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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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神-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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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暮走回这条街上,已听不到那些激昂喧嚣的叫喊声,四周静幽幽的,黯淡的月色只能照亮墙头一角。墙上蹲窝着一只黑猫,正自眯着眼睛看月亮,似乎感受到叶暮投来的目光,喵地一声低嘶,跃进墙那边的黑暗中。



    叶暮心情略显复杂,步伐放缓了些。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自己居住十几年的地方,今夜之后,或许就再也不可能存在了。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他恨不得把楚氏的所有统统毁掉,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不舍。自幼在悬壶药行以一个采药奴的身份卑微而活,苟且成长,即便成日成年地饱受各种白眼讥讽,打骂责罚,可这里毕竟保存着叶暮幼时、少年时的所有回忆。



    回忆不可能尽是令人厌憎的龌龊卑劣事,就像这个世界不可能尽是黑夜一样。在悬壶药行十几年生活里,叶暮也有可供来日咀嚼品味的美好回忆,像小时候在账房费老头那偷偷地认字。



    那时,费老头的房间里总点着昏黄的油灯,门总是虚掩着,似乎专门为叶暮才这么做的。费老头喜欢抽旱烟袋,喜欢叶暮帮他捏肩膀,喜欢笑眯眯地透过窗户看路过丫鬟的屁股,像个老不正经,但教叶暮认字时,他会变得极为认真,连带着对叶暮的态度也极为苛刻,在叶暮认错字时,更不惜抽出板子打他的左掌心。



    可惜,费老头在叶暮八岁的时候就死了,死的时候,叶暮哭得稀里哗啦的,愣是在费老头坟头上傻乎乎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眠。



    直到今日,叶暮仍旧会时不时想起费老头,在他所有的童年回忆里,费老头就像一抹彩色,让他的灰暗奴仆生活,显得不那么单调和压抑。



    其实,像费老头这样存在于叶暮回忆中的角色也并不多,但正因为如此,方显得弥足珍贵。



    而这些弥足珍贵可供追忆的画面,都跟眼前的悬壶药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当叶暮已确定悬壶药行将会被抹去,不复存在时,心情自然要比往常复杂微涩。



    不知觉间,他已走至悬壶药行的大门前,看着森然紧闭的朱漆铜门,叶暮摇了摇头,甩去脑海杂念,推门而入。



    不错,叶暮是堂堂正正从悬壶药行正门走了进去。



    他极为熟稔地开门,朝左拐过一个小池塘,穿过两个水榭,踏上一座半圆石拱桥,绕过三层高的炼药楼,一步步走往后院的位置。



    以前,叶暮一天天从灵桐山上采药回来,所走路径便是这条,如今重走,心情自然不同。



    一路上,静悄悄的,除了一些虫鸣啾啾的声音,再没了别的声音。整个悬壶药行似乎人去楼空,再没了一丝生气。



    叶暮很快注意到这一点,步伐加快,飞也似地跑进后院。



    看着四周漆黑的一排排房屋,一种不好的预感悄然蔓延上心头,他握着烛龙刀,抿着嘴,沿着熟悉的小路,朝深处走去。



    路过自己的房间时,他略微顿了顿脚步,便毅然朝前走去。



    渐渐地,叶暮在道铁栅栏前停下脚步。



    过了这道铁栅栏,便是悬壶药行的禁地——地下牢狱。
第一百零五章 硝烟夜色筹措事
    牢狱,关押囚徒所用。



    在景州城,几乎每个家族势力都有属于自己的牢狱,一般是用来惩治那些触发族规的弟子。



    楚氏的牢狱设立在悬壶药行内,常年有精锐弟子轮换看守。



    跟牢狱沾边的事情,总带着阴森可怖的味道,似乎不以血腥和残忍来渲染这种氛围,根本配不上牢狱二字。



    当叶暮越过铁栅栏,沿着一道通往地下的幽邃石阶走了近一刻钟,便看到了楚氏牢狱的真实面目。



    阴冷潮湿的墙壁上挂着一盏盏暗淡昏黄的火烛,能模糊看到墙壁上滋生的青苔,还有一处处早已变成暗黑色的血迹。用黝黑精钢打造的牢笼沿着一条逼仄小路朝内延伸,一眼望去,仿似直通黑暗阴间。



    叶暮没有时间去体会这里的阴森气氛,他看着四周悄无声息的一切,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清晰。



    他紧紧握着烛龙刀,一步步朝内走去,当抵达最后一座牢笼,脸色沉底阴沉下来。



    所有的牢笼,竟然都是空的!



    难道李松菊师兄不是被关押在这里?



    叶暮抚摸着身旁牢笼黝黑冰冷的栅栏,看着牢笼内斑驳一地的血迹,怔然不已。



    在得知圣地琅琊撤出景州城那一刹那,他便已预感到景州局势会发生巨变,所以当看到群情激愤的上万修士准备趁夜剿灭楚氏之时,他再顾不得那么多,一路奔行至此,企图在战斗爆发之前,把李松菊救出来。



    但……还是晚了!



    看着空荡荡的牢狱,结合一路走来悄静无人的场景,叶暮已确定,楚氏一族早已撤离逃掉!



    “壮士断腕,还是胆小如鼠?”



    叶暮实在想象不出,势力暴涨,行情如日中天的楚氏,有什么理由丢下偌大的基业,毅然选择撤离景州。



    难道楚云庭早已猜到,今夜会有上万修士上门算账?



    当叶暮走出牢狱,远处楚氏一族所在的府邸内,陡然响起一连串的惊呼声。



    “他妈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楚云庭老狗早跑了!”



    “咋可能,偌大楚氏怎地在一夜之间人走楼空?难道有人告密,说咱们要来灭他全家?”



    “蠢货!哪用告密,楚老狗的儿子拜在圣地琅琊的长老门下,人家一走,哪能不跟楚氏交代一下?楚老狗这是见自己靠山没了,所以才仓惶撤离的。”



    “那接下来咋办?难道就任由他楚氏在咱们眼皮下逃跑?”



    “先别想这些,老子一肚子气,不发泄可不行,大伙一起上,先把这些房子都他妈给我拆了!”



    ……



    夜色中,一道道人影立在半空中,璀璨的遁光,绚烂的法宝,把夜色照得一片通明。



    他们是来自听雨楼等势力的上万修士,本揣着滔天怒火,气势汹汹而来,企图把偌大楚氏灭掉。却不想楚氏大宅之内早已没了人影,楚氏一族老小家眷逃了个干干净净。



    惊诧、疑惑、愕然、愤怒,各种情绪在他们心头交织一起,汇聚成浓浓的不甘,然后化作凌厉无匹的攻击,悉数宣泄在楚氏各种建筑物上。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只有彻底毁掉跟楚氏有关的一切,才能稍稍抚慰他们心头愤懑。



    远远眺望着化作一片火海的楚氏府邸,叶暮径直来到悬壶药行后院,来到居住了十余年的破旧小屋之前。



    然后,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黝黑戒指。



    乌光一闪。



    小屋骤然消失不见,宛如蒸发人间。



    做完这些,叶暮头也不回,朝远处疾奔而去。



    就在他离开没多久,一群修士蜂拥而至,挥起手中法宝,瞬间把偌大悬壶药行轰炸成一片废墟。



    焦土冒青烟,再无昨日痕。



    这个烙印叶暮诸多回忆的地方,终究不复存在。



    ……



    雪禅夫人他们在得知楚氏一族撤离景州城后,并没有追撵出城。



    楚氏之所以能走得如此干脆利落,肯定跟圣地琅琊分不开,甚至有可能是跟着琅琊三位长老一起离开的。或许正因为顾虑到此,他们在约束属下不得擅自离开景州城之后,便各自急匆匆赶回自家府邸之中。



    听雨楼正厅中。



    当叶暮踩着夜色走进这里时,只见到了雪禅夫人和钟祢衡二人。



    雪禅夫人已换了一件深紫色大袖宫装,乌发盘髻,金簪斜坠,镶嵌金丝的华美裙裾拖曳在猩红色的地毯上,显得愈发雍容明艳。



    钟祢衡白袍白眉白须,淡然从容如旧,立在雪禅夫人身后,正自含笑望着叶暮。



    因为之前一直在葬神森林摸爬滚打的缘故,叶暮此时的模样显得颇为狼狈,但他此时根本没心思计较这些,一踏入正厅中,心不在焉说道:“夫人找我?”



    “你好像遇到了烦心事,介不介意说来听听?”雪禅夫人自上到下打量了叶暮一番,明显看出叶暮有些走神。



    叶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雪禅夫人性感的朱唇微微一启,悠悠说道:“要不让我来猜猜?”



    叶暮怔了怔,有点猜不透这美夫人怎地对自己的心思这么有兴趣,不由试探道“夫人莫非知道些什么?”



    雪禅夫人轻轻拢了拢耳畔青丝,露出颀长雪白的鹅颈,说道:“你刚从楚氏那边回来,所烦心的肯定跟楚氏有关。而据我所知,你自幼在那长大,想必是因为楚氏撤离,带走了牵挂的事儿或者……人?”



    说到最后,雪禅夫人肆无忌惮地扫了叶暮一眼,仿似深潭幽邃的美眸里流露出揶揄调侃之色。



    叶暮一愣,知道雪禅夫人误会了自己,不由苦笑道:“夫人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我所惦念的人,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一位好看的姑娘。”



    雪禅夫人哦了一声,笑吟吟问道:“那会是谁?”



    谈话至此时,叶暮突然发现一个极为古怪的问题,眼前这个样貌和气场俱佳的美夫人,今夜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啊?



    现如今,楚氏在景州城掀起滔天血腥之后,已施施然卷着所有家当撤出景州,留下一个残破不堪的烂摊子。面对此幕,饱受楚氏欺辱多日的人们,早已恨不得把楚氏的房屋都碾成粉末,以泄心头之恨。但偏偏此时此刻雪禅夫人却神态悠悠,语气轻松跟自己探讨一些很没趣的话题,她就一点不关心外界的局势?



    雪禅夫人看着一脸怔怔的叶暮,似看出了他心思,缓缓说道:“或许在一个月内,咱们就得离开景州城了,所以,外界变化再大,以后也跟咱们没多大关系了。那么为什么要为这些事烦心呢?”



    叶暮霍然抬头,看着雪禅夫人吹弹可破的娇靥,看着她说话时眉眼之间的认真之色,不由惊讶出声:“离开?去哪里?”



    雪禅夫人随手拈起身前案几上的白瓷杯,啜了一口清茶,这才慢条斯理说道:“去灵州,扬帆出海。”



    “妖魂海彼岸?”



    叶暮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反应过来。



    星相神针已落在自己手中,渡海的方法已找到,那么在雪禅夫人眼中,与横渡妖魂海,抵达彼岸新世界相比,小小景州城的确已不值得再留恋。



    叶暮皱眉问道:“这件事可曾得到其他人同意?”



    其他人自然是指上官宝驹、孙乘龙。在叶暮看来,这两人各自拥有自己的势力,在其他事情上或许会唯雪禅夫人马首是瞻,可在这件事情上,必然有自己的打算,绝非雪禅夫人一个人说了算。



    要知道,孙乘龙刚刚痛失亲弟弟孙伏虎,怎可能压抑住心头悲恸扬帆出海?他弟弟的仇不报了?



    更何况……叶暮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情没解决呢。



    雪禅夫人把手中白瓷杯放回案几,看着叶暮认真说道:“我有预感,你拥有星相神针的事情,不日内便将传遍天下四州。到时候会有无穷无尽的修士前来,会有让你想象不到的麻烦频繁发生。所以我们必须尽早离开景州。”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我今夜与你相见,之所以问起你烦心之事,并不是无聊闲谈,而是在确定一件事情,这件事关系到出海的诸多事宜,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叶暮勉强接受了离开景州的理由,可听到后边这句话,仍旧感到一丝疑惑,不解道:“很重要?”



    雪禅夫人轻叹道:“楚氏跟琅琊的人走了,而你所关心的人又被楚氏带走了,那么琅琊就有了威胁你的砝码,你说重要不重要?”



    这下叶暮彻底明白过来,不禁心中一沉。



    扪心自问,若真有一日,琅琊拿李松菊的命来胁迫叶暮交出星相神针,他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尤其重要的是,叶暮已确定,这件自己最不愿面对的事情,似乎已注定必将在某个时刻发生……



    看着脸色铁青一片的叶暮,雪禅夫人已知道了答案,沉默半响,抬头轻笑道:“在我看来,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叶暮一愣,说道:“先说好,我不会拿李师兄的命不管不顾的。”



    雪禅夫人反问道:“你觉得我会逼你这么做?”



    不等叶暮开口,她便立起身子,雍容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自信之色:“放心吧,你那位李师兄不会出事。灵州……可不只有琅琊一家独大。”
第一百零六章 哭了
    叶暮自幼生活在悬壶药行内,常年拘囿在四角的天空下苟且而活,去过最远的地方都不曾远离过景州。他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在景州之外还有秦州、岚州、灵州,在灵州最东边还有一个无边无际的妖魂海……



    但也仅仅是听说,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感观,因而他并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小。



    但是当他隐约碰触到千年前的历史,得知自己所认知的世界,在某些人眼里仅仅只是整个世界的一小撮区域之后,震撼惘然之余,一丝好奇也悄然埋藏在心中。



    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没人告诉他,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哪怕是最神通广大的修士,也不可能给出明确答案。



    所以,只有等他自己去探寻。



    所以,当雪禅夫人点明离开景州扬帆出海的必要之后,他除了担心李松菊的安危之外,还是极为心动的。



    抵达彼岸新世界,就可以帮宁晨小姑娘治好眼疾,可以履行对明季的承诺,可以避免修炼途中遇到的瓶颈……



    因为以上缘由,横渡妖魂海,抵达新世界已成了叶暮人生必须迈出的一步。



    辞别雪禅夫人,赶回住处的路上,叶暮仍旧沉浸在思索之中,直至走近院落前,看到提着纸灯笼,俏生生立着的武氏姐妹,才清醒过来,说道:“他们都睡了么?”



    武氏姐妹是听雨楼执事洪锐安排给叶暮使唤的美婢,模样娇俏,性子温顺,在叶暮进入葬神森林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便是她俩人照料着叶暮的起居饮食。叶暮不是什么颐指气使的膏粱纨袴,她姊妹二人也不是手脚笨拙之辈,一番相处之下,主仆关系显得极为融洽。



    十余日不见,此时见到叶暮踏着夜色回来,姊妹俩显得极为高兴,眉眼之间尽是无声笑意,娇俏的脸蛋在灯笼下一照,愈发娇艳欲滴。



    武蔓兰脆声笑道:“回公子,胡维大叔已安置妥当,才刚睡去。其他人还都在正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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