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师父那关,忍不住问道:“你这个年纪便已筑基,足见资质不错,水灵根的话……武技修的是什么?”本命武技对修士的实力有着重大影响,这一点在攻击性本就较弱的水修中体现的尤为明显,南宫久想着若这小姑娘筑基后修炼了一个不错的武技,说不定师父会爱惜人才,不计较她的过去,将人收下。
红笺恭恭敬敬地道:“回前辈,晚辈修的是‘万流归宗’。”
“咦?”南宫久一瞬间竟产生了风太大自己没有听清楚的错觉。他古怪地望了一眼红笺,再没有多言。“万流归宗”,学了这么一个偏门的武技,今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这时他到不由地同情起红笺来,暗忖:“丹崖宗搞什么,这么一个好苗子生生糟蹋了,简直是误人子弟,难怪树倒猢狲散,门下弟子对宗门全无感情,一出事便想着改投别宗。”
齐家是桐城排名第一的修真世家,占着近半个城的土地,家主同时也是城主。这些日子因为接待化神戴明池一行在家中暂住,每天来往出入的都是元婴金丹高手,齐家上下早得了吩咐,远远避开不敢打扰。所以南宫久带着红笺未费周折便直接见到了戴明池。
戴明池不是一个人在等着他,身旁还有元必简和齐天宝两位长老。南宫久有些惊讶,没想到师父对这个丹崖宗的小女修如此看重。
红笺一进屋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对此她早有预料,令她微觉诧意的是这故意叫她难堪的人不是戴明池,而是坐在戴明池左右的两个人,这两个人红笺当时在师祖孙幼公遇袭的时候只来得及远远看了两眼,不过她依旧在心里对上了号。
红笺脸上没有表现出异样来,心中暗道:“陈载之,这三个就是你宿命中的敌人。”
元必简和齐天宝自然也认出了红笺。没想到跟在孙幼公身边的这条小鱼竟漏网活下来了,她主动送上门来是想做什么?元必简轻轻“哼”了一声,他根本未将这刚筑基的小女修放在眼里,身上登时涌起了一阵杀意。
南宫久见这架势没有多做介绍,上前给师尊行了大礼,又同两位长老打过招呼,便退到了一旁侍立。
戴明池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他记起来了,九年前在寰华殿,季有云出人意料的开口要收这个方红笺为徒,却被她当众拒绝。
可惜季有云现在人去了北方,一时联系不上,九年了,他再没有提过收徒弟的话,若是可以戴明池真想叫季有云看看这一幕,不知他又会做何感想。
元必简乃是金灵根的元婴后期高手,他的杀意有如无形的锐器侵蚀神识,不要说红笺才刚筑基,就是意志脆弱些的金丹修士不小心着了道也照样要出丑。
可叫几人意外的是这方红笺只是脸色苍白起来,行止丝毫不见失态,她先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在座的三人,向着中间的戴明池屈膝跪了下去,语气恭谨有礼:“末学后进方红笺拜见戴宗主,前辈半步真仙世无敌手,德隆望尊,更是叫我辈高山仰止,心向往之,只盼着能追随于前辈的身后。”
元必简和齐天宝不由地对望了一眼,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二人联手击毁了孙幼公的肉身,他的徒孙不思报仇,竟然跑了来对着罪魁祸首阿谀如潮,现在道修的年轻人已经堕落如斯了吗?
不过看这小女修只冲着宗主献殷勤,有意回避了他们两个,不知是惧怕呢还是终究留了些芥蒂。
戴明池也觉着心里多了些说不出的感觉,九年真能将一个人改变如此?
他淡淡地道:“方红笺你当年非要留在丹崖宗,如今已有师承,且已筑基,为何又要转投我符图宗?念你千里迢迢跋涉不易,本宗主便抽出空来听听你真正的想法。”
红笺抬起头任由符图宗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坦然道:“前辈,丹崖宗重男轻女严重,我这些年并没有得到师父闫长青太多的指点,师弟陈载之入门之后,我二人的关系十分紧张,这些事在丹崖宗尽人皆知,晚辈并没有丝毫的欺骗。”
戴明池听着红笺直呼师父姓名眉毛微微动了动,元必简和齐天宝都露出了不悦之色。
一旁的南宫久悄悄垂下眼:符图宗最讲究辈份等级,师父坐中间,元、齐二位长老坐两旁,他这做弟子的虽亦是元婴,却只能站着,这方红笺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戴明池没有开口打断,其他人再有意见也得憋着,只听红笺继续又道:“青云节那天师祖带我在无尽海中修炼,”她望了望边上的两人,“出事之后我在附近一条鱼腹里找到了他的元婴,当时他自知无救,便将传宗玉简给我了。”
此言一出,众人顾不得再瞧不起红笺,一齐动容。他们这些人包括戴明池在内不顾种下心魔大开杀戒,却始终没有找到丹崖宗的传宗玉简,不料这小女修却说孙幼公将玉简给了她。
齐天宝道:“不可能,玉简是在那个陈载之手上。”
☆、第八十三章 考验
玉简在陈载之手上,陈载之没有逃远,可奇怪的是一个小小筑基,不知怎么躲过了众多金丹、元婴的追捕,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
红笺暗自冷笑,齐天宝毫无顾忌的一句话无疑也是承认了他们几人和那奸细景励都是一伙的。
她按捺住心中的怒火,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我载着师祖的元婴回宗门,中途遇上了大师兄和陈载之,师祖觉着我是女子,本来传我玉简是因无从选择,但既然他们两个来了,便叫我将玉简拿出来,交给陈载之。”
到了手里的东西又被逼着拿出来,怪不得这小姑娘要心生不满。
南宫久突觉自己有些理解为什么这方红笺对师门毫无留恋了。
红笺语气怅然:“这是师祖的选择,本来交出去也无不可,但师祖又说这大半天我已看过了玉简里的记载,为防万一,叫我和那陈载之结成道侣,这我是坚决不能答应的。师祖元婴消散之后,我便和他们二人不欢而散。后来我便想着出了这样的事,丹崖宗水木两系的矛盾又不可化解,我何不想办法从中脱身而出?前辈,我只想找一个能远离纷争安心修炼的地方。”
事出有因,女修嘛,对结道侣看得比天重也是难免。而且她看上去还不知道丁春雪已死,更重要的是这小姑娘自己说她看过丹崖宗的传宗玉简,虽未必能全部记住,总应该记得个大概。
屋里的气氛登时一松,却是齐必简收敛了杀意。
戴明池神色未动,问道:“能叫你远离纷争安心修炼的地方多的是,为何一定要来我符图宗?”
红笺目光一亮,露出希翼之色:“晚辈希望能够堂堂正正地脱离丹崖宗,日后得以在阳光下行走。而有把握能轻易说服穆峰主他们的。天底下就只有前辈一人。”
戴明池自鼻子里笑了一声:“你到是好算盘,可我并不想收下你。符图弟子心中必须只有宗门,你做不到。”
他注目红笺,见她脸色微变,露出了企求之色,仰脸望着自己哀声道:“我可以……”
几乎是立时,这个心思机敏的小女修便反应过来,接道:“宗主,你收下我吧,只要我一成为符图宗弟子。便马上把丹崖宗的东西全部上交宗门,抛下过往,一心修炼。”
戴明池闻言站起身。脸上犹带着严肃的神情,说道:“既然如此,你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亲自带着你去丹崖宗吊唁金东楼和凌虚子。天宝,好好教一教她。到时当着丹崖宗和其他宗门的人,该当如何说话。”说罢丢下诸人,先行离去。
元必简和南宫久会意,跟随戴明池出了屋子,转眼屋内只剩下了齐天宝和红笺二人。
齐天宝笑了笑,温和地道:“起来吧。你现在还是丹崖宗的晚辈,不必行此大礼,宗主既然答应了你。等你自丹崖宗回来做了符图弟子,再如此也不迟。”
红笺站起身,脸上露出了感激之色。
齐天宝目光闪动,落在她脸上,说道:“方才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真假我们还需核实,不会轻信。既然你说孙幼公曾将传宗玉简给过你。那么你说说看,那里面都有些什么?”
红笺心中冷笑:元必简阴狠,齐天宝奸猾,可再如何终是被自己试探出了他们接连行凶的目的,传宗玉简里会有什么是他们迫切想得到的?
她心念电转,口中老实答道:“有积素经、水木两系功法、高阶法宝的炼制,还有护宗大阵,灵泉……”
灵泉,自然是灵泉。他们几人没有一个能修炼积素经,景励潜藏在赤轮峰,除了师祖口中那已成气候的灵泉,红笺实在想不到他们还有别的图谋。
果然齐天宝眉目间有喜色一闪而没。
他语气不由得又和缓了很多:“若叫丹崖宗的人知道,可不会让你那么轻易脱身。”
红笺表现得很沉着,理所当然接口道:“所以我才来求戴宗主和各位前辈。”
齐天宝眼中厉芒一闪,口气冷下来:“想来你还不知道丁春雪已经死了吧?”
一瞬间,齐天宝觉着他在红笺脸上看到了震惊,耳听红笺惊诧失声:“怎么死的?”除了震惊,还有些许的不知所措和痛苦。
齐天宝不会季有云的洞察术,无法知道此时方红笺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对这个神情还是满意的。
他低头拂了拂袖子上的褶皱,淡淡地道:“听丹崖宗的人说,孙幼公同魔修勾结,害死了凌虚子和金东楼,他的徒子徒孙有很多都参与其中,孙幼公死后,丁春雪不肯束手待毙,他暴起杀人,刺杀了凌虚子的大徒弟文垂杨,文垂杨乃是元婴,临死反击,两个人最后同归于尽。”
红笺微微张着嘴,看上去很是惊愕。
她自然要惊愕,没有人比齐天宝更心知肚明,他和元必简等人设局被红笺撞见,这番话红笺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他轻轻笑了一下,补充道:“这不是很好,晚潮峰出了这样的事,你不肯同流合污,正是脱离出来,改投我们最好的理由。就是穆逢山也没有办法反对。”
红笺愣怔半晌,最后似是认命,颓然道:“您说得对。”
齐天宝以孺子可教的目光望着红笺,含笑步步紧逼:“过几天宗主要带着你去丹崖宗吊唁死者,孙幼公死前曾带了你出海,你是他勾结魔修的重要人证,到时穆逢山等人肯定会对你详加盘问。该怎么说,你可要提前想好了。”
红笺苦笑:“当着各大宗门前去吊唁的人?诸位前辈真是给我出了个会叫人一辈子良心不安的难题啊。”
齐天宝口气轻松:“不出点儿力便想进符图宗,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红笺闻言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不再犹豫,应承道:“前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唔?哈哈,好。符图宗最是缺少你这种心思机敏的年轻人。你是水灵根,放心吧,我会帮你介绍一位水灵根的元婴师父,不会耽误你修炼。”
红笺明显松了口气,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前辈。”
“举手之劳。依你这样的天赋条件,只要跟对了师父,相信用不多久便能崭露头角,令天下人知晓。对了,说了这么久,本长老还不知道你筑基之后主修的是什么?”
红笺垂下眼睛,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嘲意,口中诚惶诚恐回答:“回大长老,晚辈修的是‘万流归宗’。”
这一回终于轮到齐天宝露出了吃惊的神情,本来这个丹崖宗的小叛逆学的是什么他根本不在意,只是为了安抚其心随口一问,可这答案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叫他一时不知接下去说什么才好。
既是谈妥了条件,红笺便在齐家住下。
隔天红笺就见到了来自北狱的巩大先生一行。
符图宗的人不知道红笺曾经隔着“流水知音”见过这巩大先生,唤了好笺过去,也不介绍,便将她交给了巩大先生和他的同伴好一通盘问。
红笺完全按照齐天宝的授意,编了一套说辞。
她道青云节那天师祖孙幼公说是带她修炼,将她带到了无尽海深处的一个无名幻岛上,在那附近孙幼公与某个不知名的大魔修联手突然袭击了毫无防备的金东楼,接着又施诡计骗取了凌虚子手里的宗门玉简,凌虚子发觉上当,临死反击,与那魔修同归于尽,暴发出的巨大能量摧毁了孙幼公的肉身,他的元婴仓惶而逃。而自己虽然隔得远也被波及,本来无法幸免,却恰好赶上筑基,这才侥幸逃得性命。
这番话若是仔细推敲破绽其实不小,但齐天宝等人对于红笺能圆到如此程度已经是极为满意。
在他们想来,要凭空捏造出一场化神元婴间的道魔大战,眼界、修为缺一不可。这个才刚筑基的女修编成这样已经是对投入符图宗极度向往所致,诚意十足。
而巩大先生也只要听个大概,根本不曾细问,到是和巩大先生一起的有一位个子矮小的老者似是对那位不知名的魔修颇感兴趣,听着红笺语焉不详,屡次推说离得太远没能看清,偶尔见到的一鳞半爪叫他联想到的根本不是哪家魔修的传承,而是那位十分有争议的化神刑无涯。
老者动念想问清楚,巩大先生插言道:“此人已死不足为虑,到是孙幼公元婴逃走,不知会不会留下后患。”
红笺心中微动,她此前一直以为这姓巩的与戴明池等人沆瀣一气,可他若是得到景励通风报信,怎么会不知道师祖已死?
难道说符图宗和景励怕他知道传宗玉简的事,合起伙来瞒住了他?还是说他只是演戏给边上的几人看?
矮老者闻言颇为感慨:“丹崖宗这段时间真是祸事连连,待我等过两天去了好好上炷香吧,现在还没有那水宗明的消息,若是连他也死了,丹崖宗水修也就彻底完了。”
和大师伯一起去北狱的水长老也出事了么?
红笺神色木然,不管这矮个子老者是个什么立场,她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要报仇,只有依靠自己。
☆、第八十四章 小瀛洲乐游
三月二十七日这天算起来正是凌虚子和金东楼殒落的第二十一天,在俗世中有个说法,叫“三七”。
丹崖五峰一片静寂,除了主峰赤轮,别处看不到一个人。
而赤轮峰则像刚下了场雪,由山脚下至峰顶尽皆披上了肃穆的白色。
薄雾萦绕灵幡飘摇。丹崖宗数千弟子身着素服按照各自的辈份地位静立于寰华殿外。
殿门大开,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两位殒落大能的灵位和香案,以供来客吊唁。
此番丹崖宗元气大伤,今日主持大局的是两位木灵根峰主:穆逢山和英麒。
水灵根这边赤轮峰的洪夜汐、景励在旁配合,霍传星、闫长青等人都站在殿外,一个个神情憔悴,看上去无精打采。
虽然大家都已提前知道等各大宗门的人到齐祭奠过亡者之后,穆逢山会接任丹崖宗宗主之位,但穆逢山本人此时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好。
传宗玉简随着凌虚子的死失踪,打不开护宗大阵,他这宗主便当得有名无实,哪怕在自己的地盘上也要低符图宗一头。
说到底还是自己技不如人,如今虽然木灵根在丹崖宗内扬眉吐气,得到了几乎全部的资源,但穆逢山的修为只是元婴后期,不说符图宗的戴明池,就是小瀛洲和仙霞洞的宗主洞主也稳压他一头。
提起小瀛洲,穆逢山更是心中有气。
他已经得到消息,小瀛洲的宗主乐游今天会亲自前来吊唁,出事后乐游极力宣扬金东楼等人的死有蹊跷,把怀疑的矛头直指自己,穆逢山已经预感到今天的吊唁有此人在场绝不会叫人愉快了。
最早到来的是明川宗的几位元婴金丹,为首的明川宗长老安慰了穆逢山等人几句,带着自家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