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没事吧——”
“没用的东西!”多嘎贡布扬手甩他一巴掌。“噢,我的腰……”
“主人,我扶您坐好。”巴三搀着主人回座。
而不小心将多嘎贡布摔下的两名抬夫早已趴跪在地上,全身颤抖地不敢吭声。
多嘎贡布一坐上座椅,腰部立刻又是一阵疼痛。“你们这两个……”他手上的皮鞭一甩,打上抬夫的背。“没用的东西,竟然把我摔下来……”
“大人饶命。”两人同时喊着。
多嘎贡布没有吭声,眼神则愤恨地转向已走远的一群人。“我非要把你们抓到我面前来给我磕头不可!好了,先回去吧!”他的腰痛死了。“看我回去……怎么处置你们两个。”他再次打上抬夫的背,这一挥,又引起一阵疼痛。
两名抬夫不敢再有疏忽,小心翼翼地抬起滑竿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多嘎贡布离开后,一抹黑影悄悄在人群中现身,神情极为复杂,就见他不停地哺念着,“怎么办,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一边叨念着,一边跟上夕川一群人,事到如今,他只能见机行事了。
“你刚刚不应该那么冲动的。”最年长的阿西木嘎对索日说了一句。“那位大人是城里很有势力的贵族,你这样做会连累主人的。”
“那你建议要怎么做,叫主人把我卖给那个大肥猪吗?”索日冷嘲一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西木嘎轻咳一声。“我只是说你不应该惹事。”
“好了,不要吵了。”阿比甘莎心情不好地说了句。“你去问主人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她对索日说道。“再说,快中午了,也得吃些东西了。”
才说完,主人忽然在路边的大树下停下脚步,而后蹲在石拍面前,抬手覆上他的右眼。
石拍立刻闭上眼睛,之前主人也帮他弄过眼睛,他知道一会儿后他的眼睛就会舒服许多。
“你看,主人不知道又在干嘛了。”阿比甘莎蹙下眉头。
“她在帮石拍治眼睛。”阿西木嘎咧嘴而笑。“之前也是这样,一会儿后石拍就会舒服很多。”
索日与普布直盯着夕川的动作,各有所思,索日知道自己没想错,她果然有不同于人的能力,她若真是毕摩,那他的计画就得做更动,逃走的事不急于一时,他现在必须先取得她的信任,而后再利用她帮助他称霸一方。
“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有人有这样的能力。”古比露出猫一般的笑容。“这能力倒是挺好的。”
索日与普布同时偏头瞧他一眼,他玻鹚鄱粤饺宋⑿Α!拔依椿錾丝谌弥魅酥沃慰丛趺囱!
“不要胡闹了。”曲比阿乌开口斥责。“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
这时夕川已放下手,询问道:“好一点了吗?”
石拍眨眨眼,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我又看得清楚了。”
夕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瞧见他高兴的四处张望,想必是好很多了。
“快问主人我们要去哪儿?”阿比甘莎对索日说道,她才不管主人有什么奇怪能力,只要能让她有个地方安歇,吃饱穿暖就行。
“主人想去哪儿?”索日以纳苏话问道。
“巴士站……我去。”她零散的以纳苏话说着。
“主人说什么?”众人看向索日。
“不知道。”索日耸耸肩,他没听过“巴士”这个词。
“什么不知道!”阿比甘莎忍无可忍地说。
看索日似乎不懂,她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急忙从包包中拿出笔记本,在白纸上画了一辆巴士。
“你知道这个吗?我要去这里。”她期待地看着众人,希望他们能告诉她巴士站在哪儿。
众人凑近观看。“那是什么?”
“好象是盒子。”
“什么盒子?”
“我怎么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突然阿西木嘎叫了一声。“啊!我想起来了。”
“你知道?”阿比甘莎立刻道。
“不是。”阿西木嘎摇头。
“那你叫什么!”阿比甘莎没好气地说。
“我不知道这个盒子,不过我知道……”阿西木嘎指着盒子边的字。“我看过这种字。”
“在哪?”众人立即询问。
夕川看看他们,又看看阿西木嘎指着自己写的中文字,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在前一个主人那里有看过……”阿西木嘎顿了一下才缓缓说道:“这很像汉人的字。”
“汉字?”古比摸摸下巴。“这样一说……我好象也有点印象。”
“主人是汉人。”阿比甘莎恍然大悟。
“这样就好办了。”一旁的曲比阿乌首次开了口。“大厘城有汉人。”他们这样一说,她也觉得自己好象看过以前的男主人写过汉字。
“你们在说什么?”夕川开口询问,眼神望向索日,希望他能解答。
索日以最浅显的纳苏话说道:“有人知道你写的字。”他指着纸上的汉字。
“真的吗?”夕川惊喜地绽出笑。“在哪?”这是她到这儿后第一次如此高兴。
“市集有做生意的汉人。”曲比阿乌说道。
“市集离这儿不远,我们过去看看。”阿西木嘎说道。
“在哪?”夕川问着索日,小脸净是期待欢喜之色。
“那边。”他指了个方向。
夕川高兴地跑了起来,众人一见,急忙跟上,索日看着她奔跑的身影,忖道:她若真是汉人,那也不错,他从没离开过西南,若是能到中原去,对他而言说不定是一个新契机。
第三章
请问这是哪里?
大厘城
夕川皱苦眉头看着眼前的三个字“大厘城”,这是哪里?他是不是写错字了?不过,如果真是大理也说不通,因为她明明在四川,不在云南啊!
大理?
商人杜风奇怪地看着她写的东西。“这是什么?”他疑惑地看着她写在“理”字后的奇怪符号,他接过笔写着——
大理位于何处
夕川惊讶地看着他,他不知道大理?
“小姐,你的笔很特殊,这是什么笔?”杜风惊奇地看着手上的笔跟纸,这纸也好精致,像雪一样白。
“啊?”夕川一脸茫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虽然她能看懂他的字,可是却听不懂他说的话。
杜风快速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你的笔怎么卖
“我用一觅巴子跟你买。”他拿出一串海贝,一串总共有十六枚海贝,称为一觅。
见状,索日立刻道:“一觅太少,至少要三觅。”
“五觅好了。”古比在一旁帮腔。
“五觅太多了。”杜风惊叫一声,改用帕尼话说着。“最多二觅。”一觅就等于一缯帛,他这价钱已算是很高的了。
夕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关心,她拿回笔,快速写下几个字。
这里是四川吗?
杜风摇手。“不是,这里是滇西。”他边说边写。
滇?夕川愕然地睁大眼,她真的在云南?!怎么可能……
“这笔还真神奇。”杜风啧啧称奇,竟然不用沾墨就能写,更神奇的是,写出来还是蓝色的,还有就是她的纸张竟然像雪一样白,胜过南诏现在用的黄麻纸百倍。
夕川再次夺回笔,快速的写着,可内心却开始惊慌了起来。
四川乐山峨边离这里有多远?我要坐什么车回去?
“峨边?”杜风喃念了一下。“这个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乐山。”他指了下“乐山”两字,接过神奇的笔写着——
大概要一个月以上
可骑马或骡子
不过有些地方得用走的
哪里可以坐火车?
火车是什么
夕川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火车?
公车或游览车呢?
这又是什么
“我们主人问了你什么?”阿比甘莎询问。
杜风用帕尼话快速地将方才两人写的东西说了一遍。
“原来主人想去乐山。”阿西木嘎哺念一声。
夕川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大,这里的人真的好奇怪,为什么都不晓得公车跟火车呢?而且她真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从四川跑到云南来……她忽然想起黑竹沟的神秘失踪事件……不,不可能的,她用力摇头,不会的!
“主人,您怎么了?”石拍拉了一下主人的手。
夕川颤抖地拿着笔,写下几个字。
今年是公元几年?
下笔后,她的心开始不规则地狂眺,她几乎不敢面对可能的答案,这一、两天她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奇怪的地方,现在……她必须面对的是她或许……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杜风奇怪地看她一眼。
什么是公元
你在问哪一年吗
一看到他的响应,夕川的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颤抖地点点头。
唐还是南诏
夕川突然觉得一阵晕眩,整个人无力地软下,索日见状,手臂一伸勾住她的腰。
“主人,主人……”石拍惊慌地叫着。
夕川无法克制地落下泪来,心情激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主人怎么了?”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又哄闹起来。
夕川急切地指着笔记本,要他继续写。
唐为壬戌天复二年
南诏为中兴五年
夕川呆呆地看着他,完全无法做出反应。
“怎么了?”索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脸,就见她脸色苍白地直掉泪,他的眉头顿时皱下,冷冷地朝杜风瞪了一眼。
“你跟主人说了什么?”古比把脸凑到杜风面前。
杜风见众人愤怒地看着他,急忙道:“她问我今年是什么年,我只是回答她的问题而已。”
“只有这样吗?”众人又逼问,显然不相信。
“只有这样。”杜风紧张道。“不然你们可以拿去问别的汉人。”他将笔记本往前推。
夕川伤心地哭泣。“姐姐、姐姐……”
“主人说什么?”
“我不知道。”杜风慌张地摇头。
夕川抽噎地抓着索日的手臂,哽咽的说:“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姐姐……我不要在这里……”
“怎么了?”索日用纳苏话问道。
夕川只是哭,她想回家,她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她不要……
现代
符晨风站在祭坛内准备招魂的仪式,她已换上彝族的传统服饰,头上戴着长方形绣花瓦盖,以长辫缠住,并在上头装饰各式的彩珠,上身穿着镶边的右襟上衣和多褶长裙,衣领、袖口和裙襬绣着金色的滚边,右肩斜披一件披毡,手上拿着钢做的金杵,看起来很像金刚杖,令牌上除了玛瑙外,还串着十几个铜圈,当她晃动令牌时,铜圈就会互相撞击,发出响声。
“你穿这样真好看。”自她换上这套衣服后,苗岚勋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她看起来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晨风瞄他一眼,冷声道:“我是请你来办正事的。”
之前要他找出妹妹所在的位置,他却一点忙也没帮上,若不是他后来想了法子要她试试看进入夕川的梦中,她早把他踢走了。
他露出笑。“我知道,我不会误了你的正事,你穿这样真是美艳。”他晓得她为夕川的事心情不好,所以也就不与她计较了。
她懒得理他,专心地剪着各式彩纸,道教在举行仪式时画的是道符,彝族则是以树枝、剪纸、泥塑、木雕来祭祀祖灵或通神鬼。
她将剪好的各式彩纸铺在黑布上,而后拿出妹妹的衣服放在一旁,深吸口气,开始俐落地在黑纸上剪出一个人形,以银笔在背后写上妹妹的名字,随即将人形纸放在妹妹的衣服上,而后在黑布上坐下。
“我要开始了。”她闭上眼睛,试着专心,虽说这是她第一次潜入人的梦境,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苗岚勋以道教的红丝线在她周围圈出一个范围,并以符纸镇压,他站在她身后守护着,一旦她的灵魂出窍,四周的鬼魂就有可能入侵她的身体,所以他必须帮她护持。
晨风一边晃动铜杖,一边喃念祝咒,顺手拿起药草塞入口中咀嚼。这是毕摩举行仪式时吃的,它能帮助她进入忘神、空无的状态,她必须处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中,灵体才会出窍,这是唯一找出妹妹的方法,她绝不能失败,绝不能!
奇怪的声音让索日突然睁眼醒来,就着昏暗的月色,他瞧见他的女主人正奋力地跟她的鞋子奋战,她努力想挤进鞋子里,却又不断发出嘶嘶的抽痛声。
这两天不停地走路,已经让她的脚磨破皮,甚至长出水泡,他看着她放弃地拋下鞋子,站起身赤脚在路上缓慢走着,手上拿着手电筒照路,他在她之后也起身,静静地跟在她后头。
她走得非常慢,脚底的水泡让她不断抽气,听见她小声地啜泣,他无意识地叹口气走到她身旁抱起她。
她吓得倒抽口气,神色惊恐,脸上还挂着泪。
“主人想去哪?”他以非常温和的语气问。
她愣了一下才回道:“我要……”她怎么在他面前开口说她想上厕所?“我想要去上……”
“什么?”他追问。
“我自己去。”她别扭地说。
见她一脸尴尬,他大概明白她要做什么了。“我带你去那边的草丛。”
“我可以自己去。”她挣扎着想下来。
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往草丛里带,在一棵树旁放下她,而后退了几步,见她谨慎地跑到树后去,而后探出头来看他,朝他挥手示意他退后。
他微微一笑又退了几步,可见她不停地挥着,他只得再退后静静地等着她完事。她这几天非常沉默,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待在一旁,显得很消沉,偶尔她会在石拍与古比努力逗她开心时露出短暂的笑意,但很快的她又会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拿着她奇怪的长方形盒子按来按去,“喂,喂,姐姐……”地喊着,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他们的花费都是用她奇怪的笔换来的,她有些怪异的小东西能卖到不少好价钱,所以他们一行人都吃得很好,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慷慨的主人,她虽吃的不多,可是却不吝啬给他们每个人足够的食物。
她甚至找了铁匠帮他们把脚炼去除,这举动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它人也是,他听过有一些主人对奴隶不错,但他一直认为那只是安慰奴隶的话,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的人,所以,就算他曾有过离开的念头,但最后还是选择跟在她身边。
即使在有手铐脚缭时,他要离开就不是难事,更何况是现在,待在她身边不是因为感激,而是他仍没打消利用她称霸一方的念头,虽说这样有点对不起她,不过换个角度来讲,她是个非常柔弱的女人,有他在身边,她可以受到保护,毕竟到乐山的路途非常险峻困难,她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如此一来,他们也可算是互相利用。
夕川站起身,扶着树干缓慢地走着。
她的脚底好痛喔!她好想念家里的床,还有马桶,在这儿一点都不好,自从知晓自己回到过去后,她就一直很难过,每回想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她就忍不住想哭,她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一想到姐姐……她就更加难过,如果姐姐也在这里,或许她就不会那么惊慌了……刚刚她在梦里还见到了姐姐,可是她才跑过去想跟姐姐说话,姐姐就突然不见了。
夕川抹去泪水,忽然有个想法。对了,说不定姐姐跟她一起过来了,她能来,姐姐一定也可以的……一想到这儿,她的心情突然好了些,如果姐姐也在这里,一定会找她的,对,没错,刚刚的梦一定是这个意思,姐姐一定是想告诉她别担心。
没错!夕川点点头,一定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