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丽道:“你且将霍贝放开,我们再和他父亲,从长计议。”
袁中笙的五指,仍紧紧地抓住了霍贝。文丽嚷道:“你放不放?我自有主意,你又来发什么呆劲?”
因为这时就算是杀了霍贝,以后如何,他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五指一松,放开了霍贝。
霍贝等于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转一样,惊定思惊,汗出如浆。
他后退了一步,道:“文师妹,袁大哥若有意为各门各派的盟主,不妨就借这山谷,来接受欲加盟各派的拜见,咱们十七峰人物,全愿如此。”
不远处有人叫道:“奉他为盟主,有什么好处?”
霍贝道:“我们如今所练的太阴真气功夫,便是袁大哥所传,但袁大哥却未将最重要的口诀传给我们,我们乃是最先奉他为盟主之人,他当然会念及我们好处,将口诀相传的。”
霍贝的话才一出口,众人便欢呼了起来。
袁中笙待要大声叱骂.可是他的身子,却已被文丽推得向前走去。
文丽一面推他,一面道:“人家在向你欢呼,你岂可置知不理?”
袁中笙被文丽排到了众人的面前,以霍烈为首,众人竟一齐向他行礼,言道我们化敌为友,正是双方之福,武林之福云云。
众人又纷纷出言恭维,竟没有袁中笙讲话的余地!
等到袁中笙想要讲话时。文丽已道:“事实已成了,你还多生枝节作甚?”
袁中笙道:“这……盟主^……”
文丽不等他讲完,便道:“盟主有什么不好?”
袁中笙一顿足,道:“师妹,你害死我了!”
文丽道:“体说疯话,这么多人在,都惟你之话是从,你怎可如此有失礼统?”
袁中笙长叹了一声,竟无话可说!
霍烈向文丽道:“袁夫人放心,我们会去办的,不到一个月,这山谷之中,将是武林高手荟萃之地了。”
文丽听得霍烈对自己如此恭敬,心中更是十分高兴,神采飞扬,道:“在这山谷中,最好还要搭起一座高台来,那才像样。”
霍烈忙又道:“这个自然,两位请至在下天贝峰上歇息如何?”
文丽道:“好,就命各峰之首,在天贝峰上齐集,商计事宜。”
霍烈又连忙答应了下来。
当下,前推后涌,将文丽和袁中笙两人,拥出了山谷,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座高峰之下,抬头望去,只见云雾缭绕,难以见顶。
那山峰的形状,十分奇特,盘旋而上,宛若一只海贝,“天贝峰”之名,想也因之而来。
到了山峰脚下,霍烈又领着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一直到了峰顶之上。
天贝峰的峰顶,高出于云表之上,天气晴朗,奇花异卉,珍禽异兽,不计其数,向下望去,只见云海深深,当真是天上人间。
而霍烈的住所,经他数十年来经营布置,更是美仑美美,到了极点。
文丽一到,见到地方如此之好,更是欢喜不尽,东看看,西望望,赞声不绝,袁中笙好几次要和她讲话,都给她大不耐烦地推了开去。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只得跟在文丽的后面,心内焦急万分。
那一天,文丽是过得说不尽的风光,人人都争着奉承她,到了夜晚,只有她和袁中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兀自兴奋不已。
袁中笙已有半天未曾讲话了,这时,他和文丽单独相对,才道:“师妹,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有趣得很么?”
文丽连望都不望他,也不考虑,便道:“自然有趣,但是却还不算最有趣。”
袁中笙耐着性子问道:“那么要怎样才算是最有趣呢?”
文丽笑嘻嘻地道:“等到武林之中,各异派高手,全都齐集崆峒山中,个个都来奉承我,我讲一句话,便没有人不从,那才真叫有趣哩!”
袁中笙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呆了好一会,他才道:“那么,你是各门各派的盟主了?”
文丽一听,面上的笑容顿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盟主自然是你,可是你自问有什么脑筋,你能出什么主意?你可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么?”
文丽咄咄逼人,袁中笙本来想要讲几句话的,也全被她的话,逼了回去,忙道:“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文丽转嗔为喜,道:“师哥,我们是夫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当盟主,就是我当盟主,还分什么家,你说可是?”
袁中笙忙道:“是!是!”
文丽只当自己软硬坚施,已将袁中笙收服了。
文丽却想不到,袁中笙此际,连声道“是”,那完全是为了敷衍她!
因为袁中笙的心中,已经灰心到了极点,他知道不论对文丽讲什么话,都是没有用处的了,所以便干脆不说。
袁中笙已对文丽死了心,而文丽却还以为袁中笙在她的掌握之中,文丽是一个聪明人,但却为聪明所误,以为任何人皆可以入她的手掌之中!
当下,文丽欢天喜地躺了下来,袁中笙则只是在灯旁支颐独坐。
过了大半个时辰,文丽面带笑容,已经睡了过去,袁中笙一扬手,将灯火吹熄,站了起来。
他在黑暗之中,站了片刻,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文丽早已熟睡,她自然不知道袁中笙在做什么。
袁中笙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向外走去。
这时,山峰之上,静到了极点,袁中笙慢慢地来到了落山峰的口子上,只见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一见了袁中笙,立即垂手而立。
袁中笙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低声问道:“我想下山走走,可是由这里去么?”
这两人十分恭敬,道:“是,盟主可要人陪么?”
袁中笙听得两人迳称自己为“盟主”,去意更决,忙道:“不必了,有人问你,你们也不可说。”
那两人忙道:“是。”
袁中笙身形展动,一口气连下了百来级石级,才略停了一停。
这时,他身子已在云雾之中了。
他略停了一停,又沿着盘旋而下的山路,向山峰脚下奔去。到山峰脚下,又遇到了五六个人,但一见是袁中笙,便也口称“盟主”,十分恭敬。
袁中笙也懒得与他们多说,只是点头答应,向前疾驰而出,到了天色微明时分,回头看看,群山千峦,天贝峰已不知在何处了。
袁中笙知道,天色大明之后,天贝峰上诸人,自然会发现他已不告而别的,而霍烈霍贝父子,文丽等人,岂肯放过他,当然会来追赶的。
袁中笙一想及此,一面真气连提,向前掠去,一面自怀中取出寿菊香所存的人皮面具来。
这时,他心中只是庆欣一件事,那便是寿菊香所给他的人皮面具,他给了文丽一个,自己也用过一个,其余的皆未用过。
那些面具,他既然未曾用过,那么,他戴了起来之后,变了容貌,当然连文丽也认不出他来了。他拣了一个带上,奔到一条小溪边上。
这时,天色已然大明,他俯首在小溪中照着,只见自己戴了这只假面具之后,已变成了一个面目阴森的中年汉子,袁中笙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仍是前路茫茫,但是他总算下了决心,摆脱了文丽,这令得他心头松了一口气。
当天中午时分,袁中笙在穿过了一个长长的峡谷之后,便来到了一片平阳之地的旁边。
他见到就在峡谷口子上,有几十个人,骑着骏马,正在扬手道别,各分东西而去,袁中笙知道那些人,是霍烈父子派出去,广邀邪派异教中的高手,到崆峒山来奉自己为盟主的。
袁中笙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直到那些人走远了,他才叹了一口气,走了出来。
他自问只是一个庸人,一个十分平庸,十分不足道的人,他实是不明白,怎么形势竟会逼得他这样的!
他一面在叹着气,一面总算觉得十分宽心。
因为他总算从这样形势之下逃出来了。
只要不除去面上的人皮面具,那便不会有人认得他。虽然,一个人一生隐名埋姓,不能以真面目视人,那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但是他想起,若不如此,自己便要身不由主地成为普天之下,异派邪教之主结盟的盟主,他使反觉得十分怡然自得。
他身影展动,向前掠去,掠出了半里许,忽然听得有人叫道:“袁中笙,你急急忙忙何处去?”
那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陡地一呆,身形一凝。饶是他此际武功已经极高,但骤然停了下来,却也身子向前一俯,几乎跌倒!
他的心中,更是大为吃惊,因为他只当戴了这个面具之后,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认得他了。可是如今,却大谬不然,他才出了崆峒山,便有人连名带姓地将他的姓名,叫了出来!
他心中暗忖:难道是自己心中害怕仍有人认得出自己,是以心虚,以致像是觉得有人在叫自己?
他吸了一口气,四面一看,确是无人,这才又向前走去。
然而,这一次,他才走了一步,便又听得那声音道:“你放着现成的盟主不当,却往哪里走?”
刚才,袁中笙急急忙忙地在赶路;那声音突如其来,一时之间,他也认不定声音的来源。但这时,他才一开步,那声音便又传了出来,声音是发自一块大石之后,他已认得清清楚楚。
他又站住了身子,颤声道:“你……是谁?”
那声音笑道:“你转过大石,不是可以知道了么?”
袁中笙身子一转,倏地来到了大石的另一边。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僧人,正倚石而坐,笑嘻嘻地望着他。
那个僧人,袁中笙是再也不会忘记他的,因为就是那个僧人,将他积聚在头顶的那股怪力化去,使之功力陡增的。
他在学太阴真气一年之后,便有如此功力,可以说也是由那个僧人所赐的。可是袁中笙却连那僧人叫什么法名都不知道。
这时,他一见那僧人,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呆了一呆,道:“原来是大师。”
那僧人点了点头,道:“你还认得我。”
袁中笙道:“我自然是认得你的。”
那僧人道:“你走得如此匆忙,却是往何处去?”
袁中笙呆了半晌,竟答不上来!
因天下虽大,他却有茫然无处可去之感。
那僧人不等他回答,又问道:“你又为什么戴上了这样的一个面具?”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怕人认出我的真面目来,所以才戴这个面具的,不知大师何以仍然认得出我来?”
那僧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戴了一个面具,便想自己成为另一个人,而不是袁中笙了么?”
袁中笙的心中,本来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这时,他给那僧人一说,却又立即觉得自己这样想法,实是愚不可及。
他心中只觉得一片惘然,想了一想,突然跪了下来,道;“大师,我已无处可去,也无处隐藏我自己,大师你是世外高人,我愿意跟你出家,蒙你收录。”
那僧人道:“你想拜我为师么?”
袁中笙道:“是的,红尘之中,已再无我藏身之处了!”
那僧人笑道:“本来,你资质不错,收你为徒,也没有什么,但是我却不能答应你。”
袁中笙忙道:“为什么不能答应我?”
那僧人道:“你想想马放野是什么收场,我难道还能步他的后尘么?”
袁中笙一听,全身皆震,他仍然跪在地上,但是身子却像是僵了一样。
那僧人伸手一推,一股大力,向袁中笙涌了起来,袁中笙道:“大师……你的意思是说……我师傅……是我害死的么?”
他一面说,一面全身在把不住发抖。
那僧人站了起来,道:“谁知道?只是武林中不分正邪各派,都这样说,却是不由得人不信。若换了这是第二个人的事,你也信了。”
袁中笙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绝不关我的事情.绝不关我的事!”
那僧人冷冷地道:“不要说在这里,就算在人丛之中,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是绝不会有人来相信你的清白的。”
袁中笙住了口,那僧人身形飘飘,已向前面,走了出去。
第十五回 隐身形愧见玉人
袁中笙忙叫道:“大师止步,大师止步!”
他一面叫,一面上前疾迟了上去。
可是,他的身法虽快,看来不急不徐地在前走着的那僧人,却是离得他越来越远,在追出了三十余里之后.终于看不见了。
袁中笙颓然在路旁的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他才坐下不久,便听得一阵马蹄声,自东传了过来,到了不远处停下,又有两骑,自北飞驰而至,与先等了片刻的两人相会。
那四人也未曾注意袁中笙,一见面,一人便大声道:“崆峒十七峰妖人,大举而出,听说是袁中笙这魔头,已到了崆峒山,要大会异派中高手哩!”
另外两人吃惊道:“当真?却要立即去报告敝派掌门了。”
那两人道:“我们也要传檄中原武林各派,要设法阻止此事!”
四人又各自上了马,各自一扬手,又向来路,飞驰了开去。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赶路。
他一路东行,一路觉得武林的气氛,已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到了崆峒山,要大会异派邪教高手的消息,不胫而行,已传遍了武林。
而各正派人士,也在纷纷集会,图谋对策。
袁中笙戴着面具,没有人认得他,但是他听了那些消息之后,心中也是难过之极。
尤其,当武林中人,绘声援影地讲及他的行径,将许多他根本不曾做过的事,也加在他身上之际,他更是心痫如绞!
他这时,更体会到那僧人说,只戴上一个面具,便想改变一个人,是绝不可能的事!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向东走,为了怕见到人,他走的全是最冷僻的道路。那一天傍晚时分,他经过了一个小镇,也不在镇上住宿。到了天色将黑,他在一座林子之中,停了下来,拣了一棵大树,跃了上去,以臂作枕,躺了下来。
到了午夜时分,他忽然听得人声喧哗,火把乱幌,少说也有三五十人,执着火把,走进了林子。
袁中笙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坐起身来,想要一看究竟。
他这里刚才一站起身来,已经有火光照到了他的身上,那些人的来势,可说快到了极点。袁中笙吃了一惊,连忙将身一隐,隐到了树后。
只见当前一人,执着火把,飞掠而来的,乃是一个五短身形的矮子。
那个矮子的装束,奇特之极,全身上下,都蒙在黑布之中,连一只手指头也不露出来,只有一双眼睛,是露在外面的。
在黑暗中看来,他这对眼睛,精光四湛,显见得他是一个功力极高的高人,然而袁中笙却又想不起有什么高人是作这样怪异装束的。
袁中笙正在诧异间,已经看到了第二个人。
那个人,袁中笙却是认得的,正是峨嵋怪侠车轩。
袁中笙一看到车轩紧紧地跟在那黑衣人的身后,心中便不禁“啊”地一声。
他已经立即猜到,那黑衣人是什么人了。
那黑衣人一定是在昆明被他救活的峨嵋天灵上人,天灵上人的性命虽保,但是被火烧伤的伤痕,想是无法消除,以致今得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所以他才以黑布蒙住了身子的。
袁中笙认出了两人,心想莫非是峨嵋上下,在此聚会么?但看来却又不像,若只是峨嵋一派,只怕没有那么大的声势。
就在此际,第三、第四个人,又已映人了他的眼帘。
.第三个人,乃是一个女子,右腕之上,镶着一只晶光四射,锋锐之极的铁钩,正是断了一手的玄女剑客范玉云!
一年不见,范玉云苍老了许多,但是她面上那种执拗的神情,却依然未变。
袁中笙一见范玉云和峨嵋高手在一起,便知道事情绝不简单了。
果然,接之而来的,便是红光满面的苍云老人,生生剑客张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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