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杞做梦也想不到师父已经殒落,故而他一点也不曾疑心红笺在胡说八道,只当谁在师父面前栽赃陷害了自己,急忙传音:“有话好好说,我是冤枉的,叫我向师父解释。”
红笺哼了一声:“解释什么,你还是好生交待怎的与魔修勾结,害死了宗主的弟子齐秀宁吧。还敢背着宗主私下与季有云联系,好大的胆。”她随口胡乱给梅杞安加罪名,心里却在想这姓梅的当初在丹崖宗想要构陷师伯师父勾结魔修的时候,必定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梅杞简直都傻了,这两条罪名是哪个王八蛋给他安的,真是太冤枉人了,六月飞雪也不过如此。
他的眼睛当即便红了,气的。
好在这时红笺松开了他的喉咙,梅杞立刻冲着一旁气急败坏喊道:“师父,这都是没有的事,是有人陷害徒弟,师父,您老人家千万不要相信啊,徒弟可以发誓……”
红笺冷笑:“誓就不用发了。老实站着别动,我自然知道你有没有做。”
☆、第三百一十九章 符图塔的秘密
红笺吓唬完了梅杞,见他又惊又怒,三魂掉了两魂半,自己也十分满意。
梅杞好歹是个元婴,她要用《大难经》,梅杞是配合还是抗拒,这效果可就差多了。
现在好,红笺放出神识,完全压制住了梅杞,梅杞以为师父戴明池正在边上看着,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头顶。
《大难经》!梅杞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虽然诧异这女修不过是石清响一个心腹,怎么也学了《大难经》,但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自己心里没鬼,只要她好好看完了,师父自然便知道是有人诬陷他。
这《大难经》实在是了不起。自己要是胆子大些,去学了这功法,而不是把石师弟推出来就好了。
《大难经》确实了不起,红笺正轻松地翻看着梅杞的记忆,一边看还一边说:“原来梅先生一结丹就拜到宗主门下了,真是叫人羡慕。”
梅杞见她如此,心神也跟着一松,挤出一丝笑容:“和石师弟比,我还差得远。”
这到也不是完全拍马屁,梅杞有家族在后面撑着,灵草丹药不知用了多少,六十来岁结丹顺利拜师,再看石清响,人家练气期就做了戴明池的亲传弟子,如今不但结婴,并且学了《大难经》,不管运气还是资质都叫梅杞望尘莫及。当着这石清响的亲信,自然要多拍马屁。
红笺笑了笑,梅杞害的人可着实不少,这样她下手收拾他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她这会儿已经找到了想要的法诀,并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细细推敲,和颜悦色对梅杞道:“梅先生和南宫先生不睦,这些年没少在这上面花心思,只怕宗主知道了,不会十分高兴。”
梅杞尴尬一笑。放下了戒心。拿《大难经》看又怎样,他早就知道自己最大的罪状也就是这个了,为了给南宫久穿小鞋,他小动作不断。
他在外边杀人放火都没有什么。只有这个摆出来会令师父不喜。
不过也就这样了,师父又不是完全没有察觉,他好好求一求,师父不会把他怎么样,到是那陷害他的,不用他说,师父也不会放过……
梅杞这么想着,便想说几句话再为自己开脱一下,谁知他竟突然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了。
张不开嘴,说不了话。眼前这萧萧得他退让,本就将他全面压制,此时突然发动,他处于劣势,又全无防备。竟被对方控制住,不对,这女修要害他!
梅杞醒悟得太晚了。他的识海此时还被红笺的神炁全部渗透,红笺这一使坏下毒手,他登时便觉翻江倒海一样地疼,恨不能抱着头在地上滚一滚。
总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梅杞不甘心坐以待毙。拼命积蓄了真元准备施法给红笺来一记狠的,可他随即便发现了一件更叫他恐惧的事,他的真元竟然不听指挥了。
就像堤坝坍塌,洪水有了倾泄之处,他的体内突然多了一个看不见的大洞。
这个洞就在红笺的五指之间,充满了魔力。不知餍足,吸引着他的木系真元一路狂奔而去。
梅杞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季有云那厮的看家功法。
怎么回事?这名叫萧萧的女修与季有云是什么关系?她是奸细那么石清响呢?她怎么便敢将自己诓骗到符图塔里,当着师父的面冲自己下手?难道说季有云和石清响是一伙的,他们联起手来已经将师父……
梅杞被自己的猜测吓住了。他越想越怕,可对方已经不给他机会弄明白这些疑问了。
梅杞看到红笺拿出了一张符,“他生符”!梅杞目眦欲裂。
事情发展到现在,梅杞已经完全身不由己,真元流失殆尽,身上越来越无力,惊怒、恐惧、哀求,各种情绪轮番在他眼中闪现,可红笺始终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渐渐的,梅杞心中只剩下绝望。
“他生符”已经张开,飞临到梅杞的口鼻上方,然后在空中定住。
梅杞眼睁睁看着红笺用不甚熟练的手势打出道法诀,一道白光飞出,正中“他生符”,那符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开始飞旋,带动气流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涡旋。
可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涡旋,斩断了梅杞最后一点希望。
这“他生符”梅杞亲自动手给不少人种过,那些人神魂被活生生自脑袋里剥离时痛苦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遇有朝一日会落到自己身上。
涡旋越旋越快,梅杞渐渐不能集中精力,他额上青筋暴起,两眼变得越来越呆滞。
红笺也并不轻松,看着梅杞像一条垂死的鱼一样在眼前扑腾,她不由地出了一身大汗。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凭心而论,真是非常糟糕的体验,偏偏这符箓施法时间又长,她只能以大师兄和载之的父亲都曾遭过这样的罪来宽慰自己,勉强集中精神。
种上“他生符”之后,梅杞变成傀儡,反应举止必然有异,红笺还要靠他过庄豫那关,所以进入符图塔之前不能动他,而接下来就要解开符图塔的秘密,红笺怕他知道多了起疑,索性选了这时候动手。
出塔还要借用梅杞这个人,为了不打草惊蛇,选择“他生符”,也是无奈之举。
梅杞不愧是元婴,与“他生符”足足相持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身体僵硬,两眼直勾勾地躺着不动了。
红笺手一挥,最后一道法诀打出,“他生符”化作一道白光,飞入梅杞脑袋中消失不见。
红笺长出了口气,成了。
在她识海中多出了一丝联系,她这里心念微动,梅杞眼珠便随之转了转,她试着想叫梅杞爬起来,站到一边,梅杞果然慢腾腾按照她的指令一丝不苟地照做了。
因为留着梅杞还有用,红笺特意强令木系灵种给他留了点真元。
此时梅杞与先前相比明显反应迟钝,看上去有点傻。不过红笺也顾不得了,这些等出塔的时候再想办法,现在叫梅杞找个角落先呆着,她要解开符图塔的秘密。
案桌上有两张未用的符箓,红笺将它们拿起来仔细端详,她沾了梅杞的光,适才恶补了一番符箓上的见识,一看就认出来,两张符箓一模一样,怎么这么巧,恰是她刚才用过的“他生符”。
拿着这两张“他生符”,红笺本能觉着有些不舒服,可她刚刚还费尽心思用这东西解决了梅杞,实是没有立场嫌弃它。
红笺叹了口气,将两张符先收起来,暗忖:“丑陋的应当不是这符箓,而是人心。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够了,以后不到生死关头,绝不用这东西,否则必生心魔。若有可能,还是将这‘他生符’的传承毁掉吧。”
她隐隐觉着案桌上空这个蜘蛛网一样的法阵之后隐藏的很可能便是“他生符”的传承,当下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中空剑”破空飞出,正中法阵中间符箓。
只看“中空剑”的速度和光泽,便知道在险将梅杞吸成废人之后,红笺的修为又有了不少提升。木系灵种自觉立下大功,正向红笺传递着洋洋得意的情绪,明显等着红笺夸它。
红笺只得安抚几句,将它哄得安分了,再看“中空剑”在那张符箓上暴起刺眼白光,整个法阵开始像水波一样摇晃。
这是法力不够,没能破开法阵,红笺操纵着“中空剑”一下一下继续攻击着那符箓,终于在十几下之后,符箓轰然爆开,强烈的气流迎面扑来,红笺祭出法宝“锦魄”挡住。
法阵毁了,被法阵隐藏起来的秘密就此暴露出来。
这秘密会是什么,红笺之前有过猜测,最有可能的自然是符图宗的高人隐士藏身符图塔潜心制符,为了应对意外,红笺提前摆出了防护的姿势,祭出“锦魄”也是为此。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法阵消失,案桌后面的空间陡然变大,变成了一个即使七八个人呆着仍显空旷的大厅。在这个宽敞的大厅里,红笺最先看到的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而是足足四个。
四个垂垂老者佝偻着身子,各忙各的,明明红笺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红笺神识一扫,便注意到他们是在分头精练、刻画。一张符纸在四个人手里过一遍不知要忙多久,但看上去正可完成一张符箓。他们在制符,制的便是“他生符”。
四人身后立着一截古怪的白色立柱,下宽上窄,自下面那层探上来,往上不知还有多高,红笺想像了一下,感觉这东西更像是一颗竖在符图塔里的巨大的蛋。
这颗蛋正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只听了一会儿,红笺便觉着神识有些不舒服。
红笺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四名老者身上,这四个人制起符来一板一眼,节奏始终如一。
她看着四人,再扭头看看梅杞,心中涌起了一个荒谬的猜测,这四人分明是都中了“他生符”,不知道已经被关在塔里多少年了。
☆、第三百二十章 天凉了
这四位老者修为都不弱,最差的也结成了金丹。
符图塔里静悄悄的,只有“沙沙”的制符声和那颗蛋在发出阵阵蜂鸣。
四人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不停地忙碌,对身边丈许外突然多了个大活人毫无所觉,虽然这一幕不见血腥,红笺却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觉着由这四人来制作“他生符”实在是天底下最凄惨的讽刺。
整座符图塔,自七层以上开始有封禁符,难道之后每一层都是这等情况?
红笺遍体生寒,不敢再想下去,她“噔噔”调头下到二十层,顾不得辨认案桌上摆的是什么符箓,施法术将法阵打破,果然,这一层也有四个被“他生符”控制的老者正在制作符箓。
一层又一层,红笺一连跑了五层都是如此,稍有区别的是有的三人,有的五人,红笺停下来,稍作估算,这么说这座据说藏有符图宗传承的符图塔,至少囚禁着六七十位高阶修士,他们已经不知道在这塔里呆了多少年,符图宗所有的高阶符箓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她冷静下来,不再急于清点人数,时间有限,这么大的事不是她自己能处理得了的,必须回去和众人商量。
而她此时的任务,是需得将情况详细摸清楚,中了“他生符”之后丧失神智,一举一动都由他人控制,若是种符的人将那缕神识切断或是干脆就死了,受“他生符”所害之人也不可能再将失去的神智找回来,就会像陈载之的父亲一样痴痴傻傻,撑不了几年人就没了。
由此可见,控制着塔内这大批修士制符的并不是戴明池。
更不可能是戴明池的门人弟子,不说这么大的事,戴明池绝不会放心交给哪一个人,单是以神识控制着这么多高阶修士日夜不停做制符这么精细的活,就不像是人力所能办到的事。
红笺的目光不由落到那颗巨大的蛋上。她有一种感觉,是这颗蛋在控制着如此多的修士,所有秘密也好,传承也罢。都在这颗蛋上。
但她现在单枪匹马,塔外又有那么多人在等消息,实在不是探究这颗蛋的好时机,红笺以神识围绕着这颗蛋逡巡一番,没看出什么头绪,只得怅然望了望眼前的几位修士,以神识命令梅杞下楼来会合。
暂时只能如此了,在弄清楚这颗蛋的秘密之前,她不敢贸然打扰这些可怜人,不然很难说自己会救了他们还是会害了他们。
只能等她回头再来。
红笺前后在塔里耽误的时间可不短了。不过看梅杞那迷迷瞪瞪的样子,红笺摇了摇头,担心这样出去只怕不大可能瞒过庄豫的眼。
她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控制着梅杞做出各种神情,绝大多数时候都令梅杞看上去更傻了。
这个需要慢慢地磨合,也许到最后能不露破绽。就像陈玉章中符之后多少年没人发现,可红笺现在却没有那么多时间,最后只得选了个一本正经的表情,叫梅杞看上去神情肃穆,希望能盖过傻气去,不叫庄豫发现异常。
出塔相对于入塔,总是更容易叫人放松警惕。庄豫也不见得会一个劲儿盯着梅杞看。
出得塔来,红笺信心更增,不为别的,在塔里感觉不出天色,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余辉给符图塔的背面披上了一层霞光。红笺此时所处的大半个符修院都隐没在昏沉沉的暮色中。
庄豫正等得着急,见梅杞和红笺终于出来,二人一前一后离了法阵范围,快步迎上前,道:“怎的这么久。天都黑了。”
他说完了才发觉气氛有些沉郁,眼前两人都板着脸,不禁心中一跳,又悄声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梅杞沉吟未语,红笺那里客气地回道:“宗主交待的事办得不顺利,石先生又病了,梅先生正犯愁呢。”
庄豫还未及说什么,却听梅杞匆匆道:“我先走了,师兄去请师叔祖封了塔吧,这两天谁也别进,待我禀报了师父再说。”
庄豫守着符修院,自然知道宗门的高阶符箓都是自符图塔里出来的,师弟梅杞突然说“谁也别进”,庄豫本来也捞不着进塔,这个“谁”指的只能是两位师叔祖。
石清响那边研究上古仙文出事了?所以那小子装病躲了,却叫梅师弟来顶缸?
庄豫一时浮想联翩,不待他再核实,梅杞已将袖子一甩大步而去,连庄豫在后面叫都不见他脚步停一停。
只红笺冲着庄豫匆匆施了个礼,一路小跑追上梅杞,两人出了符修院,一路往星汉殿赶去。
庄豫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来。
但这种莫名的不安也只是一晃便消失不见,封塔就封呗,师父是大陆唯一的化神,离寿元将近还早,至于踏入真仙飞升更是没影子的事,他们这些做弟子的只要老实听话安心修炼就好,真不明白南宫师兄、梅师弟这些人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还有那位道魔同修的石师弟……
庄豫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眼见天色不早,返回院子里向两位师叔祖回话去了。
这边红笺控制着梅杞一直进到星汉殿,才松开心弦,摸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适才离开符修院,庄豫那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她后背上,有那么一瞬,红笺真是觉得戏演得太过,被庄豫发现了破绽。
星汉殿里灯火通明,管仪白、江焰等人听说红笺带着梅杞回来,“呼啦”一齐迎出来,簇拥着二人回到殿内。
其实他们几个一见梅杞这模样,便知道这小子已被红笺成功以“他生符”控制住,这会儿没有外人,自然要细细研究一番,多少年来对其它宗门的修士而言,“他生符”都像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技不如人死则死矣,这么留着一口气成为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