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其一路给沐颜歌讲了许多,竟是让她小脸越听越惨白,本是微缓的步子一下加快了许多,至于胸前牵扯的阵阵疼痛亦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密室一片昏暗,只有西侧的角落里有一盏忽明忽暗的孤灯。
沐颜歌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半裸上身泡在木桶里的那个人,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坐在里面,双目微阖,氤氲着水雾的睫羽挂着剔透的晶莹,比那水珠还要晶莹的是他那张不见一丝血色的玉颜,仿若琉璃,一碰就要支离破碎了般。
呼吸是浅浅的,眉眼是清透的,唇色亦是淡淡的,湿湿的墨发与肌肤紧紧纠缠,那本是玉泽润滑的肌理早已染上可疑的黑紫。
沐颜歌的心在这一刻狂跳不止,血气上涌,几难自抑,她疾步上前,走到容墨身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心不可抑制地被揪扯的生疼,她不自禁地缓缓伸过手,指尖轻颤的去抚摸那人的眉眼,一路向下,直至鼻尖唇角,心中又痛又恼。鼻子一酸,眼泪竟如断线的珠子往下坠,滴答滴答,在桶里发出轻脆的微响,激起涟漪阵阵。
沐颜歌生平第一次发生,自己竟会有如此之多的眼泪,泪如雨点,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女人,你再哭下去,这桶里的水就要溢出来了……”氤氲雾气里,某人皱了皱眉头,声若游丝般地开了口。
沐颜歌被这忽如其开的声音弄得是又惊又喜,可此会眼前模糊一片,却是什么也看不清,只得用袖襟揩了揩眼泪,破涕为笑道,“你,你醒了,你……你还好么?”
“夫人还好意思问我好不好?”某人气乎乎地哼了一声,睁开眼睛,表情不甚欢喜。
“我……”
“为夫不明不白地惨遭抛弃,如何能好?偏偏还要贱贱地为某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万里远赴天山寻一朵千年才开一次的花儿险些葬命,如何能好?”
自知犯错,任凭数落,亦是绝不吭声,沐颜歌此刻温顺乖巧得如一只小绵羊。嗯嗯,随便他如何责骂,只要他没事就好。
“你怎么不说话?哑了么?”雾气里某人的声音又抬高了几分,瞅着将头压得低低的女人,似乎仍不解气。
“我……我听着呢!”沐颜歌低垂着小脑袋,声音弱弱。
“光听有用么?还不是左耳进右耳出,不知悔改!”某人似乎并未打算就此冰释前嫌,数落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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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怎能不爱
沐颜歌的眸子眨得飞快,虽是闷不吭声地低着头,心里却在盘算如何才能出奇不意地将这劣势转化为优势。
容墨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这女人答话,微惑之际,一双清清凉凉手猝不及防地环上了他的腰际,那女人的脑袋亦像是撒娇般贴上了他的后背。
容墨身子遂即一僵,眸底的凉意顷刻间退去;刹那变成了一汪温泉;丝丝入骨,想要数落斥责之话却是再也吐不出来。那可恨的女人却是一点不安份,小手在自己肌肤上一路流连而下,直直逼向了大腿。
那指尖明明是冰凉如骨的,却像是燃烧的火焰,灼烫了他的肌肤,惹得他一阵颤栗。
“你是想我死么?”容墨闷哼一声,朝某人怒道。这个该死的女人,不知道这是在玩火么?
“想我停下,可以。必须答应我三个要求……”沐颜歌轻哼一声,动作却是越来越大胆放肆。
容墨的脸难看至极,天知道他要多么强大的忍耐力才可以控制不将这女人顺势拉下水的冲动……她仗着她身上有伤,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
“怎么?是没想好,还是不答应?”沐颜绯的声音带着三分的娇软,七分的挑逗,轻轻在某人颊边吐气如兰,这夫君大人极力隐忍的模样还真是有趣,哼哼,小白兔的反扑,她最拿手的绝活!
“停!我。。。答应…”某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女人摆明了就是欺负自己体虚嘛。话说回来也是,自己此会的状况,还真是不能拿她怎样,所以即便不甘心,也只好认命。
“说吧……”
“第一,之前发生的任何事都一笔勾销;第二,不许数落我,不许责骂我;第三,再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我跟你没完……”
雾色中,某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伺候更衣……”
“嗯?叫谁呢?”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哦,那好吧!”……
沐颜歌细致殷勤地替某人穿好衣服,却发现这看似简单的事做起来竟也十分地费力气。她忽然发现某人越来越瘦了,瘦到上身没有多余的一丝赘肉,瘦到隐隐有那么些弱不禁衣,心蓦地抽痛起来。似乎经过这么一折腾,她浮在半空的心又稳稳地落了地,她不想去证明什么了,她爱这个男人,腥风血雨也要迎,刀枪火阵也要闯,那些犹疑怯缩见鬼去吧!
沐颜歌抬眸一眼不眨地盯着某人,白皙的指尖伸出,轻抚过他的脸。这一张容颜,在短短数日,以为可以放下,却在梦里来回了数千遍。爱上一个人,执念已悄然布种扎根,让你不能不想,让你牵肠挂肚,让你无处可逃。
“恩,别这样看着我……” 烛光下,某人眉目如画,一双玉眸灿华,灼灼的看着她。
沐颜歌一怔,柔声道:“怕被我看化了?”
容墨摇摇头,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沐颜歌,身上淡淡的木兰香流淌着让人贪恋的温暖。
沐颜歌被容墨这样直勾勾的目光看着,浑身浮起了一层小疙瘩。再触及到那人氤氲着**的眸色,小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颜歌,我好想你……”容墨的声音带着微重的暗哑。
沐颜歌点点头,小脸熏红,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也想你……”
某人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将头微微地埋入她的发间,动作很轻很浅,似乎不敢用力,又似乎眼下他已没有多余的气力。
“你骗人,你若想我,又怎么会舍得离开?说明你还不够想……”某人在她耳畔幽幽开口道。
“恩,那我以后天天想,夜夜想,把以前的不够的都补回来,可好?”耳边某人的气息太清太浅了,这种羸弱让她十分痛恨自己的游离不定,只想这日后全心全意地去爱这个人,好好补偿下他。
“恩,真的?一言为定!”某人忽然松开她,抬起头,美目生春,伸出纤纤玉指,欲与她一勾为定。
沐颜歌无奈地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配合了他这无比孩子气的举动。
榴树下,两个男子对坐石桌前,品佳酿,拼棋艺。
“上等的雪芽,可是用玉山上的冰水沏的?”容墨扬了扬手中的杯盏,一双玉眸雾霭沉沉,声音低润。
“如何,味道称得上极致吧?呵呵,我这虽简陋,可有些东西,你容苑未见得会有!” 路染摩挲着手中清凉的棋子,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若是我家夫人喜欢喝,铁骑万里去取鲜活的山泉,千里徒摘深山幽谷的雪芽,亦是未偿不可……” 容墨轻轻一笑,绵长刺骨的秋风瞬时变得温暖如春起来。
路染拈着棋子的手一滞,清凉的棋子自指尖滑落,与棋盘之上的黑白落错的棋子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抬起温润明澈的眼,轻咳了几声,略有不满道:“师兄这是想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炫耀你的盛世娇宠么?以前在无涯谷那会,倒没发现你有这等巴结讨好女人的本事!”
“无涯谷有女人么?”容墨挑了挑眉,袍袖轻扬间将一枚白子不露声色地稳稳落下,遂而笑道:“谷外的女人都是老虎,师弟还是多加小心为妙,不要像我,骑虎难下……”
“我怎么倒觉得师兄乐在其中啊!”路染望着棋盘之上对弈过后的残局,心思百转,师兄无论是棋艺还是其人,都藏得太过隐匿,这样人是可怕的对手。
“呵呵……”容墨盯着路染看了片刻,忽然一笑:“我一直都觉得,师弟这半生只屈身于医馆当个神医,还真是有些可惜!”
“可惜,我不眷恋外面的世界。”路染微微一笑,望着鸿雁飞过寂渺无痕,声音缥缈而轻远,“秦代李斯在刑场被问斩前对其子说:‘如今惟愿到郊外狩猎,亦是不可能的事了。’人总是为了登高望远而舍弃最真实的快乐,到头换来的,或许只是高处不胜寒而已。。。
容墨微有一怔,眸光在他身上停留稍许,又移向了别处,淡淡开口道,“很多时候,权力只是为了一种证明。锦袍玉带加身之日,头虽可以昂得更高,可低头之时,未必就不会酸痛。可这游戏,既然选择了开始,就由不得我们说结束。”
“师兄这些年明处韬光养晦,暗地培植羽翼,苦心孤诣,步步为营。而我,不过是坐在轮椅上的废人,生性落拓无羁惯了,自认为没有师兄超乎常人的本事!”路染轻轻摇了摇头,幽幽一叹。
“哦?师弟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只要你愿意,这天下定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容墨挑了挑眉,淡淡一笑,神色几分认真。
见那人如此舒缓浅笑地看着自己,倒让素来遇事淡定的路染,有那么一瞬间的愕然,还有那么一瞬间的窘迫,他不由凝了眉尖,微有惑然道:“师兄就不怕日后又多了一个令人头疼的对手?”
“相爱相杀不是更有趣么?”容墨朗声一笑,神色恬和,话里却藏着针。
路染霍然抬起眸来,但见那人眸子的凉意丝丝渗透了出来;虽是笑容如春,却不乏杀意。
几日后,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路医馆外。
雨后新晴,红榴满枝,一抹晴空,一弯断虹。
一抹俏影慵懒地斜靠在一株红榴上,雅静清丽脸上是还未褪尽的睡意。
“师兄还真是不解美人意,这么着急回去,也不怜惜怜惜夫人将将伤愈的倦怠体乏。”一道清淡素然却透透几分讥诮的声音遥遥飘来,沐颜歌微睁眸眼,便见不远处的红衰绿草旁,路染在轮椅上含笑而坐,正饶有兴味地望着她。
沐颜歌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这人身上隐约间有些他那夫君大人的影子,不是容貌,而是眉目飞扬间的气韵,只不过多了份恬和,少了份清睿,到底是同一个师父的产品……
“是我自己想早点回去,不干他的事……神医这里深幽如谷,自然是上等的怡养胜地,可家里有我的牵挂,一日见不到,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沐颜歌起身,掸了掸有些微微皱起的衣裙,笑容客气而疏淡。
路染的脸因这疏离的笑隐有一僵,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清淡随意。
眼前的女子今日穿了件鹅黄衫子,装扮得极为简单,只零星几点素净珠翠,映衬得云丝乌碧亮泽,斜斜的一支镂空滴翠的云花簪子垂着细细的一抹流苏,隐隐流转淡淡的莹光。那脸色已较之几日前,红润了些许,愈显纤丽秀致。
“何事聊的如此开心?”沐颜歌闻声回首,那人自一片苍绿中缓步负手而来,遥遥对她微笑。
“你再磨蹭下去,我就要在树上睡着了……”沐颜歌似怨还嗔,四目相对,浓情流转。
“师弟太小气,才给我们备了一点干粮,我寻思着这还不够我们夫妻塞牙缝呢,便去医馆里又四下搜索了些……夫人,这不算偷吧?”容墨上前笑着揽紧她,笑容宠溺。
“当然不算,都告诉主人,就相当是顺水人情的赠送了……”沐颜歌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显然是十分赞扬自己夫君的“壮举”。
“你们……”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帝师夫妇,路染的脸当即黑了,冷冷抛下一句,“好走,不送!”
车轮滚过容墨的身边,椅上之人轻吐出了一句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话语:你若碰她,便是自寻死路……
闻言,容墨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只是眨眼,又重新花开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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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陡生变故
重回容府生活平静而安乐,几天下来,沐颜歌胸前的伤口已慢慢结痂,好在有衣衫遮挡,谁也看不见这抹狰狞。当然,除了经常半夜偷偷摸摸来给自己上药的某人,这种可趁机揩揩油的美差,那狐狸当然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话说那人从路医馆回来后就终日忙得不见人影,只有在鸡鸣狗盗之时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屋里来“照顾”她。闻着胸前散发的淡淡幽香,想着近日每夜两人“发乎于情 止乎于礼”的片刻温存,沐颜歌心里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甜蜜。
书房内,容墨放下手中的笔,凝望着桌面上堆叠如山的函件,思绪有些空荡飘无,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那夜路染同他交谈的话语。烦躁从心头莫名窜起,“啪”地一声合上函件,微微闭眼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内心的纠结却如蒲草般丝丝缠绕,挥之不去。
“公子……”屋外脚步声急促生风,很快便在门前止住了步子。
半响无声,容墨才慢慢睁开眼,“恩,帝都的人到了?”
“禀公子,卫太医已在门外侯着了……”夜行恭敬地禀道,以他跟了主子数十年的经验,此会主子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他有没有跟你提及是出了什么事么?”容墨的声音低沉而温润,拿起桌上的茶盏清抿了口,茶水微凉,却刚好容他镇了镇有些散乱的心神。
“回公子,卫太医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亲口向公子禀述!”
“事关重大?那赶紧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再次远走,不一会儿,两道深浅不一的脚步声转回来,一位老者的声音在外响起:“太子卫渠拜见四殿下!”
夜行上前开了房门,自己仍旧立在门口守候。
容墨风神秀彻的脸上带起春风一笑,眼里的肃敛之意却半点未减:“太医请座!”
卫渠点了点头,慢步踱进房间,对眼前正襟危坐的男子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毫不耽搁地坐了下来。
见眼前之人满面风尘,面色微凝,容墨的眸光更见深沉,遂而开门见山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渠伸手以袖抹了一下额间渗出的微微薄汗,内心像是经过了片刻的挣扎,抬眸沉声道:“卑职受四殿下的重托这几年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圣上的龙体康健,可就在前些时日,在给圣上一次例行把脉中,发觉圣上脉相竟是十分的怪异,浮动不稳,虚实难定,似有还无,就像是人咽气之前的空脉,卑职当时大惊失色,唯恐是自己晃听,又替圣上换了只手,结果还是如此。一连几日,卑职都得到是相同的结果……”卫渠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都有些微抖起来。
听到这里,容墨禁不住脸色一变,阴沉莫测,皱起眉头,语意冰冷地问:“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吗?”
卫渠微有战栗,有种连呼吸都不感张扬的感觉,颤声道:“卑职行医多年,想来是不会诊听出错的。最为奇怪的是,圣上每日精神矍铄,与正常人无异,并不像病入膏肓之人……”
“这事,目前有几个人知道?” 容墨低沉地开口,斜睨了卫渠一眼,眼神锐利而凛冽。
卫渠一个哆嗦,不敢丝毫怠慢,如实答道:“圣上那里一直由卑职来请脉,想来是不曾经过第二人之手……”
“这病症从何而来,太医此前可有听闻?”
“卑职少时随家父四下行医之时听说过一种叫做‘岭南之蛊’的毒蛊。制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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