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的一些怨言或者是与病患之间的小摩擦就愈发激起苏小鲤心中的感概——这些一言一语,使得那个生活在虚拟聊天工具另一端的男人变得立体起来,仿佛每一个文字都是有血有肉的实体。
苏小鲤就曾经向他透露过自己的心事:
我心里一直喜欢着一个人,很久很久……久得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地走下去。
陶青回应道:他是拒绝了你?
苏小鲤在聊天框里面输入“她走了,没有告诉我任何原因”,她的指尖一直在颤抖,及至将这段话输完了,却怎么样也无法将这段文字发送出去,她觉得身体很累很累,慢慢地垮下双肩、紧紧地贴在书桌边上——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她用手捂着自己的双眼,假装自己没有哭。
她不断地对自己说:“为敖欢欢哭不值得,不值得!我讨厌她,我才不稀罕她!”
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掌心却怎么也管不住眼泪,它们顺着指缝,一串一串地滴落下来。
直至此刻她才明白,原来思念与怨怼是可以将一个人逼疯的,原来没有任何能替代那个人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即使是最平常不过的字里行间也都是满满地旖旎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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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鲤高考那年是先填报志愿,再进行考试——但其实两者的先后顺序对她的发挥影响不大,她的第一志愿填在外省的名校,她知道自己一定能考上,正如她明白自己忘不掉欢欢一样。
高考过后的一个星期,她与班上的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拉上别的学校的同龄的几个朋友一起报了旅行社的团,也算是一次告别高中的旅行了。
临行前的一晚,她还跟陶青通了一回电话,通话中陶青问道:
“……听见你声音明显比考试之前放松不少,高考后的长假有什么打算。”
苏小鲤便将自己明日即将跟团出发的事说了一下。
陶青在了解到他们要去的景点后,还特地提点她要带哪种驱蚊的药水、防暑或其他应急的药品,实在是相当贴心。
苏小鲤还抓着纸笔一一记下,活像是专注听诊的病患似的。
翌日清晨,苏小鲤背起那硕大的旅行包,又听了父母一通唠叨之后才出门。由于她家距离旅行社指定集合的地点比较远,故而苏小鲤在乘搭公交车与计程车两者之间纠结了好久。最后为免迟到、让同学久等,她还是决定肉痛一次,走过车站,扬手去截计程车。
出乎意料的是,她招来的是一辆颇为眼熟的小轿车。
按下车窗时,正好看见陶青一脸和煦的笑容。
他轻声说道:“上车吧……你昨晚跟我说,你家离集合的地方会比较远,刚好我今天上早班。”
苏小鲤脸上有些红,她有些意外这个人会真的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能够知道自己是另一个人在意的对象,这的确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苏小鲤很能明白这种心情。
故此,即使是心中有点不好意思,她还是连声道谢地上了陶青的车。
小轿车驶上了高速,本来应该在内环路右转,车子却不管不顾地继续直走国道。
苏小鲤心中讶然,不禁提醒道:
“陶青,我不是去这个方向的……”
那眉目疏朗的青年医生点头微笑:“是啊,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苏小鲤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针扎的刺痛——她低头,亲眼看着陶青手上抓着的针管扎入她的肌肤。
青年医生声嗓温柔地低语:“因为我们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纪念你的毕业旅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生今世(11)
“今年第9号台风‘马克思’于今天早晨5点钟加强为超强台风级……”
她认得,这是电视新闻在播报天气预报的声音,只是那播音员的声音有些陌生。
“早晨5点钟其中心位于海南省文昌市东偏南方大约235公里的南海中部海面上,中心附近最大风力有16级……”
那电视新闻的声音就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板,才传了过来,传进她耳朵里的时候,声音已经很小很小了。
“……台风登陆后,预计将伴有强雷电、强降水,请市民务必做好防御雷电、强降水和短时大风的准备。”
新闻报道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有人突然放掉了电视。取而代之的是人的对话声:
“看来这几天里我们是走不掉了……”
“这不正好将手术做完再走嘛,这是连上天也批准的事情。”
“对对对,我们这是在做善事……哎,好不容易终于弄来人了,我可不想再出岔子,我去看看那供体麻药过了没。”
随后是一阵拖鞋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人在自己手臂上擦上酒精、碘酒……这样的情景很熟悉,似乎不久之前才发生过。是啊,那天欢欢也在,她就陪在身边来,等着那位中年的女医师抽血呢。
针管扎进血管,针头冰冷冰冷得甚至让她一瞬间便清醒过来;然而,针筒里面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推进血管里面,她的意识愈来愈模糊,最后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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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将醒未醒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换衣服,那只手在摸上她的脖颈上时、使了点劲儿。
她以自认为是挣扎的力度反抗了起来,她试图举起手去阻止,她想说“不要,这个不能拿掉”。
这个是敖欢欢给的同心结,那吝啬的二货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呢。
可是从她嘴里出来的却是一声一声似有若无的抽气,她的手搭在那只抢走同心结的手上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体温实在太低,那女护士打了寒颤,以一种看死人的眼神蔑视着这具毫不安分的供体,护士提议道:
“要不给她加大麻醉剂量吧,不然怎么做手术啊。”
她的手不敢离开护士的手,指尖在无意之间勾住了同心结的活孔;那护士厌恶地拨开她的手,两人一拉一扯之间,看似结实的绳结就这样散掉。
护士撇了撇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地将那段红色的绳扔在地上,啐道:
“垃圾玩意儿。”
她感觉很茫然,一双手无力地向前抓了几下,又软了下来。
右侧有一道黑影阴恻恻地投影下来,面上蒙上了绿色的口罩,身穿无菌手术衣,五官背光——护士慢慢地帮她解开衣服。
她似乎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感,一双眼努力地半睁着,拼命要看清楚那持刀的人。她要看清楚,到底是谁这样害她,这样糟践她!
窗外蓦然响起轰然雷鸣,声势浩然,似是想要震碎那扇挡风的薄玻璃,长驱直入。狂雷暴雨再无顾忌,
持刀的医生手颤了一下,他不断地跟自己说这种事既然已经做过不少了,多一件又有什么差别——何况他这是找了多久才终于找到的供体,这个人肾脏相关的七项指标都跟院长都非常契合,只差这临门一脚了,只要那院长好起来,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在医院的职称、分配等等好处了。
他正待下刀,充当临时手术室的出租房里只听得“啪”的一声,满室幽暗。
主刀的医生心情明显烦躁了起来,隔着口罩直接就叫骂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做事啊,快去把灯开了!”
护士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快步去找房间里的电灯开关。
充作手术室的小房间里,电灯再次亮了起来。
主刀的医生很是满意,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走近了,依着习惯喊了一句:
“……画笔递给我一下。”
身旁的人笑着说道:“医生,我有红黄蓝绿橙青紫七种颜色的画笔,你要哪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百度,头三段天气相关的文字皆来自百度搜索的天气预报!
☆、今生今世(12)
“水族龙脉之雷劫‘中二’将于一炷香后升级为千年雷劫……”
“……雷劫降临人间后,预计伴有超强雷击,强降雨,请天界诸将随时候命,必要时协助凡间黎民共御雷电、降雨等天劫灾害。”
守卫在南天门当值的天兵天将并太白金星、月老诸仙于百(闲)忙(得)之(蛋)中(疼)聚拢于观尘镜前一睹水族龙女渡劫的实时播报。
但见观尘镜之内雷电一道急似一道,镜头前面却依然没出现龙女历劫的身影,众仙纷纷表示忧虑,那中二的龙女到底是已经被雷电劈成渣了亦或是彻底忘记了自己还有天劫在身——显而易见的是,以现场众仙对于那位龙女的了解,大家纷纷表示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太白金星拈着长白胡子说道:“……想来如意公主福运绵长,这千年天劫定然可以安然度过的。”
月老亦是连连称是:“哎,我们这等老匹夫就不必多为她费心了,乾坤天道自有命数。”
两人相对呵呵,恰逢观尘镜内又是一道急遽雷电应声而落,力道之威猛似是要劈裂这面窥尘之镜——然而这等雷击却还只是千年雷劫中最轻的磨难,真正的渡劫之苦还在后头。
太白金星又道:“……这一千五百年的雷劫果然厉害。”
月老连连点头:“嗯,看来龙女这回有点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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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本应受劫的水族公主此时在神态自若地站在青年医生后头,她此时修为已非昔年混沌,神识已经可以窥探凡人所思,那医生心念稍动,她已先他一步,五指向前一裹、将对方手中两把用于手术的切割刀具收入掌心。
敖欢欢水眸灵动,手中两柄刀具向前轻轻一递,已削入青年脖颈肌肤,浅浅渗出血花:
“你这种人竟然敢动小鲤?本来我是该挖出你的两个肾,左叶右叶两边的肝……啊,对还有那个护士的,差点将她漏了。但是这样的事情由我来做似乎不太合适……”
她话音一顿,陶青本来以为可以趁机架开利刃、逃出房间,岂知那青葱柔软的五指在他灵台一点——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被云雾所遮蔽的景物重见天日,当然,那种景物还是一直被遮住会比较好。
陶青瞬时只觉得寒意透骨而入,左右脚下各趴伏一名少女,二女仰首嫣然,皆是双目被剜,眼眶位置空洞直入颅骨。
左脚边的少女说道:“陶医生,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呢?”
右脚边的少女说道:“陶医生,你说过我卖了眼角膜之后还把钱给我奶奶的,我奶奶她还好吗?”
陶青骇得几欲昏厥,身子不由微晃、下意识往后退、不料正好靠上一男子掏空的胸腔之内。那男子亲昵地凑到他耳边,轻轻呵气:
“师弟,我的肾你卖了多少钱?”
陶青气息粗喘,也顾不得以前的表象掩饰,真实本性全然流露而出,疯狂地甩动双腿、对左右两边的虚无躯体全不顾惜,发狠地一般乱踩乱踏:
“别来找我!要怪就怪你们蠢——”
他企图甩开紧贴着自己的三具肢体,后来发现怎么也摆脱不掉,便只得拖着他们勉强滑行了几步,拼命争取着到达门口:“是你们太蠢了!谁叫你们贪心,偏要卖掉器官,我只不过充当中介帮你们搭线而已!谁给你们钱的,是我!是我!”
他在挣扎前行之间不经意地扭头回望,但见身后跟着十数具肢体残缺的死魂,俱是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视之,它们竟是按孽债多少情缘深浅拍着队来等着索命。
一时间只觉神思茫茫,心绪激荡,不由得指着自身目之可视的死魂大呼出声: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他一边惨呼,一边胡乱挥手驱赶,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间。
且说敖欢欢一掌拍在小鲤额际,为她驱散体内麻药的效力。
苏小鲤意识渐渐回笼,身体却还是处于虚软无力的状态,只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
“你先用手机报警吧,让警察来打掉这个非/法卖//肾的地下团伙,记得让他们将你安全送回家里。”
苏小鲤一双朦胧睡眼霎时变得晶亮,她下意识地用手扯住那人的手臂:
“欢……欢……欢欢……”
她昏睡不知时日,麻药效力一直占据身体;这会儿骤然清醒,竟是连说话也不太利索。
敖欢欢却是仗着她还没身子虚软、既听话又好欺负,一把挣开她纠缠的手:
“你快去报警吧,我还有事……”
敖欢欢仿效着半年前的潇洒一别,无视着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护士、还有那位开了阴阳眼疯狂叫喊的医生,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直走向这栋出租楼的天台。
这栋楼约有九层高,虽说高度一般,但此时敖欢欢正是急于历劫,便不管不顾地只能就地挨雷劈了。
只见她挺身立于天台正中央,右手高举,中食二指分开指天:
“来吧九天神雷,快劈我!”
如此中二的站姿正应和雷劫之名,那伙在观尘镜前的诸位仙人不禁齐声喷笑,随后又互相指责彼此。这等仙家浑事,不提也罢。
这边厢龙公主踌躇满志等雷来劈,那边厢苏小鲤撕心裂肺扑上前来——苏小鲤眼光奇准,手法凶狠,一把就将敖欢欢推了开去,那道直指公主脑门的雷击竟是劈了个空,在地上狠狠地砸出了一个焦黑的坑洞来。
苏小鲤又是心惊又是焦急地骂道:“二货,你差点就被雷劈死了,还不快跟我走。”
这样一出却是气得龙公主差点以头抢地,她指着天台的门也毫不客气的回骂过去:
“你快走,马上给我离开!”
“我不走!要走也是你跟我走,你不走的话,我、我——我宁愿被雷劈死!”
祖宗啊,这话你可真不能乱说啊,你可是衡shi过十辈子的人!!!敖欢欢险些没被这句话骇出病里——她辛辛苦苦攥了十几年的好感度,千万不能被雷这么一劈就散了!
头顶雷鸣轰隆,那衡亘过漆黑天际的雷电仿若一尾愤怒的白龙正以愈来愈强劲的雷击控诉着渡劫者的中二与不专业:为什么我老是劈不中,再不中的话、下次天劫雷老大就不让我再劈了亲!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一道雷电正悬在小鲤头顶,敖欢欢以手中凝聚水灵,飞身上前揽过小鲤小腰,她两臂舒展间划水凝冰,冰层迅速结成一层冰蓝的罩子,环在两人身侧——悬空落雷正正击打在冰罩之上,冰粒四溅之间偶有击打在面上、竟也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敖欢欢指着天际苍白雷龙,厉声道:“你再待下去真的会死的!”
苏小鲤却是想也不想地扑上前,两条手臂紧紧地箍在她的脖子上:
“要死,我就陪你死!”
敖欢欢心神俱震,只觉得天地万物,苍碧深海之间就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回荡在心头,声音清脆却坚定,寥寥几字之威能甚至盖过雷动九天。
情思暗动不过顷刻,眼见又有落雷数道接连劈下,她一手揽过苏小鲤,快步往天台东面护栏处急行,一手捏起神龙护身诀在苏小鲤身上画下禁制——
符诀既成之时,苏小鲤只觉一道反向之力将自己硬生生地拉出敖欢欢的怀中,眼见着对方就贴在护栏之处,彼此只距三步之遥她却是不得寸进!
“欢欢!”
敖欢欢一瞥身侧护栏之外便是九层高空,也顾不得她的哭喊,看准雷电直落在身侧之处,她跨过护栏,纵身一跃而下,任由雷电透体而过,龙身痉挛!
苏小鲤被神龙诀困在天台,眼见那人被雷劈下、跌落九层高空,心中剧痛,差点哭晕过去。
她含着泪水,从地上爬起,正要从天台跑下一楼,恰好闻讯的警察及时赶到。
苏小鲤却是情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