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程修彦感到心头一阵刺痛。
难怪他觉得白芸乔完全变了一个人,难道事实上她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明明他还看得到她、碰得到她,他实在无法接受他最心爱的女人的灵魂就这样消失了……
程修彦沉默了好一会儿,为了想更加确认她所说的话并不是凭空杜撰,他接着问:“你离开白家这段时间,究竟是到哪儿去了?”
“回我丈夫身边去了。”她坦白告诉他。
“你丈夫?你已经结婚了?”程修彦感觉自己的心瞬间紧紧纠结在一起。
“是的,我们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方以彤不想对他隐瞒任何事。“我也是在一场车祸中意外丧生的,因为太过意外,我没办法抛开尘世间的一切,所以,我向天使要求多留在他们身边一段时间。然后,我就这样每天看着我先生因为我的死去而伤心难过,看着天真的小女儿每天问着:妈咪到哪儿去了?我感到十分的痛苦,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想到,就在我即将离去的那个晚上,我竟然意外地遇见白小姐,她给了我这个重生的机会……”
这实在太过荒谬,程修彦听得眉头深锁,心情却再也无法平复。
“你一定很爱你的先生吧?”程修彦有些迷惘地问。
“我爱他!很爱,很爱……”爱到为了他,她可以放弃美好的天堂,只求与他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白头偕老。
程修彦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因为提到那个男人而发光发亮,那种挚爱深情是骗不了人的。顷刻间,他感到彻底绝望了。
她,真的已经不再是他所爱的那个女人!
这消息对他来说真是晴天霹雳,狠狠地将他打人黑暗的地狱当中……
他告诉自己要放手了,因为,现在的白芸乔除了肉体之外,其它的都已经不存在了,包括她对他刻骨铭心的深情都一并消失了!
他心爱的那个女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方以彤回白家之后,伍曼丽的身体康复得很快,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就吵着要方以彤陪她出去逛街。
伍曼丽不仅为自己买几套当季的新装,同时也不顾方以彤的极力阻止,帮她添购了好几套价值不菲的名牌服装。
方以彤为此感到十分内疚,她觉得自己好像欺骗了伍曼丽的感情。
好几次,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将事实的真相告诉伍曼丽,可最后总是望着她那张散发着慈爱的容颜而作罢。
她实在不忍心夺走伍曼丽脸上的笑容,更不愿意看见她伤心的模样。可另一方面,只要她一想到凌威还在家里殷殷地期待她的好消息,她的心情就很慌乱。
一边是给了她重生机会的白芸乔的父母,一边是她心爱的丈夫和女儿,她谁都不想伤害。
所以,她变得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当天晚上,她又趁大家都熟睡之后,打了一通电话给凌威。
“你都说了吗?”凌威的语气有着深深的期盼;
她心口一拧,实在不忍心泼他冷水。
“说不出口。”最后,她还是实话实说。
“为什么?白妈妈的身体不是好了许多?”两个星期以来,他们陆续通了几通电话,凌威对这边的状况多少也了解一些。
“她身体不好的时候我不忍心伤害她,现在看见她的身体好不容易复原了,我更不忍心再让她伤心,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想要听听凌威的想法。
凌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才说:“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这种事你早晚都要告诉他们的,除非……你决心不要我们了!”
凌威的语气显得有些哀怨了。
“之前白芸乔离家出走的事就已经把白妈妈急出病来,我很担心,白妈妈若知道她女儿早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她会不会受不了这个打击……”这是她真正害怕的地方。
“其实,你可以让她了解,他们失去的只是女儿的灵魂,往后的日子,你仍然可以像他们的女儿一样,将他们当成是自己的父母看待,他们并没有真正失去女儿。”凌威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也是这样想,如果白妈妈知道真相之后仍愿意接受我这个‘女儿’,我想我会很尽心地扮演好一个女儿的角色。”
“那么,你就试着告诉他们真相吧!”凌威有些急切地说。
“唉!说起来很容易,但真要开口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她从来都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
“没有试,你怎知会如何?也许白妈妈比你想像得还要坚强也说不定。”
“我从来不曾这样犹豫过。”她有些无奈地说。
“该面对的事,早晚还是要面对,你就不要再犹豫了。”凌威鼓励她。“给我一点勇气吧!”
凌威在电话那头送上一个吻,并且深情地对她说:“我爱你!”
“怎么办?我好想再逃走一次……”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暂时不必面对白家的双亲,立刻奔回凌威身边。
“为了我们的一生幸福,你不能再逃避。”凌威阻止她。
“威,我真的好想念你,还有小暄。”她伤感了起来。
其实她还是可以找个借口回去看看他们,只是,这样一来,事情还是没得到解决。他们要的是永恒,而不是这样偷偷摸摸的短暂聚会。
“所以,你不要太过心软。”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她不安地问。
“我相信白芸乔也不希望你因此而变得不快乐吧?”
凌威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白芸乔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你看起来很坚强,一定可以活得比我精彩……
她说这些话的意思,也是期望她能够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那么,她就该为了让自己快乐而尽一份努力了!
是的!她相信只要她积极地争取,她一定可以取得白家双亲的谅解,进而和凌威继续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有了这样的信心,她忽然觉得事情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难。
“威,我会尽早给你好消息的。”她心情愉快地说。
“嗯!我等你的好消息。”
挂上电话后,她开始想像自己与凌威未来的新生活,她甚至开始计划要再为他生个孩子。要不,小暄一个人总是寂寞了些。
想着想着,她不自觉地露出愉快的笑容。
孰料,她才一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自从女儿回来之后,伍曼丽就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之中。她总觉得这个失去记忆的女儿不再是她所能够掌握和理解的,她很害怕女儿又会再次失踪。
所以,女儿的一举一动,她总是特别的敏感。
这天晚上她因为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像猫咪一样地往楼下的方向走去。
她立即吓得跳了起来,随便披上一件薄外衣、连地板鞋都来不及穿,就急着追出房外。
当她走下楼梯,正好看见女儿在客厅里打电话,她感到十分的纳闷,为何女儿需要利用半夜的时间偷偷地下来打电话呢?
她不禁要怀疑,难道女儿一直都和程修彦保持联络,她之前说要和程修彦分开的话全都是在安抚她?
因此,她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处、静静地听女儿讲电话。
可愈听她就觉得愈奇怪,一下听见女儿提到白芸乔、一下又说白妈妈,所有的内容都让她无法理解,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儿变得好奇怪。
接着她又听见女儿说:
“我也是这样想,如果白妈妈知道真相之后仍愿意接受我这个‘女儿’,我想我会很尽心地扮演好一个女儿的角色。”
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伍曼丽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她紧紧抓住楼梯旁的栏杆,怕自己就要昏倒了。
“怎么办?我好想再逃走一次……”
为什么?她不想要这个家了吗?
“威,我真的好想念你,还有小喧。”
威是谁?小喧又是谁?伍曼丽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寒意自内心深处升起。
究竟,女儿所说的“真相”是指什么?
她又为什么要称呼她白妈妈?
然后她看见女儿挂上电话,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她看得出来那是只有陷入深深爱恋中的人才能散发出那样甜蜜的喜悦。
接着,女儿转过身,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凝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愕然与惊恐。
见到她,女儿为什么会如此地害怕?
“妈……你什么时候下来的?”方以彤十分惊惶地问。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见了。”伍曼丽不想装作若无其事,她认为刚刚的事,女儿必须给她一个解释。
孰料,方以彤听她这么一说,立即走上前,在楼梯口“碰”地一声,跪了下去。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您。”她一边流着泪,一边说:“当初这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您,怕您会无法承受。”
究竟是什么事?伍曼丽抓住一旁的栏杆,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楼梯,直到她面前停了下来。
“你告诉我,‘威’是什么人?‘小喧’又是什么人?”伍曼丽颤抖地问。
方以彤抬起头,看着伍曼丽那张泛白的脸,她知道这件事再也无法隐瞒下去,她必须残酷地说出真相。
“凌威是我的丈夫,小暄是我的女儿。”
伍曼丽用最后的一点意识问:“你是谁?”
“我姓方,方以彤。”方以彤据实以告,她已经有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
伍曼丽一脸茫然地再问:“我的女儿呢?她到哪里去了?”
“她的灵魂离开了她的身体,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方以彤说完便站起来,扶着伍曼丽的肩膀,态度十分坚决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妈妈看待,我愿意补偿……”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伍曼丽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她,然后说了一句:
“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接着,伍曼丽就昏过去了!
“爸爸,您快下来,妈妈昏倒了!”方以彤抱着伍曼丽的身体,大声地叫着。
从睡梦中忽然惊醒过来的白汉农,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冲了下来,他一脸错愕地看着女儿抱着昏过去的引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白汉农将妻子抱了起来,向—旁吓傻的女儿询问。
“先送妈妈到医院去,我再慢慢告诉您。”方以彤十分歉疚地说。
白汉农火速地开着车,将妻子送到医院急诊室,医师诊断了一下说:“她只是受了太大刺激才会突然昏倒,现在身体状况还算十分良好,应该没什么大碍,休息—下就会醒过来。”
在等待的同时,方以彤缓缓地对白汉农说出事情的真相,包括自己的真实身份。
刚开始白汉农并敢相信,但听着听着,他愈来愈相信眼前这个女孩确实和自己的女儿不同,女儿一向都是柔弱的,她的个性和妻子一样有点优柔寡断,而眼前这个“女儿”的眼神勇敢、坚强、自信,完全是另一种神韵。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已经不是自己女儿的女儿。
白汉农知道女儿是心甘情愿成为一抹灵魂,所以面对眼前这荒谬的情况,他没有太过强烈的情绪反应,反而是理性面对。
“我希望爸爸能够成全我,让我回到凌威身边。”方以彤仍不愿意更改称谓,她认为自己是白家的半个女儿。
“你……先生一点都不介意这样的事吗?”白汉农就事论事。
“是的,他已经能够接受这样的我,但是,我们都认为这件事还是必须经过您和妈妈的认可,所以……”
“你这趟回来就是因为这个目的?”知道她的心完全系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他倒有些感伤了。就是因为他极力拆散女儿和程修彦,才会令女儿对这人世间毫无依恋。
“不瞒您说,当初离开家只是因为害怕爸爸把我嫁给莫思杰,现在已经没这个问题了,我自然不必再感到恐惧。”方以彤坦白说。
“莫家那个孩子还真是我看走了眼。”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因为一时的糊涂所犯下的错误。
“我不知道爸爸是否同意我用芸乔的身份和凌威再结一次婚。”这是她现在最渴望的事情,如果能得到白汉农的许可,她就可以安心了。
不料,白汉农却说:“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属于我的女儿,如果真要嫁,也必须是我看得上眼的对象。”
“这……难道爸爸不愿意成全?”方以彤有些心急了。
“让我见他一面吧!我要亲眼看看他是否有这资格娶我的女儿。”他总不能随便地将女儿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其实,经过莫思杰的事,他已经认真反省过自己对待女儿的方式。以前他总是认为女儿是出自于他,他有权力决定她的未来,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太过自私,也因为自己的自私,他反而逼走了自己的女儿……
唉!这一切都要怪他吧?
但,对于白汉农的要求,方以彤不免要开始担心,万一他要的是那种和白家门当户对的对象呢?那么平凡的凌威是绝对不及格的。
如果到时白汉农坚持不肯让她回到凌威身边呢?
还有,仍在昏迷中的伍曼丽会接受这样的事吗?
这一切似乎也只能等伍曼丽醒过来之后再说了。
第十章
伍曼丽一直到接近中午才清醒过来。
她茫茫然地看着倚在窗边的女儿身影,想起昨晚的种种,竟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那真的是一场梦吧?她这样自我安慰。
可当她的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她惊觉自己正躺在医院里,这一刻,她又不免要怀疑:难道那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不!她不相信,她一点都不相信!
“芸乔。”她突然急切地叫唤着。
方以彤被伍曼丽突如其来的叫唤声吓了好大一跳,她立即奔到病床边,紧紧地握住伍曼丽的手,慌张地问:“妈,你有没有好一点?”
伍曼丽仔仔细细地将女儿看过一遍,然后,一脸忧伤地问:“我怎么会在医院?”
方以彤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妈妈昨天半夜昏倒了,所以……”
昏倒了?伍曼丽心一拧,她不希望听见“女儿”告诉她昨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她刻意转移话题。
“可能是老毛病又犯了。你爸爸呢?到公司去了吗?”
“嗯,爸爸说过去公司处理一些事,待会儿就过来。”方以彤感觉得出伍曼丽想逃避“那件事”,所以她也不好再提了。
但,接下来,她也很明显地感觉到伍曼丽看她的眼神不再充满慈爱的光芒,而且十分的陌生。
下午,因为伍曼丽身体已经好转,没有再住院的必要,因此,白汉农回来帮她办了出院手续,送她回家休养。
关于方以彤和凌威的事,白汉农一直到两天后,见伍曼丽的身体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才又向她提起。
“我不同意!”伍曼丽想都没想就否决了。
“不然你还能怎么样,她已经不是我们原来的那个女儿了。”
听见丈夫这样说,使得原本不愿面对这件事酌伍曼丽,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如果她坚持要回那个男人身边,就叫她把女儿的灵魂还给我们。”伍曼丽突然固执了起来。
“如果我们的女儿永远都没办法再回来呢?”
“为什么她要为了自己的幸福,霸占芸乔的身体不放?”伍曼丽认为方以彤自私得不可原谅。
“她不是故意的。”白汉农替方以彤解释。“我相信她也很努力地想要弥补我们失去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