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岛津贵久仰天大笑起来:“后果自负?当我岛津是水江城龙造寺家么!”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下令将使者剔发剔须,赶出城去!
对此,伊集院忠朗却有保守的意见:“主公,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分明都是东门庆的阴谋!他是要挟北九州诸豪族来攻击我们啊!咱们现在这样,不是落入他的全套了么?”
岛津贵久冷笑着反问:“那你认为大内家、龙造寺家、松浦家,这些软蛋会真心真意帮他作战吗?”
伊集院忠朗不说话了,岛津贵久大笑道:“一群根本就无心作战、只想凑热闹的军队,就是凑到十万大军也没用!东门庆若只是自己来,也许还有几分胜算,但带了这么多拖后腿的家伙,我却敢断言他必败了!”
“主公所言甚是!”岛津日新斋也道:“不过我们仍不可轻率,真正作战时仍需谨慎!”
“父亲放心好了。”岛津贵久道:“我虽然料定对方必败,却并不想一开始就和他硬碰硬!咱们是本土作战,有地利的优势,战争拖得越久越好,不用着急。我想先取守势,严密防范,把他们拖得疲了,拖得跟随他的豪族给他捣乱,那时再给他们当头一击,彼军一定溃散!我们便可挟打败北九州商盟的威势,一举称霸九州!而且庆华祥一败,松浦、龙造寺势必衰弱,那时我再招引其他华商,令他们以萨摩为据点,那以后从大唐来的船队,就不会再往平户,而往鹿儿岛了!到时候我们军雄财大,西日本的霸业便指日可待!”
当下命镰田政年增筑坊津,将战船收回坞内,避免在海战中无意义地损耗战力——那是岛津贵久也知水师非庆华祥的对手,又派新纳忠元领兵巡视北境,以防北九州商盟的军队借道陆路或是从萨摩、肥后之间登陆,又命种子岛惠时、种子岛时尧父子整治火器,以抵抗庆华祥的火器优势,又让岛津日新斋亲自前往大隅向肝付兼续示好,希望姐夫能在这个“危难时期”抛弃成见,一致对外。
不久,为了对抗咄咄逼人的北九州商盟,一个由萨摩挑头的南九州商盟成立了。
兵者,国之大事,瞬息万变,虽然眼前的局面是在东门庆的推动下形成,但也并非所有的形势都如他所料!岛津贵久的态度比他预料中要强硬得多,而松浦家集结起来的队伍也让他大感失望。
这一次,松浦隆信没打算自己出征,而只派了笼手田安经率领五百步兵相助,反倒是龙造寺那边精锐尽出,为了这次大战竟是将整座水江城都变成虚防,甚至贡献出了超过半数的积存军用粮食。
北九州的豪族都在嘲笑龙造寺家:“人家庆华祥的事,你这么积极干什么!”但东门庆却对隆信倍加赞赏,认为他年纪虽小,处事之果断却远胜许多自以为老辣之人!
“他龙造寺是我立的,若我们败了,覆巢之下无完卵,水江城就算还留着几千兵马又有什么作用?若我们胜了,又有谁敢侵犯龙造寺?就算水江城被占领了,我们以方胜之军,也随时能夺回来!可惜啊,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
没有这么想的人里面,也包括松浦隆信,可是在这个形势下,松浦隆信的犹豫也是无可厚非,因为就连东门庆自己也没有必胜的信心。
戴天筹见东门庆忧形于色,问道:“庆官,你在担心?”
“嗯。”东门庆道:“松浦的犹豫,北九州商盟内大多数人的犹豫其实都情有可原,因为我们没有必胜之算。”
戴天筹问道:“肥前一战中,你有胜算么?”
“没有。”东门庆道:“可是我们不能期待运气啊!”
“我现在要跟你说的不是运气,而是大势!”戴天筹道:“你莫忘了,在平倭略背后,还有陆海策在。你已经与谢家联姻,王五峰对你与士大夫的联系还有期待,只要他对你还有期待,就不会看着你败亡,不会因为你在萨摩战败了就抛弃你!所以现在整个舆论都不看好你,对你来说反而是好事。因为你声势若是太大,王五峰怕你威胁到他只怕还会给你小鞋穿,但现在你有败亡之忧,他为了确保华商的整体不受损反而会暗中支持你,万一你真的打败了,他多半还会出头挺你!”
这几句话把东门庆说得心中一定,道:“先生是说,我就算打败了也不怕?”
“对。”戴天筹道:“挑起这场华倭混杂的战争,最重要的就是打乱整个九州的国属观念,混淆华、倭界限,让中国人介入日本的军务政务成为常态,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份上,萨摩一战无论胜败,都无妨我们推动平倭略了。战争,可以改变很多观念,让战前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所以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份上,你已经不需要考虑其它东西,只要想着怎么胜利就是。”
戴天筹这几句话并未涉及这场战争该如何打的具体战术,但对东门庆来说却比任何战术贡献都更加重要,因为这番话消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第二一九章 战前谋之二
于不辞本在山口处理商务,听说庆华祥与岛津家交恶,匆匆赶了回来,东门庆却让他不要担心:“你尽管干好你的事情,萨摩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并正式下令,命崔光南全面负责此战的后勤物资供给,杜国清副之。
于不辞心想:“这么大的事情,绝不是临机起意!当家却事先也不给我通个消息,想来是恼我与他步调不一。如今事已至此,我再强谏已无法挽回,只会徒增他对我的不满。”便去寻安东尼,道:“黄兄,咱们危险了!”
安东尼虽然口里整天上帝,为人有些迂腐,其实却也不是一个真正愚蠢的人,否则当初就不会在关键时刻暗中出手帮东门庆剿灭金狗号众佛朗机了,此刻于不辞话一出口他就心下明了,道:“你是说咱们这次站错了队伍?”
“正是!”于不辞道:“当家的图谋甚大,这次显然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打岛津,开那个会议只是走个过场,咱们却不知好歹,在那里和他大唱对台戏,他口里没说什么,心里一定是恼了,在这件大事上,当家的对我们就像防贼一般,不向我们泄露半分,反而是徐海这等小角色有份参与——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在这件事上出点力,扭转当家的对我们的印象,否则再这么下去我们会被慢慢踢出决策层,以后别想再与闻机密要事了。”
安东尼道:“你我一个处理商务,一个处理会计,无法直接介入战事,现在后勤上的职位已经安排下了,动不了了,我们还怎么出力?”
“崔光南一开始就捧当家的大腿,这后勤总理的职位我们是没法跟他争了。”于不辞道:“但他居此要职,此刻必定被如山事务缠着,反而不如你我能放开手来做一些事务以外的事情。你我在日本也各有资源,若是能调动起来,为当家的减少一点压力,增添两分胜算,让他感到我们的忠诚,那么这一局就不算彻底失败,只要能保住核心决策层的位置,将来我们便仍有机会翻盘。”
安东尼深觉有理,道:“好!那我去寻那些佛朗机船长,你去找倭商。”
两人依商议分头办事,安东尼去与众佛朗机人联系,暗示若是战胜,会让泰西的朋友分享战果。他虽是华人,但与众佛朗机一般都信天主,又懂番邦礼仪,信仰与价值观相近,沟通起来便全无障碍,庆华祥和众佛朗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在这些人中口碑不错,因此不少佛朗机船长在安东尼的游说下都表示支持,暗中给庆华祥提供弹药,当然,大多数佛朗机其实是做两面生意——一边卖给庆华祥,一边卖给岛津家,只不过既与安东尼达成了协议,弹药卖给庆华祥时是光明正大且量较大,卖给岛津家时不免偷偷摸摸且量较少。
于不辞则去寻岛井仁等倭商,见面便问:“诸位是想与庆华祥做长远生意,还是打算短捞一笔?”
众倭商便问什么是长远生意,什么是短捞一笔。
于不辞道:“诸位若能着眼于将来,在这当口上多多支持庆华祥,多多支持北九州商盟,将来战胜之后,自有非常大利落入诸位的腰包。但诸位若是着眼于眼前,那也不妨趁机大砍我庆华祥一刀,发一笔横财,不过战事结束之后,诸位的生意只怕就会有些难做了。”
众倭商一听都忙道:“我们和庆华祥自然是要做长远生意!于大掌柜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庆华祥,全力支持北九州商盟的。”
但大多数人却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只有岛井仁等数家商号眼光独到,竟将手头囤积的物资以常价卖给庆华祥,岛井仁和千宗易甚至答应会利用他们在商界、佛门的渠道帮庆华祥打探消息。
联系佛朗机人和众倭商,本来也在东门庆的整体规划之中,只是诸事纷繁之际,他也没法每件事情都跟到底,部下听他命令后做事,和部下自己配合整个大局主动做事,产生的效果还是截然不同的,因此见到安东尼与于不辞回报的成果后东门庆喜出望外之余不免心中大慰,忖道:“不辞待我,果然至诚。安东尼虽然有些迂腐,可也是个识大局的人。这次战事我将他们俩完全排除决策层之外,却是有些过了。”
为了应付这次战争,东门庆调集了庆华祥的水陆作战队伍共两千二百人,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又从李光头处借来了一千人,徐元亮闻讯,亦率大小战船十五艘、武装队伍八百人来会。
日本方面,与庆华祥关系最深的是松浦家与龙造寺家,但松浦家却只有笼手田安经率五百人来助,倒是龙造寺家精锐尽出,参战人数达两千五百人,其余北九州大小豪族,或出一二百人,或出数十人,加起来也有二千余人之众,陶隆房亦率领两千水军来与东门庆会师,不过他到达后便声明大内家的人马只是来替庆华祥掠阵。
在日华商的海运力量十分强大,虽然军队多达万人,但在兵员运输上完全不成问题。果如戴天筹所料,王直担心东门庆大败,暗中颇有支持,华商们的商船与水手到达日本后大多数便闲置在港口等待季风转向,东门庆打通了各家的关系后,崔光南调动起这些商船作运输时成本便甚低廉。
军队在长崎会师完毕,由于岛津家口风强硬如初,眼见一场大战已不可避免,北九州商盟便在长崎誓师,东门庆居中,陶隆房居左,龙造寺隆信居右,支持北九州商盟的佛朗机船长在旁观礼。
东门庆与众豪族约法道:“我中华子弟以日本久受汉唐之化,已是文明之邦,与大明同文同种,故不畏风涛,越洋而来,运送中原所产之百货,以供日本君臣士民日用,非只为蝇头小利,亦是有心通两地之有无,增两邦之情谊。所幸者东瀛三岛,无论士农工商多有君子之风,对我大明士民亦不见外,以是故我等安心居此,如在家乡,而日本诸君亦因此获利获益。可惜一域之内,虽多贤良,亦生盗跖!南九州岛津贵久,本是萨摩藩岛津家旁支远系,血脉不正,宗统不明,离京都既遥远,与中华亦隔阂,行事横蛮无理,为人倒行逆施!其于萨摩,则覆灭其宗家,流放其父亲,是为不忠不孝,其于九州,则截断外海航道,坐地收钱,使北九州士民商贾均蒙其害,是为不仁不义!九州乃文明之邦,东瀛非化外之域,焉能容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盘踞商贸要道,为泰西远朋所笑?我北九州商盟此次发兵声讨岛津贵久,非为称王称霸,非为取城夺地,所愿者,驱除奸邪,使外海航道成为通途,吊民伐罪,使萨摩士民早脱魔掌。功成之日,便是退兵之时。但既然动兵,军令不可不一,诸位既推我作为这次讨伐岛津家的头领,此战便请假我以指挥之权,各位须听我调度。”
众豪族都道愿意奉命,但声音参差不齐,没什么气势,吴平、唐秀吉见了都暗暗摇头。唯有庆华祥本部、李光头徐元亮的属下以及龙造寺家的部队声音洪亮,响应热烈,东门庆在台上望见,便知底下的这些队伍哪支强哪支弱,哪支能用,哪支不能用了。
第二二零章 定计
誓师之后,东门庆召开庆华祥内部的军事会议,会议室中间摆放着世鬼政时打探后绘出的道路图。
庆华祥麾下本有擅长绘制地图的人,东门庆对此亦颇重视,不但给予这些人丰厚的待遇,还安排他们向佛朗机人中擅长绘制地图的航海员学习,戴天筹加入以后,庆华祥的地图海图制绘技艺更有了不小的提升,此时已是合东西方之长,为东海诸家之首了。再次来到日本后,东门庆特拨了两个擅长绘制地图的人加入世鬼政时的队伍,因此此时展现在众头领面前的萨摩道路图,虽属粗制,却堪实用。
众首领一边看图,一边参议。
吴平对东门庆道:“日本的那些豪族,除了龙造寺家,其他人根本没用,胜利了会一哄而上,如果败了就会如鸟兽散,不能依靠的。岛津家若也有一万大军,那我们这次只怕就悬了。”
“一万大军?”唐秀吉道:“一两万农兵也许能凑起来,但精锐最多也就一两千人。咱们火器比他们犀利,若以精锐对精锐,说不定还强胜他们。只是他们有地利的优势,若是只守不攻,就有可能会使我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吴平道:“说到我们的优势,火器是一方面,水军又是另外一方面,所以这次我们最好打海战!”
众将听了,都道有理。他们想岛津家就算再顽固,在海战上也不可能是庆华祥、徐元亮以及李光头三家联合武装力量的对手,若是能在海上打决战,那就算岛津家真的征调了几万农兵上阵,庆华祥也有取胜的把握。
参加会议的头领中,徐海资历最浅,最后才轮到他说话,但他说的却与众人截然不同:“这次我作为副使,见到过岛津贵久,觉得这人不但不蠢而且很精明,我觉得他之所以会挑明了和我们对着干,恐怕不是因为掉进了我们的陷阱,而是因为他自己也想打这一仗,而且认为他能打赢。既然他是个聪明人,我想他就应该会知道自己水军没有优势,应该不会蠢到在海上和我们决战!我若是他,一定会先想办法让对手的水师失去用武之地,逼我们登陆,然后再在地面上一决胜负。”
无论是谁,在自己的意见忽然被一个阶级比自己低得多的人反驳总会不高兴的,吴平眉头微皱,道:“他们如何让我们的水师失去用武之地?”
徐海道:“他们只要不应战,龟缩在水寨里就行了。咱们如果要强行攻寨,代价会很大的。而且就算能够攻下,那怕也得花不少时间,攻下坊津之后再进军岛津家的居城,中间又有老大的一段距离,我怕我们的士气熬不到那时,说不定还没到萨摩主城,那些没什么耐性的萨摩豪族就会自己生乱了。”
东门庆颔首道:“徐海所言有理。”
吴平却冷笑道:“道理人人会说,问题是你能出什么主意来解决问题!”
徐海道:“我料岛津家在西北线上一定防范严密,就算我们能登陆,登陆后所遇到的困难也一定很多——说不定从沿海到萨摩主城处处都会有埋伏。我们不如绕过坊津,用一支奇兵进入鹿儿岛湾,从鹿儿岛登陆,深入萨摩,直袭岛津家的主城。”
陈阿金、周大富、卡瓦拉等一听都叫道:“胡闹!胡闹!”周大富道:“鹿儿岛在海湾深处,夹在大隅、萨摩之间,肝付家和岛津家本是联姻,如今又是同盟,若是派人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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