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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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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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心中对此宝何价已有些底了,这时只是不肯开价而已。

    王直见他这么说,便对戴天筹道:“戴兄,他不知什么价位,你总该知道!你来替他开个价吧。”

    戴天筹笑道:“黄金有价,翡翠无价。再说你侄子有心要送给你,你若定要给他钱,反而显得生分了。我看不如这样,你也别谈钱了,直接收下,回头送他件礼物,这叫礼尚往来。”

    王直默默点头,便将这块紫罗兰翡翠收了,却又敲着额头,道:“只是要我挑一件与这块翡翠相当的礼物,却也难啊。啊!有了!”便入内去取了一件东西来,却是一个黑匣子,交给东门庆道:“我送你这个吧。”

    东门庆接过后觉得匣子不重,不知里面是何宝物,也不好当场打开,总之先收了,拜谢了王直,又闲聊了一会便告辞了。

    出得门来,对戴天筹道:“我还以为他会把第九寨送给我呢!或者是帮我解决入货的问题。”

    “那怎么可能!”戴天筹笑道:“那第九寨,他多半已经许了王滶了,那是他才认的干儿子啊,是他的心腹,如何可以反悔?至于入货的事情,这是你近期的痛处,他就算帮得了你,也不会那么快答应的。”

    东门庆摇摇手中的黑匣子道:“那这又是什么呢?”

    戴天筹道:“回去瞧瞧,就知道了。”

    回到住处,东门庆将黑匣子打开,却是一大叠的欠条!都是实货欠款,数目或大或小,但最小的也值数百两银子,多的则上千两!所有欠条的数目加起来,抵得福建省一年的赋税了!

    东门庆看得目瞪口呆,瞧瞧戴天筹,却见他拿了几张欠条骂道:“这个王忤疯!不愧是奸商!拿这么堆废纸来打发人!”

    东门庆奇道:“废纸?”

    戴天筹取出几张,道:“你看看日期!”

    东门庆接过一看,只见那三张欠条所署日期分别是嘉靖二十一年、嘉靖二十年,嘉靖十八年。再看看其它,也有欠了三年的,也有欠了五年的,最夸张的一张欠了足足十年!

    戴天筹道:“你想想,他王直是什么人!敢欠他的债而且一欠几年的人,那都是些什么人!而五峰船主收了几年也没收回来的债,那都是些什么债!”

    东门庆想想也是,苦笑道:“看来这当真是废纸了。”

    戴天筹微一沉吟,忽道:“落在别人手里,那就是废纸。落在你我手里,却说不定另有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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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章 欠条

    戴天筹挑出一张欠条来,递给东门庆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东门庆接过一看,眼珠差点掉了出来!原来这张欠条的负债人竟然是“林文贞”!

    林文贞何许人也?那是东门庆的母舅、林希元的幼子!比东门庆只大两岁,小时候常常一起读书,可以说两人名为舅甥、实为发小,但此时东门庆最惊讶的却是林文贞居然也会欠王直的债!

    东门庆再看看日期,却是去年,微一沉吟,已明白过来,失笑道:“我舅舅可真大胆!竟然敢瞒着我我外公做买卖!”

    林希元家规甚严,就是有什么生意,一般也透过东门家去运作,以避通番之名,林姓子弟,个个以读书为正业,无一人敢亲涉此事!因此东门庆料定林文贞的作为必是瞒着外公。

    戴天筹又将其它欠条一一看过,这次看得十分仔细,将欠条分作两份,一份多,一份少,不久便将少的那份扔在一边,道:“这些是没用的。”

    东门庆问:“为何?”

    戴天筹道:“都是些已破落的人家,大概是因还不起债,所以账目烂掉了。料来是压得久了,王五峰也没来得及清理。”又将留下的那一叠细分,这次却是按地域分。剩下的这些欠债者,全都是东南沿海大户,以浙江最多,占了十之七八,其余十之二三则为南直隶与福建人氏。戴天筹将这些欠条推给了东门庆,道:“你认得出这些人么?”

    东门庆又看一遍,竟是一个都不认得。戴天筹道:“这些人现在都不出名,但他们的父辈祖辈若说出来,你多半就知道了!嘿嘿,老家伙们总要点脸面,哪里好自己出面?黄、徐、庾、林、陈、谢、荣、周、虞、陆、邵……沿海各府的望族,十之七八都牵涉进来了!庆官,咱们如果从慈溪登陆,先拜访荣家,再走余姚,拜访谢家、邵家,再入绍兴府,拜访俞家、周家,进钱塘,拜访洪家、潘家……哈哈,然后去海宁拜访一下陈家,跟着就在那里登船,一路讨债走下来,不用重复,不用转弯,就能把这些名门望族结识个够了!”

    东门庆叹道:“这些人,只怕不好打交道。”

    他为什么会如此感叹?原来当时东南通番的士大夫家有一种极不光明的行为,那就是仗着自己的政治特权欺压商人。本来,他们通番也好,赚钱也罢,都没什么所谓,可这些士林豪族却又不肯按生意套路办事,经常拖欠货款——所谓拖欠那还是说好听了,其实他们根本是拿了东西不想还钱!这已经不是在做生意,根本是在坐地抢劫。

    海商们上门索债,一开始常常是被谎言欺骗以致迁延时日,若海商们催债催得急了,一些豪族甚至会出言恐吓,说要到官府告发他们!在大明的法律体制下通番商人得不到任何保护,因为出海本身就是一种犯罪,海商们被豪族们拖欠,连到衙门告状都不敢,真可谓有冤无处申!

    进一步,便是大明朝廷的海禁大门,是被士林豪族把持了的各类衙门;退一步,便是负债,便是破产,便是大海!许多的商人——包括中国人、佛朗机人和日本人便是这样被逼得铤而走险,从越洋逐利的商人变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海盗。

    由于这种恶劣行径普遍存在于东南豪族之中,所以被拖欠过货款的海商几乎遍及东海!但这股怨念却无法通过官方渠道加以释放,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积累中越来越深重,时至今日,东海商人对此已是怨气冲天!

    东门家也干过这等事,只是度把握得不错,没闹到对方活不下去,因此东门家在海商中间竟然就算是信誉较好的家族了。东门庆自幼耳濡目染,对这类事情自是知根知底。以前他处于赖账的一方,这些事听说了也就算了,对可怜的海商们最多报以同情。如今他自己做了生意人,手里又拿着一堆白条,立场转变过来,才有了切肤之痛!

    忽然之间东门庆涌起一个念头来,说道:“这种环境,不但是在剥夺商人们的活路,从长远来讲,对士林也不是什么好事!将来我得志之时,必设法扫除这等恶习!让豪强不敢欺凌商贾,让生意人至少能顺顺当当地做买卖!”

    戴天筹眼睛一亮,道:“庆官!你若真能往这方面努力,努力到让大家都相信你,那时你就不用自己做生意了,东海之财将任你取用!”

    东门庆刚才只是一时愤慨,被戴天筹一提醒,便想起这条道路极为艰辛,但这份事业若是做成了那也将是旷世之功!一时间胸口充满了激情,但激动过后冷静下来,看看手里这些欠条,叹道:“那还远着呢!先说近事吧。先生,你说这些欠条该怎么处理?真要去讨债不成?”

    他晃了晃手头的欠条,看了看那些蹩脚的署名,就猜这些欠条多半还是让下人代拟以供敷衍的,望族子弟的书法不至于如此狼夯。如今王直的实力已非同小可,但这些人还敢赖他的账,其不好对付可想而知!想到这里他忽道:“先生,他把这东西送给我,只怕是不安好心!”这句话里的“他”,自然是指王直。

    戴天筹道:“他是想看看你怎么处理。你要真拿着这些欠条去讨债,希望能讨到钱,那就是傻瓜!依我看,不如烧了吧。”

    东门庆皱眉道:“烧?”他虽然狠得下这个心,却觉得就这样烧了太过消极。

    戴天筹笑道:“烧。不过不是偷偷摸摸地烧,而是跑到债主面前去烧。”

    东门庆啊了一声,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去和他们结识么?”

    戴天筹道:“若是寻常商人,卖了这个人情也不见得有什么用——这些士大夫既不怕王直去索债,就是有决心扛到底的了!但这种事情究竟太不光明正大,对他们来说是心里头的一个疙瘩,你若能给他们去了这个疙瘩,他们必乐意与你结交。”

    东门庆想了想道:“那是以东门庆去结交,还是以王庆去结交?”

    戴天筹笑道:“王庆在海外虽然威风,可上了岸,按大明律就成了待死犯人!这些士大夫会和一个犯人结交么?但要是泉州诸生东门庆去,有了这个由头,还是可以攀攀关系的。先定下关系,日后再书信来往,一回两回就熟了,攀笼上这些人,对你将来的事业大有帮助。”

    东门庆道:“那我们先去哪里?先去泉州如何?”

    戴天筹听他这么说,便知他是真想家了,摇头道:“福建那边的人脉,有你外公在,那就都是现成的!需要时找你外公一封书信就可,何必去lang费功夫?不用去了。南直隶那边的欠条太少,这次就去浙江走一趟吧。”

    东门庆也不执着,当下与戴天筹定下路线,商议先找哪家,再找哪家。戴天筹又告诉他谢家家主是谁,黄家有什么当朝要人,俞家出过什么前朝人物,荣家有什么避忌,东门庆一边默记,心中甚是佩服,道:“先生,不想你对这些大族如此了若指掌!”

    戴天筹一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官场基本功罢了。你的外公,估计也能将一两个省的豪门大族、公卿缙绅的家底一网打尽!就是放眼全国,他多半也能知个十之二三。这种本事,你以后也要多加培养的。”

    因是要去见斯文人,东门庆就只带了安东尼作伴,让他换上书生服装,让李荣久、李成泰各带十个看起来没那么凶悍的武士做随从,加上张慕景作个随身医生,戴天筹、杨致忠、于不辞等都留双屿候命。信安和小三郎都闹着要去,东门庆考虑到信安才九岁,小三郎才八岁,都太小,此行又不知会否出事,便不让跟随。

    一切准备妥当,这日正要出发,却见李成泰跑来道:“总舶主……”东门庆打断道:“怎么还叫总舶主!说了从现在起叫公子的!”李成泰忙道:“是,公子,外面来了个人,你去是不是个骗子。”

    东门庆皱眉道:“骗子?是不是骗子你们自己没眼睛看么?”

    李成泰道:“他年纪和公子你差不多大,可却叫嚷着说是你舅舅,要你出去看他。我们想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小的舅舅,但看他那模样又……”

    他还没说完,东门庆已是一愣,叫道:“舅舅,该不会……”不管李成泰,拔腿便跑了出来,到了大厅,却见一个穿着西洋服装的青年正在那里骂骂咧咧,东门庆认出他来,失声叫道:“细舅!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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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章 细舅

    正在客厅里叫嚷的这个青年,长得竟和东门庆有几分想相像,只是肚子微凸,还没到三十岁就已经发福,鼻子鹰钩,下巴太尖,戴天筹在后面望见他,也不出来转身回房读书去了。

    这人正是东门庆的母舅林文贞,他本来正对下人发脾气,见到东门庆,叫道:“庆官!过来告诉你这些无礼的下人!告诉他们我是谁!他们把我当骗吃骗喝的破落户哩!”

    东门庆嘻嘻上前,道:“别怪他们了,要怪就怪外公老蚌生珠!给我弄出这么小的一个舅舅来。咱们俩往外头一站,人家只会以为我们是兄弟,谁敢猜你是我舅舅?”

    林文贞骂道:“好哇!你出海没几年就没大没小起来了!居然连外公都敢骂!”

    两人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东门庆也不管他假发脾气,扯着他的衣服问:“你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林文贞道:“这件衣服我有了好久了,在家哪里敢穿?好不容易出一趟海,自然要穿上玩玩。”

    东门庆道:“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会出海?还跑到双屿这‘贼窝’来?让外公知道,看不打断你的腿!”

    林文贞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是听说自己的外甥在双屿,所以不辞劳苦,冒着被老爹打断腿也要来看看你。”

    东门庆哪里信他,戳着他的肚皮逼他说,林文贞被逼不过,终于说了实话。

    原来林家家境虽然殷实,但子弟开销月有定银,林文贞是幼子,钱财方面轮不到他管,每月就只能领了那点例银花费,虽然不至于饿着,但要花差花差的话,这点例银哪里够?再说他读书又不行,现在还有老子罩着,将来林希元要是两腿一翘,自己势弱,能分到多少身家实在难说。因此从三年前开始,他就瞒着林希元,东借西凑,凑到了一笔本钱,交给东门序,逼他替自己生息,东门序做投资,那当然是搞海外贸易了。

    林文贞又是个小心眼的人,钱投了进去后,事事都要过问,东门序碍着是亲戚,没办法也只得将海外的事情细细与他说,一来二去,林文贞便掌握了门道。恰巧连续两年有赚,那笔本钱连番了五番,再加上他利用王直想通过他走林希元的门路,赖下了五峰船主的一笔货款,两相凑合,竟然就成了一个小富翁了。

    这个时代东南士林的不肖子弟涉身通番做外贸者,大多类此。就算是一些立身甚正、不肯通番的士大夫,也管不了他们的子弟!毕竟人心向钱乃是千古不变之理。

    今年林文贞算算自己的小金库里已有一笔不小的积累,利心大起,心想与其遥控投资,让中间人盘剥,不如自己出海,赚一笔大的!因此竟托东门序帮自己买了一条三桅帆船,又购置了不少货物,对林希元谎称要出外诗文会友,竟跑到双屿来了!

    他这几年忙着赚钱,在家中虽偶尔听过东门庆的消息,但具体的情况也不甚清楚,来到双屿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外甥在海外混得这么开!既然如此,那双屿的客店也不用住了,直接跑到找外甥。

    这时见到了东门庆,不说其它,就问他有没有店面和出货的门路,东门庆笑道:“咱们是难舅难甥、开裆裤兄弟,见面不要老谈生意的事情!”吩咐下去,将出发之期延后两日,要陪舅舅。又摆了酒席,谁也不请,就舅甥两人喝酒说话。他本来还想请戴天筹,但戴天筹却推说不舒服,竟没出来。

    林文贞只是顾着他的钱,没两句话又问他有没有店面,东门庆笑道:“你都有哪些货物?”见林文贞犹豫着,忍不住骂道:“怎么,你连我都不信?怕我算计你不成?那你来我这里干什么?”林文贞这才将他有什么货物,有多少量说了。

    东门庆这时已混成精了,对海外商贸的事情通得不得了,又打听了他那艘帆船的料数,心算一番,觉得这料数和他所报的货量不对,便猜林文贞还有所保留,忍不住骂了他两句,道:“人家说,逢人但讲三分话,那说的是对外人!我是你外甥,从小一起读书长大,你居然连我都防!”

    林文贞嘟哝着道:“你很会算计人的嘛!”

    东门庆呸了一声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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