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锅份量可不轻,这么耍两下可不是只有力气就能干的,至少在灶上的手艺有几年功夫才可以。庭霜给他打下手,一边看着他做菜,越发肯定这个楚老丈八成是个厨师,可是为什么要瞒着人呢?凭这手艺在哪个馆子都能混碗饭吃,他怎么混得跟个乞丐似的?
庭霜越来越好奇,只是出于尊重他人隐私的原则,还是忍住没问。
爆炒的猪肝火候刚好,软中带脆,不象某人只会生拌或水煮。几个人吃得很香,庭霜心想要不要跟楚老头学些厨艺,以后去城里开个小饭馆什么的。
第二天,庭霜和庭辉又是天没亮就起来摘菜,装了架子车上城卖菜,价格还是适中,所有菜还是做了初步处理,洗净择好摆在那里,卖得很快。卖完菜又拐到李东升那里,把李昌富那句“只要不是道德败坏,父母都会原谅的。”这句话转达给他。
李东升又感动又高兴,带着媳妇和庭霜兄弟一起回村了。
进了村,庭霜先一个人提着肉到李昌富家。说:“找到那孩子的父母了,他们要我拿这些肉感谢你们呢。”
“这点子小事还谢什么呢。”李大婶有些不好意思。
孩子的父母既然来了,自然得把孩子还回去,和孩子处了一天一夜,老俩口都有些舍不得,尤其是娃娃虎头虎脑的还真象儿子小时候。
“进来吧。”庭霜朝院外喊一嗓子,让躲在院门外的李东升两口进来。
待他俩一进来,李昌富也愣住了,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沉着脸不吭声。
李东升赶紧拉着媳妇跪下:“爹,娘,儿子回来孝敬二老了。”
李大婶也反应了过来,手里正抱着孙子,心里再气也舍不得把孙子扔掉,再说这两年实在想儿子想得紧。
庭霜赶紧敲边鼓说:“李大哥你真是好福气,我想孝敬爹娘都不行,你却有机会和爹娘在一起,只要一家团聚,没有什么比这儿更重要的了。”
李昌富脸色变了几变,想想自己昨天才说过“只要不是道德败坏的子女,父母都会原谅。”想这大小子也没干过一件不厚道的事,唯一一件不得劲的事就是不经父母同意就成了亲,可是现在亲也结了,娃儿也生了,再置气又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的呢?
想到此,也只能叹口气,道:“啥也别说了。一块儿吃晚饭吧。”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李昌富知道庭霜为他家的事出了不少心思,留他一起吃饭,庭霜正有事想和他商量,就留下了。
很快,丰富的晚饭摆上来,一盆大烩菜,这是农家用来待客最常见最实惠的吃食了,大片五花肥肉油光红亮,半透明的粉条吸足了油份和肉香,又好吃又劲道,还有茄子一起烩,好吃又管饱。又有一盘大葱鸡蛋,配上杠子馍,唏里呼噜一吃,让人直叫“得劲”。
吃完饭后,庭霜给李昌富说了自己的事,他打算开荒,就是山坡下的那百亩荒地。
李昌富不大赞成,说那荒地地势低,一下雨就容易淹,长不了多少庄稼,开了做什么呢?还不够费那力气。
庭霜却有自己的看法:“那个地可以种水稻。其实村里好多地都可以种稻,我打算麦收后把我家的地也种上稻,一年两熟,收益比种麦好。”
他的想法是,村里能种稻的土地都种上稻,有了大量的收成卖的时候底气也足,比他一家卖稻米谈价钱时更有利。可是李昌富却不敢做这个动员工作,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收了麦之后,赶紧补种玉米豆子萝卜红薯什么的杂粮,也能糊住口,种稻没有过的事,不敢做。
庭霜有些失望,也不能怪这些农民只顾眼前,不敢迈出重要一步,实在是地里刨食不容易,关系着全家能不能吃上饭,万万马糊不得,祖上传下的耕种方法既然传下来,当然是稳妥的刨食路子,如果搞新花样,万一没有收成岂不是一家都要饿死,这个风险当不起。
庭霜知道这个风险其实是很小的,在书上电视上也看过这样的先例,种东西要因地制宜,还要因时制宜,不能跟风瞎干,也不能墨守祖上成规,但是这些只凭嘴说不行,得做个样子出来,这个头就由他来带好了。可是最初的启动的资金哪里弄呢?买稻种买农具,样样都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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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富劝他:“好好的踏实干,总会有碗饭吃,别老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东升忍不住开口:“我在城里认识一个粮行的人,他去过咱村,说咱村还是适合种稻的。”
“胡说。”李东升训斥他,“万一种不成,一家老小都得挨饿,还是安份一点,有风险的事不能做。”
李东升不敢再说话,向庭霜一挑眉,意思是“哥们,我支持你。”
庭霜告辞回家,李东升送他到门口,说:“你要是真的打定了主意,我去问我那个在粮行的朋友哪里的稻种好。”
时间不等人,庭霜打算麦收后马上动手,第二天就跟着李东升到了城里最大粮行,大丰粮行,找着熟人。那人姓张行五,庭霜跟着李东升叫他张五哥,向他求教稻种的事。
张五哥人很仗义,说原阳的种子最好,出的米也好吃。正好他要去那买粮,可以捎一些来。
庭霜在电视上常看到农民买了伪劣种子,一年辛苦都白费的新闻,万一买不好,可就砸了。担心地看了李东升一眼。
李东升知道他的心思,提醒张五:“张五哥,俺这兄弟可是把本都砸进去了,你可得给掌好眼那。”
张五哥一拍胸脯:“放心,俺过手的粮比你吃过的都多,还能看走了眼。可是粮种钱你们有吗?”
“我会想法子凑的,明儿一早就给您送来。”庭霜先把话说了,其实钱的事他也在为难。
离开丰记粮行,李东升问他:“你那哪里凑买粮种的钱?”
庭霜已经想好的法子,说:“我要老三预支几个月的工钱,再把娘留下的几件首饰当了。”
“你娘留的东西怎么可以出手?”李东升不太赞成说,“我手里有几两银子,先借给你吧。”
“这个……”
“别这个那个,我也没啥使钱的地儿。”
庭霜很感动,这些平民百姓真是很仗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好好谢他。
回家前先到史家布店去看庭柯,看他穿着极挺括的夏布长衫。布店的前台伙计撑门面,所以挑那长得好的当衣服架子。庭柯本来长得帅气,身材又高大,往那一站等于一个会动的广告模特似的,无形中就吸引了顾客的注意。
有的顾客直接说:“照他身上那料子扯几尺。”
庭霜看了很放心,把庭柯拉到一边,嘀咕了几句预支工钱的事。
庭柯觉得这事有些难开口,他在这上工连半个月都不到就预支半年工钱,有些别扭,可是只能硬头皮去。
史杰听他说了来意,闷了口水烟,说:“去请你大哥来说话吧。”
庭柯赶紧把庭霜叫进里院。
史杰问他:“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家有什么困难,需要钱做什么呢?”
庭霜说了自己的打算,想在麦收后抓紧时间开荒各稻的事。
史杰又问:“小柯刚上工没几天预支半年的工钱,店里没这个先例。再说,开荒得要好些钱,就算预支半年工钱,才不过十多吊钱,也不够做什么。你为啥不向钱庄借呢?”
庭霜苦笑一下,钱庄也不是有人需要钱就能借给的。
史杰知道他的为难,又说:“你是担心铺保吧?我给你做保不就中了。”
“啥?”庭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听他说没有才上工几天的伙计就预支工钱的先例,以为没想头了,现在又听他说愿意做保,为他向钱庄借钱。
庭柯也是又惊又喜不敢相信。
“裕通钱庄和我的铺子常有往来,都是老客户了,他会借给你的,放心。”
“可是……您放心我吗?”庭霜有些不安,也听说过人欠债的人逃了,做保人的被追债到倾家荡产的事情。所以,有的铺子会直接贴一红低条,上书“概不做保”,史老丈会为他们没有家底的人做保吗?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做勤奋的日更党
25
25、负债经营 。。。
史杰笑了笑没有答,又吸了口水烟,对庭柯说:“你去到前面招呼着吧。”
等庭柯离开,史杰又说:“我把小柯叫来上工,直接要他接触账目招呼客人,不是因为他认得字,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好,而是看他为人实诚,不贪财,靠得住。并不是想招他为女婿才这样,虽然我和我家里的有这个意思。”
他觉得该把事挑明了,庭柯要守孝三年才能成婚,就算折成二十七个月,这个时间也太长,中间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不如先定下来。
庭霜也猜到几分,古代女子待字闺中,轻易不见外男,史家夫妇却让女儿见外客,用意可知。如果他们俩经常相处日久生情,知根知底的,倒是比媒人介绍的要强许多。
史杰又吸了口烟,继续说:“我想栽培他是因为他人好,想招他为婿也是因为他人好。想帮助你家也是看你们人不错,将来会有出息,并不是因为小柯的关系。不管以后他俩的事成不成,我都愿意帮你们。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放心你,我说,当然放心,放一百个心。”
庭霜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史杰又说:“你兄弟几个在那种窘境,对着这么一大笔钱毫不动心物归原主,可见是心术很正的人,不会象有的人那样欠债跑掉,把烂摊子留给保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我看你们哥儿几个很一心,也很懂事,肯干又读过书,就算以后不能大富贵,日子准定会越过越好。
只要走正路,就算一时没经验或是运气不好失败了,也不会倒。很快就会爬起来,我对你们有信心。”
只要走正路,虽败不倒。庭霜把他这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几遍。
“大公子既然认准了路,就放手去做吧。年轻人不怕失败,也不怕犯错误,怕的是什么也不敢做。”
庭霜又感动又振奋说不出话来,昨日被李昌富泼了一盆冷水,今日在史老丈这里又获得了信心,还有什么好说,只能深深一揖表示感谢,心里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成功,绝不辜负他的信任。
史杰当即带他到经常来往的裕通钱庄办理借款。钱庄方面见是老客户介绍来的,又亲自做保,自然是一切好说。期限一年,利息按一分算,照例先扣一笔利息,开了借款五十两的借据,实付四十五两。庭霜肚里咒骂剥削阶级一番,也只得认了对方预扣利息的作法,画了押。史杰也签了保书,也就是如果借款人到期无法还账的话,钱庄有权向保人追讨欠款。
一切办妥,史杰又说店里有个伙计以前种过稻,到时候要他过去帮助指导。再帮着问问有没有牛可以买一头。
庭霜感激万分,没想到当初一念之间,没有昧下属于别人的钱,现在居然获得如此丰富的人力资源。
李东升回到城里的家中收拾东西,和庭霜在城外会合,得知他办妥一切,也替他高兴,先到大丰粮行找张五哥,付了二十五两粮种钱,再买了一张犁扛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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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家先被李昌富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今天收麦了,你们两臭小子到哪晃荡去了?”
庭霜赶紧跟他说了借款买稻种农具的事。
李昌富气得柱着拐棍骂他:“不懂事的败家子,好好的种地就是了,祖上传下来的法子不会错的,你小子居然去借债,万一还不上了怎么办?就得卖房卖地,地可是命根子,你个龟孙这么不听话……”
庭霜也知道他是看在亡父面上才教训自己,正是替他担心的意思,连忙解释说:“李叔别生气,听我说。这个借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可以用别人的资金铺自己的摊子,尽快把事业做起来……”
“你懂个屁呀?”李昌富听不进去,继续数落,“老话说的好:无债一身轻,你懂不懂?把挣来的钱先取一部分存起来,剩下的精打细算的过活,到年底能有得剩,这才是会过日子。哪象你,一下子借这么多债,万一有个岔子,你家的地都保不住,没了地连翻身的机会都木了,看你怎么办?……”
村里其它大叔大婶知道后,也跟着数落庭霜不会过日子,这样做是败家。手里有多少钱,就办多少钱的事,这才是脚踏实地的正路。
庭霜无语苦笑,知道这种观念很难转变过来,也不再解释什么。
记得前世曾看经济评论,七十年代时国家政府曾自豪地声称没有内债也没有外债,达到了收支平衡。改革开放后,转变了旧有观念,才意识到没有内外债说明不会利用别人的资金搞活本国的经济,没啥可自豪的。
观念一变,马上就不一样,就连被恨得咬牙切齿的小日本的贷款也照用不误,其他国家的自不用说。对国内多期国债不停的发行周转,拆东补西反正窟窿不破就行。
这些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连那个时代的国家领导人都不愿接受负债,何况这些一辈子足迹不出县城的农民。
农民在地里刨食靠老天吃饭,实在不容易,抵抗风险的能力本来就小,谨小慎微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收益往往伴随风险,没有一点风险的经营,收益也是极少的。负债经营是把双刃剑,关键看怎么弄,庭霜在事前经过仔细筹划算计,只耕种家里原有的五亩地肯定不行,连吃饭都困难。所以开荒是必需的,种麦的季节已经过了,只能种稻,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收成不好,还可以养鸡鸭补上,通盘算下来,冒这个风险值得。
话虽如此说,庭霜承受村里人的质疑和责备,还是感到压力极大。啥话也没说,提着镰刀去收麦。
麦收时节这个时节是农忙季节,要抢种抢收,否则一场雨下来麦子就烂在地里了,全村的人都像打仗一样紧张,白天连着黑夜干,这个时候的太阳火辣辣的象个火炉烤在人身上,割麦的人累得腰酸背疼,那种叫“麦丹”的真菌由让人痒得难受。
这个时节学堂放麦假,城里做工的也尽量讨几天假回家帮忙。不但大人拿着镰刀拼命干,就连小孩子也提着篮子跟在大人割过的麦地里拣麦穗。
天已经黑下来,村里大人们还在摸着黑干活,小孩子已经累得躺在埂子上睡着,大点的孩子把弟弟妹妹抱起来回家做饭。
劳力充裕的家庭在农忙时节也会相帮着一起干,不要工钱,但是得两顿有肉,其他时节各家干各家的。算是最初的合作社形式。
孟家的地不多,只有五亩,而且地势偏低,春天被淹过,收成没有别人家多,四个兄弟齐上阵,预计两天就可以收完。
庭霜没想到收麦会这么累,头顶上太阳烤着,脚底下硬麦茬扎得脚疼,手上也刺得疼。以前在学校时校里也组织过学生去乡□验,可是没这么累,跟玩似的,割的还没有撒得多,同学们嘻嘻哈哈玩闹一阵,算割完了。
现在是实打实的干,只觉得腰都快断了。
庭辉更是叫苦不迭,直说自己的腰断了腿折了,手上也满是血泡,爹娘都会心疼得哭泣。
庭霜叫庭芝回家,教训老二:“你看村里象你这么大的小伙哪个不是拼命干,你邪火啥?”
“从来没这么累过?”
“太累了,你可以用精神治疗身体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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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叫精神治疗?”
庭霜常用精神疗法缓解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