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价器上的数字不停地往上蹦,跟了一会儿,司机师傅又偷瞟了陈幸福一眼。心里琢磨,跟得太远了,到时候,她没钱给,怎么办?
“你看,还跟吗?”看了一眼计价器上的数字,他犹豫后,试探地问。
陈幸福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打开匆忙中顺手抄出的钱包,看了一眼,还有四百多元钱,说道:“跟着……照着四百元钱跟……”
司机师傅愉快地答应一声,车子继续尾随着前边的那辆。
没过一会儿,陈幸福就看见裴全打的那辆出租车在本市最大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付钱。紧接着,很急迫地走向停在一边的一辆红色小轿车。
她是车盲,对车子没什么研究,直观上感觉,那车子应该很值钱。
车子里,下来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的风衣,金黄色的大波浪披肩发,看那体态穿着,应该是一个很妖娆妩媚的女人。
红衣女人迎着裴全走过来,抱着他,亲了一下。裴全也没拒绝,搂着那人,嘴对嘴亲热了几秒,二人便钻进车子,疾驰而去。
陈幸福把脸紧紧贴在车窗玻璃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她连眼皮也没眨一下,死死盯着裴全的一举一动。
心,开始抽搐的疼,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凌迟着她心尖上的肉,胸臆间,顿时血肉模糊。随之,不停地有酸涩涌上眼眶。
她把手掌紧紧抵在车门上,犹豫着,是否该下去质问裴全,或是下去把那个妖娆的女人痛骂一顿。
可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十指紧紧攥成拳头,任凭指节发白,任凭指甲深深陷在掌心的嫩肉中。
“还……跟吗?”看到那温柔缠绵的一幕,司机完全明白了,他通过后视镜,试探地问。
“跟着……”陈幸福把眼泪咽到肚子里,目光冷冷地盯着那辆拐出停车场的扎眼小轿车。
“好……”司机一踩油门,车子也拐上大道。
司机正义感陡然而起。话说,这年头的年轻人也真不知足,放着这么一个贤惠年轻又朴实的媳妇不好好过日子,非得跟一个画得跟妖精似的女人搞暧昧,真是不知足啊!今儿个,他就豁出去了,不赚钱也要把小三儿抓住,为净化社会风气做一点儿奉献。
裴全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一举一动被陈幸福看个清清楚楚。
看来,没有反侦察本事,还是少在外边拈花惹草的好。当然啦,有反侦察本领,也不该在外边胡作非为,到头来,伤害的不止是自己的另一半,最终,还是自食其果。
陈幸福一直跟着前边的那辆车子到了郊区的高速入口,眼睁睁看着那辆车上了高速。她心底冷哼一声,他不是说买的是快客车票吗?
真相大白。
她没有任何借口帮裴全澄清了,更无法劝说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实在无法让自己信服。
原来,那天在街上看到的身影就是裴全,那天,他也是搂着一个穿着红色风衣的女人。哼!真的好可笑,果然,妻子是最后一个知道丈夫出轨的人。
被欺骗的感觉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心底泛起一股股酸涩,直奔眼里,紧跟着,眼里酸涩得发疼,她想哭,可是,却没有眼泪。
“还……跟吗?”司机小心翼翼看着后座上,脸色发白的女子。明明眼泪汪汪的,却不肯哭出来,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呀!
“回去吧,在我上车的地方停下就好……”
“好……”司机一个挑头,车子就顺着来路往回行驶。
回去的路程走的很快,因为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怕被人发现。
到了自己楼下,陈幸福付了车钱,临走,身后传来司机自言自语的声音:“这年头,男人都他妈一个德行!”
她没回话,只是放缓脚步上楼,边走边思索着那句话的含义。司机本身就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难道,男人真的都是一个德行?
心里思忖着,直盯着脚下的路,却没看见迎面的人。
她惊呼一声,与对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惊愕抬起头,看清对面的人,急忙道歉。
“齐大妈?对不起,对不起……”陈幸福见自己把一个老太太撞了一个趔趄,愧疚不已。这才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走路爬楼上。
这老太太年近六旬,若是被人家撞个好歹,可就惹麻烦了。
看来,齐老太太没啥事。这不,她还有心思家长里短地问话呢:“小陈,你这是去哪了?怎么眼睛也肿了?你家小裴不刚回来吗?”
老太太的目光就像是两束探照灯,刷刷在她身上扫了几遍。这个从居委会主任岗位上退下来的老大妈还保留着强烈的职业敏感,陈幸福已经习以为常。
“裴全公司有事,刚走了……”她笑笑回答。
“怪不得呢……”哭哭啼啼的弄肿眼睛,原来是舍不得爱人走呀。小别胜新婚,难怪!难怪!
老太太颤颤巍巍下楼去了,边走边说:“年轻人嘛,就该奋斗。现在,你们两地分居受些苦,等将来小裴飞黄腾达了,你就有福享了……”
回到家,陈幸福脑海里还回响着老太太的话:“等将来小裴飞黄腾达了,你就有福享了……”想着想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她,还有福气享受裴全的成功吗?到时候,躺在他身边的,应该是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子吧?
富异交,贵异妻,这话好像没错。
陈幸福跑进卫生间,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哗哗的流水声响彻屋内。
“哇”的一声,她,终于放声大哭。
又是一夜辗转。第二天,又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李俏悄悄溜进总监办公室,问她:“嗨,怎么了?不是说男人和女人爱爱以后,都红光满面,春意盎然吗?你怎么反倒像霜打的茄子?还顶着两个黑眼圈?是不是你家老裴折腾你一夜没睡呀?”
也没等陈幸福回答,她就自顾自地,摆出一副专家劲头,说道:“男人这种东西吧,白天都是衣冠楚楚,晚上都是衣冠禽兽。尤其是你家老裴,在外边一待就是一个月,那在外边一定是如饥似渴,憋得两眼冒绿光了。见到你,那还不得扑上来,当即拆吃入腹?”
边说着,还比比划划,做出一个饿狼扑羊的动作。
说完,同情地拍拍陈幸福的肩膀,安慰道:“要我劝你呀,你就忍忍。老裴回家,对你越是禽兽不如,说明他对你越是忠诚。如果他在外边偷着腥了,回来肯定没有那么饥渴……”
陈幸福手指揉着眉心,不知这个聒噪的丫头都从哪里得来这么大乱七八糟的理论,比她这个结过婚的人还有经验,比较起来,倒好像是自己落后了似的。
怕李俏再说下去,指不定会说出多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她可怕影响到自己宝宝的健康发育,遂出声打断她,“小姐,您老今年贵庚几何?”
“二十三……”李俏又拍了她肩膀一下,十分不乐意道:“哎?你什么意思?我比你小两岁,你忘了?”
陈幸福收回目光,指尖微动,翻着桌子上的报表,极其认真,正儿八经地说道:“我见你对男人与女人的关系理解如此透彻,以为你早就跟男人滚过床单,身经百战了呢!”
“嗨,陈幸福……”见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李俏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她耍了,喊了一声,就要扑上来,“你在讽刺我,是不是?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低调点,体会一下别人的心情,好不好?”
幸福拿起桌上的几份财务报表,往她怀里一塞,阻止住她进一步的进攻,“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起什么衣冠楚楚,禽兽不如的话,别把我宝贝儿给教坏了。”
说着,摸了摸腹部,从昨天半夜开始,肚子就隐隐作痛,一直丝丝拉拉的疼,不见缓解。
李俏笑嘻嘻靠近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个,教男人学坏,就要从胎教开始。胎教很重要滴。我估计,我这个大外甥肯定是个又帅又坏的帅哥。”
陈幸福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可别期望是儿子,我养不起,又买房子,又娶媳妇的,我还不得砸锅卖铁……”
李俏啧啧两声,一屁股坐在她椅子的扶手上,“我说,你这是什么观念?凭什么生儿子就要攒钱买房子?要是儿子有本事,不用掏一分钱,那女孩子都会蜂拥而至。弄不好,女孩儿家还得倒搭钱呢……”
陈幸福叹气一声。这话怎么好像在说自己呢。
李俏继续口若悬河,絮絮叨叨:“咱不说远的,就说你吧?你说,你和老裴结婚,老裴出什么了?房子是你的,家具是你的,就连窗帘被罩都是你买的,老裴是白捡一个媳妇,还是这么贤惠的媳妇……”
果真把矛头指向她了。
陈幸福沉默了。
李俏说得一点儿都不假。她跟裴全结婚,几乎所有费用都是她家出的。当时,考虑到自己家条件比裴全家要好,两家又在一个村子住着,彼此了解。也就没分你我。所以,当初爸妈一高兴,就在市里给他们买了婚房,还是新开发的地段,这几年,房价一直飙升。
如今呢……
想起他跟那个红衣女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不堪入目的场景,肚子又开始丝丝拉拉地疼。她抿紧唇,忍住了。
如今,她有些后悔了。
如果当初知道裴全会在外边乱搞,她一定会把一切都分得清清楚楚。结婚时,彩礼也多要些,为自己多谋些好处,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如今,若是他们真的走到离婚的那一步,自己将一无所有。裴家的钱自己一分都没捞着。
见她抿着唇,脸色不好,李俏收敛起不正经神色,担忧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幸福站起来,收拾东西,“肚子不舒服,我跟老板请个假,回家歇歇……”
“走,我送你……”
“不用。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报表都送出去。对了……”陈幸福像是想起什么,说道,“这次,报表多打了一份,去税务局时,给路局长送去……”
都说当媒婆促成一桩婚事能多活十年,她不想多活,就想为自己腹中的宝宝多积些德,让宝宝顺利出生,健康成长。
她轻捂着腹部出了办公室。
另一面
请了假后,陈幸福跟李俏肩并肩下楼。边走边细细打量李俏那张阳光灿烂、朝气蓬勃的小脸蛋儿,怎么看,怎么顺眼,愈发觉得,李俏跟路璐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小丫头,让你没事拿我开涮!这次,我就给你找个男人,收拾你那难训的野性。等结了婚,就让你知道什么是衣冠楚楚,禽兽不如!幸福暗想着,希望自己能促成他们的姻缘。
禁不住李俏劝说,她坐上她那辆六成新的路虎。看着一个女孩子开着一个大吉普子似的车,总是有点儿别扭。
不过,李俏倒是乐此不疲,还口口声声说,“这是美女配名车。”
陈幸福经常逗她,“你这是假小子开破车!”
每次提及此事,二人都要嬉闹一番才肯罢休。今天,陈幸福没有了兴致,裴全的行为对她的刺激直接导致肚皮传来隐隐疼痛,所有一切都让她心情低落,神态萎靡。
李俏见她真的很痛苦,也不再玩闹,有些紧张地问道:“不然,我直接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我回家躺一会儿就好……”
拗不过她,李俏把她送到家楼下,又陪着她上楼,看着她安静地躺下,才离开。
“实在忍不住,就给我打电话……”临走时,李俏体贴地说。
陈幸福眼睛湿润了。
她哽咽着,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这个时候,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裴全,而是自己的朋友。想起裴全,心又凉了几分。
李俏走了,卧室里随即安静下来。
陈幸福睁开眼,打量着四周。
曾经温馨祥和的家,此时倍感凄清寒冷。尽管盖着厚厚的被子,可她还是浑身冰凉,没有一丝暖意,就像掉进一个冰窟窿里,怎么也体会不到一丝暖意。
眼里又有泪水涌了出来,抹了一把泪眼,她暗骂自己没出息。自从怀孕后,就格外爱哭鼻子。尤其是自从那日看见裴全揽着一个女人走在街上的情景后,她的泪水更加廉价起来。除非忙忙碌碌的无暇想起,不然,一想到那个情景,她就忍不住掉眼泪。
迷迷糊糊地,想着与裴全间的种种,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电话响起歌声,才把她唤醒。
室内已经黯淡下来,阳光也不知躲到了何处。她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已经下午四点多种了。随手按下接通键。
“幸福,很忙吗?”路璐的声音传过来。
按理说,这是月初,财务报表也刚出来,这应该是她们财务人员比较清闲的几天。可是,他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这让路璐泛起合计来。
听出是路璐的声音,陈幸福急忙爬起来,清了清嗓子,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回道:“不忙……”“你……感冒了?”听出她嗓音暗哑,路璐担忧地问。
陈幸福急忙吸了吸鼻子,又清了清嗓子,笑着说,“没有……”知道路璐是个聪明人,她又补了一句,“这几天公司结账,累的……”
路璐没接话,而是话题一转,问她:“裴全在家吗?我请你们吃饭……”
“他……太忙,昨天就回公司了……”陈幸福实话实说道。想起自己跟踪他看到那不堪的一幕,腹部便有隐隐作痛。
“那你出来吧,我请你……”路璐有些遗憾……怕她多心,又加了一句,“还有司机。”他说得很真诚,让人没有任何怀疑。
“猴哥,我……不去了,身体不舒服,等改天我请你……”见推脱不掉,她只好实话实说,尽量让声音轻快些,高扬些。
她不想让路璐知道裴全那些龌龊的事,太丢人。
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虽然现在她已经把裴全排斥在家人之外,可是,他们还是法律上的一家人,还在一个户口本上。所以,尽管兴致缺缺,可她还是极力让自己声音轻快。
“你在家?”
“嗯。”
然后,路璐没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陈幸福盯着电话,楞了半晌,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说身体不舒服,他什么也没说,就挂了。自己还说请他吃饭呢,他怎么着也该表个态呀!怎么能说挂电话就挂了呢,也太没礼貌了,这也不是他平时的风格呀!
陈幸福思忖半天,猜想,也许是他很忙,有人来找他办事,所以才急匆匆挂了电话。嗯,只能是这种可能。
放下电话,她下床穿戴好,该是晚饭时间了。大人不想吃,可肚子里的孩子还需要营养。她打起精神,给自己蒸了一碗鸡蛋羹。
热气腾腾的碗刚放在餐桌上,又有电话响起来。
捂着肚子,慢腾腾挪到卧室,把电话拿出来,一看,竟然又是路璐!
“猴哥……”她又是先清嗓,然后出声。
“幸福,开门!”电话里传来他声音的同时,房门也笃笃地响起来。
“啊?”陈幸福惊讶起来。是她怀孕后反应慢了,还是路璐没说明白?他怎么来了?自己这个邋遢样子,怎么见人?
就在她有些慌乱无措的时候,路璐接着说道:“你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我司机,叫齐星。他开车过去接你,带你到医院检查一下。”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回省里开会,马上就走,就不陪你去了。”
哦。
陈幸福慌乱的些渐渐平稳下来。不是他亲自来,那就好办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