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紫面虬髯林标正在和霍贝动手,只不过三五招间,霍贝已被林标逼得手忙足乱,但是杜常忽然发出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声怪叫,林标顾不得再去对付霍贝,“呼”地一掌,将霍贝逼出了七八步去,转过身来,向杜常看去。
只见杜常以左手托着右臂,而他的右手,又红又肿,简直已不再像是一只手,手腕部份,更是紫肿得可怕之极!
林标乃是半生闯荡江湖的人,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杜常的右腕骨,已然断折!
那腕骨和其他的骨头不同,断折之后,若是得不到名家医治,那么一只右手,就算是废了!林标一看,不禁眼中喷火!
这时,袁中笙看清了杜常的伤势,心中也不禁一呆,他立即想到:自己的恶行,又多了一桩了!除了苦笑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林标身子,缓缓地转了过来,一张紫脸,铁也似青,眼中精光四射,厉声道:“袁中笙,我自以为一向知你甚深,你所犯下的恶行,虽然铁证如山,但我还总相信其中另有曲折,如今看来,你当真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了!”
袁中笙一听,忽然笑了起来!
事情那么严重,他实是万万笑不出来的,但是,他却又不能不笑!
原来紫面虬髯林标还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另有曲折,只怕世上这样的人已屈指可数了,但如今已因为自己伤了杜常,林标便不再这样想了,自己已是一十恶不赦的人了,自己应该怎样呢?应该给玉面判官杜常,生生抓死么?
袁中笙只觉得自己不论做什么,都使人以为他是在日趋下流,已变成了禽兽不如的人,但是实际上,却又岂是如此,他真正的心意,又有谁知道。
袁中笙一想及此,当然不能不笑!
但是他的笑,也全然是苦笑,是比哭还要无可奈何的苦笑!
在袁中笙的笑声中,紫面虬髯林标一声怪叫,手在腰际一抹,手臂一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过去,一根九节钢鞭,已然出手!
霍贝一见,忙叫道:“袁大哥,这个给你!”
他一抖手,一股青虹,已向袁中笙疾飞了过来。
这时候,紫面虬髯林标,一鞭已然向袁中笙劈面门砸了下来,这一鞭的来势,雄浑之极,就算是石头人,被这一鞭砸中,只怕也要粉碎!
袁中笙的身子向后一仰,避开了九节钢鞭的来势,其时,霍贝抛出的那股青虹,恰好来到了他的手边,袁中笙实是没有那多选择的余地!
他一翻手腕,已将霍贝抛给他的那柄寒霜剑,接在手中。
袁中笙一握住了这柄寒霜剑,他心中的感慨,实是难以形容!一件极小的事情,往往可以决定人的一生!若不是当年,他受了文丽的怂恿,在冯大侠夫妇处,盗走了这一对寒霜剑的话,又怎会有今日种种的事情发生呢?
但是袁中笙此际,却不暇多想。
他只是在百忙之中,向霍贝看了一眼。
只见霍贝正赤手空拳,和三个未曾受伤的青城弟子在大打出手,而玉面判官杜常,则倚着一块大石站着,面如土色。
就在袁中笙一瞥之间,紫面虬髯林标一抖手,鞭招已然生了变化,沉重的九节钢鞭,带起呼呼风声,拦腰扫到。
袁中笙又退了一步,道:“林大侠,听我一言。”
林标的回答,只是一声怪吼!
随着这一声怪吼,他第三鞭又已砸到!
霍贝大叫道:“袁大哥,再避下去,于事无补!”
袁中笙本来还不想还手的,但继而一想,若是寿菊香追了出来,那么只怕此生便再也没有偷走的机会了。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洗刷得清的,此际实是不应该再耽搁下去了!
他一想及此,一见林标第三鞭,向自己的右肩,斜斜砸下,连忙手臂一振,手中的寒霜剑,幻成一股青虹,向上直迎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剑一鞭,已然相交,只听得“锵”地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处,林标猛地一缩手,他手中的九节钢鞭,已被断去了一节。
而袁中笙踏步进身,手中短剑,陡地向外,划了一个半圆。
那一招,将才收鞭后退的林标,逼得向左退出了一步,而袁中笙在左掌之上,早已蓄定了力道,林标一退,他左掌疾逾闪电,已然拍出!
这一掌,当找可以说得上具有鬼神莫测之妙!因为他右手所发的剑招,还未曾使老,而左手却已然出掌,若不是袁中笙的功力,已到了极高的境界,当然不能随手发招,便得心应手,起到这样微妙的配合作用。
紫面虬髯的武功虽高,可是这一掌也来得实在太是突兀了!
而且,他为了避开袁中笙的那一剑,身子向左退去,等于是撞了上去一样,只听得“砰”地一声过处,林标的身子,腾腾腾向左,连退三步,虬髯之上,血珠点点,袁中笙的那一掌,正击在他的左腰之上,他受伤已然不轻!
和霍贝在动手的那三人,一见川东双侠,尽皆身受重伤,吓得呆了一呆,被霍贝趁机夺过了一柄长剑来,手起剑落,连杀了三人!
他杀了那三个青城弟子,一跃到了袁中笙的身边,低声道:“袁大哥,不可留活口!”
袁中笙吃了一惊,道;“我们可以走了,又何必多下毒手?”
霍贝道:“我们一走,他们两人必然发信号,我们再向前去,便前途不利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他们两人,乃是我师傅的好友——”
霍贝心知袁中笙不肯,连忙道:“好,那我们就快走!”
两人足尖齐点,一起向前掠出。
他们一面向前掠出,霍贝一面还在埋怨袁中笙,道:“袁大哥,你不肯杀了川东双侠,我们向前去,可是险难重重。”
袁中笙咬着牙,道:“霍兄弟,那我们也只有设法闯了一闯了!”
霍贝苦笑了一下,道:“前面来的人,乃是专为对付寿菊香而来。我们可能闯得过去么?再说,他们两人信号一发,寿菊香必被惊动,那么我们便成了首尾受攻之势了!”
袁中笙的心中为难之极,道:“那……那我们如今怎么办?”
霍贝道:“再回去结果他们两人如何?”
袁中笙听得心如刀割,摇了摇头,道:“不……不成,我……怎能杀他们?”
霍贝见已没有希望再叫袁中笙去杀害川东双快了,他只得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快走吧。”袁中笙身形连连起伏,转眼之间,两人已掠出了里许。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身后,在高黎贡山的出人口处,响起了“轰轰”两下巨响。
袁中笙霍贝两人,连忙身形一凝,回过头去观看,他们一回头,便看到后面,伸起了一红一绿,两股烈焰,那两股流星也似的烈焰,上升之势极快,转眼之问,便带着“嗤嗤”之声,直冲汉霄。
而到了极高的半空之中之后,又听得“轰轰”两下巨响,那两股烈焰,竟爆散了开来,洒下了一天红绿相间的光雨!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只怕远在数十里开外,也一样可以看到的。
袁中笙呆了一呆,霍贝已然道:“你看,我所料的可有错么?”
袁中笙默然不语,霍贝又道:“袁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还将他们当作什么师傅的朋友,但是他们却将你当作了十恶不赦的奸人,你肯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又怎肯放过你?”
袁中笙心中,难过之极,不等霍贝讲完,使已然叱道:“住口!”
霍贝苦笑道:“袁大哥,我……我说的可是实情。”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霍兄弟,我心中难过,你可别怪我。”
霍贝心中暗忖,自己苦心所布置的一切,直到今日,方有希望实现,此际却是万万不能得罪他。所以他忙道:“袁大哥,我怎会怪你?我们两人是什么样的交情了?”
袁中笙握住霍贝的手,道:“霍兄弟,这世上只怕只有你一个人是真正肯帮助我的了。”
霍贝心中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袁中笙这个傻瓜,钻进了他所设下的一个圈套之中,但是却还在当他是好人。
然而,霍贝的面上,却装出十分诚恳的样子来,道:“袁大哥,我们是生死之交,岂同凡响!”
两人一面说,一面又向前掠去。
这一次,他们才掠出了几丈,便看到前面,也冒起了一股红焰来。两人连忙止步,但是在电光石人之间,只见四面八方,几乎都有颜色不同的信号,平空而起,蔚为奇观!
但是袁中笙的心中,却是骇然之极!
他绝没有半分心情去欣赏那五花八门,颜色艳丽的信号箭,他只觉得,那一股又一股升起来的信号箭,等于是一只大笼子,已经将他关在当中!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道:“霍兄弟,我们已无路可走了!”
霍贝道:“咱们先躲起来再说,你看,前面有一棵大树在。”
袁中笙抬头向前看去,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株极大的大榕树,枝叶茂密之极.就算藏上十七八个人,也不易被人发现。
袁中笙这时,已全然没有了主意,道:“依你说,我们先躲在树上?”
霍贝道:“是,躲在树上,再作道理。”
两人身形飞掠,到了树下,足尖一点,便已拔起了两丈高下,一伸手,抓住了树枝,身子一荡,便已荡到了树上。
两人还怕躲得低,容易给人发现,到了树上以后,扔向上窜去,直到到了离地四五丈处,才停了下来,各自屏住了气息。
他们两人才在树上躲起不久,便听得东首,首先有人声传了过来。
不一会,东首来的人,便已到了近前。
袁中笙和霍贝两人,一齐定睛看去,只见为首一人,乃是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这老者穿着一身短衣,看来像是一个工匠,而他的右手,提着一柄斧头,背后背着一柄锯子,腰际还系着一个袋子,可以看到袋中放着钻子等工具,看来竟是一个木匠。
袁中笙才一见到那老者,面色便自一变。
他的身子也不自由主露了一震,使得树枝摇动了一下,发出了十分轻微的籁籁声来。
那样轻微的声音,在山林之中来说,当真是任何人也不会注意的,可是那老者却立即抬起头来,向树上望了过来。
袁中笙一见那老者抬头向前望来,不由得心胆俱寒!他在那一时之间,当真想忍不住叫了起来。但也就在此际,从树上的老鸦窝中,扑刺刺飞起了一大群老鸦来,那老者才低下了头去,带着他身后的四人,向前掠出了三四丈,在一幅空地之上,停了下来。
等那老者停了下来之后,霍贝才低声道:“袁大哥,那老者是什么人?”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这是黄山始信峰天工老人,他身上所带的木匠用具,全是兵刃,其中有一只墨斗,最是厉害,墨绳一弹,只要有一点墨汁沾到身上,立时毒发身亡。”
霍贝道:“原来是天工老人,他虽然是介乎正邪两派之间的第一流高手,但是你大可不必害怕。”
袁中笙茫然道:“我……不必害怕?”
霍贝道:“自然是,天工老人虽然厉害,但是在这次来此处找你麻烦的人中,他却还算不得是第一高手,你一见他便害怕起来,怕到什么时候为止?”
袁中笙听了,不禁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本来在黄山脚下居住,这天工老人他是见过几次的,深知天工老人的武功极高,人又嫉恶如仇,所以才大为害怕的。
可是如今他一想,霍贝的话却是大有道理,如今前来高黎贡山的,几乎是武林之中各门各派的所有高手,天工老人在这些人中,武功当然算不得是最高的一个,自己又何必怕?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什么时,忽然听得东南角上,又响起了一股怪声。那怪声的来势之快,当真令人心惊肉跳。
转眼之间,怪声已在树下掠过,在那幅空地之上,戛然而止。
那空地离霍贝和袁中笙两人藏身的大树,只不过三四丈远近,两人居高临下地望去,自然可以将空地上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他们看到,那发出怪声,疾掠而至的,乃是一个十分瘦削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面上的神色,严峻之极,令人一望,便不寒而栗,袁中笙却并不认识这个人,只听得霍贝低声道:“袁大哥,正主儿来了。”
袁中笙颤声道:“他是谁?”
霍贝道:“他是峨嵋掌门天灵上人的师弟,峨嵋怪侠车轩。”
袁中笙听了,呆住了作声不得。
而在这一耽搁之间,西、南,西南间,都有人赶到,那空地中已聚集了二三十人,全是武林之中,顶儿尖儿的人物。
又过了片刻,只听得远处,又有人声传来,那人声的来处,却是在高黎贡山的方向传来的。
霍贝和袁中笙两人,都吓了一跳,只当是寿菊香也已来了。然而转眼之间,奔到了眼前的,却是嵩山武诸葛,小天雷欧阳生泰!
欧阳生泰的面色,十分难看,一到便问道:“三位掌门还未到么?”
车轩失声道:“还没有,川东双快出了什么事?”
欧阳生泰道:“罪魁袁中笙逃出了高黎贡山,川东双侠阻拦不成,身受重伤!”
立即有人问道:“是袁中笙下的手么?”
欧阳生泰沉声道:“是。”
只听得天工老人一声怪叫,道:“我早已说过,袁中笙这畜牲,既然如此行径,可称禽兽不如,但林老大却还独持己见,说什么他深知袁中笙的为人,如今又怎么样?”
车轩厉声道:“这等欺师灭祖,无恶不作,畜牲不如的淫贼,怎能由他走了?”
车轩的声音,十分尖锐,躲在树上的袁中笙,一字一句,尽皆听得十分明,车轩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刺入他心头的利刃一样,使他的心头痛得发颤。
有人道:“可是我们来时,却未曾发现有人啊。”
天工老人道:“那自然是躲起来了。”
欧阳生泰道:“绝不能放过他!”
武当四英中的范玉云怪叫道:“找寿菊香在其次,找他才是正经!就算是寿菊香昔年,作恶最多时,也还不及这畜牲!”
范玉云的话一出口,众人便大声附和,欧阳生泰道:“不错,但是我们且等三派掌门到了再说,他们大约也快——”
他才讲到这里,天工老人便道:“来了。”
众人尽皆一怔,不知道天工老人何所据而云然,但是当众人一怔间,便已有许多人,已经听到有一阵轻风飘动的声音,迅速地传了过来。
转眼之间,轻风的籁籁之声,便到了近前。
这时,躲在树上的袁中笙心中,更是骇然。
他也转头,向轻风传来之处看去,只见三个老者,已并肩向前走来。
那三个老者,正中一个,身形高大,白髯当胸,乃是武当掌门,苍云老人。
在左首的那个,面肉瘦削,一身黑衣,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威,则是青城掌门天一叟。而在右首的那个,身形矮胖,看来满面笑容,但是一和他的眼光接触,却使人心头,怦怦乱跳,那便是峨嵋掌门天灵上人。
这三个老者,正是正派之中的三大高手,三大派的掌门人!
他们并肩向前走来,看来势于十分缓慢、从容,一点也不着急。
但是,在他们三人所经之处,野草尽皆偃伏,灌木丛瑟瑟作声,声势之威猛,实是罕有其匹。
三人转眼之间,使来到了那空地之上。
凡是三派弟子,尽皆上前参见三派掌门,欧阳生泰大声道:“元凶袁中笙,已经离开了高黎贡山,将川东双侠,打成重伤!”
三派掌门听了,面色尽皆一变。
苍云老人道:“各位未发现他的踪迹么?”
欧阳生泰道:“没有,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还有另一人和他在一起的,据川东双侠说,那和袁中笙在一起的人,武功十分怪异,看来竟像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的身法。”
欧阳生泰的话,令得霍贝大吃了一惊,面上的神色,也不禁为之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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