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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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级夫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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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大学的。她很单纯,毕业分到了瀛县办公室,和父亲战友的儿子结了婚,她丈夫目前做着生意,生活看来很安逸、舒适,完全可以不做什么就能过得很体面。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逃出蒋昆的手心呢?
  苏芳迟疑着,说:“蒋主任说这是个机会,让我别错过,我也想了,咱们这些同学就我没出息,至今只是个副科。我想我也是大学生,怎么就不行呢?蒋主任对我就是、就是……”
  林小麦明白是怎么回事,苏芳也顶不住了,也想混个一官半职,但是她怎么知道这条路的风险,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望着苏芳娇好的面容,林小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一张多么好的通行证。但是,把这张脸舍出去,值吗?可是,对于苏芳来说,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呢?她对苏芳说:“你这些年过得挺好,别趟这混水,没用。”
  苏芳说:“怎么没用?这么多人都追求的东西不会没用,我还是该拼一下。”
  苏芳已经不是一句话能说服的了。但是林小麦还是坚持说:“再说,你已经36岁了,即使再拼命干又能怎么样呢,有些当官的素质并不像你想得那么高,会糟蹋你的,你还是回到你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吧。”
  苏芳说:“小麦,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真的想有点出息,真的,你在文字上比我强,帮我出个思路吧。”
  林小麦想起了邢主任在湖边说的话,在别人看来,林小麦至今不甘心把一生的目标定位在任何一个领域,可是,林小麦想要的,是一个“爱”字,只是……换句话说,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好像只为做给一个人看的,她想接近那个人,一点一点接近,告诉他自己为了赢得他的爱情在奋斗,一旦那个人让她说出那三个字,这个游戏就可以结束。可是苏芳不是,苏芳已经把目标具体化了,她就是想要一个官职。她从心里叹了一口气,也许有些错误,只有犯过了才知道是错误,说:“我考虑一下,有了提纲告诉你。”
  送走了苏芳,林小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了解苏芳,人不坏,但原则性不是很强,关键时候很可能做出格的事。正胡思乱想,手机响了,她一接,竟然是赵市长的电话,他说:“林科长吗?我是赵基明,方便吗?”
  林小麦一听,心里一愣,急忙说:“赵市长您好,方便,您有什么指示吗?”
  赵市长说:“能来一趟吗?我在家,在东风路流河街38号,一栋两层楼。你从西边的楼梯上来。”
  林小麦说:“好的,我马上过去。”她没敢骑自行车,打了的士,很快就来到了。她从西边的楼梯上楼的时候,心怦怦直跳,生怕遇到人,那可是通向赵市长家的专用楼梯呀,一个女人晚上上那个楼梯别人会怎么想呢?
  门是虚掩的,她轻轻一推就开了,赵市长肯定从窗户里看见她进来了。屋子并不奢华,简单的装修,赵市长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说:“你的考察报告我看了,很好啊,我已经批了,发办公室通报。”
  林小麦拘束地说:“谢谢赵市长。我觉得自己离您的要求还有距离,还需要努力,您一定要多指点。”
  赵市长说:“不错,以后咱们互相帮助。”
  林小麦说:“您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努力完成。”
  赵市长顺手拿起那个考察报告,指着一处地方说:“你看这个地方我看不明白。”
  林小麦欠着身子,说:“哪里?”
  赵市长说:“就在这里。”俩人谁也不动。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林小麦走过去,坐在赵市长身边,一看赵市长指的是“比较效益”四个字,知道赵市长是找借口让自己坐得近点,心里不禁扑腾乱跳,就假戏真做,认真地解释“比较效益”的内涵。赵市长没等讲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说:“我还不知道比较效益是什么意思?我这市长怎么当?”
  林小麦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市长说:“我不是坏人,你不用怕我。”
  林小麦本来没害怕,只是有些紧张,他这样一说,林小麦倒真害怕了。
  赵市长用手抚摩了一下林小麦的头发,林小麦没敢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果继续下去,自己该怎么办呢?如果自己妥协了呢?神不知鬼不觉,自己孜孜以求的县级待遇还不是他一句话?那一瞬间,林小麦竟然想起了邢主任,一想起邢主任,林小麦的心里一酸,眼里就迷蒙了一层白雾。
  赵市长看见了林小麦的情绪变化,脸色就有些难看,声音很低地说:“林科长,我不强迫你,你想好了吗?”
  林小麦在这一刻特别思念邢主任,眼里竟然肆意地沁满了泪水。
  赵市长看了看,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吗?那次考察活动期间,我看见在人群里你很文气。”
  林小麦说:“谢谢赵市长。”这时候,林小麦的肚子饿得咕噜噜叫起来,声音格外响亮,连赵市长也听见了,说:“你还没吃饭吗?”
  林小麦一看,马上说:“今天的会议记录还没有整理,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要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要不我先去吃点饭?”
  赵市长一听就明白了。说:“好,你去吃饭吧,好好工作。”
  林小麦记得,她从赵市长家出来,来到街上,看见三三两两晚饭后散步的人,陆续从身边经过,忽然泪流满面。晚上简单地做了点饭,刚放到嘴里,就又想到这一幕,忍不住一阵哽咽,嘴里的饭菜哽在喉咙难以下咽。自己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呀?自己在这么残酷的舞台上拼杀冲锋、左冲右突,连一个真正的观众也没有,她一时泣不成声。
  进入三月份,机关大院的各种鲜花次第开了,白色的海棠、红色的迎春,一簇一簇的,让机关大院多了一份灵秀。林小麦喜欢梧桐花,每年春天来临,她看见一串串淡紫色的喇叭花在窗外摇曳生姿,心里就有一些很文人气的感慨,而且是女文人的感慨。有一次她和苏芳说:“女人应该像梧桐花,到了该开花的时候,自己就灿烂地开,尽情地开,不要指望绿叶让自己美丽。女人要清楚自己就像梧桐花一样,花期是有限的,不要指望开到夏天、秋天。有梦想的女人更要学梧桐花,既然走到了高处,不要指望有多少人架着梯子来欣赏你。一切都由自己,一切依靠自己。”
  苏芳笑着说:“酸是酸了点,但是很有道理。”
  林小麦闻到了梧桐花袅袅而来的香,忽然有些伤感。梧桐花又开了,可自己生命中的春天在哪里呢,属于自己的花该开在哪一棵树上。但是,不管怎样,她清楚自己需要拼一把,她必须逼迫自己,按照这条路上的规则前行。她不可以轻易改弦易辙,否定自己十几年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林小麦正胡思乱想,办公室来电话,说十点召开紧急会议。林小麦问:“都有谁参加?”对方说:“你。”就一个字。林小麦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个特殊的会议,什么事呢?她看了看表,9点42分,她先去一趟卫生间,故意磨磨蹭蹭,用了5分钟,然后回到办公室,准备笔记本和笔,又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会议室就在二楼,到楼上用3分钟就够了,那么她有至少7分钟时间需要消磨。这时,一只鸟落在了梧桐树上,在几片叶子后面蹦蹦跳跳,碰落了几朵淡紫色的梧桐花,她看见那一个个停止了歌唱的小喇叭袅袅地落在窗外,时间正好过去5分钟。她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办公室,差2分钟十点,她出现在会议室。在官场,一定要有分寸感,去早了周围的弟兄们会说你积极,积极在文章里可以用,但在工作中是个贬义词,是说你抢风头,表现欲强,是极易引起公愤的行为。去晚了更不行,那就等于主动给了对手把柄,而且这是个有目共睹、可大可小的把柄,平时看不出来,到关键时候却可以百发百中,一蚁溃堤。
  办公室主任主持会议,参会人员范围很特别,除了林小麦,还有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各科科长。这种气氛让林小麦隐隐感觉到,这个会议与干部任免有关,很可能就是主任人选。林小麦猜对了,这是市委考察组,来的目的就是要求推荐主任人选。组织部副部长严肃指出:要牢记党的组织纪律性,严格保密制度,对选举结果不许外传。
  消息还是传开了,林小麦家的电话打爆了,都是来询问主任人选的。林小麦因此让很多人不高兴,因为他们没有探听到至关重要的信息。但是,林小麦并没有真正遵守纪律,因为她偷偷地给邢主任打了一个电话。这些年,不少腐败大案都是因为纪检部门在电话上安装窃听装置暴露的,所以大家一般都不在电话上说一些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情,林小麦就在当天晚上用公用电话,而且改用方言,给邢主任打了一个电话。她只说了一句话:“开放科、技术科、管理服务中心,放心吧。”邢主任一听就明白了,用长长的声音很动感情地说了一句:“谢谢!”林小麦就把电话撂了。第二天,他们在楼梯上相遇,邢主任盯着她,却不说话,林小麦突然意识到什么,改用方言说了一句,“邢主任又要出去?”邢主任哈哈大笑,像是对他的司机说,又像是对林小麦说:“没想到这瀛州方言在林科长嘴里说出来还很有味道,谢谢。”林小麦从心里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走了。倒是他的司机第一次听林小麦说家乡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很不习惯,又不敢笑,最后只好干咳了一声。
  等待是一种煎熬。考察结果已经出来了,邢主任和许见群主任据说票数一样。这等于二人不分胜负,过程的一波三折,使社会上谣言四起,说许见群主任到一家线缆厂张口要了30万活动经费。邢主任也不示弱,直接找到了中组部。这的确是一场难分胜负的竞争。许见群主任任职时间长,当过县开发办主任,资历深,有经验。邢主任在国外留学回来,有实力,为人比较谦和,在下面口碑很好。二人真是难分伯仲,这样的战斗才更激烈,更有悬念。
  开发办的各项工作一如既往,工作会议继续召开,讨论从省里要来的900万企业扶持资金发放问题,继续让林小麦负责编写会议纪要。在楼道里,林小麦看见邢主任和许主任两个人正走了一个对面。
  邢主任说:“走啊!”
  许主任说:“走。”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有说有笑,根本看不出这是两个你死我活的对手。在会议室里,他们一如既往,共同坐在主席台上,林小麦真难以想像,他们此时此刻该是一种什么心态。
  会上,邢主任认为这笔钱应该重点扶持那些确实有市场前景的高新技术企业,比如吴大为的线路板厂,产品都上了宇宙飞船,这代表一个城市企业发展的档次,目前企业正面临技术升级,扶持一把就可能成为在国内甚至国际市场上有一定影响的企业。
  林小麦注意到,邢主任发言的时候,许见群始终眯着眼睛,偶尔前后左右转动一下脖子,看来是做保健操,脸上始终没有表情。
  该许见群主任发言了,他看也不看别人,身子一下子挺直了,大声说:“省里拨来这900万扶持资金,是用来支持企业发展的,支持哪些企业?我认为国有企业改革已经进入攻坚阶段,我们不能坐视国有企业全军覆没。党委政府不能嫌贫爱富,民营企业发展起来了,我们就锦上添花;而国有企业遇到了困难,我们却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为地方经济发展作出过贡献的企业停产、看着国有资产流失、看着企业职工下岗失业。十六大报告中明确提出,要走新型工业化道路,我看就瀛州市而言,走新型工业化离不开对原有国有企业的技术改造。我认为这笔钱应该用于这些企业技术创新,鼓励他们加大产品结构调整,力争东山再起。而不能把这笔钱乱扔乱花,更不能用于自己的私利私情,谁和开发办关系好就给谁,这成什么样子了?市委、市政府也不会答应。”
  许见群主任说得很激动,以至于说完这些话后端水杯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邢主任脸色也很难看,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许见群主任会在这个问题上将他一军。但是,官场如战场,既然成了将军,谁都不会轻易言败。
  邢主任用力摁灭烟头,说:“我补充两句。”他没有看许主任,而是把目光对准了赵市长。有一瞬间,林小麦感觉那目光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林小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真希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但是,自己位卑言轻,能做什么呢。她听见邢主任说:“见群主任说得很好,党委政府不能嫌贫爱富。问题是省里给我们这900万元是让我们发展经济的,不论国有和民营,不论他姓公姓私,只要他的企业有潜力,产品有开发推广价值,能够守法经营,依法纳税,有利于我们国民经济增长和群众生活改善,党委政府就应该一视同仁,同等对待。国有企业也该支持,但是,我们有的企业技术能力还停留在60年代的水平上,投入这么大的资金进行技术改造,有意义吗?比如无线电三厂,已经停产六年了,不良资产4000多万,这样的无底洞,莫说900万,就是3000万、5000万也无济于事,国有企业要走出低谷,关键不在于这里,而在于产权制度改革,这个问题不解决,多少钱也难以解决问题。这是我的个人意见,我的发言结束了。”
  邢主任的错误在于他把扶持对象具体化了,而且在许见群主任看来,这个对象恰恰又是邢主任的朋友,这个问题就可以上纲上线了。
  会场上一片寂静,在这个敏感时期,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赵市长也只是浮皮潦草地对两个人的发言都给予肯定,没有提出具体意见,会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走出会场的时候,人们都很严肃,再也没有往日会场上荤的素的玩笑调侃。林小麦望了望窗外,觉得天好像有些阴,几片厚厚的云彩正飘过梧桐树的上空,那只叫不上名字的鸟,不知被什么惊动了,扑拉着翅膀飞走了。
  玻璃时代
  中午,林小麦和蒋昆,还有几个县里的同志在一起吃饭。蒋昆有了几分酒意,说:“林小麦是机关大院一枝花,不是花瓶的花,是能文能武的花。不过,依我看来,你这纯粹是资源浪费,很多能力比你低、模样比你差的都上去了,你还始终这么呆着,说明你不能充分发挥资源优势,可惜呀,可惜。”
  林小麦嘴上说:“顺其自然吧,我呢,一介书生,有些小知识分子习气不愿意放弃,只能如此了。”但是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该怎么做才是通天捷径她是明白的,只是她实在不甘心随波逐流,迈出那一步。
  蒋昆临走的时候,握着林小麦的手说:“大哥替你惋惜,送你一句话:人若不低头,一道矮门你也过不去。记住大哥的话,在这条道上,谁比谁也光彩不到哪里去,没人笑话你。”
  很长时间,林小麦回味着蒋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尽管他说话不中听,但是林小麦清楚,他这是肺腑之言。
  下午,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因为上午的常委会,她心情很不好,就给苏芳打了一个电话。苏芳的丈夫最近新盘了一家美容院,取了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问美容院”,开业那天林小麦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神秘兮兮地说:“这名字学问可大了。不知道的就会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比如你,我一般会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世人生死相许,‘问’就是代表女人对于爱情的追问和寻找,这答案够煽情吧?你知道吗?凡来做美容的,都是不甘寂寞的女人,而且又绝大部分是寂寞的女人,希望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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