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妈妈的嘴角就带着笑。
简洛看着她这样笑,自己也跟着笑。
但是心里又有点心酸,立刻说道母亲的眼睛上去,“妈,我们去吧手术做了吧,这样对你好一点。”
白内障不算什么大手术,但是关键是人老了。就算能去除白内障又能怎样呢。
视力减弱,人看东西一样不如年轻的时候。
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模模糊糊,能看见光亮,看得见事物的一个大致轮廓就行了。
做人啊,看那么仔细干什么呢?
眼睛又不是用来当显微镜的,是用来欣赏美好事物的。
只要是有心,不久够了吗。
妈妈不愿意去,简洛也没好意思继续劝下。
只是转身说道,“妈妈,我去做饭了啊,一会儿有一个我的朋友要过来吃饭。”
妈妈笑着说,“好,好。”
也没有问到底是谁。
反正简洛长大了,他跟谁交往,她都是不会过问的。
双眼已经不管用,还不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关心那么多儿孙的事情,算了吧。
他们这一代人比自己这一辈幸运。
他们有他们的活法。
不用自己一个老辈操心。
妈妈摇着扇子回到房间里面去了。
她也没什么娱乐的事情。
眼睛不行了之后,简洛回来照顾她。
她每天起点准时起床和儿子吃过了饭,就等他去上班,然后中午,下午再回来给自己做饭。
平静的一天过去,日升又日落。
她就坐在轮椅上,对着一扇窗,可以静默很久。
这是一种人老了之后的定力。
也是优雅,遒劲。
下午差不多七点的时候,欧冬阳就下班过来简洛家了。
见到简洛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的饭菜,香气扑鼻。
他就笑起来,“学长,今天这么客气啊。”
简洛也笑,“没几个菜,就是消暑的。你去洗手,过来坐下吧。”
欧冬阳应了,转身看见面对着电视的茶几上放着一束几乎要占据满了整张桌子的红色玫瑰。
他微微惊异,问道,“学长,这是。。。。〃
简洛不言不语,瞬间欧冬阳的心里和他一样,都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简洛淡淡地叮嘱了一声,想叹息一样。
“去洗手吧,洗了吃饭。”
欧冬阳应了一声,才去了卫生间。
简洛推着母亲出来吃饭。
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安静。
欧家讲究规矩,眼观鼻鼻观心,静静不语。
妈妈也因为眼睛不好,总要简洛照顾她,故而简洛给她塞什么吃的,她就乖乖吃下。
像小孩子一样听话。不闻不问。只是照做不误。
简洛有些心疼起来这样的母亲。
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母亲给什么,吃什么。
那个很小很小的自己,仿佛还没有能力夹菜,也只会用勺子。
妈妈吹凉了再把东西放在自己的碗里,还会说,“乖乖,慢慢吃啊,吃了就快快长大了。”
这一慢一快之间,果然人就长大了,妈妈就老了。
老了仿佛就回到了小孩子的状态。
也变得极其听话,极其乖。
照顾他们,还要像照顾小孩子一样,有时候哄着他们,舍不得他们摔着,哪里碰着,乱吃了东西,会生病。
简洛想着这些,就流了泪下来。
爸爸已经不在了。
本来很好的生活也没有了。
是他不好,给不了父亲能给的。
母亲和他相对而坐,慢慢依靠自己的能力咽下东西。
简洛心疼她老了,老成这样,以前的年轻貌美都不见了。
他流着泪,劝了一句,“妈,你慢点。”
妈妈听了他的话,不甚在意一般,摇摇手,表示不用他担心。
然后又低头喝粥了。
D城常年湿热,酷暑喝粥消暑是历来的习惯。
简洛落了泪,冬阳一边看着他,立刻拿出自己的手帕给他用。
他却拒绝了。
自己用手被搽干了脸上的泪,又吃起饭来。
这顿饭,倒是让冬阳也吃得有些心里不是滋味了。
他年幼丧母。
妈妈去世的时候才是他小学的时候。
很奇怪那些记忆仿佛都不怎么存在了。
唯一的记忆就是大哥牵着自己的手,他问大哥,妈妈会死吗?
大哥没有回答他。
然后,然后之后的记忆他就没有了。
他现在有父亲,有继母,勉强算是一个家。
但是历来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月亮的背面都是阴影。
每个人的难处没有让人看见,怎么能评说呢。
吃过了饭,妈妈回房去休息。
简洛送欧冬阳下楼去。
冬阳在楼下对他说,“学长,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
他是不忍心看到简洛今天那副难过的样子。
但是简洛却摇头,低低地垂下头说,“没事,妈妈老了,爸爸走得早,是我不孝,不能让她过得更容易些。”
简洛说话之间还有些鼻音。
冬阳对他又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拥抱他一下。
但是想到上次他对自己的拒绝。
那个动作就停在一半,没有拥抱下去了。
冬阳唯有安慰他说,“学长,你不要想太多了,老人家能够享清福,就是最大的福气,物质上的东西,他们其实并不太在乎的。”
这番话倒是很有道理。
哪里还有人老了还放不下红尘俗世,名利二字的。
简洛释然道,“我也知道,只是想着,倘若没有了钱,人还在那是好的。可惜我爸爸走的早,妈妈也没有另外嫁给别人,她一生只爱过一个人。爸爸死了之后,很难想象这么多年她怎么撑着过来的。钱啊这些再多,对她来说,也换不回一个爸爸。”
冬阳头一次听到简洛吐露心声。
两个人成年人沉默着。不知道如何交流。
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站的有些久了,巷口的风起了,吹起黄果兰的香味弥漫在夏夜里面。
冬阳一把伸手抱住了简洛,狠狠地用力揉着他,仿佛想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一样。
“学长,如果你能够喜欢我一点,那样我也觉得足够了。”
这是冬阳在放开他时候,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
简洛慢慢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清醒而又坚定地说,“冬阳,别这样了,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但是。。。”
冬阳还想要争取一下。
“简洛!”
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就打断了冬阳的说话声。
两个人转向声音的来处,才发现欧东樊在巷口的转角处停着车,已经站在那里良久了。
而这一刻,终于是来了。
从欧冬阳看见那束火红的玫瑰花开始,他就知道,是大哥回来了。
欧东樊至黑暗中走出来,这条小巷子灯光不够好,很多路灯都年久失修,没有亮。所以之前两个人说着话,没人看四周,都不能发现他。
欧东樊看清了两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说的话也听得清晰。
但是他并不介意。
和自己弟弟公平竞争,有什么不好的。
毕竟是自家兄弟,说不定他还会让着冬阳一点。
不会像其他情敌一样,看见不顺眼就想要捏死对方。
“冬阳,”欧东樊迈着长腿走过来,对着弟弟打了个照面。
冬阳自然也不好不理会他。
叫了一声“大哥”,变沉默下来。
现在的情况倒是反转了不少,以前都是欧东樊是话最少的那个人,现在反倒成了他是掌握整个话题的人了。
他看向简洛,这个人还是这样,看起来懦弱没什么脾气的样子,样子也不算出众,除了皮肤细腻光滑一些,其他找不到什么优点出来。
而后他对着简洛说,“今天送伯母的花,她喜欢吗?我见她一个人在巷子里面打转,想必就是你的妈妈,她的眼睛是白内障吗,如果要做手术的话,我可以。。。”
“不用了!”
简洛立刻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到现在,如果要心平气和的话,还是不能完全心平气和地和欧东樊在一起说话。
是,他是变了一些。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都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吗?
改变了的欧东樊,那还是欧东樊吗?
简洛果决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别人只是好心问候一句,自己却如此炸毛。
就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面对着欧东樊说,“以后请你不要做这种事情了,妈妈年纪大了,看不清楚东西,你这样让她抱着那么大一束花上楼,很容易让她摔倒。以后,还请不要这样做了。”
这已经是简洛能尽自己最大的能耐好言好语对待欧东樊了。
欧东樊听了,却没有以往被人拒绝的尴尬和暴戾,反而是笑出来。
说,“哦,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以后我会亲自送妈妈回家,确认她安全再离开的。”
“你!”
简洛被他的话回击的有些反驳不出来。
好在冬阳跟他是一边的。
这时站出来了,说,“大哥,你这样强人所难,又是为何。你才离婚不久,就要开始追求新欢了吗?”
欧东樊斜眼看了一眼跟自己很像的弟弟,似笑非笑地说,“冬阳,我们是亲兄弟,但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是要自己争取,我做我的,你喜欢,也可以按照你的方式来。我的事情不用你干涉,当然你的,我也没兴趣知道。”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冬阳明明是在帮自己,但是简洛听了他的话,却是咬紧了牙,半点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不觉手里的拳头都捏紧了。
冬阳害怕他气坏了身体,立刻宽慰他,“学长,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看看伯母吧,等到伯父忌日的时候我再来看看你们,你要照顾好自己,才能有能力照顾好伯母,不是吗?”
他唯恐自己和大哥闹了起来,白白让学长难受,那就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了。
简洛这时才像是卸下防御的猫,松下了肩膀,对冬阳说道,“好的,今天谢谢你了,爸爸的忌日,也谢谢你来。改日见吧。保重。”
话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楼下。
上楼去了。
冬阳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阵。
直到欧东樊在一旁提醒他,“看什么看,人都走了,跟我上车,回家去。”
冬阳有些不愿意,“大哥,我自己有车,再说了,我现在住酒店习惯了,不愿意去你的地方。”
欧东樊轻蔑地笑了一声,不容他人反驳地霸道,说,“明明有自己的房子为什么不住,还要偏偏去住酒店,你现在是工作了有钱了是吧。”
欧东樊讥讽他这个做弟弟的,冬阳只有忍着,忍道,“大哥,我真不想。。”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欧东樊推推搡搡塞进了自己的那辆奔驰里面。
然后开去了欧家在D城的置业。
欧东樊为了等见简洛一面,晚饭到现在还没有吃。
所以坐进了车里就吩咐司机告诉家里的保姆赶紧做饭。
冬阳也是能体会到大哥的用心,只是他觉得,学长还会接受自己的大哥吗?
他有些忧愁地看着大哥的侧脸,这座城市的霓虹在他的脸上闪过。
他问,“大哥,你对学长是真心的吗?如果你还是以前那样,我不会让你继续伤害他的,你也知道我喜欢他很多年了。你这次回来。。。”
欧东樊颇为不耐烦地斜睨了自己的弟弟,用调笑的口吻说道,“你喜欢他多年了,可他不是对你没有感情吗?”
一席话立刻让冬阳涨红了脸。
是,这让他没有底气在大哥面前提及更多。
没想到欧东樊这个心思惨无人道的,居然这时撑起身体,凑在自己弟弟耳边说,“可是没关系,冬阳,他也不喜欢,不过我喜欢他,这就够了。你喜欢他很多年,这点我知道,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可是上过他一年了啊。”
说完,他又恢复了以前那副万人之上,慵懒危险迷人的模样,悠闲一派贵公子的做派靠在了座椅上。
这一席话暗藏的志在必得,还有洋洋得意的挑衅,高傲,傲慢,都震得欧冬阳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esp。52
Esp。52
欧东樊的花送的并不殷勤。
但是也不冷落。
错落着几天亲自挑选了花束送过来,都遇到简妈妈在楼下,也不透露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只是让对方收下自己的花便好了。
简洛已经知道那送花的人是谁,可惜妈妈看不见,只能见对方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想必是长得不错的,说起话来声音也好听。
妈妈给简洛说起这件事来,简洛心里不知道作何感想,但是欧东樊这样毫无顾忌地送花到他的母亲手上,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欧东樊说了想要和他重新开始。
他现在的这意思看起来是真正要追求他了。
但是他自己呢,到底要不要接受欧东樊的追求呢?
简洛心里暗暗问着自己的心意,他找不到答案。
只是看着家里面的一束束生命旺盛的鲜花,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妈妈关于那个送花之人的事。
是说他的好,还是不好。
花毕竟是送给老人家的。
但是暗示的意思很明确,简洛再笨,也不会不懂欧东樊的这个意思。
断断续续延续了两个多月下来。
妈妈已经能够分辨清楚欧东樊的走路声。
他每每抱着鲜花走下车来,简洛在阳台上浇花,就看见妈妈脸上泛着笑容。
问他,“年轻人,又是你吗?”
欧东樊穿得清爽,一身浅灰色的西装,显得十分得体。
说实话,简洛还从未见过欧东樊衣着没有得体过。
毕竟是大户人家熏陶出来的公子哥,穿衣打扮,已经甩了常人不止几条街了。
欧东樊笑起来把花放到简妈妈的怀里,这次是一大束铃兰,芳香扑鼻。
简妈妈闻了,夸奖说,“这花好,香得甜,是叫什么呢?”
欧东樊难得蹲下来,带领着简妈妈用手去抚摸过一朵朵还是含苞待放的铃兰。
说,“这叫铃兰,是浅紫色的花朵,花开的时候很小,并不艳丽,但是香味宜人,现在送给您,是最好的时候。”
妈妈笑得十分开心。
简洛有些惊奇居然妈妈会和欧东樊相处地这样好。
他暗暗站在楼上的阳台上,掐住了自己的手指。
古旧的老楼,只有四层,已经算是很高了。
在二十几年前的D城来说,那是城里人才能住得起的标志。
可惜如今。
一切都已经变了。
欧东樊又在楼下和简妈妈寒暄了几句,就要走了。
简妈妈平白收了这位年轻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花,并不知道对方来历,又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想来有些愧疚,便要请对方去自己楼上坐坐。
欧东樊婉拒了,笑着说,以后有机会,一定都会一直送伯母花朵 。
简妈妈觉得奇怪。
何苦一个大年轻的小伙子,平白无故地每天跑来送自己花。
但是终归她没多问这些。
人活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没有了那么多好奇心。
只是当做这是一份美意,收下了便是。
感谢对方的好心,也感谢对方的善意。
欧东樊告别了简妈妈,转身要离开。
他其实不是不能去见简洛见看看他,问问他的近况。
只是这只是他母亲的邀请。
和他接受自己毫无关系。
他想要的是听到简洛亲口邀请他去自己的家。
他想起简洛以前跟蒋征说自己从未尊重过他,那么他现在,就重新推翻一切,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