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气也出了,小三的打也挨了。这下,该搅媳妇了。”领头妇女站起身,大声吆喝道:”让新媳妇给大伙唱支歌,好不好?”
“好。”内外间齐声叫好。
“我媳妇嘴笨,连话都不会说,还会唱歌。”
“看你说的,我不信,人家连歌都不会唱,你太小看人了。”领头妇女说。
“我真的不会唱。”路花羞涩地说。
闹新房,要媳妇唱歌,是家常便饭,有的姑娘为了应付婚后闹新房,临结婚前自己就学唱几首歌,有得还请别人教她学唱歌。
在学校时,路花最欢喜的是”体育课”。跳、跑、打篮球,她样样行。而她最讨厌的就是音乐课,读了九年书,上了无数次音乐课,她却连一首歌都唱不到底。不是走调,就是词不对。
“大家一致要求,我媳妇唱歌。”小三站在房间,急忙解释说:”她的确不会唱,为了满足大家的要求,我代她唱一首,行不行。”
“行!不行!行!不行!”有人当场赞成,有人当场反对。
“代唱倒可以,”二蛋跳出人群,”必须有个条件。”
“啥条件,说吧。”
二蛋咂咂嘴:”你必须把你媳妇搂在怀里。
“行。”小三答应,走进内间,他牵住路花的手,移步到外间,他把她揽在怀里,对大伙说:”今晚,我为大家唱一首,咱们的家乡歌,真切地说,就是咱无名村,又名坡村的村歌。”
他清了清嗓门,高声唱:
向北走是上一道道坡哟,
朝南走是下一道道坡哟,
往沟西是上一道道坡哟,
去东沟是下一道道坡哟。
上一道道坡哟,下一道道坡哟,
村子里四面都是坡哟,
小伙子漂亮一个赛一个哟,
光棍汉坐了一大堆哟,
万幸寻觅个好媳妇哟,
媳妇进门是上坡再上坡哟(上坡再上坡,指财礼加倍)。
一首淳朴,婉转的歌曲,它是无名村的真实写照。
这歌声落地,满屋子的人,人人精神不振,个个垂头丧气。有的幽幽叹息;有的默默忧伤;有的暗暗叫苦,有的不禁在心里埋怨,小三呀小三,在这个时候,你不该唱这首歌。
他真的不该唱这首歌,小三顿时也觉得十分尴尬,十分窘迫,可是,歌已经唱出去,收也收不回来了。
怎样才能使房间幽静、郁闷的气氛活跃起来,怎样才能使大伙沉默、冷落的情绪高昂起来,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这时二蛋跳出来说:”搅了半夜媳妇,还没见一下真的,让小三同他媳妇亲个嘴,好不好?”
“好!”
路花听了二蛋的话,心里恐惶极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要两个人亲嘴,真是强人所难。
“媳妇,你别脸红,”领头媳妇说:”我们结婚时,做得比亲嘴还难看得多。”
小三一手揽着路花,一手托着她的下巴,正要垂下头,路花挣脱了一下,整个脸埋在他的胸脯里。
“你们看,媳妇嘴,还真得不好亲哩。”小三难为情地说。
“不好亲,我看你们早亲够了,还假装正经。”二蛋讽刺挖苦地说。
“你别胡说八道,”小三说着,又扳开路花的脸,他的嘴就吻住了她的唇。
“亲的好。”一声叫喊,众人哗的一声大笑起来。
“这个嘴,亲得有滋有味的。”二蛋翘起大拇指。
顿时,屋子里沸腾了,活跃了,说的笑的吵的闹的,连成了一片。
“歌也唱了,嘴也亲了,这下没你们什么事啦。”二蛋扬着手,赶羊似的驱赶着一群小娃娃们”该回去的回去,该睡觉的睡觉去。”
娃娃们磕头碰脑地被推出屋外,年纪大的男男女女也相继离去,唯有那一群妇女执意不走。
“允许你们搅媳妇,就不允许我们搅媳妇。”领头妇女吵着嚷着向内间挤。
“好好好,”二蛋打个手势。”请,不过,我有言在先,待会,我们搅媳妇,心里痒痒的,你们可得做替死鬼。”他眼睛一翻,手指在唇边抓抓挠挠的。
“去你奶奶的,回去,找你老娘去。”领头妇女骂道。她的手在二蛋头上扇了一下。
他耍了一个大鬼脸,把门关上了。
“你这个来(挨)刀货,”领头妇女又骂了一声,也走了。
房间里余下青一色——男,他们拉上窗帘,二蛋从外拿来一根荆条,小三陪路花从厕所回来。
路花看着二蛋手中的荆条,心里有些胆怯,不知他们还要自己做什么,出什么洋相。
“老大,”二蛋坐在高出床的衣箱上,嬉皮笑脸地说:”以往你是老大,今天你总算退休了,我又成了老大。”他神气活现的,”今晚,我这个新老大,就搅搅你这个老老大。”
什么老大,新老大,老老大,这是什么黑话,路花听的莫名其妙。
原来,小三是搅媳妇的头头,均称老大,现在,他娶了媳妇,闹新房的头目——老大,就让给了二蛋。
“新媳妇,”二蛋一手拿根荆条,在路花面前舞动着,”我们搅媳妇,如果你不听使唤,这就是小三的刑具,我打他,你可别心疼。”
路花抬头看他一眼。
“别看我,”他一手拿着小发子,在路花面前晃来晃去:”这是你的,如果小三不配合你,我打你,让他也心疼心疼。”
农村搅媳妇,真有些奇妙的刑法,让两个人相互体谅,相互理解。
小三坐在路花身边,伸手去解她的外装衣扣,路花慌忙按住他的手,怯怯说:”怎么,还*服。”她吃惊地看着小三,似乎在哀求他,不要脱去衣服,不要做的太出丑。
“脱去外衣,”小三一本正经,”要不,在席子上把衣服磨烂了。”
荷,纯粹是个谎言。
那是小三的高招,搅媳妇他是内行,脱去外衣,干起来利索,也少挨打。
路花真成了红媳妇,大红的确良衬衫,大红秋裤,就连袜子也是大红的。
“红媳妇,蓝女婿,坐在床上耍把戏。”二蛋坐在箱子上,象小孩一样高兴的又叫又喊。
屋外,满天繁星,眨巴着眼睛。
屋内,笑声一片,一片笑声。
“行了吧!”小三依在墙壁上,对二蛋讨好地说:”老弟,绕了我吧,不要忘记,你也要过这一关。”
“管你自己,别管别人。”二蛋回嘴。
“反正,我不干了。”小三瞌上了眼睛。
“摆起了母猪阵(意思是躺下不干了)。”一位年青人说着,手拿荆条在床上狠狠打了一下。
路花吓了一跳,她抬眼看他一下,没有语言。
“就是嘛。”又一青年说:”当癞皮狗。”
这时,二蛋有些累了,这一夜,只有他猖狂。
“小三,你听听,看你不干行吗?”二蛋躺在箱子上,两脚蹬在墙上,”如果你想撵我们走,就说,你们走吧,我搂上我的媳妇睡觉啦。”
音落地,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的确不早了,别说小三与路花,就是闹新房的七八个强壮汉子,有张嘴打呵欠的,有抬手揉眼睛的,人人近乎睡意浓浓。
“再干最后一个。”二蛋坐起了身了。
“最后一个就最后一个,”小三张开眼睛。
“再来一个吃桑葚(媳妇*),”二蛋说。
只见小三快手快脚,他朝大家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霎时,掌声笑声充满于耳。
“干得漂亮,”二蛋笑着跳下床,”再给一个见面礼。”
小三在路花唇上很快投去一吻。
结束了,一切总算结束了。
小三去送客,路花铺床铺被子,铺好后,她和衣躺在那里,心里又喜又乐,也有忧,这就是自己新生活的开始,也是自己终生的家,有公婆,有丈夫,有人管教,有人约束。
小三从外回来,关上门,上了床,看着躺在床上的路花,他笑了笑,按住路花的胸脯,抱歉地说:”刚才,实在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路花抓住他的手,埋怨地说:”还叫明晚再来,还要把我吃掉。”
“就是这回事,过了十天,咱请人家来,人家都不来了。”
哦,她真怕,十天,多么的难过。
“睡吧,”小三躺下身子,”我实在太累了。”
他的确太累了,要不,他怎么在婚礼中打起了瞌睡。话多说两句,小三虽有两个哥哥,但老大不管事,老二末回家,只有老父,已过花甲,所以,他的婚事,还要自己内外操心。
分家
16分家
新婚是甜蜜的。
婚后是幸福的。
不知不觉的,送走了夏天,迎来了秋天,又过了冬天,又一个新的春天来到了。
人,有时候喜欢春天,有时候却厌倦春天。
冬天,鸟儿不鸣,虫儿僵直,蛇儿不出洞,一切似乎很宁静。
春天,却截然不同,燕子呢喃,鸟儿鸣,蛐蛐儿吱吱,蛇儿子爬出洞,一切都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闹得到处都不得安宁。
这天早上,郑家来了几位村里人,路花不明来意,小三告诉他爹叫来分家的。
“分家?”路花惊讶的,“你不是说,不再分家。为什么又要分家?”
“不知道,”小三也不明白。
这次分家,是父母之意,还是二柱之举,小三也是糊里糊涂的。
分就分呗。
反正,他们不参加,路花只负责做饭,烧水。小三有时在自己屋里与妻子闲谈,有时去父母屋里为几位说话人倒倒茶,递递烟,其它也不闻不问。
大柱也不参加,他坐在自己屋里,一锅接一锅地抽旱烟,妻子刘文秀坐在炕上纺棉花,结婚数年来,她只为自己一家人的吃喝穿戴而操劳,对郑家大大小小的事,总是不理不睬,什么你的我的,她不争也不管。
只有二柱,不是去父母屋子里,就是回自己屋子里,偶尔从他屋子里传出几句争吵声。
“这算什么分家?”雪娥气愤地说:”他们不同小三分开,要咱给粮食。”
“这是爹的意思。”二柱怯生生的。
“不行,要咱养,他们必须分开,他们不分开,咱是养父母,还是养小三?”
这些话,坐在房间里的路花也听到了,她埋怨小三说:”你也不同爹商量商量,分家,本是你们兄弟几个分。”
“爹要咋分就咋分,咱最好别管。”小三说。
小三还对路花说,郑家第一次分家,他很小,他同二柱夫妇在厨房里,只听雪娥说:提起分家,她很害怕,二柱说:怕什么,分家不是打仗,打仗要死人,分家是得家产。这些年来,小三一直把这话记在心里。
路花坐在房间,从窗镜里看到,二柱似穿梭似的,一会儿过来,一会儿过去,一会儿屋里吵吵嚷嚷,一会儿屋里宁宁静静。
还好,没有打起来,路花心里想。印象中,她在娘家也见过分家,一家人又打又吵的。
一直到天黑,几位说话人,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小三去了父母屋里,拿起字据看了看,他没说什么。父母坐在炕上,表面忧愁,心里满意,这下,他们可以踏踏实实,一心一意地跟着小三生活了。
回到房间,小三无语,他坐在床沿上,心情郁闷,脸色阴沉,路花看得出来,分家结果不合他心,不合心就不合心。分家,那有人人都合心,个个都满意的。
“咋分的?”路花只好正面问。
小三依然无语,他知道,老二不养父母了,父母只有依赖自己。可是,路花同意吗?她再不同意,自己怎么办?父母又该怎么办?
“路花,如果说都不愿意养父母,你说,父母该怎么办?”
笑话,父母谁不愿意养呢,她只见过分家打、吵、闹,还未听说过,有人不养父母的。该怎么办?她也从来没想过。
“有什么?你就直说。”
“老二不养父母了,他立字活不养,死不葬。”
活不养、死不葬,路花蹬大了眼睛,她觉得惊愕,有生以来,她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
“很明显,父母只有咱养,跟咱过。”小三有些担心地问:”你没意见吧?”
路花点了点头。
“我真娶个好媳妇。”小三激动的,一把揽住她。
他真娶个好媳妇,她从来都顺从他,她从来都不给他难堪。路花紧依着他,心里喜滋滋的,公婆经常夸奖她,乡里乡亲也夸奖她,今天,丈夫也夸奖她。
老爹干得更有精神,本来,象他这把年级,早该坐在那里谈天说地,享受晚年之福了。可他才不哩。他生来勤恳,时常起早贪里,忙来忙去的,他不但给把农活全干了。而且,每逢集日,他还骑上自行车,进城做个小卖买,赚点钱,补助一家生活零用。
一日,县城*,商贩云集,百货齐全,人流熙攘,路花也被挤在人海之中,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一个商人的高喊声。
“卖蒜、卖蒜,蒜便宜了。卖蒜、卖蒜,蒜便宜了。”
不用看,路花就知道是自己的老公公。扭过头,她走到一个卖油糕的摊点上,买了两个油糕,便向老公公走去。
老公公头也不抬,自以为是买蒜人,两手拨弄着蒜串,口里不停念叨,“便宜了,蒜便宜了,随便挑,随便拣”。
“爹,”路花喊了一声。
“噢。”老公公仰起头:”是你,你也赶集?”
路花应了声,伸出手把油糕端在他面前。
“我不要,我不要,”老公公坐在地上,两手舞动着:”你吃,你吃,我不吃,我不吃。”
“给你,你就拿上。”路花把油糕塞到他手中。
“你也吃一个,”老公公接住,又端在路花面前。
“我不吃,”路花转身走了。
旁边的一位商人,看着两人的推让,禁不住地问:”老人,那是你闺女?”
“不是,”他咽完嘴里的油糕说:”是儿媳妇。”
“儿媳妇?”商人很惊奇,他看着老公公吃完了油糕,又劝说”老人,看你这把年纪,又有这样的好儿媳,就不该出来摆摊受罪了。”
“唉,你不知道。”他用包油糕的纸擦擦手上的油气,”我这个人,生来就是个穷命鬼,打三天不干活,就要出毛病,就是腰酸,不是腿疼。”
“噢,”商人说:”原来是这样。”
“坐不住,跑跑走走,还觉得爽快。”
回到家中,老公公已是困乏无力,坐在院子里吃晚饭,他还夸奖说:”在集中,我刚吃了馍,路花又给我两个油糕,吃了吃,现在还不饿。”他对老伴说”媳妇还不嫌我大叫大喊丢她人,还给我买油糕,要是雪娥,躲都躲不及。”
“那有什么丢人的。”路花把碗放在公公面前。
不少人认为,摆小摊是低贱的,特别是郑家老爹,在集中做卖买,常是大叫大喊的。
“那是你的福气,”婆婆边吃边说:”路花与咱有缘,常是有说有笑的,雪娥连理都不理咱。”
公婆时常夸她,路花也觉得公婆与亲生父母一样可敬可亲。小三更不用说,每逢回到家中,去地里拔一条萝卜,除一捆葱,都要把爱妻带上,唯恐别人说他是个光棍汉。
一阵车铃声,小三从外骑车回来,路花开起套间门,他也走进了房间。
“这时候才回来?吃饭吗?”路花问。
“不吃,”他从身后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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