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柜江映云……”江映云朝苏水激福了福身,微笑着自我介绍道。同时不
着痕迹地观察起喜翠口中的完美绣娘苏水激。
这是一位典型的大家闺秀”这是江映云第一眼对苏水激的评价。
虽然高高挽起的妇人发髻显示其已嫁为人妻。也早在来的路上,从喜翠
口里得知她夫家姓林。
只是,举目眉眼间的娇柔,举手投足间的大气,无一不彰显其必定是被
大家族娇养疼护出来的千金小姐。
然而,是哪家的千金会有这般出色的绣工?又是哪家的千金甘于下嫁农
夫并以绣活持家?
江映云着实想不通。
苏水激一听“悦云绣楼””就明白了个大概。
想必是喜翠前去替自己回绝《贵妃醉酒》时,对方不死心,亲自跟着她
找上门来劝说自己了。
“江掌柜,想必喜翠也都如实替我告知您了”这次的绣活于我而言,时
间上太赶”恐怕要辜负您的一番好意了……”苏水激朝对方点了点头,浅笑
着解释。
“不知林夫人需要多少时日,才愿意接下这副《贵妃醉酒》?。”江映
云一副好商量的口气。
实在是她也好无奈啊。可城主大人自从在王家欣赏过那副《凤求凰》的
屏风后,亲自上“悦云绣楼””非得指名要《凤求凰》的绣娘即苏水激来绣
他的《贵妃醉酒》。否则,想她绣楼里那么多固定或不固定的绣娘,不见得
没人敢接。
“江掌柜…………。”苏水激闻言,讶然地抬头看向江映云。既然是限
时绣活,哪里还由得绣娘挑时日?这“悦云绣楼。”不是繁洛城最大的绣楼
吗?不该会缺出色且闲暇的绣娘吧?
“夫人直接唤我映云就好。掌柜二字过于见外了……”江映云微笑地修正苏水激 的称呼。同时搓了搓有些僵硬的双劈。
早冬的早晨即使没有风,在外站久了也觉得冻人。
何况,她今个儿寅时起身,乘坐马车来了繁花镇。昨日晚间方从锦都城
赶回来的她,一听大姐说了这件事,就一晚上没睡踏实。
这厢,就算不是为了那五十两大银的应诺单凭城主大人这样的身份,也
不是绣楼能得罪得起的。那厢,绣楼也不能因此而传出楼内绣娘无力承接重
要绣活的言论。
故而,她按照喜翠预留在绣楼的户籍信息摸黑找到了这里,并央求了喜
翠好半晌才肯带她前来游说苏水激。
“既然如此江姑娘也唤我水激就好。进来聊吧……”苏水激自然看到了
江映云的动作,方才觉得自己有些怠慢了来客。带着歉意地笑笑,请她与喜
翠一起进了堂屋。
邀两人坐上已经烧得温热的大炕后,苏水激去了趟厨房。熄了灶堂里的
火,将已经熬熟了的小米稀饭炯在锅里,随后泡了一壶挂花香每茶,来到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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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
“水激,我是说真的,希望你能接下《贵妃醉酒》,只要能赶在除夕前
交给我就行……”江映云品了一口茶,暗道一声好香,随即也不再与苏水激
客套,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除夕前?可这不是要做成屏风作为年礼之用吗?怎么来得及?。”苏
水激纳闷不已。绣品做成屏风,其间工序复杂,没有十天半个月,哪来得及
?
“这些,你无需担心,只要能保证在除夕前交给我,我就有办法……”
江映云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口里依然是安抚苏水激的话。
她与大姐江映悦经营绣楼十来年,怎会不知绣品做成屏风,其间需要哪
些步骤、至少需要多少时日。可是,既然苏水激是因为担心时日不够而不敢
应接,那她就只能出此对策来宽慰她。
是的,江映云在赌,赌苏水激若是接了绣活就一定会在送灶日之前完成
了交给她。这样,她就有时间完成后面的工序。四日时间,倘若不眠不休地
启用制作坊,她不信完不成。
“悦云绣楼。”要想继续安枕无忧地屹立在繁洛城不倒,她只想到两个
法子:一是直接以“悦云绣楼。”的一定势力,来逼迫苏水激应允。然而,
这个法子在她适才一见苏水激的第一眼,就自发地消散了。如今只剩下第二
个,也是唯一一个不得不试的法子:尽量以宽裕的时限来说服苏水激接下《
贵妃醉酒》。
“江姑娘………。”苏水激轻蹙眉头。原谅她从前见识过不少大哥在经
商处事上的狠戾作风,不得不怀疑江映云提出的条件。
“叫我映云就好,水激……”江映云笑着肯切地指正。
“映云,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若这《贵妃醉酒》是作年礼之用,拖到
来年交货,岂不违背了你们既定的约定?届时该不会得由我来承担这份过失
吧?。”苏水激笑地温婉,问得坚定。
不是她太过小心眼,实在是有些事,特别是极有可能涉及利益纠纷的交
易,她不得不防备在先。
这些是她从大哥的处事过程中学来的硬道理。
“哈哈………水激,该说你精明呢,还是该说你坦诚?。”江映云清朗
()
而笑。
她对苏水散的反应着实有些意外,这委实不像是养在深闺丰的高门女子
该懂的反驳能力吧?
苏水激,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看似温婉娉婷一如娇养的闺秀,实则
聪慧明理一如持家有度的名门主母。
然而,事实上,她却又是身在偏远村落、嫁与农夫为妻的没落绣娘。
饶是再聪慧干练如“悦云绣楼。”的二掌柜江映云,挠破了头皮也依日
想不通。
“水激,你若信我,就请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你与我的交易,仅限
于年底前交上标准的《贵妃醉酒》即可。届时,一手交货一手付银,十两为
基,按品质另行加赏……”江映云微笑着说出极为丰厚的报酬,继续抛出在
她看来应该算得上是大诱惑的条件:“以之前那副《凤求凰》的品质,八两
赏银只多不少。”。
“天!。”一旁静静喝着茶倾听她们俩互相探问的喜翠,闻此言惊喜地
捂住小嘴,忍不住出声提醒似地低唤:“水激姐!。”还不快应下呀!她急
地直朝苏水激使眼色。
不到两个月,就有十八两白花花的银子落入荷包!哦!老天爷!比
她之前预想的还多出整整十两哪!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差事呀!若非她喜
翠还不足这个能力。否则,她是哭着抢着也要将这份绣活求到自己头上来的
。这简直就是财神爷显灵嘛!
正文 060 首席绣娘
苏水激与江映云认真中带着几缕焦灼的眼神对视了数秒,随后在江映云
的屏息期盼中莞尔一笑,点点头,算是应下了江映云的邀约:“好吧。我接
。”
苏水激愿意给自己一次尝试的机会,来证明眼前这个英姿爽朗的女子出
的承诺,一如她的外表般值得自己可信。
而直觉也告诉她,江映云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
否则,依她全城最大绣楼的二掌柜身份,压根不必亲自赶早来游说自己
。
报酬丰厚、赏银高额,甚至连紧凑的时限也破例给她宽限至了年底。
想到这里,苏水激也客气地退了一步:“我会尽力赶在腊月二十左右完
工,好让你们多些时日完善屏风。
“真的?那太好了!“江映云一听,惊喜地从炕上一跃起身,伸手握住
苏水激的手,止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谢谢她的承接,也谢谢她的
休谅。这次,自己是完全押对了宝,一赌完胜!
“希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回绣楼,就立即遣人送《贵妃醉酒》的绣样及相 关物什过来。”江映云与苏水激谈妥绣活事宜,看日头已升上三竿,绣楼里 还有不少活计等着自己回去处理呢,只得起身与苏水激道别。
“好。”苏水激点点头,刚送她与喜翠出了堂屋,就见练了一早上功的
林同耀师徒俩以及叼着一头毁鼠的小雪回来了。
“阿耀,你们回来啦?”苏水激笑着上前,接过他手里提着的一捆羊草
,并向他介绍起立在一边透着好奇目光打量他的江映云:“阿耀,这是“悦
云绣楼”的二掌柜,江映云江姑娘。”回头朝江映云笑了笑:“映云,这就
是我夫君,林同擢。”
哦,老天。江映云此时脑子里只闪过这一句感叹。
自己的猜测错地可真够离谱。
眼前的男子,哪里有半点农夫的影子?活脱脱就是长相清俊、气质冷凝
的杰出英杰嘛!
饶是素来眼力犀锐、处事利落、分析条理的江映云江二掌柜”此时的大
脑也彻底地当了机。一个苏水激不够她想明白”还来添个林同擢!明显是刺
激她十来年的经商阅历还不够丰富是吗?
反观林同擢,则明显比她淡定多了。
朝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就径自拎起蹲在一旁提着剑当戏看的田大宝
,去南院的河坪头洗手净脸,准备开饭了。
“水激………你夫君……“……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农夫,倒更像是隐居
在此的大侠呀。
江映云吞了吞喉咙口的唾沫,看着冷俊的林同耀像老母鸡似地拎着笑嘻
嘻的少年,随意几步就纵出数丈、消失在众人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咂舌。
“抱歉,阿擢就是这样的性子。”苏水激以为江映云是在责怪林同耀的
无礼”有些不好意思。
想那个男人也真是的。人前如此冷漠,私底下却热情似火。炙得她几乎
承受不住。呀!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些羞煞人的事呢!
()
“没事,看得出来,你们的感情很好。”江映云似是有些艳羡地调侃起
苏水激。
虽然那个男人自进了院子,就没一句话,可他的视线却一直胶着在苏水
激身上,没有一丝脱离。即便是应付似的朝自己点头致礼时,目光也紧锁在
苏水激左右。
女人的一生,若能得男子如此重视,还有什么遗憾未满?江映云暗暗叹
息。
想她此生估计是不可能实现如此的奢求了。
十一年前”她十岁,大姐江映悦十六岁”爹娘在一次补货途中遇山贼而
双双亡故,留下她与大姐相依为命,且接手打理起爹娘遗留在世的唯一念想
“悦云绣楼”这是她爹娘在她六岁那年创建的,字号“悦云“取用的就是她
与大姐两人之名的末字。
十一年,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
如今的“悦云绣楼“早在数年前就已在繁洛城站稳了脚跟,并一跃而成
为绣楼界的老大。
当然”这一切不得不归功于她大姐江映悦的自我牺牲。牺牲了她绝美的
青春芳华:不嫁人妻,不留子嗣,一心扑在绣楼的运作上。
如今年已二十有七的大姐江映悦,被繁洛城里不少大小商户一提起,口
里除了赞赏就是叹息。赞她的经营之道,叹她的孤独未来。
只是,她江映云怎么可能会让她大姐孤独终老呢?若是无法替大姐圆了
幸福婚姻”那么,就由她陪着大姐相伴终老吧。
更何况,现年已逾二十的她,也早过了如花般的及笈年纪”过了最为被
男子迫切求取的芳华好龄。
即使现在的她不挑不剔,愿意出嫁”恐怕,等待她的另一半,不是老弱
病残,就是痴傻笨混吧。这样的对象,她宁可不嫁。宁可如她大姐那般,索
性将男人圈离了自己身侧。
然而,她大姐是早就打定了主意:今生誓不再嫁。
即使其中有不少对她另眼相看的商户鲸夫,也都被她笑着一一婉拒。只是对江映云她唯一的亲妹
子的终身大事,却时刻警醒,替江映云相看了不少适龄男子不说,还托了媒
婆于暗处打探。一旦听闻有好的对象,江映悦必定立即遣了媒婆找上门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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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
只是可惜,至目前为止,她江映云接触到的男人,不是色令智昏者,就
是幼稚不堪辈。
如此经历了不下数次后,她死心了,她大姐也无奈地暂时放缓了催她成
婚的步调。
想及此,江映云苦涩地暗暗摇了摇头,敛下心头突然喷涌而出的悲悯。
是的,悲悯。
这十一年来,她江映云第一次因眼前这对仇俪美眷而产生的自我怜惜,
令素来以沉稳干练著称的她涩了心神。
“阿耀,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早饭后,苏水激向收拾完桌面正在厨房门口清洗碗筷的林同耀低着头轻
声说道。
“有绣活?”林同耀抬头扫了她一眼,见到她一副似是做错事的愧疚表
情,忍不住轻笑。
“咦?你怎么知道?”苏水激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正巧撞入他含笑的眼
眸深处。在那里,她没有找到任何属于责备的信息。
“水激,我并不是不让你接,只要不是上次那般紧促到几乎催命的绣活
,我自是不会拦你。”毕竟,这是她的擅长,也是她的爱好。
林同耀收好洗净的碗碟,擦干双手,揽着苏水激来到温暖如春的堂屋,
拉她坐在炕上。
“不会不会,这次的时间很宽裕。”苏水激连连摆手保证,惹来林同耀
一阵爽朗的大笑。
“我有这么可怕吗?”他在她唇畔偷啄一记,含笑确认。他可不希望自
己在她心目中逐渐衍变成一个可怕且不通事理的男人。
“不是。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苏水激摇摇头。她从来没有觉得
他哪里可怕啊。
噢,当然啦,在大室山狼洞里的第一眼,她还是有些畏惧他的。毕竟,
当时的他,委实过于寒冷莫测了些。
“知道就好。总之,即使接了绣活,每日除了三餐要定时,中间也要时
常起身喝水走动。否则,我就没收你的绣活。”林同耀再次嘱咐,并撂下一
句佯装恶狠狠的威胁。
横竖他现在也有了收益。前阵子猎来的野物,已经林林总总地一共卖得
了七八两银子。当然,大宝比他赚得还多呢。在这方面的分配上,他从不多
拿。只要是两人共同进山、共同赶集卖野物得来的银两,他与大宝,基本上
都是四六开。自田家抗议后,他就不再带着大宝进大室山练剑兼捕猎了。不
过,偶尔在秀峰附近,也能猎到不少野物,只是价值上相对低廉些罢了。
当天午时刚过,“悦云绣楼“的伙计就驾着马车将绣《贵妃醉酒》需要
用到的一干物什送到了苏水激手上。并转交了一封来自绣楼大掌柜江映悦的
亲笔信笺聘书。
意即:从今往后,她苏水激若是应允,就是“悦云绣楼“聘请的首席绣
娘了。可以不去绣楼坐堂,可以自由挑选绣活,且每个月无论有没有接绣活
,都有一笔一两银子的固定聘金。另外,所接的绣活依然按照每次的契约单
独结算报酬与赏银。
苏水激看完后,着实有些无语。这么做,对绣楼有什么好处?
无论自己接或不接绣活,每个月都有一两银子的收入。接了,绣品的报
酬与赏银仍然依照日有的模式结算发放。那么,绣楼岂不是平白支付了她每
月一两的银子吗?
“他们是想留住你。”林同擢一眼扫完聘书,丢下这句肯定的话。以苏
水激堪比绝美的绣工,无论与哪个绣楼签下契约,都会造就该绣楼的名气。
至于传播的速度,则自然视她接绣活的频繁程度而定了。
故而,“悦云绣楼“欲想抢先一步与苏水激签下这样的聘书文契。即便
是对于她接或不接、一年接几次都没有任何要求,但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
一旦签署了首席绣娘的文契,苏水激就不得再接其他绣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