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绛珠本来也不知道那只“玄铁神手”有什么用处,只不过那是武当派的镇山之宝,她能够偷到手,便也觉得十分荣耀,更可以在她爷爷面前,夸口一番。所以,她失去了“玄铁神手”,只不过等于失去了一番夸耀的机会而已,难过了一会,也就释然了。
她知道玉骷髅史媚为人,疑心极重,此际虽然以为自己已死,猝而离去,但说不定跑出七八里,便会生起疑心,又赶回来看个究竟的。
所以,费绛珠也不久留,立即向外走去,来到了一条小路上,为了小心,又将自己的衣服撕烂,在泥地上揉了揉,再穿在身上。
又抓了两把泥土,抹在脸上和头发之上,顺手折了几枝幼竹,编成了一个篮儿,挽在臂间。
这样一来,任谁看见了,都只当她是一个挖猪菜的贫苦农家女孩,谁能想到她是武林大豪,费七先生最宠爱的孙女儿?
费绛珠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上,照了一照,看看河中反映出来自己的身影,也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暗忖看这情形,即使史媚在自己的身边经过,只怕也认不出自己来了!
费绛珠一蹦一跳,向太湖边上赶去,不一会,便已出了山峦,来到了平坦的大路上。费绛珠仍是不敢在路中心走,只是在路边的草丛中,向前走去。
走不多久,她看到前面路中心,围了一大群人,有争执之声,传了出来。
费绛珠乃是何等喜欢凑热闹的人,她一见有热闹可看,如何肯错过这个机会,连忙走了上去,乱挤乱挨,围成一团的人.见她身上污秽不堪,都怕给弄脏了衣服,一齐让了开来,费绛珠不一会,便到了人群的最里面,定睛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她不禁为之猛地一呆。
只见人丛之中,围的乃是两个人。一个是比她还脏的和尚,一头泥垢,那一件袈裟上油幌幌地,满是油迹,显见他不守清规,一双手上,更是黑泥盈寸,却正抓住了另一个女人的衣襟。
而费绛珠之所以一呆,乃是因为那泥头和尚所抓的那个女人,她是认识的。那正是追踪她,放火烧了黄山隐侠马放野的居听的那四个人中的肥胖女人。.这时候,那肥胖女人面色如同猪肝一样,目射凶光。只听得那泥头和尚在怪声怪气的叫道:“啊呀,我的心肝儿啊,你走了之后,害得我看破红尘,出家当了和尚,那是因为世上再也没有你这样的美人儿了,你怎么这样硬心肠啊!”
围在他们两旁观看的,少说也有七八十人。听得那泥头和尚这样说法,莫不捧腹大笑,费绛珠也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一则,是因为那泥头和尚讲话的神态,滑稽惹笑到了极点。
二则,那胖妇人面如紫灰,掀鼻大口,招风耳,倒吊眉,当真是鸠盘蟆母,不如其丑,但是那泥头和尚却将她说成是美人儿,实是令人不能不为之捧腹!
那胖妇人两道扫帚眉,倏上倏下,抖动不已,显见她心中,已经怒极。若不是围观者的话、恐怕她早已下了毒手!
只听得她扯着破锣也似的喉咙,怒喝道:“贼秃,你灌了多少黄汤,来寻老娘开心,快滚!”
那泥头和尚摇头道:“一夜夫妻百夜思,美人儿何其狠心哉!”
众人则笑息,一听得那泥头和尚,居然掉起文来,莫不又哈哈大笑,有的人更高声叫道:“大娘子,和尚虽脏,配你也配得过,你就将就着点吧!”
嘻哈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费绛珠更是乐不可支。
正在此际,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向前疾传了过来,接着,便是“霍霍”不绝的鞭声。费绛珠循声看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骑着一个瘦长男子,手中握着老大的一根柳枝,当作长鞭,向前疾冲了过来。柳枝更是没头没脑,向众人乱抽而下!
围观的众人,大多是来往的种田人,小商贩,客商等等,来凑个热闹的。而那瘦长男子手中的柳枝挥处,风声霍霍,势子却劲疾之极,避得稍慢的人,捱上了一下,便皮肉破绽!
有几个壮汉,捱了一下,心中不服,大声道:“王八操的,你怎么随便——”
可是,都是一句话未曾说完,那瘦长男子手中的柳枝,如同活的一样,“刷”地第二下又已抽到,痛得讲话的人,不是抱头鼠窜,便是在地上乱滚,再也难以讲出一个字来。
转眼之间,人群已被那瘦长男子,冲散一大半!
费绛珠看出那瘦长男子的武功极高,她连忙随着众人,一齐向后退去,退到了路边。
只见那泥头和尚,对于四周围所发生的事,却视若无睹,仍是紧紧地扯住了那胖妇人的衣,口中在罗里罗唆 ,讲之不已。
那瘦长男子驱散了人群,一跃下马,手腕一振,手中的柳枝,便向那泥头和尚,挥了过去。
费绛珠在路边上,看得分明,瘦长男子看来是顺手一挥,但是柳枝尖梢,却破空“嗤”然有声,攻的正是那和尚背后的“灵台穴”。
那“灵台穴”又名“人心穴”,乃是人身三大死穴之一。一般武林中人,动起手来,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很少一出手就攻向对方这样的要穴的。
那瘦长男子想是心中怒极,所以出手毫不留情。
费绛珠对那胖妇人,本就一点好感也没有,相反地,她感到那泥头和尚,虽然肮脏不堪,但摇头晃脑,不但十分滑稽,而且还非常可亲。
所以,她一见那瘦长男子一出手,便直攻那泥头和尚的“灵台穴”,心中大为不忿,若不是她怕史媚也夹在人群中间,早已挺身而出了,饶是这样,她仍叫了一声,道:“小心背后!”
那和尚却像是了无所觉一样,眼看柳枝破空,“嗤”然有声,已将点到他的“灵台穴”上,他才突然一个侧身,向下倒去。
他那一倒,不但来得十分突然,而且恰到好处,瘦长男子所发的柳枝,“嗤”地一声,在他身边掠过,一时收不住势子,竟叵向胖妇人点去。
胖妇人一声怪叫,用力一挣,“刷”地一声响,一幅衣襟,己被撕裂,但她总算避开了那柳枝的一点。瘦长男子立即手臂一弹,抛去了那条柳枝,向泥头和尚,疾扑了过来。
那泥头和尚仍是坐在地上,仰头向瘦长男子望来。
看那瘦长男子,狠狠向前扑去的势子,看来当真是恨不得将那和尚,撕成碎片!
可是事情的变化,却大大地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只见那和尚,只是坐在地上,嬉皮笑脸地望着旋风也似向前扑来的瘦长男子,直到瘦长男子,扑到了离他身前,只不过四五尺处,才见他口唇掀动,wrshǚ。сōm讲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
这时候,那胖妇人仍在怪声怒吼不已。
而瘦长男子正向前扑出之际,劲风排荡,声势也极其猛烈。
所以,对那泥头和尚所讲的那句,究竟是什么话,却没有人听得到。
费绛珠只是看到,那泥头和尚的一句话未曾讲完,瘦长男子的面色,已经大变,立时收住了势子。那泥头和尚一讲完,却打了个呵欠!
瘦长男子向胖妇人望了一眼,一招手,道:“咱们快走!”
他话才一说完,胖妇人首先斜斜掠起。
别看她的身子,臃肿不堪,其肥如猪,可是行动之际,却是十分快疾,一闪之间,已来到了马旁,也未见她有什么动作,身形已经拔起,落到了马背之上,只听得她哑声道:“我早就看出些门道了,还等你来鲁莽从事么?快来!”
她话讲到一半,那瘦长男子也飞身而至,两人共骑,向前飞奔而出!
费绛珠人极聪明,她听出那胖妇人上马之后,所说的那两句话,意思是说她早已看出那泥头和尚,不是常人,有点来历,所以才忍着不发作的。而那瘦长男子,一来便动手,只怕会将人得罪了!
费绛珠知道那一男一女,和另外两个男子的武功,都十分高强,心中不禁暗忖,那泥头和尚,不知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
她一面想,一面向那泥头和尚看去,只见那和尚站了起来,张着双手,向众人做着鬼脸,高叫道:“美人去也!美人去也!”
众人又“呵呵”大笑,有的虽然捱了一下打,也觉得看了一场热闹,十分值得。那和尚拖着烂草鞋,自顾自地向前去了,众人自然也一哄而散。
费绛珠本就觉得那和尚的行动,十分古怪。见那和尚走开的方向,和自己要去的一样,更动了好奇心,便悄悄地跟在后面。
跟出了六七里,那和尚连头也不回过来一下,只是不断喃喃自语。
费绛珠看看没有什么花样,也觉得索然无味,不想再跟下去,脚步也慢了下来。
怎知她这里脚步一慢,那和尚却也停了下来,只听得他打了一个呵欠,大声道:“偷了人家的东西,能那么容易,就没有事了么?”
费绛珠离那和尚,足有四五丈之远近。可是那两句话,传人了她的耳中,却是字字清晰。
费绛珠心中,不禁猛地一动,暗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话,是针对自己而说的么?但是她继而一想,又觉得没有这个道理,因为自己偷了玄铁神手一事,知道的人,根本极少。
而这和尚和自己,又绝无渊源,怎能知道这件事情的?
费绛珠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总是不能释然。
她暗忖自己跟了人家那么久,或许已被人家发觉了,也说不定的。反正自己已不准备再跟下去,何不反走到他的前面去,以释他的疑心?
费绛珠一想及此,连忙继续向前走去,只当未曾听见那和尚刚才所说的话,在那和尚身边走过之际,连眼儿也不向那和尚瞧一下。
只听得那和尚又打了一个呵欠,自言自语道:“扮得倒很像,只可惜瞒不过明眼人,若是赶不回家,啊呀呀,可就糟糕了!”
费绛珠听得那和尚这样说法,心中实是不能不为之大吃一惊!
因为那和尚的话,在别人听来,可能感到没头没脑,但在自己听来,却是字字惊心,因为那和尚说的,分明是自己!
费绛珠这时,已经在那和尚的身边走过。在她听到了那几句话之后,她心中立即想:自己应不应该和那和尚讲话,问一问他那样说法,是什么意思呢?
她想了并没有多久。只觉得那和尚的一切,都十分可疑,自己偷了武当派的重宝,虽然又给史媚抢走,但干系却还未了,如果那和尚是隐迹风尘的前辈异人,那自己实是不可以错过了这个机会!
她打定了主意,立即转过身来。
可是,她才一转过身来,便不禁一呆!
前后只不过是一转眼功夫,身后的那个泥头和尚,却已不知去向!
四面都十分平坦,并无深山密林,只不过有几株大树,而看来树的附近,又不像有人。
费绛珠呆了半晌,心知那和尚一定不是常人,自己已错过了一个结识的机会了。
这时候,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已到了黄昏时分。费绛珠不敢在路上多耽搁,连忙又向前走去。走出了没有多远,天色已渐渐地黑了下来。
费绛珠心中,正决不定是连夜赶路,还是找地方宿上一宿的好,忽然看见夜色之中,前面路上,站着一个人,正在东张西望。
隔老远,费绛珠便已看出,那人的身形,十分熟悉,像是袁中笙。
袁中笙的情形,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费绛珠向他走了过去,来得近了,便看清那人正是袁中笙,而袁中笙面上神色,十分焦虑,看来像是等人已等了许久。费绛珠低着头,在他身边不远处走了过去,他向费绛珠望了两眼,却没有认出她是谁来。
费绛珠心中,暗暗好笑,心道:“好小子,连我也认不得了,少不得要开你一个玩笑。”她一面想,一面已停了下来。
刚好那时,袁中笙正背着她,她身形一闪,轻轻问到了袁中笙的身后,袁中笙仍无所觉。费绛珠放粗了喉咙,“嗯哼”一声咳嗽。
她只当袁中笙一定会给自己吓上一大跳的。
可是却大出于她的意料之外,只见袁中笙突然转过身来,一躬倒地,向费绛珠行了一礼。
费绛珠吃了一惊,暗忖那是什么花样?
她正想开口询问,袁中笙一面行礼,一面已经道:“日间多蒙前辈指点,得脱大难,晚辈在此恭候多时了!”
费绛珠听得莫名其妙,不禁“呸”地一声,道:“见鬼么,你看看我是什么人?”
袁中笙一听得忽然讲话的变成了女子声音,不禁猛地一震,抬起头来,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竟是费绛珠!
他失声道:“原来是你!”
费绛珠看到他吃惊的样子,“格格”而笑,道:“自然是我,你以为是谁?”
袁中笙又四面一望,叹了一口气,道:“还没有来,看来异人难遇了。”费绛珠听出他话中有因,道:“你究竟在等什么人?”
袁中笙道:“我日间,险险乎为迫你的那四人发现,是一位大师,指点我避了开去,又约我夜间在此相会,但却至今未来。”
袁中笙话一出口,费绛珠的心中,便不禁暗暗叫奇不已。
她连忙问道:“可是一个十分肮脏的泥头和尚么?”
袁中笙愕然道:“十分肮脏的泥头和尚?不是啊,是一个方面大耳,貌相十分威武的大师。”费绛珠“哦”地一声,道:“我弄错了。”
袁中笙的神情十分焦急,费绛珠看了他一会,道:“他只怕失约不来了,你还等他作什么?”袁中笙急道:“我一定要等他的,因为他说知道我师傅,和冯大侠夫妇,到了什么地方——”
但是费绛珠却已问道:“令师和冯大侠夫妇,不是应我爷爷之约,到太湖西洞庭去了么?”袁中笙含糊应道:“是的……”
袁中笙乃是不善于说谎之人,他支吾的神态,如何瞒得过费绛珠?
费绛珠立即道:“不是的,你在撒谎!”
袁中笙涨红了脸,道:“我……没有……”
费绛珠不等他讲话,便道:“你不说也不要紧,但是我却只当你是老实人,想不到你也来骗我——”费绛珠讲到此处,想起自己对史媚那样亲热,但史媚却忍心对自己下煞手一事,心中大是伤心,连话音也为之便咽起来!
袁中笙大是惶恐,道:“费姑娘,不是我骗你,是川东双侠,不让我说。”
费绛珠见袁中笙究竟是老实人,这样一来,不啻是自己承认了在说谎,她又笑了起来,道:“对我说说,不要紧吧。”
袁中笙为难道:“这个……”
费绛珠道:“人家连偷了武当派镇山之宝这样的大事,都对你说了,你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的?”
袁中笙心中暗忖,费绛珠的话,的确不错,自己实不应该将这件事瞒她的,便叹了一口气,道:“好,我实说了吧,我师父和冯大侠夫妇,不知是被什么人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费绛珠一听得袁中笙这样说法,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她转念一想,暗忖这是绝无可能之事,马放野和冯圣、何芳夫妇三人,乃是何等样人物,焉有被人抓走之理?
她立即道:“你不肯对我说真相,也不打紧,犯不上编些新鲜词儿来骗我。”
袁中笙急道:“我若是骗你,天打雷劈。”
费绛珠一听得袁中笙起了这样的毒誓,却不由得不信,心中不禁大是奇怪,道:“竟有这样的事?那么。我爷爷的请帖,他们并未会收到了?”
袁中笙道:“是川东双侠代收了的。”
费绛珠“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川东双侠一定以为事情是我爷爷干的,所以便到太湖边上,探听消息去了。”
袁中笙见事情已被她料中,再瞒她也没有用,只得道:“不错。”
费绛珠呆了半晌,道:“这倒的确是武林中的大怪闻了。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他们三人,去了何处,但我却可以肯定,他们三人,绝不在费家庄!”
袁中笙笑道:“为什么?”
费绛珠道:“我爷爷得了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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