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栏杆旁,两个人勾肩搭背,叼着烟拿着酒,望着场子里群魔乱舞,霓虹灯闪烁,晃人眼,江亚楼在诈金花的时候就灌下不少酒,到玛索后也相当仗义豪迈,基本上是一杯接着一杯喝到现在,五分醉,他眼中的世界开始缩小,自我逐渐膨胀,就想要把压抑在心底的东西全部抖搂出来,那是一种欲说不休的美妙状态,这个同样吃过二十多年苦日子的男人豪气道:“这座场子一年要给我赚3千万,上海我也盘下两家,加上杭州和苏州,明年我就有5个场子,我要一年赚他妈的的一个亿,纯利润,一个亿!”
陈浮生耐心倾听。他媳妇曹蒹葭已经把他培养成一个极其优秀的倾听者。江亚楼把酒杯随便丢到一边,就要找烟,陈浮生掏出烟帮他点燃,重重抽了一口,江亚楼眯起眼睛,陶醉于这种久违的惬意姿态,他搂紧陈浮生,道:“浮生,我跟你亲,这话没水分。如果你只是钱书记的儿子,陈圆殊的干弟弟,我撑死就是跟你做今晚陪我一起诈金花的富家子弟一样,做做酒肉朋友,一起笑笑闹闹,砸钱图个开心就点到为止,但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陈浮生心思复杂道:“是不一样。”
江亚楼苦笑道:“在夜场说掏心窝的话,总觉得还是不够实诚。没办法,我家里有头母老虎,除了一身小姐脾气,没脑子没胸部,那种女人什么样的氛围都能搞臭,要不然我早带你回去一起喝个小酒谈谈事业。”
陈浮生拍拍他肩膀安慰道:“那回头上我家去,我媳妇比较好说话,前提是你不嫌地方小。”
江亚楼爽朗笑道:“那敢情好。”
除了少数吃过亏受过教训的人,人骨子里都是乐观主义者,所以越是漂亮的姑娘,总会对自己有个更漂亮的估价,在玛索这种场子卖脸蛋吃青春饭的女人肯定不是个个花瓶,她们也都有这样那样的野心,例如一锤子能敲出个终身价许给哪位富人,年轻多金是最好,中年也凑合,但实际上这个社会漂亮女人永远比有钱男人多n倍,嫁入豪门总是寥寥,更多的是玩完被甩,运气好点无非就是拿到手一点钱几件衣服几个名牌包,像宝宝这类女孩就是此列,谁也不知道她们是深陷其中还是乐此不疲。
苏叶是个骄傲的例外,她有不俗的家庭,有优秀的学历,她比宝宝更有底气,更有资格宁肯腐烂也要坚守情爱底线。
她心不在焉喝着酒,偶尔瞥一眼陈浮生和江亚楼的背影,上次与陈浮生分开,她就清楚这种男人不属于夜场,她抓不住,对于没有把握的人和事,苏叶总能够克制好奇心,以免飞蛾扑火。只是陈浮生今天并不矫揉做作的冷漠,还是恰到好处刺痛了她身为优质女人的尊严,半痛半痒。
江亚楼去厕所放水的间隙,陈浮生重新坐回位置,宝宝拉了一批帅哥型男过来调节气氛,这些孩子在陈浮生眼中时尚而潮流,有些时候想一想,陈浮生有趣地发现自己被生活一下子催熟,来不及缓冲,就一下子步入中年大叔的境界,虽然身体远没有大腹便便,更不用担心床上动作力不从心,但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差不多跟沈海、吴凉这个群体处于一个年龄段,吃喝玩乐拐骗90后小美眉,这种事情再也做不出手,否则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不缺钱,生理没障碍,没理由不放浪形骸。
陈浮生跟那些年轻人没有共同语言,苏叶一贯清高,不太融入宝宝的圈子,所以一桌十来号男女只剩他们两个格格不入,陈浮生端起两只酒杯,苏叶便跟着他来到栏杆旁边,接过他手中的红酒,浅尝慢饮,嘴唇愈发红艳诱人,陈浮生靠着栏杆点燃一根烟,左手摇晃着酒杯,看了眼远处王虎剩一伙人正忙着拼酒,连陈庆之都被拉进战场,而江亚楼则被一桌看起来挺有身份的顾客挡下,注定暂时没人会打扰陈浮生和苏叶的独处。
本就是陌生人,陈浮生不善言辞,从嘴里挤出花言巧语比玩刀子难多了,加上苏叶出于漂亮女人的矜持和自负,一时间两人沉默不语,冷场,一冷再冷。一气之下苏叶刚想离开,陈浮生打破沉默道:“你一个女孩子在酒吧碰到不老实的男人怎么办?”
苏叶皱眉道:“玛索不乱,很少碰到这种事情,这也是我选择玛索的最重要原因。”
陈浮生转头凝视苏叶的脸庞,轻声道:“你男朋友没有意见?”
苏叶微怒,板着脸没有解释,她只是出来唱唱歌,偶尔才会在江亚楼的授意下与重要客人一起喝酒聊天,没有丝毫情色性质,陈浮生的疑问在她耳朵里无异于侮辱,若非她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当深刻,早已经转身走掉,再没有说话的机会。
陈浮生自言自语道:“如果是我,肯定不舍得让你出来,在家里养得白白嫩嫩还来不及,怎么放心出来让别的男人眼馋。”
苏叶忍俊不禁,心中的苦闷霎时间消失殆尽。
陈浮生笑而不言,在嘈杂的场子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下,他那张干净的脸庞有些醉人。
“你有老婆。”苏叶柔声道,看不出是伤感还是惆怅。
陈浮生点点头。
“而且还很在乎她。”
苏叶笑道,笑容似乎略微牵强,也许她只是想要表现得豁达一些,但最终还是低下头去喝酒,很浅,只是沾了一下,“因为你这种男人,把事业看得很重很重,在外面交际应酬,分寸把握得很清楚,女人只是陪衬,当然,老婆除外。”
陈浮生笑道:“感谢夸奖。”
苏叶缓缓抬头,那是一张容颜精致的脸蛋,娇艳动人,可惜她身旁的男人不可能采摘路边的出墙红杏,而她也注定做不来出墙的红杏,苏叶悄悄在心中叹息,道:“她一定很优秀。”
陈浮生点头道:“所有人看到我们都会说鲜花插牛粪上了。”
苏叶很好奇怎样出类拔萃的女人才可以完全掩盖眼前男人的光芒,她不曾见到曹蒹葭,便已经不战先败。
在陈浮生跟一群大老爷们谈笑风生的时候,他媳妇在见一个陈浮生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角色一起喝茶。
竹叶青。
地点就在陈浮生和曹蒹葭的小家。
刺杀旦,皇甫徽羽,一个早早就手染鲜血、亲自调教出商甲午的妖孽。
大青衣,曹蒹葭,当代社会的皇亲国戚金枝玉叶,智力值和武力值两者都是几乎没有上限的神仙。
孰强孰弱?
第三十九章 刺杀旦,大青衣
虽不是硝烟弥漫,剑拔弩张,但这场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结局未必就不会悲壮惨烈。
“女人,尤其是成功女人,一生都处在斗争中,但是女人最大的敌人,始终还是女人。”竹叶青坐在檀木椅子上,面对曹蒹葭没有丝毫的自惭形秽,环视一周,很满意这栋房子的布置,尤其是那一墙壁整排书架的书籍,它们的繁重晦涩与客厅一条茶几两条椅子的简约构成鲜明对比,竹叶青喝着曹蒹葭煮出来的洞庭湖碧螺春,语调轻缓,“这话是我7岁的时候老爹信誓旦旦告诉我的,起初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后来才发现其中的苦心,难为他一个单身父亲能思考出如此哲理的东西。”
“我妈也说过类似的道理。”曹蒹葭微笑道,想到那个自己男人提到过数次的有趣光头,曹蒹葭起初见面也有点动容,一头红莲图案,绚烂妖艳,真不知道竹叶青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惊艳角色,“真不让蒙冲进来?让他一个人守在门外做门神挺过意不去的,何况我们谈论的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要进来,我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竹叶青媚笑道,低头看手中的碧螺春,摇了摇,一脸不以为然,“你就让他跟着你喝一辈子茶水?什么碧螺春,大红袍,龙井茶,都要一小口一小口慢腾腾,死气沉沉,了无生趣。”
“确实,男人当喝酒。”曹蒹葭似乎没有争锋相对的意图,处处附和,她望着竹叶青系在手腕上的红绳,以及那一枚碧青色古朴酒壶,美轮美奂,衬托得竹叶青那只手臂如象牙雕琢而成。曹蒹葭从不自欺欺人,眼前这位让陈二狗心生敬畏的女人果真不是凡夫俗子,没有一点多余的烟火气。
“曹大小姐,今天把我请来是要先礼后兵吗?”竹叶青懒洋洋蜷缩在紫檀木椅中,像一只连爪子都没有磨锋利的小猫。
“就是说点心里话,从小到大,一直没机会,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也不管是不是唐突,都要一吐为快。”曹蒹葭微笑道,没有城府,没有伪善,真诚得几乎让人不敢正视。
“别试图改变我的决定。”
竹叶青摇头道:“你如果想说服我跟陈二狗井水不犯河水,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我也只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其实你还不如直接搬出你曹家这座大山来压我,说不定我会忌惮玉石俱焚而松手,打赏给他一条阳光大道。”
“能搬动,我早抬出来了。”曹蒹葭坦诚笑道,“别说玉石俱焚这类大话,你竹叶青再手段通天,想要跟曹家闹成鱼死网破的境地,都是痴人说梦,我家老太爷只要一天还躺在那张太师椅上,哪怕只剩半口气,你就算拉上整个上海,也未必能让曹家垮台。你别唬我,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我既然单独跟你见面,就根本没想玩心理战,两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勾心斗角,谁赢谁输都是那么一回事,还不是便宜了男人。”
竹叶青伸出一根纤弱手指缠绕手腕红绳,不知道是泄气还是怨恨,轻声呢喃道:“如果你不是曹老太爷最器重的子孙,不是傅颖的女儿,不是曹野狐的妹妹,我哪会坐下来跟你喝茶。所谓高干子弟,太子党,我见识过大大小小几十个,结交过不多不少十来个,也踩下过几个,曹蒹葭,你别惹我,我是个疯子,就算没办法让曹家半死不活,泼你们一身腥臊脏水不是难事,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你尽管去,我巴不得你给那群精力旺盛的曹家嫡系和旁系成员找点事做发泄口,省得他们睡觉都惦记着要找我们家二狗麻烦。我现在已经是陈家的媳妇,是二狗的女人,要是放以前,就是陈蒹葭。在我看来,曹家只要不垮,我乐得你让它少赚些钱,你的出现正好丰富这代曹家继承人的斗争经验,是好事。”曹蒹葭一副“没心没肺”的做派,让人大开眼界。
“你与叶燕赵那个圈子不同,跟方一鸣那批上海公子哥也不太一样,果然是有其兄必有其妹,早听说你哥有一身两湖老一代开国将军的匪气,是个不好惹的主,一叶知秋,看到你我就多少能理解你哥的脾气。”竹叶青感慨道。
“我们曹家一向喜欢修野狐禅。”曹蒹葭笑道。
“其实你和陈浮生都是好运气,男孩穷养女孩富养,男人前二十几年越苦,下辈子就越容易荣华富贵,至于你,身上随便哪个光环不让人垂涎,穷苦人家出身的女人跟你一比,果真应了那句话,人比人气死人。”竹叶青虽然嘴上说气恼,可语调平静,似乎她心中没有过多的不甘。
“相对而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绝对而言,我的确没资格怨天尤人,有个大智慧大魄力的老太爷,是常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曹蒹葭不如一般纨绔忌讳身世背景,从不刻意回避那个令人同时夹杂敬畏和艳羡的红色家族。
“一个山坳里刨出来的陈二狗,真值得你托付终生?”竹叶青眼神复杂地望向曹蒹葭,“还是说你赌定他是个能做上天子的放牛娃?除了宿命气运一说,我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让你这类‘皇亲国戚’青眼相加的地方。我知道,你老爷子老太爷那一辈子的家伙,嘴上一大套马列唯物,其实比谁都信命,估计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话言不由衷了吧?”曹蒹葭微笑道,却不道破。
“你看人看事,能跟我一样?”竹叶青冷笑道,这话说得极为跋扈,一点都没给曹蒹葭留有情面。
“何解?”曹蒹葭与家族长辈学来的是大悲大喜后讲究个宠辱不惊,大起大落中八风不动,所以越活越像老狐狸,为人处事首先就要学制怒,竹叶青三言两语自然难以激怒曹蒹葭。
“你拿什么跟我比,曹家大小姐?你在人民大会堂红地毯上打滚撒娇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一个人做饭炖菜。你坐飞机的时候,能想象一个父亲为了省下一块五毛钱而背着女儿走整个下午吗?你在高干子弟学校心无旁骛翻书的时候,我也许在跟一个居无定所的男人跨省逃窜。”竹叶青靠着椅背,眼神朦胧,恍恍惚惚,仿佛又回到那个远非色彩斑斓的灰色童年,说起这些常人眼中不堪回首的往昔,本来怨气磅礴的竹叶青出奇地眼神柔和起来,似乎那才是她这辈子最值得回味的岁月。
曹蒹葭含有深意道:“说到底,你有一个沧桑坎坷的父亲,我有一个陈浮生,扯平了,我不输给你什么。”
曹蒹葭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腹部,一脸平和安详。
“是男孩女孩?”竹叶青也是聪明人,心中百感交集。
“现在还看不出来。”曹蒹葭笑道。
“他说最好是双胞胎,男孩叫陈平,小名咬金,女孩就叫陈安,小名小蛮。”曹蒹葭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陈平陈安,名字很俗气,小名倒还凑合。”竹叶青不以为然道。
“人生在世,平平安安,像我老太爷那样长命百岁,就够了,我觉得俩名字挺好。”曹蒹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越来越顺着陈浮生。
“好,我退出南京。”竹叶青望着曹蒹葭的肚子,毫无征兆冒出一句,起身便走,甚至不给曹蒹葭说一声谢谢的机会。
第四十章 大纨绔
南京锋尚国际公寓离明城墙并不远,它也算是一朵商界奇葩,口号鲜亮,理念独特,昨天说要打造南京第一俱乐部,今天提出“百万买房千万买邻”,噱头十足。傍晚时分,四辆北京牌照的车子来到小区门口,清一色SUV,不过都是硬派越野,绝对比Q7卡宴之流来得追求专业,两辆陆地巡洋舰,一辆路虎,还有一辆在大陆不太不常见的奔驰,每辆车都沾满灰尘,没有锋芒可言,真说起来4辆车在保安眼中兴许加起来都不如一辆法拉利刺眼,领头的是路虎,殿后的是新款奔驰。
路虎率先停车,从里面跳下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女人,踩着军靴,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墨镜,看不清容貌,但光是那一双大腿就令人垂涎,充满情欲的弹性,很容易就把人引导向男女性事上,何况她的胸部堪称雄伟,她抬头望着锋尚国际公寓的标志,神色略微不悦。
陆地巡洋舰里各自走下两个神情尴尬的健壮男人,30岁边缘,穿着打扮一般,比较休闲,但眉宇间都有一股养尊处优的锐气,显然20多年生活不曾消磨他们太多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傲气,唯独那辆奔驰的车主没肯下车,翘着二郎腿,变戏法般从旁边掏出两根黄瓜,一手一根近乎匀速啃咬起来,这绝对不是一个有女人缘的男人,一张天生苦瓜脸让他显得老成刻板,若非1米8的身高一定程度上削弱体重170斤带来的视觉冲击,那么他在异性眼中横看竖看哪怕脱光了裤子看都不是个能提起性趣的1等残废。
“小肖,电话打不通,也不知道贺建那小子是不是闯了祸被关禁闭,本来说好他帮我们在锋尚公寓安排住处的。”一个男人苦笑道,似乎对沉默的女人颇为忌惮,言语透着小心翼翼,“要不我来安排,挑家安静点的酒店。”
“青年旅社就行。”女人虽然神色冷傲,但似乎并不是一个很难伺候的主,要不然也不会提议入住青年旅社这类经济型连锁住所。她瞥了眼最后面的奔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