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我后来会了玄黄扶乩之术，也算不准你的魂魄落于何处，有时似是算到了，赶去才发现那不是你。直到半年前，我才算出原来你已非凡人，而是上界瑜明山剑仙。还算出你犯了天怒，被发配到世间来历宣阗之劫。而吉祥镇将是你的第一程，所以我先来一步，再这里等你。”
锦凉很感动，水清明也执著了，千年，沧海桑田都轮转过几次了，自己这个当事人都完全忘记了当时的情形，他居然一直再寻找自己。
“锦凉，我比你先来吉祥镇几个时辰，我很期待也很紧张。我想你既然都成了剑仙，一定也有了神仙的风范，心如铁石，剑下无情。你大概会一剑斩了白幽。若能解，便还吉祥镇上的人以正常，若解不开这恶咒，就一把火烧了吉祥镇。反正镇上的人严格说来已不能算是人了。对神仙来说，不是人就是妖邪，妖邪就该统统诛之，绝不留情。”
水清明的眼里漾着笑，“可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如此不成器的神仙，磨磨蹭蹭，瞻前顾后，自己都是麻烦缠身，却同情心泛滥，连个小鬼都能骗你，都能算计你。锦凉，你真是一点没变，虽然成了神仙，还是凡人的心，还是我当年见到的那个又善良又可怜的小丫头。”
锦凉脸上火烧一般，水清明没嘲笑她，但她做神仙确实蛮失败的，连个没什么真本事的白婆婆都差点要了她的命，以后要真碰上个厉害角色，她还不得死得连骨头都不剩呀！
锦凉正羞惭懊恼，听到水清明说，“宣阗之劫，一劫载，七劫便是二十一年。锦凉，你不要怕，我会尽力陪你走下去的。”
“啊！”这样的郑重许诺吓了锦凉一跳，她差点真的跳起来，双手连摇，说话都结结巴巴，“不，不用了！你欠我的已经还清了，真的，你还是回去安心修炼，准备渡天劫吧。我自己的我自己走……”
水清明笑着摇头，道“锦凉，你知不知道，人间有种营生叫做钱庄，把银放进去保管，可以得到利息。如果储蓄的时间长，利息累积，甚至会超过本金。你对我的那次救命之恩在我这里储存了久，利息远远超过了本金。所以我才弄了个账本，陪你走这一，我会逐笔记录的。我会把欠你的连本带息都还清。不过，可能有时我也会离开，去办一些我自己的事。那时候，你就要机灵些聪明点，保护好自己，别让我回来找不到你了。”
他拿起茶壶斟满锦凉的茶杯，笑道，“别发呆了。像我这样又厉害又聪明还能随手变出美味点心的同伴，你打着灯笼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和我同行你是省心省力省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说说吧，下一程去哪里？”
锦凉不敢对他的自夸提出异议，一边腹诽着龙鳇大人，你的脸色还能再厚一点吗？一边嗫嚅道，“送我来的那个车夫说，东边是平安集，西边是吉祥镇，都是好风景。我已经过了吉祥镇，下边，好像该去平安集看看了。”
“平安集？”
水清明重复一遍，脸上快速地掠过一抹古怪神情，说不清是喜是悲。随即就笑了，“吉祥镇不吉祥，想必平安集也不会平安的。走吧，一起去看看。”
“哎，”锦凉犹豫了，吞吞吐吐，“这里是人间。凡人可讲究规矩礼法了，又常说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我们……就这样一起走，会被说闲话的。”
“怎么会？”水清明一脸的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要在某处定居，有左邻右舍围着。我们只是上旅人，走而已，能招来什么闲话？”
他又摸出那把扇来摇，笑道，“若真的怕被人说闲话，那不如这样，我扮作一位进京赶考的公，你女扮男装，当我的书僮好了。”
话音才落，就看到锦凉瞪着他的眼神无比怨念。神通广大的龙鳇大人吓住了，尴尬地收了扇，咳了两声道，“开个玩笑嘛，不要这样深仇大恨地看着我。算了，你也别再矫情了，我们就这样走。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是师兄妹，这总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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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植物大战难过
二人向东而行，气氛有些沉闷。水清明一直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
锦凉暗自奇怪，水清明那么热闹多话的性格，怎么忽然成闷葫芦了？莫非是自己不肯当他的书僮，他就生气了？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可龙鳇大人很快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好像真的挺小气。时过正午，水清明停下了脚步，大半天里第一次开口，对锦凉道，“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办，平安集我不能陪你走了，你自己去吧！”
“啊？”锦凉眨眨眼，愣了片刻才理解了他话中之意，应了声，“嗯，好的，你去忙吧。”
“别胡思乱想的，我可不是不管你了。我真是有重要的事要办，等我办完事还会来找你的。你自己保重，凡事多留个心眼，可别再冒失莽撞了，听到没有？”
锦凉低低地“嗯”了一声。
水清明转身向南行，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锦凉道，“右手伸出来！”
锦凉不理他。他的眉间皱起又展开，声音放柔了几分，哄小孩般的轻语，“乖，听师兄的话，把右手伸出来。”
锦凉有点想笑，她伸出右手，摊在“师兄”眼前。
看着她掌心里的四粒玲珑红豆般的朱砂痣，水清明叹息，“锦凉，你果然还是天煞孤星的命，这命数一直没改呢。我本事有限，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不过，身具如此神通的人……看你的运气吧，我也不知道会是怎样……”
他说完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在她掌心拍了一下，叹了口气，径自扬长而去，这一次再没回头
锦凉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无奈一笑。她十分肯定，水清明所谓的有急事要办只是推辞，他说不出口的真正缘由其实是：平安集里的这一劫艰难可怕，他惹不起更对付不了，所以就躲了。
她握紧被水清明拍过的右手掌心，继续向东行。她不怪水清明，他帮她的，已经足够还清欠她的。她也不笑他胆小，这是跟他没关系的危险，他为何要冒这个险？
水清明走了，锦凉独自前行。远远地迎面走来一人。粗布衣服，头戴大斗笠。这次他步行，不赶车了。和锦凉擦肩之时，他嘿嘿地笑，问道，“姑娘，是去平安集吗？”
“是啊！”
“好，往前走就是了。”
黄昏时分，足足睡了一天的董筱梅才醒来。她揉着惺忪睡眼看外面的情形，看了半天，只看到锦凉一个人在走，她的身边……没人了。
“锦凉，水清明呢？”筱梅又等了一会儿，那个她总记不住是什么鱼的漂亮鱼妖还不出现，锦凉也不停下来等，只自顾自往前走。她实在忍不住了，只好问锦凉。“
“走了。“锦凉的回答干脆利。
“走了？”筱梅呐呐重复这个她最不希望听到的答案，问道，“他为什么要走？”
“他为什么不走？”锦凉反问，“宣阗之劫是我的劫难。根本和他无关。因为我从前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才来帮我这一次。现在他报过了恩，当然要走。有谁愿意老是纠缠在麻烦危险里？”
锦凉说得很有道理，筱梅想不出有理有据的反驳。不错，谁也不愿意纠缠在麻烦危险里，可她董筱梅现在正在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麻烦危险里。远离自己生活的世界，前途未知，生死难料，唯一的爱情还以背叛收场。
在这个满屏荒唐言，每天都要担惊受怕的书中世界里，她仅有的一点点盼头就是能见到水清明，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或者是花痴于他的漂亮，或者是因为他是这本书里自己认识的第一个人，或者是她一直念念不忘他侧脸微笑的样。
尽管水清明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可是如果每天都能看到他，也是挺。好的。可他怎么才露面一下就匆匆退场了。不是说好了他是主角之一的嘛，怎么好像又改成龙套了？那个作者，你让水清明这么漂亮的鱼妖跑龙套，是暴殄天物知不知道？
董筱梅呆呆地想着，开始还没什么，越想越是难受。就像过去玩植物大战僵尸，每关的最后，总是一大波僵尸来袭。如果准备不足，防线就会被攻破。
现在正有一大波难过汹汹而来，可董筱梅全无防备，没设坚果墙没种向日葵也没有碗豆射手，甚至连叫声“no”都不好意思也没有理由。
“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锦凉想问这两个问题已经好久了，今天终于问了出来，却正好碰上筱梅心情最糟的时候。于是她得到的回答是冷冷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就不告诉你！”
锦凉被呛了回来，细细寻思了一会儿才想出莫不是因为水清明走了，这个女人才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喜欢水清明？可是，她见到水清明，总共也就一夜一天，这喜欢的速，似乎是快了点。
可毕竟这个女人的魂魄在自己的身体里，她不高兴，自己的心情也难好，总得哄哄她。
为了不显得是刻意解释，锦凉口气淡淡，像是自语，“水清明还会回来的，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他只是去办些事，事情办完就会回来的。”
坚果墙立了起来，向日葵吐出好多好多阳光，碗豆射手火力凶猛像开了挂，打退了那一大波扑袭而来的难过。筱梅松了口气。她怎么忘记了，哪有一本精彩的小说，男女主角是从头到尾在一起的，总要分分合合才有看头嘛。
水明清，傲娇漂亮的龙鳇大人，虽然筱梅还是没弄清楚龙鳇到底是什么鱼，但他就是主角的命呀。
确定了水清明还会回来的，筱梅的心情好了，但如果立刻就告诉锦凉她的来历，未免露了相，会被锦凉笑话的。再说她的来历实在也不好解释，解释了锦凉也未必会信。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锦凉，也不会相信这样不可思议的荒唐事。所以还是先装糊涂吧。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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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白衣女子，漆黑背影
于是筱梅狡猾地转移话题，“天都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平安集。”锦凉想了想，还是没跟筱梅说平安集可能是个凶多吉少的地方，水清明也似乎是为了躲开那里才找托词离开的。她若是进了平安集，就不一定能活着出来了。这种事告诉那女人也没用，把提心吊胆的恐慌分给她，自己的负担也不会减少。
两人有各自的心思，默默想着，锦凉在阳完全沉落前进了一个小镇。这镇很热闹，人气蓬勃。从镇的市集上过时，一个爽朗的声音招呼道，“姑娘，已经是晚饭时候了，过来吃碗面吧！”
锦凉转眼看去，那是个很小的面摊，小得只有一个人在张罗生意，老板兼伙计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麻利地忙碌着，笑着向她招呼。
摊边的两个食客这时正好吃完离开，锦凉就过去坐下。老者立刻过来擦桌，笑道，“姑娘吃素还是吃荤？素是清汤，荤是鸡汤。”
锦凉回答吃素，老者应了声好，转身就去一口热气蒸腾的大锅前煮面盛汤。不一会儿，一碗清汤素面就放在了锦凉面前。
锦凉拿了筷，挑起几根面条尝了尝，赞道，“老丈，你的手艺不错啊！”
老者的笑添了分得意，应道，“那当然。不是老汉我自卖自夸，这方圆十里，我煮的面条是头一份。”
锦凉点头，她的心思当然不在这碗面条上，不过是找话和老板搭讪，然后才好问话。又随便吃了几口，她左右看看，一时半会儿面摊上不会有新的食客，天色渐晚，在这市集上来往的人也少了很多，就招呼道，“老丈，请你先过来坐坐，我有话想问你。”
眼下就锦凉一个主顾，老头性格也随和，立刻就在她对面坐下，笑道，“姑娘要问什么？”
“问。”锦凉停了筷，“请问老丈，去平安集是走这条吧？再往前走多久，能到平安集啊？”
老人家都喜欢边说话边捋胡。这老头儿也正捋着他的银须。听了这话，手猛地一抖，力道用的重了，一缕雪白的胡就扯了下来，他看也没看扯下来的胡，像是也没觉得痛，一双沧桑老眼紧盯锦凉，一字字地反问，“姑娘，你说什么，你，你是要去哪里？”
锦凉一怔，又重复了一遍要去平安集。
“平安集？平安集！”老头的脸色越发难看，全身簌簌地抖，嘴唇也在抖，声音也在抖，“姑娘，从前往平安集是走这条。可是，早就没有平安集了，或者说，应该没有平安集了。真实情况至今也没有人知道。因为……因为通往平安集的早就消失了，现在，现在那里变成了一片吃人的流沙！”
“吃人的流沙？”锦凉也是一惊，埋头思忖。董筱梅急忙道，“你别信这老头的瞎扯。流沙是在大沙漠深处才会有的地质现象，这一片人烟稠密，哪里有沙漠。既然没有沙漠，哪来的流沙？”
锦凉虽然是第一次来人间，但从前听过常来人间行走的几位同僚讲解人间的气候地貌，风土人情。而且就曾有一人详细讲过沙漠中的见闻感受，就像那女人说的，流沙的确是在沙漠的深处才有。她沉吟道，“老丈，你确定是流沙吗？我这一走来，看到的尽是人烟稠密之处，怎么会有流沙？”
锦凉和董筱梅都没想到，一直笑眯眯，奉行和气生财原则的老者竟一下急了，激动地砰砰拍着桌，锦凉碗里的汤都溅出来了他也不管，再没有一点生意人的小心和精明，脸涨得通红，低吼道，
“我骗你作甚！顺着此前行七十里，原本有个很大的镇，那就是平安集。我们这里的人常常去那边做生意，还通过亲。谁知道十年前，在一夜之间……真的就是一夜之间，这条的最后二十里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黑沙漠。起初人们都还不知黑沙的厉害，想着穿过这片突然出现的沙漠照样能去平安集。结果，只要走进那片流沙，就会一直往下陷。一会儿工夫，人就没了顶。那片流沙邪得很，陷进沙里的人，用绳拉都拉不回来！”
“怎么会这样？”锦凉惊愕，“那平安集里的人呢？”
老人的声音惶恐，还带着哽咽，颤巍巍摇头，“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平安集里的人。我们既然走不进那片流沙，他们肯定也走不出来。大家传说，他们定是惹上了非常厉害的邪魔。可能已经全部被杀光或吃掉了。”
老人说着，竟然落下泪来，“姑娘，老头真没骗你。我家的二丫头十一年前嫁到了平安集，再就……再就没见着！她出嫁那年才十五，我想着平安集富庶，闺女嫁到那边再不用受苦受穷，那料到却是把她送进了鬼门关。我可怜的二丫头，是爹对不起你，是爹害了你呀！”
老人被触到了平生最伤心事，再也无法自控，伏在桌上呜呜哭起来，含糊哽咽地一叠声呼唤生死未知的女儿。锦凉尴尬抱歉，如坐针毡，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老人。想了想，她从怀里掏出锭银放在桌上，又拍拍老人的肩，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