连最便宜的两年制大专都没去读，高中毕业直接出来工作！这些年来她从学徒工一直奋斗到开出自己的网店，一路走来容易吗？姿姿学画和念大学的钱几乎全都是她辛辛苦苦一分一厘挣出来的！这还叫不肯帮她？她是要把心肝脾肺肾全都掏出来给她们看才够吗？！
“……”田如蜜刚想开口撂几句狠话，眼泪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只能倔强地把脸扭向一边，不愿让她们看到这样丢脸的自己。可心头的委屈却是怎么止都止不住——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只有田姿姿是亲生的，她田如蜜是捡来的？！
“姐……”田姿姿没想到会弄成这样，顿时也慌了手脚：“姐……要不，要不就算了……”
“怎么了？”此时田父慢悠悠的踱了进来，看到门口的田母，动作十分自然地就把她揽进了怀里：“娘子军们打仗了？”
“爸……”田姿姿扁扁嘴，怯生生地退了一步。爸爸一向比较疼姐姐，所以她多少有点慌。
“怎么回事？”田父缓缓环顾四周，沉稳的目光旋即落在田姿姿身上：“姿姿，你说。”
田姿姿惴惴不安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没想到话还没说完，田父已经变了脸色——
“胡闹！吸了你姐这么多年血还不够！？找工作的事自己想办法！”说着他又一脸不谅解地望向妻子：“你也是！姿姿都让你给惯得无法无天了！小如为姿姿牺牲得还不够？”
田母欲言又止地噏动双唇，终究还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好了好了，”田父走过去拍拍田如蜜的肩，满是皱纹的大掌却泛着暖心的温柔：“唉……都怪爸没用，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爸，你别这么说。”田如蜜的声音因为强忍哽咽而音调古怪，她胡乱揉了揉脸，深深呼吸，忽然决然地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姿姿要用……就用吧。”
当初刚决定要开网店时，她的梦想其实是想开一家定制成衣店，把自己的设计都化为美好实体，然后找到专属于它们的伯乐。可很快她就发现，有钱人永远只会去找那些名气响当当的设计师，像她这样的无名小卒又怎么可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总而言之一句话：定位严重失败。
若是为了兴趣开店，清冷点倒也罢了；可她不仅要为五斗米，还得为田姿姿的未来折腰，所以她不能这样任性。
受了挫折的她于是转投最容易，也最好挣钱的仿品市场，并逐渐积累到了三钻信用，颇有苦尽甘来之势——这是这种自欺欺人的喜悦，前两天却被那个男人毫不留情地毁灭。
她一声不吭，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吧，其实想开点的话，这些设计稿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若能帮姿姿换来一份不错的实习机会，也算实现了价值；若是不行，也就说明她田如蜜确实不是这块料。
“别跟她们娘俩儿瞎闹腾。”田父一如既往地护着她：“不想给就不给，不用理她们。”
“没事，爸，”她吸吸鼻子，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矫情劲儿感到不齿：“她要就拿去，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田姿姿立刻喜笑颜开，一把搂住她的脖子：“我就知道姐对我最好了！Mua！”
田母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出声。反倒是田如蜜在走出房间时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意思是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五】火星撞地球！
“怎么着？”邱子寅往嘴里抛了颗花生米，笑得贼眉鼠眼：“听说你又去相亲了，这次有没有7分？”
卫庭贤面无表情地抿口酒：“前面加个负。”
“这么次？”邱子寅一脸贱笑地凑过去：“看来你妈是真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