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
凌松然身边的小厮忽然开口,“我家公子是读书人,哪里能有这个空闲,不若还是姑娘养着如何?“
苏龄玉淡淡地笑着,扫了一眼开口的小厮,“你家公子是读书人,就理所当然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要让别人善后吗?读书人都是这样的?”
她毫不客气的话让凌松然的脸皮骤然涨红,转身狠狠瞪了一眼说话的小厮,“你住口。”
转过头,凌松然满脸歉意,“姑娘息怒,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愿意带着酒酒,虽然我也不太有经验。”
“就当作是为了往后公子当爹先积攒经验了。”
苏龄玉说的云淡风轻,拍了拍酒酒的小脑袋,“你往后,就跟着公子可知道?公子不会亏待你的。”
害了你一个娘,就让他当爹作为赔偿吧……
苏龄玉想让酒酒过去跟凌松然亲近亲近,这可是大好的机会,靠着凌松然这棵大树,或许酒酒往后能够前途无量也说不定。
然而,她推了两下,只觉得自己膝头有些淡淡地湿意,低头一看,小家伙抱着她的膝盖默默地流泪。
因为瘦弱显得尤其大的眼眶里,一颗颗豆大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掉,吓了苏龄玉一大跳。
“怎,怎么了这是?”
苏龄玉笨拙地将他抱起来,可真轻。
“是不是哪里疼了?疼你就指一指,别光知道哭。”
酒酒用手背擦着眼睛,忽然“哇”地一声,扑到苏龄玉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苏龄玉身子都僵硬了,手臂张着不敢乱动,求救地看向青芝,这怎么办?
“姑娘,您拍拍,轻轻拍拍。“
苏龄玉依言照做,那孩子果然慢慢地不哭了,可是手就是不放开,怎么扯都不行。
“酒酒,你先放开好不好?“
苏龄玉柔着声音劝慰,这次却不太好使,这孩子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的劲,死活拽着他不放,苏龄玉头疼不已。
一旁的凌松然缺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苏姑娘,我瞧着,酒酒像是怕你不要他了……”
“……”
这话真是从何说起?她从来也没要过啊。
苏龄玉深吸了一口气,“酒酒,凌公子是好人,他会照顾你的……”
然而苏龄玉耐心的口吻并没有任何用,对一个才两岁的孩子来说,他什么都不明白,只会下意识地靠近他觉得想亲近的人。
“姑娘……”
青芝也急了,总不能让她家姑娘养着吧?姑娘往后还要嫁人呢!
“这……,我看这样吧,我们先带着酒酒上路,路上我再同他亲近亲近,苏姑娘觉得可行?”
苏龄玉不耐烦地白了凌松然一眼,“难道还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吗?”
凌松然被瞪得吓了一跳,自知理亏地低着头,莫名被苏龄玉的气势给压住。
他的小厮瞧着十分不忿,苏龄玉怎么能如此对他家公子说话?果然是小地方的丫头,一点儿礼数也没有。
……
如此折腾了几日,车队总算继续上路了。
凌松然说是要同酒酒亲近,可酒酒与苏龄玉整日在马车中,无奈之下,他也只得登上马车同行。
“酒酒真棒,再往上放一个试试。”
苏龄玉轻轻地鼓励,酒酒拿起一个小的木块,往已经垒了几层的木块堆上放,马车的车轮刚好一震,木块堆哗啦啦地倒下来,洒了一地。
酒酒呆呆的看着,瞧着有些想哭,又不敢在苏龄玉面前哭,忍得小脸都有些变形。
苏龄玉叹了口气,忽然扬起笑容拍了拍手,“酒酒真棒,木块倒得真好看。”
酒酒立刻就笑了,稚嫩的声音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满脸都是喜悦。
凌松然就坐在一旁看着,苏姑娘之前明明不乐意带着酒酒,可是她却从来不会让酒酒感受到,反而很认真地在陪小孩子玩。
那样一个清冷凉薄的姑娘,耐着性子陪一个两岁的孩子玩,实在是难为她了。
“那个……,酒酒,我来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凌松然脸上换了从未有过的和煦笑容,声音轻轻的不敢放大,“我也会玩这些哦。”
酒酒圆圆的眼睛睁大,非常给面子地将所有的木块都推到凌松然的面前,然后迅速转身扑到苏龄玉的身上,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
“……”
凌松然有生之年头一回如此尴尬,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跟小孩子抢东西,并且他还被小孩子谦让了!
“噗嗤。”
凌松然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笑声,抬起头来,苏龄玉微微侧着头,一只手掩饰性地放在唇边,弯弯的眼睛却藏不住她的笑意。
从凌松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莹润如玉般肌肤,在光线并不充足的车厢里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苏龄玉轻轻咳了一声,将笑容收起来才转回头,她不是故意笑的,只是刚刚酒酒的举动太可爱了,凌松然一脸懵逼的样子也太有趣了,她没忍住。
“酒酒,凌公子怕是不会玩那些,你去教教他好吗?”
苏龄玉摸了摸酒酒的脑袋,在她温柔的注视下,酒酒慢慢松开抓着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还回头确认苏龄玉是不是好好地坐在那里。
苏龄玉始终保持着温柔和鼓励的笑容,让酒酒总算放下了戒心,有模有样地教凌松然怎么玩。
第九十四章 累了
两人一本正经地搭了一会儿木块,凌松然抬头,瞧见苏龄玉靠在车窗边,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小憩。
一股他也说不清楚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地升腾出来。
两岁的孩子他没有任何教养的经验,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并不会很轻松。
更何况酒酒的戒心很重,只粘着苏龄玉一个人,别的人谁都不愿意接近,可想而知苏姑娘这些日子有多么辛苦。
凌松然想起从前在京中的时候,见过不少姑娘会养一些小动物,言语间尽是对它们的怜爱和疼惜,博得不少心慈的美名。
可他是知道的,那些小动物并非她们亲自照顾,她们只是想让别人称赞她们有爱心罢了。
苏龄玉却直截了当地表示过她嫌麻烦的态度,只是因为酒酒粘她,实在没办法,她才不得已地照顾着,却连他都看得出,她很认真地在照顾。
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姑娘,凌松然没发现他的嘴角正在上扬。
“哗啦。”
木块纷纷倒落,酒酒发出几声欢快的笑声,示意凌松然去看,然后仿佛功成身退一般,又快速地跑到苏龄玉的身边。
苏龄玉缓缓睁开眼睛,凌松然瞳孔微缩,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眼睛里的红血丝,她刚刚真睡着了。
被人吵醒的感觉非常不好,凌松然想过去将酒酒拉过来,他不愿意也没关系,他希望她能稍微多休息一会儿。
可是凌松然动的时候,看到被吵醒楞了一会儿神的苏龄玉,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安抚地摸了摸靠在她身上的酒酒,“可是饿了?吃点东西睡一会儿好不好?”
苏龄玉是真不会养孩子,不过她也隐约听说过,小孩子要多吃多睡才能长得好。
虽然一个有起床气的人被人吵醒的滋味相当难受,可对方只是个两岁的孩子,且刚刚失去了母亲。
酒酒开心地点点头,苏龄玉拿了食盒净了手,慢慢地小口开始喂他。
眼前的画面让凌松然心里暖意沸腾,苏龄玉在他的眼睛里变得越发特别,哪怕她一会儿将起床气发泄在他身上,他都没有任何怨言!
……
凌松然的小厮近来越发为自家公子委屈。
他家公子,那可是凌家最有出息的,生得玉树临风,气质不凡,在京中都能排的上名!
但凡见着公子的姑娘家,哪一个不是面露桃色,含羞带怯?哪一个在公子面前不是轻声细语温柔小意?
可偏偏这个傅家的外戚姑娘,从见了公子第一面时就没有一点儿不自在,那也就算了,还不能有几个眼瞎的吗?
但是如今,苏姑娘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
对着公子她就没有半点好气,连从前客套的笑容都懒得敷衍,指使起公子来丝毫不手软,她以为她是谁?
“公子,您对苏姑娘是不是有些……太纵着了?怎么这些事情也要公子来做?”
小厮长青愤愤不平地皱着眉,手里磨着墨。
也不知道苏姑娘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公子抽空画一些寻常能见到的物件儿,说是要教酒酒说话。
公子醉心学问,便是赶路的时候都不忘读书,哪里有时间帮她做这种琐碎的小事?
可是公子怎么就应下了?还立刻就照做?
凌松然停下了笔,“你瞧瞧,我画的山石树木可像?”
长青看过去,面色愈加悲愤,“公子,您在京中作出来的画都是会被同窗争相收藏的。”
凌松然将笔放下,不甚在意把画放到一旁晾干,又铺了一张纸,打算再画些什么。
“酒酒是我做主请苏姑娘救治的,却因为我思虑不周,一直劳烦了姑娘,这些小事算什么?”
“可是,苏姑娘瞧着对公子很有意见的样子。”
凌松然提笔的动作微顿了一下,随后笑笑,“苏姑娘性情耿直单纯,这件事也确实怪我。”
能被要求做这些事情,凌松然其实还挺高兴的,多多少少让他能弥补一些心里的自责。
因此他很用心地花了一些山水鸟虫,带着隐隐的满意,第二日便拿去给苏龄玉过目。
“……”
苏龄玉面无表情地一张张翻看,看得凌松然心里微微下沉,“姑娘可是……不满意?”
这让她怎么满意?
苏龄玉都懒得说什么,画都是好画,一幅幅还带着意境,旁边提点儿词落个印都能裱起来挂上。
可是这些对一个两岁孩子来说……
苏龄玉抖了抖手里的纸,抽出一张往桌上拍了一下,“凌公子这画的是……”
“桃花。”
苏龄玉又换了一张,“那么这张?”
“杏花。”
“这张呢。”
“梅花。”
苏龄玉点了点头,将三张统统摆在酒酒的面前让他看,“这是花。”
酒酒蒙蒙的目光在三幅画上扫来扫去,张了张嘴,奶声奶气地重复,“花。”
苏龄玉满意地点头,将余下的乱七八糟的花都放在一块儿,“凌公子可瞧见了,这些对酒酒来说,都是花。”
“……”
那一叠纸眼瞧着一半就没有了,凌松然脸色僵硬,他画了一宿,就花出了三个字,“花,树,鸟。”
“这个……,我以为……”
“公子作画前可考虑过酒酒的年岁?他如何分得清这些名目?公子是打算让他欣赏公子的画技不成?”
凌松然微微低头,他确实没考虑那么多,就照着平日里的习惯作画了。
长青忍不住站出来,“姑娘怎能如此说?你可知我家公子为了这些昨个儿画到什么时辰?公子哪里懂得这些,姑娘就不能好好说吗?”
苏龄玉的眼睛眯起来,幽幽地看向长青,眼里的冷意让他挺直的脊背都想要弯下来。
“你是觉得,我天生就懂这些?你家公子金贵,旁人就要事事迁就不成?”
“苏姑娘,我的小厮并非此意,这些确实不太妥当,我另画一些来便是。”
凌松然瞪了一眼长青,态度恳切,让苏龄玉稍稍收了气势。
她揉了揉了鼻梁,“抱歉,近来有些累,若是说得话让公子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姑娘说得很对,这些对酒酒来说确实不大合适。”
第九十五章 果然不知道
凌松然作势就打算将画都给揉了,苏龄玉伸手阻止,“何必浪费,公子的画都是佳作,若是公子不打算要,不如送给我吧。”
苏龄玉也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太好,睡眠不足让她的脾气都变差了,因此想要弥补一下。
凌松然怔了一下,欣然同意,瞧着苏龄玉眼底的疲惫,心里一阵怜惜,“今日在这里再留一日,我陪酒酒玩一会儿,姑娘去休息休息吧。”
苏龄玉是真累了,酒酒很敏感,常常半夜会哭醒,一定要苏龄玉哄着才能停下来再次睡着。
她点了点头,走到桌子前让青芝铺开宣纸,拿着笔随手画了几个简笔画图形。
什么房子、太阳、鞋子、葫芦……,都是常见的东西,寥寥几笔勾勒出大概形象。
“公子不妨照着这些来画。”
凌松然很看着她画出来的东西很吃惊,苏龄玉的画法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派别,却栩栩如生饶有趣味。
这姑娘真的是常常会给人惊喜。
……
“这是乌龟。”
“这是水井。”
“这是……这是……”
酒酒卡了壳,歪着脑袋看了看苏龄玉,养出了一些肉的小脸憋红了,小心翼翼地说,“这是斗笠?”
“酒酒真棒。”
苏龄玉喂过去一小块点心,毫不吝啬地称赞,酒酒立刻开心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亮。
比起一开始,酒酒的状态要好太多,他也懂事得让人心酸,给什么吃什么,丝毫不挑食娇气,就连那些苦涩的药,他喝的时候都不敢皱眉头。
颠沛流离的苦难日子,提早将一个孩子的任性磨平了,苏龄玉有时候都忍不住叹气,怎么会有这样让人心疼的孩子。
不过好在,酒酒的年纪尚小,之前又病着,一些事情记得并不清楚,这会儿已经慢慢适应了新的环境。
“真不错,酒酒知道这么多东西了。”
酒酒的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忍不住想要再认一遍,再让苏龄玉夸奖他。
凌松然很高兴自己画的东西能被喜欢,虽然那些真的不是他的风格,可是他竟然比起从前被人欣赏赞扬更加开心。
他也发现了,自己最近很喜欢观察苏龄玉和酒酒相处的画面。
一个懂事乖巧,一个耐心温柔,他甚至偷偷地将这幅景象画了下来,画得时候充满了创作的热情,画完了却不敢拿出来,深深地藏着。
凌松然觉得,这样的情景会让他有一种安定的感觉,会让他生出油然的责任感,想要守着,护着。
忽然,他们乘坐的马车猛地减速,酒酒惯性地要摔倒,被苏龄玉眼疾手快地拉住。
“苏姑娘你没事吧?”
凌松然焦急地询问,他看到苏龄玉为了护住酒酒,肩膀撞在了车厢上。
“我没事。”
苏龄玉坐坐好,肩膀一阵生疼,“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凌松然见她无碍,松了口气,掀开车帘出去查看。
过了一会儿芷兰进来回报,“姑娘,马车撞到了一个人,幸而并不严重,凌公子说很快便能处理妥当。”
苏龄玉点点头,酒酒在她怀里有些犯困,等她将酒酒安置好,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
这一看,苏龄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路边或坐着,或跪着不少人,衣衫褴褛,一个个瘦骨嶙峋。
“那些是什么人?”
“是流民,前边儿是西同镇,听说流民太多了,因此将他们驱逐了出来。”
流民……,苏龄玉知道宁朝并非天下太平,可是真看到这些,心里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被马车撞上的流民,多半也是想要些活命的钱财,苏龄玉大概能猜到凌松然会怎样处理。
好一会儿,车队才重新动起来,苏龄玉靠在车厢上,手习惯性地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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