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大娘出去以后,王岳峰下炕对姜文秀说:“姜主任你坐啊。”
姜文秀不知是走路走的呢还是冻的,脸红扑扑的像一朵盛开的腊梅花,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像储存了太多的欢乐一样,闪着兴奋快乐的光芒,虽然她穿着一身农村妇女的衣服,头发也有些凌乱,但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她那匀称的身材和聪明干练的气质。她坐在炕沿上,从竹篮里拿出大枣和花生:“也没有什么好吃的。这些是乡亲们送给我的,都给你拿来了。”
王岳峰也不客气边吃边问:“最近有什么新情况,工作开展的怎么样?”
姜文秀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说:“工作有进展。冯山、黄山和狼峪几个区的村庄,大都成立了农会、民兵组织,个别村庄的地主顽固分子依仗敌伪势力,明目张胆地与抗日政府对抗;有些地主土顽假以抗日名义,组织护村护庄的自卫团,让村民群众交钱交粮,购买枪支弹药,实际上是给他们自己看家护院。更有甚者暗中与日伪勾结,给日伪通风报信,百般阻挠抗日工作的开展。狼峪据点的伪军更是可恨,为了搜刮老百姓的钱财,他们无故将小柳庄的村民抓去了六个,让村里拿一百块现洋赎人。乡亲们为了救人,凑够了钱送去,人不但没放回来,反而又把送钱的人扣下,让再送钱去。就这样反反复复扣了十几人。钱倒花了不少,人却越扣越多,可把小柳庄给折腾苦了。现在村里是东家哭西家叫,有的愁病了有的急疯了,有两个老太太为此上吊自杀。这些狗汉奸真是一点中国人的良心也没有,祸害起老百姓来比鬼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岳峰还没有听姜文秀说完,脸已气得铁青,牙咬得噶蹦噶蹦响。“这些狗娘养的,良心都叫狗吃了!他们有多少人?”
姜文秀看着王岳峰因生气而变形的脸,轻声地说:“一百七十多人,伪军头子叫张占武。听说他在西北军当过营长,是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坏东西。在西北军时他*民女,抢夺老百姓的财物,克扣士兵军饷引起众怒,在军队无法再混下去,就跑回家来投靠当地的地主武装——民团。因为他带过兵懂军事,不久就当上了民团的头子。他仍恶习不改,仰仗地主的势力,带着民团到处抢掠,欺压百姓,看着谁不顺眼非打即骂,若要看上谁家的闺女,不弄到手决不罢休。这一带的老百姓又恨他又怕他,国民党的县长和军警也拿他没办法,暗中也是拉扯在一块互相利用。日本鬼子来了以后,他就投靠了日本人当了汉奸,死心塌地的为日本鬼子卖命。为了讨好日本人,他不但不断地抢掠老百姓的东西给鬼子送去,而且还将附近村庄的姑娘媳妇抓来,送给鬼子蹂躏糟蹋。周围村庄让他们糟蹋的妇女就有七八十人。这不,为了弄钱又出损招了。”
王岳峰越听越生气,“啪”一拳砸在桌子上,将张大娘给姜文秀盛水的碗震得跳了起来。姜文秀惊异地看着王岳峰那因气愤而变形的脸,只见他满脸通红,太阳穴上的青筋绷得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一样,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射出来一样。“这个败类,非杀了他不可。不杀他我就不姓王!”
姜文秀想缓解一下他的情绪。说:“王队长,你先不要生气,等你伤好了再想办法收拾他。再说他现在人多势重又有鬼子撑腰,还真不好动他。”
“我就不信,他就是块钢铁,我也要把他砸个稀巴烂!”王岳峰决心要碰碰这个地头蛇,他疾步走到院子里大声地喊:“子华——”,杜子华的伤比王岳峰的要轻一些,头上还包着纱布,听到队长叫他,赶紧从张大娘屋里跑出来听命。王岳峰这时是气火攻心,在他心里容不得敌人逞狂,也容不得亲人受难。“去,把大年、宝乐他们叫来研究一下任务。”
“是!”杜子华转身向外跑去……
第十章 二
第十章(2)
小柳庄在狼峪据点的西北面,离狼峪十五华里。村子处在一个山旮旯里三面环山,只有东面有一个出山的豁口,形状像一只带把的勺子,它就是勺子底上的一颗小小的米粒,四十几户人家二百多口子人世代住在这里。这里是有名的穷山恶水,全村也没有几块象样的田地,周围的山也不大,没有多少可挖的草药和可打的猎物,村里人多以打石为生,间有几个会打铁的人。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从年头忙到年尾,也难得吃上一顿饱饭。村里的人家虽然都不富裕,但这里的民风淳朴乡情浓厚,从祖上就传下来一家有难众家相帮的传统。在早时,土匪也曾光顾过这里,村里有人被土匪绑票,全村人东拚西凑南借北挪地凑钱赎人。多少年来村里没有发生过偷鸡摸狗的事情,邻里之间少有打架斗殴现象,更无村妇恶婆骂街之事。平静的村庄,平淡的生活,不想被东洋鬼子给搅乱了。自从鬼子和伪军在冯山、黄山、狼峪安上据点以后,三天两头出来“扫荡”抓人。他们来到小柳庄,看到这里的人多有打铁采石的手艺,就让村里的人分一部分给他们采石,一部分人到镇上给他们修炮楼盖营房,稍有不从就用皮鞭抽棍棒打狼狗咬,几天时间就有三人被打死咬伤。炮楼营房修起来后,又让村里人给他们送钱送粮送女人,把附近几个村庄折腾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伪军头子张占武为了讨好其日本主子,更是匪性大发,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每到一个村庄不是要钱就是要物,更为狠毒的是给你扣上个“私通八路”的罪名,先把人抓走,然后让村里拿钱来赎,有的即便交上钱也未必能把人领回来,即便能把人领回来,也未必就是个健全人,不是腿断就是胳膊折,有的被打得遍体鳞伤,落下终身残疾,有的被活活打死,有的回到家不久就含愤死去。周围村庄里的人恨透了他也怕死了他。小柳庄总共不到三百人,这次就反复扣了十几人,诈去钱财上百元。整个小柳庄像死了一般,采石的人已无心采石,打铁的人也无心打铁,一天到晚看不到有几家烟囱冒烟,只听到女人孩子的哭泣,男人的叹息,灾难压得小柳庄喘不过气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 三
第十章(3)
天刚刚黑下来,一行由十几个农民打扮的人组成的队伍,在一个打扮成农村妇女样子的女子的带领下,悄悄地来到了小柳庄。他们还没有进庄,就引起了几个家犬的狂吠。家犬一叫,小柳庄人心里又有些发毛,不知又有什么灾难要降临了。他们怕了,从心里怕了,他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犬一叫,家家大门紧闭,户户吹灯,人人闭目静听,等待灾难的到来。
姜文秀领着特战队来到村长家的门前,敲了好一阵子门也没有人来开。她又敲了几下门轻轻地叫着:“梁村长,梁村长,开开门。”
这时,门被猛地拉开,闯出一个手拿扁担的年轻人。他手握扁担挡在门前,后面还有几个手里也拿着家伙。他愤怒地说:“要钱没有,要命还有几条!”黑暗中一位老大娘哭着说:“猛子啊,你别再闯祸了。我求求你,你爹还在屋里躺着呢。”
拿扁担的年轻人叫猛子,是梁保财梁村长的二儿子,今年二十四岁。从小跟着爹爹打石搬石,练就了一身的力气,特别是他的臂力过人,百八十斤的石块夹在腋下像夹着个小孩的棉布包包似的一样轻松,他个子不高但长得强壮有力,两道剑眉下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向外喷着愤怒的烈火,看来他真的豁出去了:“姓张的,你也别把小柳庄的人看扁了,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王岳峰和姜文秀知道他是误会了。姜文秀赶紧说:“猛子兄弟,你别误会,我是咱们区的妇救会主任,这位是是咱们泰山特战队的王队长。今天他们是帮咱救人来的。”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钱都被你们抢走了,人也被你们关起来了,别黄鼠狼给鸡拜大年了,要杀要刮就痛快些吧!”
姜文秀笑着说:“猛子兄弟你别误会。王队长知道咱小柳庄遭难以后,带伤来帮咱救人,这是真的。”她特意将“帮你们救人”说成“帮着咱救人”,让人听起来感到非常亲切,村里的事就是她的事,极容易让人接受。这时屋里的灯忽然亮了,一位留有长髯的老大爷对叫猛子的年轻人说:“猛子,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让八路同志们进屋。”
猛子倒是听话,身子一侧让开一条道,让王岳峰他们进屋。进屋后才发现,人人愁眉苦脸,有的抹泪有的哭泣,姜文秀问那位大爷:“这是怎么啦?梁村长他……”
梁大娘偎在床上哭泣。在一旁劝解梁大娘的一位大婶叹了口气说:“老梁大哥不该啊!花了那么多钱,人也没放回来,他觉得对不起乡亲们,就走了绝路。”
队员们个个气得咬牙切齿。侯兆顺说:“队长,我们现在就打进狼峪,救出乡亲们,为梁大爷报仇!”其他队员也附和着说趁天黑打进狼峪,把张占武砸个稀巴烂。王岳峰把眼一瞪就要训人,姜文秀看了王岳峰一眼说:“同志们不要着急,现在情况还不太清楚,不能盲目行事。我看还是等天亮以后,先到狼峪了解一下情况再说。”说完她看着王岳峰,似乎是说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王岳峰会心地笑了笑,从心里佩服她的干练、稳重的工作作风和机智快捷处理问题的能力,不愧是泰山区著名的抗日女干部。这种安排无疑是十分恰当的,作为一名指挥员对地理环境不了解,对要攻击的对象不熟悉,要想取得战斗的胜利是没有绝对把握的,更何况特战队队员都是短枪,只有十几人,硬碰硬地打是要吃亏的。特战队的特长是以智取胜,采取的战术应是猛虎掏心游蛇打头,特战队的主要任务并不是攻城拔寨。当然,同志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作为八路军的战士,人民的子弟兵,看到人民群众在受苦受难,哪一个不是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当初自己听到小柳庄的遭遇时,不也是气愤难平,恨不得立即杀进狼峪,将张占武这个民族败类砸个粉身碎骨,为小柳庄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吗!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同志们,姜主任说的对,先把情况搞清楚再采取相应的对策。”他转头对姜文秀说:“姜主任,能否与区委取得联系,先从他们那里了解些情况。”
姜文秀说:“我现在就去和区委联系。”
杜大年说:“我陪姜主任去。”
王岳峰说:“你和高强去。要注意姜主任的安全。”王岳峰对猛子说:“猛子兄弟,我们来的事先别对村里人说,梁大爷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当作亲戚先住在这里,你看行吗?”
让王岳峰他们进屋的老大爷一直在抽烟。他端着的烟管足有一尺长,黄色的铜烟锅上挂着一个黑糊糊的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烟荷包,他每吸一口烟,花白胡子就向上翘一下,当听到王岳峰说要在这里住下时,赶紧说:“这有什么不行的?只要能把人救回来,住多久都可以。”
一直坐在炕上的猛子娘看到姜文秀他们要走,就下床拉着姜文秀的手说:“闺女,吃点东西再走吧。黑灯瞎火一个闺女家家的,可要小心呀。”
姜文秀也拉着猛子娘的手说:“大娘,没事儿,常走夜路习惯了。”
猛子娘叹了一口气说:“唉,这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让这么好的闺女东跑西踮的,这是什么世道啊。闺女,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姜文秀是天津人,是天津一个大学的学生。卢沟桥事变后,随平津学生到南京请愿要求南京政府抗日,后又随流亡学生来到山东济南。不久日本鬼子占领济南,他们又来到泰安参加了抗日工作,已经三四年没有与家人联系了。见到猛子娘就像见到自己的母亲一样,感到非常亲切。三四年了也不知道家人和母亲现在什么样了,母亲也不知多么想念漂泊在外的女儿,她由于工作繁忙,又是全民抗战时期,邮路阻断,不能通信,无法与家人联系,只是在梦里不知多少次地梦见自己的母亲。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大娘,我是天津人。”
猛子娘流着泪说:“唉,都是这该死的日本鬼子,闹得人有家不能回,有娘不能认。哎,闺女多大啦?”
姜文秀摸干眼泪。“二十三。”
“多好的闺女。有婆家了吗?”
姜文秀的脸一下子热到耳朵根,还没等她回答就听到“嘭嘭嘭”的敲门声,王岳峰他们放下手中的煎饼拔出手枪来到院里,猛子娘有些紧张,紧紧拉住姜文秀的手不放,怕别人把姜文秀从她手里抢走似的。紧接着又传来几声敲门声,王岳峰示意猛子去开门,杜大年、张宝乐躲在门的两边。梁猛子站在门里懒懒地说:“谁呀?深更半夜的。”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开开门,我找姜主任。”
梁猛子也非常机灵:“我们是庄稼人,只知道地瓜棒子,不知道什么姜主任。”
“大兄弟别这样,我是县委的李秋丽,找姜主任有急事。”
王岳峰一听是李秋丽赶紧示意猛子开门。猛子拉开门,一下子闪进一男一女两个人来,待他们来到屋里才看清楚男的是五区区长胡青山,中等身材,瘦瘦的脸上有一道伤疤,农民打扮,看上去有三十多岁。女的叫李秋丽,是县委敌工部的干事,今年二十二岁,高高的个子瓜子脸,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显得特别大,嘴角老是上翘,好象永远无愁无虑似地带着微笑,因为经常外出活动,一身农村妇女的打扮,头发是普通农村妇女常梳的那种纂儿,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许多。别看她年龄不大,干敌工干部已有好几年了,是一位机智勇敢、泼辣能干的同志,侦察敌情,传递情报,处决叛徒,营救同志,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小柳庄这次遇到的不幸,县委、区委都非常着急,正在设法营救。今天,李秋丽就是到狼峪侦察情况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胡区长。听胡区长讲,姜主任和军区特战队在浪窝村。他们就赶到那里才知道又到小柳庄来了,水也没喝一口就赶了过来。
第十章 四
第十章(4)
王岳峰和姜文秀都很高兴,正愁不了解狼峪的情况呢,正巧他们来了。王岳峰在县大队时经常与李秋丽打交道,彼此很熟悉。他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李秋丽:“李干事,你把狼峪的情况给我们谈谈吧。”
李秋丽喝了口水,向王岳峰他们介绍她进浪峪侦察的情况。今天下午,李秋丽根据县委的指示,扮作走亲戚进入狼峪,找到在张占武手下当大队长的本家哥哥、地下党员李大成同志。为了避开耳目,李大成把李秋丽拽进屋里:“妹妹,家里人都好吗?”
李秋丽向屋里扫了一眼说:“培亮这几天有点心慌,让我来买点药。”王培亮是泰安县委书记,李秋丽的丈夫。
李大成心里明白买药是什么意思。忙把门关好小声说:“人都关在西街二小队的院子里,由于受到惊吓有几个已经病倒了。看来张占武达不到目的是不会放人的。”
“这几天张占武都在干什么?”
“他能干什么,除了到处抓人讹钱,就是吃喝嫖赌,他能干什么好事?近段时间他与后街的‘红萝卜’打得火热,夜里经常住在那里。”
“就是刚死了丈夫的那个郭风英?”
“就是她。她丈夫还没死的时候,他俩就挂拉上了。外面都传说是张占武把她丈夫害死的。”
李秋丽气愤地说:“从张占武的为人来看是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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