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想,突然一声长笑,道:“费姑娘何必太谦,但老夫不自量力,还要考较考较费姑娘的功力,究竟如何。”
费绛珠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一听得苍云老人说“考较”。而不说“较量”,便已经知道苍云老人是不想和自己直接动手了。
她笑了一下,道:“你只管出题目好了。”
苍云老人四面一看,见到有一条大汉,手中持着一条一握粗细的齐眉镔铁棍,他便道:“这位朋友,请借手中铁棍,为费姑娘一用。”
苍云老人乃是此行众人的首领,那大汉一听得苍云老人的吩咐,自然不会不答应,而且还知道苍云老人的用意何在。
他连忙一声大喝,道:“遵命!”
紧接着,已见他手臂抡起,那条铁棍,带着“呼呼”劲风,向前飞出!
在场众人,刚才虽曾见过费绛珠一出手便将范玉云抛出的身手,但是见到那么沉重的一支铁棍,以这样劲疾之势,向费绛珠飞了过去,也不禁代她捏了一把汗。
费绛珠却只是笑吟吟地,若无其事地望着那枝向她飞来的铁棍。
直到那枝铁棍,飞到了她的身前,她才轻轻地一伸手,竟然毫不费力地,便将铁棍接在手中!
看她手指纤纤,尾指略翘,那种美妙的姿势,宛若她是拈着一枚绣花针儿,或是一朵鲜花,哪像是接住了一枝势如奔雷的铁棍。
一时之间,众人虽然碍着当武当派的情面,不敢大声喝采,但仍有采声响起!而即使是苍云老人看了也不禁心中暗赞了一声。
费绛珠接棍在手,道:“铁棍已在了,不知阁下还有什么吩咐?”
苍云老人道:“你且使一路棍法看看。”
费绛珠笑道:“这条棍却不堪使。”
那将棍抛出的大汉大怒,叫道:“俺这镔铁棍,重一百零三斤,只怕比你的人还重,怎说不堪使?”
费绛珠道:“是么?”
她“是么”两字,才一出口,双手各握住了铁棍的一端,轻轻巧巧的一拗,那根铁棍,竟立时成了一个圆圈,费绛珠再一拗,则成了两个圆圈,将之“当呛”一声,抛在地上,道:“这样的东西,怎堪用?阁下自己说说,我的话对不对?”
那大汉望着地上,已被费绛珠扭成了两个圆圈的铁棍,张大了口,一张脸成了紫姜色,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苍云老人怔了一怔,道:“费姑娘年纪轻轻,已有这份功力,佩服,佩服!”
他一面说,一面衣袖一卷,将那不成形的铁棍,卷了起来,双手用力一捋,又将铁棍捋直!
费绛珠笑道:“苍云老人。你自己功力如此之高,还说我么?”
苍云老人听了,由衷地叹了一口气,道:“费姑娘,我是数十年苦练之功,而你年纪还如此之轻,前途无量,切莫自毁!”
费绛珠也庄重地道:“我知道,但是我确信袁中笙不是如各位所说的那种人!”
苍云老人道:“好,那你不妨跟我们去看一看,如果他是的话,你又怎样?”
费绛珠的面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来,道:“那我也决不允许有这种无恶不作的人在世上的。”
苍云老人道:“说得好”
袁中笙在树后,一听到这里,已经一步跨了出去,想要扬声大叫!
但是,他跨出了一步之后,陡地定了定神,连忙又缩了回来。
他这些日子来的经历,已经积成了经验,使他知道众人是绝不会听他的任何解释的,他如果现身的话,众人一定群起而攻,就算费绛珠和费七先生和自己一起,那也是寡不敌众的。
而且,就算袁中笙可以稳操胜券的话,他也一样会缩回身来的。因为他根本不想和人动手,他不想再伤害任何人!
他既然见到了费绛珠,当然也不想在费绛珠未曾见到他之际而离去。
他在退回树后之际,略想了一想,便决定跟在后面,找机会 和费绛珠见面。
幸而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费绛珠的身上,刚才袁中笙跨出了树来,也无人见到。
范玉云见师兄已允费绛珠与众人同行,她自然也不再说什么。
当下,一行三五十人,又继续向前走去。
袁中笙等众人离远了,便又展动身形,跟了上去。
他跟在众人后面,过了一日夜,仍找不到机会和费绛珠接近。因为他如果要和费绛珠接近的话,那就一定要现身!
好几次,袁中笙想要不顾一切地和费绛珠现身相见,但是他知道,这一来,一场血战,必定会因之爆发,是以他隐躲了下来。
他一直跟在后面,直到已来到了那个山谷的附近处,众人在山坳中,停了下来,袁中笙连忙停下,躲在一块大石之后。
这时,正是傍晚时分,向前看去,在通向那个山谷的一条曲折的道路上,处处燃烧着那种紫光滟滟的火堆,十分诡异。
不时可以看到有人,三三两两,向前疾掠而出,看来这次来山谷中聚会的异派中人,还当真不少。
苍云老人向前望了一会,才道:“我们要先礼后兵,派人前去通知他们,说我们已到,要参加他们的集会,看他们反应如何。”
天一叟点头道:“说得是。”
苍云老人向众人一望,口中沉吟不语。
他心中是在想:“派什么人去好呢?”
众人也从苍云老人的面色之上,看出苍云老人正在想些什么,但是此去十分凶险,却是没有人敢以毛遂自荐。
费绛珠见没有人出声,才道:“苍云老人,这差使派给我吧。”
苍云老人略想了一想,才道:“好,可是费姑娘,你可得千万小心!”
费绛珠道:“我知道了。”
苍云老人又叮咛道:“费姑娘,你可要真的小心!”
费绛珠道:“多谢老人嘱咐,我定然小心从事!”
她身形一幌,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躲在石后,一见费绛珠向前掠出,他身形一转,打横窜出了两三丈,立即提气飞纵,向前急追了上去!
费绛珠向前去的势子并不算快,她像是一面走,一面正在沉思一样,袁中笙其实早可以追上她的,但是在离得众人还近的情形下,他却不敢出声。
直到他跟出了大半里,才沉声叫道:“费姑娘,费姑娘!”
费绛珠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耳目自然也灵敏之极。袁中笙一站定,还未曾出声,才一吸气间,费绛珠便已经知道身后有人了。
及至袁中笙出声一叫,费绛珠一听便听出是袁中笙的声音,刹时之间,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她的心头,她呆呆地站住,竟忘了转过身来!
袁中笙赶前几步,又叫道:“费姑娘,是我。”
费绛珠想哭,她竭力忍着,以致连讲话也发生了困难,好一会,她才缓缓地转过身来,道:“我知道是你,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了。”
袁中笙又踏前一步,费绛珠抬头望着他。在不知不觉之间,费绛珠的面上,已经布满了泪痕,袁中笙忙道:“费姑娘,你怎么哭了?”
一时之间,两人仿佛除了这句话之外,再也不会说第二句话了。
袁中笙抹了抹眼泪,道:“我又见到了你,想起我们分手之后的情形,简直像是一场恶梦一样,我是不想哭的,但……不知怎的,就哭了出来。”
费绛珠带着眼泪,向袁中笙走来,在袁中笙前面站住,仰起了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袁中笙,好一会,才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费绛珠这一句十分普通的话,在袁中笙听来,却是感慨万千!
他长叹了一声,低下头去,黯然道:“不一样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费绛珠摇了摇头,道:“在别的人看来,甚至在你自己看来你或者不一样了,但是在我看来,你却仍和以前一样。”
袁中笙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费姑娘,你和苍云老人他们的争论,我全听到了。”
费绛珠道:“我知道我一定是对的,你绝不是那样的人,绝不是。”
袁中笙突然握住了费绛珠的手,面上的神情,感激零涕,道:“绛珠,天地虽大,但是真正知我的,却只有你一个人!”
费绛珠泪水落得更急,语音更是凄哽,道:“中笙,我什么事都不信,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能不信,而且是我所不能原谅你的。”
袁中笙忙道:“绛珠,你若是也不原谅我时,那我实在无意人世了,你说,是什么事?”
费绛珠道:“你为什么娶文丽为妻?”
袁中笙一听得费绛珠千不问,万不问,偏偏问了这句自己最难解释的事,不由得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呆了半响,才道:“说来话可长了。”
费绛珠道:“不怕,哪怕你要讲上一年半载,我也耐心听你的,你只要对我讲真话就是了。”
袁中笙忙道:“我当然对你讲真话。”
费绦珠四面一看,道:“这不是讲话之所,我们且去找一处幽静的所在,你说如何?”
袁中笙道:“你说得是。”
两人一齐向前,走出了二三十丈,找到了一个山洞,黑窟窿洞地,两人也不掌火把,便走了进去,走进了四五丈,才停了下来。
费绛珠道:“好,你可以说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自从和费绛珠分手以来,他的经历,千头万绪,正不知要他从何讲起,他想了片刻,才咬牙切齿地道:“虽然怪我自己太以愚蠢,太容易受人拨弄,但是事情却是坏在霍贝这……贼子的身上。”
袁中笙秉性忠厚,绝不擅骂人,他将霍贝是恨之切骨,但也只不过骂他一声“贼子”而已。
费绛珠道:“霍贝这人,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中笙又呆了半响,才将自己当日,进了山洞,找不到费绛珠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依次地向费绛珠讲了出来。
他的遭遇,何等惨痛。当他讲到伤心愤懑之际,连声音也变尖利无比,他不停地讲着,也不知已过了多少时间。
他只觉得,山洞中,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漆黑一团,而是有些灰蒙蒙的光线了。他又觉得,在不知不觉间,费绛珠靠得他来越近,已经倚在他的身上了。
等到袁中笙讲到自己不愿做什么异派邪教的盟主,而逃了出之际,费绛珠才插了一句口,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袁中笙住了口,不再讲下去,道:“绛珠,你可原谅我了么。”
费绛珠并不出声,呆了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袁中笙吁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别无憾事了。”
费绛珠道:“中笙,如果我叫你抛弃文丽,远走高飞,你舍得她么?”
袁中笙忙道:“我见了她,就如同见到蛇蝎一样,有什么舍不得,我如今不正是一个人在远走高飞么?”
费绛珠俏脸一红,道:“不,是两个人。”
袁中笙听了,不禁一怔。
但是他立即会过意来,道:“绛珠,你……”
费绛珠低声道:“我是一直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你难道不知么?为什么你听了之后,还像是出乎意料之外一样?”
袁中笙道:“我不是出乎意料之外,而是我已不敢想这件事,你忽然提了出来,我实在是高兴得过份了,绛珠,天地虽大,我觉得只有你我两人。”
费绛珠靠着袁中笙,道:“你说得真好。”
两人都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依靠坐在地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快乐。
过了片刻,费绛珠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袁中笙道:“你笑什么?”
费绛珠道:“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黄山脚下,你隔着竹篱,目不转睛地望我?”
袁中笙道:“我自然记得,唉!”
费绛珠问道:“你又叹什么气?”
袁中笙道:“你若是我,也会叹气的。你想想,我师傅将我和文丽两人,抚养成人,但结果却落得这样收场,怎不令人扼腕?”
费绛珠忙道:“中笙,这些事.我们不必再去理他了,你刚才说得好,天地虽大,但只有你我两人,除了你我两人之外,别的事管他作甚?”
袁中笙点头道:“对了,我不再去多想这些令人难过的事了。”
费绛珠笑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管他异派结盟,正派联手!”
两人一齐站了起来。
两人刚一站起,便听得山洞之外,传来一声怪喝,道:“就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快守住了洞口,别让他们冲出来!”
随着那人的讲话之声,一阵金铁交鸣声过处,两人虽看不到洞口的情形.但可想而知一定是不知有多少人掣了兵刃在手,封住了洞口。
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呆了一呆。
袁中笙惊道:“他……们怎会找了来的。”
费绛珠则叹了一口气,道:“天地之间,终究不只我们两个人。”
袁中笙道:“我们闯出去?”
费绛珠却一拉袁中笙的手,道:“不,我们不想和人动手,且走进去看看这山洞是不是另外还有路可以通到外面去。”
两人并肩向前奔去,奔出了五六丈,已转了两个弯,眼看前面越来越窄,连一个人侧身也难通过,已不是山洞;而只是石缝了。
两人都知道前面已没有出路,便停了下来。费绛珠侧头想了一想,道:“我们只好闯出去了。”
袁中笙道:“我有十分精妙的人皮面具,我们不妨戴上,也可以掩一时耳目。”
费绛珠道:“人皮面具也是不管用的,但总聊胜于无。”两人取人皮面具戴上,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对方所戴的是什么模样的面具。
费绛珠道:“你切切记得,在向外闯去之际,我们两人,绝不可分离。”
袁中笙知道自己的太阴真气虽然了得,但是费绛珠的武功,却还在自己之上,她特地这样说法,当然是照顾自己的一番好意。
他想及外面高手云集,自己两个人要向外闯去,吉凶实是难料,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
他只讲了三个字,费绛珠已经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了,连忙道:“你快别说下去了,再说,我就不依你了。”
袁中笙住口不说。就在这时,他们已觉得阵阵浓烟,已袭进山洞来。
费绛珠忙道:“他们用烟来攻了,那正好。”
袁中笙不明其理,道:“他们用浓烟攻进洞来,我们连转圈的余地也没有,如何更好?”
费绛珠道:“自然更好,你想想,在山洞中也有浓烟了,洞根一定是浓烟弥漫,我们闯出去,岂不是要容易许多?”
费绛珠话一说完,便拉了袁中笙的手,向前疾掠而出,越向前去,烟越是浓,两人尽皆闭住了七窍,内息运转,与浓烟相抗。
等到转过了最后一个弯,在浓烟之中,已经可以看到火舌乱飞了。
费绛珠身形略凝,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发掌。”
袁中笙双掌扬了起来,和费绛珠一齐,四只手掌,一齐向前疾推而出!
袁中笙所练的“太阴真力”,乃是至阴至柔的功夫!而费绝珠在“玄门要诀” 中学来的,却是玄门正宗,至阳至刚的功夫。
这时候,两人一齐倾力发掌,四股掌风,向前呼啸涌了出去。
在掌力到了山洞口的时候,由于洞口窄,四股掌力撞在一齐,阴阳互生,刚柔互济,立时汇成了一股大到了难以匹敌的力量。
众人这时,正在洞口架起了火堆,各以掌力,将浓烟催入洞口,陡然之间,一股如此强大的大力,自山洞中撞了出来,“轰”地一声,火堆首先被那股大力撞散,带着火的树枝,四下飞窜!
紧接着,大蓬浓烟,夹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前翻翻滚滚,疾涌而出,势子之猛,无比伦比!
他们两人,就在浓烟向外疾涌而出之际,足尖点动,向外掠了出去。
其时,在山洞外之人,全是一流高手,但是变故陡生,刹时之间,发掌的发掌,凝气的凝气,大都是身形闪动,四下乱窜。
而自山洞之中,被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大力所反激出来的浓烟,又正在翻翻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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