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荡荡坚持到山脚,贺小花看见远处下田耕作的人,深吸一口气,还差一点路,坚持下去,嗯,坚持。晃悠悠迈出右腿,踏下,软软的,抬起左腿,猛然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飘过,衣衫带起的劲风扑面而来,贺小花下意识侧头闪避,重心即时往右。很简单普通的动作,放在平常,怎么做都可以,但放到现在。。。。。。贺小花软绵绵的右脚根本支撑不起整个身体突然增加的重量。
碰,一阵响动。贺小花摔个背朝天。
刚靠一口气硬憋着挪到山脚,现在却再爬不起来。四肢瘫软在地上,面部和大地亲密接触,眼前黑雾一阵。
就这样吧,贺小花泄气地想,等人看见自然打包送回贺家,至于杨燕儿怎么惩治自己,那时后话。
气一泄,人一放松,眼前的黑雾更浓,浓得让人睁不开,头脑发晕。
“小花儿。”远远一声呼叫
“小花。”更大声,嗯,更近了,听着有点熟悉。
“小花。”好吵,好像就在耳边。
软绵绵的小身子被人抱起,脸颊被人不断拍打,“小花儿,小花儿,小花儿。”
“二哥。”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见抱着自己的人不是陌生的村民,不是讨人厌的梁起,是本该在学堂念书的贺小虎。
“二哥。”第一声还是迷迷糊糊的,第二声就带上哭腔,“二哥,哇。。。。。。”找到亲人的依靠,一路上受到的委屈顿时找到宣泄口,“二哥,好疼,好累啊。”
贺小虎心痛地搂紧弟弟,仔细检查弟弟的手脚,活动活动关节,很好,没伤到,看看小手掌,蹭破了几块油皮,膝盖处还能看见点点红色渗出。
“小花乖,别哭,二哥帮你出气,这里吗?这里欺负小花了,打!打!打!小花快看看,二哥帮你打回去。”贺小虎往贺小花摔倒的地面猛跺几脚,“小花乖,小花别哭。”
“不是,不是,不是那里,是,是白色的,闪闪,闪过去。”小花哭得止不住声,说话断断续续的。
白色的,闪过去。贺小虎抬头看看天色,还很早啊,太阳挂在西边。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花,贺小虎轻轻拍拍小花后背,“好好,二哥帮你找出来,给小花报仇,好不好?”
贺小花抽泣着,刚刚一场大哭,把看见贺小虎一起涌出的力气都花光,想想自己竟然趴在一个小男孩怀里哭得止不住声,小花那张大花脸顿时变得通红通红的,“恩,恩,不,不哭。”
“小花乖乖的,二哥带你回家。乖,不哭。”贺小虎拉起自己的袖子,帮小花擦擦小脸,“我家的小花最好看,乖,不哭啊。”
贺小花涨红着脸,把脑袋搁在贺小虎肩膀上,小小声说,“二哥,我们回来,阿么还在睡呢。”
贺小虎手下一顿,“嗯,二哥背小花回去。”
扶着小花趴在自己背上,双手往后一托,双脚用力蹬地,“起来罗,小花乖。”托着小花屁股的手故意往上垫垫,“二哥带小花回家罗。”
贺小虎绕过下田的村民常走的小道,悄悄回到贺家小院子,把小花放在藤椅上,打上一盆水,挽起小花的衣袖,裤脚,仔仔细细清洗一遍,又到自己和小柱房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暗绿色的药膏,往小花膝盖上蹭破皮的地方薄薄涂上一层。
做好这些,又给小花擦干净小脸,连头发上粘的泥土都清理干净。一手穿过膝盖弯,另一只手让小花自然靠好。贺小花挣扎着想自己下地走,但力气用尽的小花又怎挣得过小虎,被自己二哥抱回房间,放到床上。
贺小虎翻开小花的衣服箱子,找出一套干净的,就要伸手帮小花换衣服。这次贺小花说什么都不乐意。
“二哥,我自己来。”
“小花不过六岁,就算二哥帮着换,也是哥哥照顾弟弟。”
“不要不要。”知道自己挣扎不过贺小虎,贺小花干脆在床上打滚,小手捉紧领子不放手。
贺小虎又好气又好笑,“好好,小花自己换,二哥等在外面。”
等贺小虎掀起帘子出去,贺小花把自己身上衣服脱掉,换上新的。整理好,又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刚才贺小虎涂过药的地方,凉凉的,很舒服,手掌上没涂药的地方火辣辣地。一下午又是爬山下山,又是哭的,现在安定下来,小花眼皮越来越重。
贺小虎在外面等了一会,听见里面没了声响,自己掀起门帘,看见小花眯眯眼睛,看见是自己又闭上眼。贺小虎收拾起小花扔在地上的衣服,又把小花那双粘满土的小布鞋收起来。
“二哥,篮子,篮子的鸡蛋,放,放到炉边,别,别让阿么吃了。”
贺小虎回头看看小花,上前替他压好被角,“好,二哥帮你做就是。”
贺小花嘴角一弯,甜甜睡去。
第20章
贺小虎把小花更换下来的衣衫洗干净,那双小布鞋用刷子刷好,晾到院墙边。这时小虎才发现院子中央多了一个葵筐,翻开盖上面的棉花,下面一层排了几粒鸡蛋,棉花上带着正午太阳传来的温度。
小花在干什么?贺小虎心里好奇,看看葵筐的位置和地面拉得长长的倒影,贺小虎搬起葵筐挪动院墙边,光线照射下,地面上的影子正好是最短,最少。
杨燕儿挺着大肚子,“小虎,回来了?”左右看看,“小花儿呢?”
“小花觉得睏,去睡了。”
杨燕儿看看院墙边的小衣服,小鞋,皱皱眉头,“小花一个人跑出去玩?”
“文先生的夫郎身体不适,文先生带他的夫郎上县城找大夫去了。下午大伙儿不用上学堂。我回来看见小花一个人在家,就带他到村头转转。”
杨燕儿想想,没发现疑点,只能叮嘱贺小虎,“离梁家小子远点。”
当年梁秀和杨燕儿那点事,说不上多大,而且梁秀也当众道歉,只是杨燕儿心里有条刺,多年来一直避着梁家。贺小花长大,也留他在家里,就是怕小花在外面认识了梁秀的小子。杨燕儿心中,梁秀就是个不容人的,自家的小花不能进那种人家。
一家人安安静静吃过晚饭,饭桌上少了贺小花,一家人很不习惯。贺小柱想去看看弟弟,又觉得自己大了,随便进去弟弟的房间怕是不好,只能用眼睛示意小虎帮忙。谁知道一晚上小虎心事重重,只顾低头喝粥,完全接受不到哥哥的眼神。
贺老大是个心思粗的,杨燕儿看看两儿子,又看看小花的房间,心里有了疑惑:真的只在村头转转?
晚饭后,一家人各自回房休息,贺小虎手里捏着两鸡蛋,放在小花床头的木箱上。一枚鸡蛋是自己的,一枚是哥哥小柱偷偷给的。
床上的小花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皱的,双手时不时挥舞,嘴里说着什么。贺小虎凑近点,隐约听见,“打你”“臭小子”“哼哼,害我摔跤”“让你好看”之类的。
贺小虎替小花拉好被子,压压被角,又把向院子的窗户推开一点,让晚上微凉的风穿透房间,带走闷热。
当夜,贺小虎辗转反侧。贺小虎上学堂写文章后,学会了想问题,凡事都多想两分。白天替小花擦伤口时就发现,小花身上的伤有两种,一种泛红,一种颜色已经呈暗褐色。泛红的伤口就是碰上自己那次,那褐色的呢?小花之前摔过一次,怎么摔的?谁令他摔了。
更重要的是,小花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竹山山脚,谁带他去?贺小虎把可能的人数了一遍,排除了一遍,依然找不出目标。
心中的担忧更盛,贺小虎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成拳。贺小花从小养在家里,不知外面险恶,人虽机灵,但一个小哥儿若是有人存心欺骗,万一真出事,又怎能安全脱身。
这边贺小虎忧心忡忡,那边杨燕儿也是难以安睡。
“你说,小花和小虎是不是有事瞒着咱们?”推推身边的贺老大,杨燕儿侧着身子,好让自己睡得舒服。
“小虎大了,想哥儿吧。只是求个天赐的哥儿不容易,他上头还有小柱,得先帮小柱办了。”
“你想什么,我说的不是这些。你这个猪脑袋。”杨燕儿伸出手指掐贺老大。这些年杨燕儿的手指神功越发精湛,同时,贺老大也练得一身铜皮铁骨。
“小子能有什么事,来来去去不就是哥儿,银钱。”贺老大笑着任由杨燕儿掐,杨燕儿掐几把,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推了贺老大一下。
“小花早早睡了,我去看过他,眼睛肿了,像是哭过。小虎不说实话,只说自己带小花在村头玩,但玩儿怎会玩到哭。我看里面肯定有事。”
“怕是被哪家的野小子欺负了。”贺老大摸摸杨燕儿滚圆的肚子,“你说俺这个娃,是小子,还是哥儿。”
“在和你说正经事。我平常总拘小花在家,就是不想他在外面跑。小哥儿就得有小哥儿的样子,更何况,梁家,我是看着就觉不舒服。小花儿不能和梁家小子玩一起。”
“猴年马月的事,你还记得,你们这些夫郎就是心眼比针小。等娃儿出来了,就让小花学着带小孩,他当哥哥了。”
“我心眼小,好好,就你心眼大。你出去,别再这里碍我的眼。”
“哎呦,你真赶啊,好好,俺错了,俺错了。你别气。”
“我就是不喜欢梁秀,哪怕梁家再有钱,梁起小子本事再大,我,我,我就是不让小花和他再一起。”
贺老大闷笑,杨燕儿不喜欢梁秀,这别人梁秀也不一定看得上小花,天赐的哥儿虽然不多,但好好找找,和梁家门当户对的,还是不少的。况且当年小花百日宴的事已经过去好久,不是杨燕儿刻意提起,贺老大自己也记不清,却只能顺着杨燕儿的脾气,“好好,俺听你的。俺听你的。别气,娃儿,乖乖听阿么话。”
“就知道哄你的娃,去去,别碍手碍脚的。”
“嗯,嗯,嗯。俺听话,俺听话。”
太阳爬出来时,杨燕儿做过早饭,招呼一家人吃,独独不见了小虎。问过小柱才知道,小虎大清早跑出去,没说要去哪里。杨燕儿按奈住疑惑,打定主意要到村头找人问问。
第21章
贺小花惺惺忪忪睁开眼睛时,已是日上三竿,摊在床上好一会儿,搂着被子在床上打滚。昨日的事记得清楚,贺小花想起自己在贺小虎怀里大哭,又想起自己和一个小孩子置气,心里暗骂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
直至肚子鼓鼓作响,贺小花方懒洋洋爬起来,随手找块布条把脑袋后长长的头发扎起来。这里不许剪头发,只能任由自然生长,贺小花的头发早早长到腰间位置。杨燕儿一般会替贺小花梳头,如果忘记了,贺小花就用布条自己随便扎扎。杨燕儿说了好几次,要让小花学会自己梳头,但小花心里就是排斥,随便应付过去。
院子里空空的,杨燕儿不知上哪去了。贺小花剥了放在木箱上的两鸡蛋吃,虽然冷了点,将就着当早饭吃了。四周看看,发现葵筐被推到院墙边,贺小花连忙跑上去,翻开最上层的棉花,摸摸鸡蛋的温度,冷冷的。
这次怕是砸了,可惜那十枚鸡蛋了。贺小花心里想着,又看看头顶的太阳位置,把棉花重新盖好,又挪动葵筐到太阳底下,照射出影子最短的位置。
“咯咯。有人吗?”
谁来了?贺小花拉开一条门缝,探出脑袋,左右张望。 门外一个和小虎年龄相仿的小子,紧张地搓着手,看见贺小花探出脑袋,小脸一下涨红。
“是你敲门吗?”贺小花认得他,哥哥的同学牛田,上过三个月学堂。
“阿爹和大哥下田去,二哥在文先生那。”见牛田不说话,贺小花主动交代家人动向,在他看来牛田来贺家不外乎找大哥或者二哥。
“小,小,嗯,不是,贺,贺家小三。俺找你,不,我找你。”牛田说话时,脑袋低低地,说话结结巴巴的。贺小花要竖起耳朵才听得清。
“昨天,俺,俺和小虎带你到村头玩,嗯,你,你可记好。”说完,未等小花回答,牛田调转头蹬蹬跑开。
什么和什么?昨天有看见他吗?贺小花脑袋瓜转了转,顿时明白过来。看来是贺小虎想出的办法。
掩好院门,贺小花在炉头找点热水喝了,又开始一天的清理,照料工作。抱窝的两只小母鸡依旧没有动静。贺小花叹口气,自己搬条板凳,找块阴冷的地方坐下,看院子里的小母鸡,小公鸡你追我逐。
竹山是没指望的,山上除了果子就是竹子。竹笋固然鲜美,但只能吃,创造不出多少经济效益。养鸡嘛,缺少现代的灯泡和电力,要提供恒定温度进行人工孵化,提供小鸡出生率和母鸡下蛋数,看目前的情况,实现可能性不大。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这边贺小花抱着脑袋苦苦思索,那边贺小虎也为自己碰到的诡异情况而思索。
一大早跑出家,找到平时玩得来的牛田,仔细叮嘱了他几句,又要他一遍又一遍复述,如同背书般死死记住各种细节。
回到学堂却发现自己的同桌变模样了,贺小虎四下看看,木春坐到窗边处,还向自己挤眉弄眼的,下巴冲梁起翘翘。
自己从来不与梁起往来,今天他怎么自己跑来了。贺小虎按下心里的疑惑,放好笔墨书本,把文先生昨天留下的作业,放在桌子左上方。
文秀才的课是先温习昨天教的,再学习新的。因为现在在学堂学的小孩有几个念了好些年,文秀才觉得他们学得不错,又想明年童子试,自己这几个学生也是有一搏的机会。眼下就把他们单拎出来,开小灶。
安排下学字的小子功课,让他们自己练习。文秀才开始给贺小虎几个讲解往年童子试的考题。
童子试无外文章,术数两项。考生文章只要写得中规中距,术数不至于一根手指加一根手指等于三根手指的程度,都可以通过。童子试是最简单,通过了证明你曾经念过书,受过教育,童子试的资格是终身,由各地县城出具文书,考生,官府各一份。通过童子试才有资格参考秀才,考上秀才就真正踏上考试做官一途。
文秀才先是把往年的考题一一罗列,让学生们写文章,自己在堂上点评。被挑出来的小子心里都有一股劲,考好童子试,给阿爹阿么挣面子,故而个个听得认真。
贺小虎把文秀才说的重点一一记录,身边又响起吱咧的木椅的摇动声。这都第几次了。贺小虎心里烦躁,梁起来这里到底是不是念书的,一上午在自己身边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先是把木桌挪来挪去,又是把墨砚从左挪到右,接着梁起的屁股像长虫子似的,不断在木椅上挨过来靠过去。
贺小虎强压下要举手塞住耳朵的冲动,毛笔沾沾墨水,摊开一张白纸,端端正正记下文秀才新出的题目。
“喂,喂,贺家小二。”
贺小虎抿抿嘴角,握笔的手紧了紧,手下的毛笔停顿霎那,一团墨水慢慢融开。
“我问你件事,你家那哥儿,就是藏着的那个,他名字是什么。”梁起凑过去,一脸你快说的催促。
贺小虎不理,继续写字。
梁起碰了软钉子,心里更加烦躁,自己好不容易逼走木春,就是为了和贺小虎套话。整整上午,贺小虎一句话不和自己说,梁起已经不耐烦。等自己拉下面子问话,这贺小虎居然不答话。梁起语气立即强硬起来。
“哼,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打听到。别以为不说就能了事。”
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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