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彭德怀传- 第7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于“文化大革命”。他对党内存在的官僚主义和铺张浪费现象早就深恶痛绝。毛泽东关于中国存在“国变色”、“党变修”的巨大危险的论断在他心中引起了共鸣。他对毛泽东发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和决心毫不怀疑。
  经常有红卫兵闯进彭德怀住的永兴巷7号的院子里来。开始是请他讲革命历史、红军长征的路线、怎样打仗、生活怎样艰苦等等,他热情作答。有些人提出些责难,他耐心解释。他很喜欢和青年交谈,帮助他们了解革命。
  然而,红卫兵运动朝着和他的期望相反的方向发展并摧毁一切,也包括他自己。
  1966年12月,在江青、戚本禹的授意下,北京地质学院的红卫兵组织“东方红”战斗队来到成都 “揪(意为抓出来批判斗争)彭”,他们向彭德怀提出了几个问题:你对庐山会议持什么态度?对红卫兵有什么看法?对文化大革命有什么看法?彭德怀一一作答。红卫兵听过彭德怀的回答,对彭德怀产生了好感,说:“你很直爽,我们回去了。”
  红卫兵认为“老头子(彭德怀)是对的”,对要不要“揪”彭德怀拿不定主意,派两个人回京请示。戚本禹听了汇报,对“东方红”的头目很不满意,说:“你立场动摇,受了彭德怀的欺骗”, 要“东方红”赶快再派人去成都“揪”彭德怀。
  12月23日晨5时,天还没有亮,数十名经过再次“思想武装”的“东方红”红卫兵,按事先侦察好的路线冲进成都永兴巷7号院,直扑彭德怀住室。顿时,他们怔住了:室内无人,彭德怀不知去向……
  原来,彭德怀在两小时前被北京另一个“响当当”的造反组织——北京航空学院“红旗”战斗队“揪”走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一天凌晨3点,北航“红旗”八九个红卫兵翻越铁门进入永兴巷7号,把住在东屋的秘书景魁英叫起来,硬推着他向彭德怀屋子走去。彭德怀闻声开门,问什么事,为首的说:“奉中央文革之命,让你跟我们到北京走一趟。”
  “行,什么时候走?”彭德怀很痛快。红卫兵说:“现在就走。”“红旗”红卫兵也是奉戚本禹之命,紧急来成都“揪彭”的。戚本禹怕“东方红”右倾动摇,来了个双管齐下、互不通气的计谋。总之,一定要把彭德怀弄到手。
  “东方红”不甘失败,乘“红旗”不备,将被“红旗”拘押在成都地质学院的彭德怀劫走,还派人抄走了彭德怀住处的全部文件资料。双方争吵一顿,最后议定,对彭德怀实行共管,要求三线建委用飞机送他们押彭德怀去北京。
  戚本禹得知“揪彭”成功,十分得意,马上派出一个记者组去成都,准备召开百万人的“斗争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彭德怀大会”,还确定在沿途组织若干次斗争大会。12月26日,戚本禹报告江青:“彭德怀已经被红卫兵抓住,一、二日内即要押送回京。北京学生己经做好了斗争的准备。”
  周恩来接到三线建委的紧急电话,心知“揪彭”一幕是江青策划的,非常气愤,又阻止不了,只得指示几点:不得开批斗会;由成都军区派部队护送彭德怀来京;只许坐火车,途中确保安全;到后由北京卫戍区接走彭德怀负责安排食宿。周恩来还不放心,又让秘书将几点指示直接用电话通知“东方红”的“揪彭兵团”特意说:“我亲自关心这件事。”
  12月25日晚,被红卫兵控制了3天,已经十分疲惫的彭德怀,由一伙红卫兵推搡着,在成都军区的一名干部和几名战士的护卫下上了34次火车的一节专挂车厢。满身灰尘、爬满了“大串联者”的列车吃力地驶出成都北站。
  从1965年11月30日至1966年12月25日,彭德怀在大三线度过了1年又25天。
  从北京跟随彭德怀到四川的景魁英和景希珍,这时也和红卫兵一起挤坐在车厢过道中。彭德怀本不让他们上车,说:“你们不要跟着我了,你们都有老婆孩子!”
  红卫兵一路看守和提问彭德怀,彭德怀有问必答。景希珍劝他:“你少说几句吧,你就是吃的这个亏呀!”彭德怀摇摇头:“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一张嘴了,不抓紧时间说,恐怕机会不多了。”在彭德怀的心头,对红卫兵的热情中,隐隐升起了矛盾和困惑。
  12月27日16时25分,34次列车进入北京站。北京卫戍区奉周恩来的命令派一连兵力到车站接彭德怀,红卫兵拒绝交人,说:“要请示中央文革”,当即在车站打电话报告戚本禹。这时中央文革正在开会,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报告戚本禹,机敏的周恩来已走过去,接过话筒说:“这事我来办。”周恩来在电话中对红卫兵说:“中央决定把彭德怀送往卫戍区。”戚本禹却指使红卫兵悍然抗命,强迫司机将列车退出卫戍区把守的北京站,停在一个叉口上,然后把彭德怀劫至北京地质学院。为此,周恩来直接质问了戚本禹,又不得不折中处理,把彭德怀交卫戍区,地质“东方红”和北航 “红旗”可参加管理。
  极度疲劳的彭德怀由两个战士撑扶着登上卫戍区的汽车,最后还一路跟随着彭德怀的景魁英和景希珍被留在车上。车轮转动,他们突然发现彭总比几天前苍老了许多,这两个在彭德怀身边工作了十几年的秘书和警卫参谋,禁不住痛哭起来。
  彭德怀被带到北京西郊五棵松卫戍区的一处营房里。这是卫戍区的一个“监护点”,陆续有一些被打倒的“当权派”被关押在这里,叫做“监护”。在极度疯狂的红卫兵岁月里,这确实是既监管也保护其免受造反派的过度摧残。
  彭德怀被安置在一间建筑队丢弃的简易工房里,屋内有一桌、一椅、一床、一炉。彭德怀拿出日记本,记下了几天来的经历,最后写道:“为什么揪我来京,一点也不了解。”
  第二天,他发现自己真正失去了自由。不是红卫兵而是解放军战士在持枪看守着他,不许他出屋。他问: “把我弄到北京是文化大革命的问题还是算旧帐?他着急:成都住屋内有许多绝密文件被红卫兵抄走了;他要求看报纸;……没有人答复他。红卫兵住在他的隔壁,整天找他谈话,谈了几天,彭德怀问:”你们想干什么呀!“1967年元旦,红卫兵忽然气势汹汹骂了彭德怀一通,说他想翻案,声言要”敲打死你,揍死你“,说:”对你这样的人(指彭)就得武斗。“他们在彭德怀屋里夺烟斗,翻书包,辱骂彭德怀”老混蛋“。彭德怀本着毛泽东要正确对待”革命小将“的教导,始终心平气和。当晚,彭德怀记下这一天的感受:”今天是1967年元旦,我的生活情况处于另一种生活环境,即被革命群众组织揪来北京待审。时间已过7天,还未宣布罪名,这是我69年生活中所遇到的第一次。“
  写完,彭德怀从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白纸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仔细叠好,放到眼镜盒里,随后悄悄要哨兵替他转交上去。
  彭德怀的信由“监护点”层层上送到周恩来处,周恩来在中央碰头会上宣读:
  主席:
  您命我去三线建委,除任第三副主任外,未担任其他任何工作,辜负了您的期望。
  12月22日晚在成都被北京航空学院红卫兵抓到该部驻成都部分,23日转北京地质学院“东方红”红卫兵,于27日押解到京。现被关在中央警卫部队与该红卫兵共同看押。向您最后一次敬礼!祝您万寿无疆!
  彭德怀 1967年1月1日
  第38章 伟大的囚徒
  彭德怀在囚窗里翘首盼望毛泽东的答复,就此一等8年,直到他的生命结束。
  1967年元旦刚过,《人民日报》发表了姚文元又一篇气势汹汹的文章:《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晚上,彭德怀刚要休息,红卫兵进屋叫他写对姚文元大作的看法。
  “我不写,姚文元发表文章是他的自由,我不发表(看法)也是我的自由。”
  “你到底写不写?”
  彭德怀叹了一口气。他想起来,此时,姚文元有诽谤他人的“自由”,而许多人已丧失了为自己申辩的权利。但经过数十年战火考验的彭大将军,还是“自由”地还了姚文元一“枪”。
  彭德怀提笔给素不相识的姚文元写了一封信:
  “姚文元同志:
  读了3日《人民日报》《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的大作后,红卫兵同志要我对其中一段表示态度,即‘自命为海瑞的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在庐山会议上提出一个彻头彻尾的修正主义纲领,梦想推翻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党中央领导,把我国拉回资本主义的黑暗道路上去。’如果这样宣传有益,就这样宣传吧。如果需要实事求是一些,我就可以供给一些材料。“
  彭德怀在信中叙述了在庐山会议上给毛泽东写那封信的经过和信的主要内容。
  1月6日,彭德怀的这封信被送到彭德怀专案组,成为彭德怀的新“罪行”。
  彭德怀按红卫兵的要求写了四份材料:《挖思想根》、《建军问题的错误》、《评军衔过程》、《为什么在庐山写信给毛主席》。材料送到中央文革,康生批:“彭德怀写的材料是又一次的向党进攻,材料应送毛主席、林总、总理阅。”毛泽东阅后批:“林周阅后,退康生同志存案。”
  红卫兵又提出高岗、饶漱石和“军事俱乐部”等等问题,对彭德怀说:“你就是高饶反党集团的干将!”勒令彭德怀:“把你们那个军事俱乐部写出来。”
  “没有什么俱乐部。”彭德怀瞪眼答复。
  “非写不可!”
  “啪”的一声,彭德怀的手掌打在桌子上。他终于忍耐不住了,大吼起来:“杀掉头也没有!”
  这时,彭德怀正受着疾病的折磨。由于心情焦灼,房屋阴暗潮湿,又没有衣服可换,在朝鲜战场矿洞里患过的神经性皮炎复发了,双腿长满湿润和糜烂的斑块,并向上身扩散。
  2月中旬,彭德怀的腿、臀、背长满红疮,奇痛奇痒,不能弯腰,不能躺卧,这时他才向监护点的人提出能否治疗一下。
  他身上仍然是从成都穿来的一套内衣裤,已沾满了脓血。袜子早破了,棉裤露着棉花。
  监护点内,被监护的人都收到家人送来的衣物、食品,唯彭德怀没有人送。监护干部问他要不要告诉家属送些换洗衣服来,彭德怀总是说:“算了吧,算了。”他料想浦安修处境不会好,又怕连累侄儿侄女。想来想去,才给彭梅魁写了一封信。
  在吴家花园时,彭梅魁曾对伯伯说,不管在哪儿,我都要来看你的。彭梅魁说到做到了。彭德怀到大三线,春节时,彭梅魁到成都看望伯伯,给伯伯洗衣服,缝缝补补。临走时,彭德怀问她1962年给中央的那份八万字长信的抄本保存情况,彭梅魁瞒着伯伯说:“烧了。”彭德怀用眼睛打量着彭梅魁,说:“这样好,这样好。”以后彭梅魁常写信问伯伯好。1966年12月,彭德怀又把给毛主席写的一封信抄了一份寄给彭梅魁,让她保存。此后,彭梅魁就再没有收到彭德怀的信,不知道伯伯的情况。
  2月底的一个晚上,监护点的两个参谋按彭德怀告诉的地址来到彭梅魁家里,交给她一封信。彭德怀在信中告诉彭梅魁,他已“被抓来北京”。“到京两月,红卫兵对我所追问者,还是庐山会议情形,此事无再谈必要,仍如既往,服从中央决定。其他一切愿受革命群众审查,请你放心吧”。“今冬皮肤炎(痧疹)变为疮疤,痛痒异常,近警卫部队负责人派医生专治,已见成效”。“在成都被抓时很急,未带应用东西,仅穿着黑棉布衣服,现已破烂不堪,春暖后无法换洗”。“如景希珍在成都,请他找两条短裤、上黑下蓝那套布制服、袜子、布鞋,还要寄一点儿钱”。
  后面署名是:伯父清宗。
  彭梅魁激动极了,一个多月以来,她寝食不安,为伯伯担心,今天总算有了下落。
  3月6日,彭德怀和其他“犯人”被转移到距五棵松不远的罗道庄卫戍区干部队驻地监护。
  大门口有守卫,“案犯”(《哨兵日记》上对被监护人的称呼)门口各有一个哨兵,彭德怀屋内还设有一个哨兵。一言一行都被记录在案。
  到了罗道庄,彭德怀发现对他的看管更严了,自言自语:“我知道这里不是营房,是班房”,“我是在这里坐监狱”。冬日将尽,他还穿着那身破棉袄裤,无衣可换。他向哨兵要来一根针,一点线,自己补破袄。有时对着哨兵拍腿感叹:“今年我已经撤职八年了,这八年白白地浪费过去了!”
  3月19日,一个参谋拿着彭梅魁送来的衣物和水果来到彭德怀囚室。东西是由北京卫戍区司令部转来的。参谋让彭德怀签收据,彭德怀在上面写了“石穿”两个字。
  彭梅魁的物品给他带来安慰,也带来了希望。4月1日,他又给毛泽东写了一封长信,谈被抓的经过和目前的情况。因报纸上有文章,不点名地说他到西南搞翻案活动,在这封信的最后,他向毛泽东声明:“我到西南区头7个月,大约走了20个县市,15个工矿企业、区(云南还未去),目的是想收集一些材料,做些研究,增加自己这方面的一些知识和提供领导参考,并无其他意图。”
  仍然没有回音。
  4月20日晚,又提笔给周恩来写信。称呼“总理”,信中谈四川石棉厂矿碴堆积在南岸,流失不少。他曾报告西南局领导人,此矿碴可加工成钙镁磷肥,成本低,肥效高,恐此事被搁置。“小事情本不应该打扰您,但我不知应告何人,希原谅!顺祝您永远健康!”下署名“石穿”。
  彭德怀在囚室里给毛泽东写信,给周恩来写信,给中央文革写信,奇怪的是他没有给“副统帅”林彪写过信。
  5月24日,《人民日报》发表戚本禹的长篇讲话《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建军纲领》,戚本禹说:“一小撮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在党内最大的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支持下……为庐山会议罢了官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彭德怀等人翻案,企图煽动别人起来同他们一道进行反革命复辟活动。”
  从姚文元评《海瑞罢官》的文章发表以来,报纸上已多次不指名地骂他反党、反社会主义、闹翻案等,对他用的是“右倾机会主义者”一词。戚本禹此文在报纸上第一次指“彭德怀”之名而攻击之。彭德怀坐在桌旁,先是看到文章中点了一串名字:彭真、陆定一、周扬、林默涵、齐燕铭、夏衍、田汉、邓拓……怎么,都成了反革命?!他在这些名字下用红铅笔重重地画了一道又一道。再看下去,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在那一段话下面也画了重重的一道,喘了一口粗气,把报纸扔向一边,躺到床上唱起“国际歌”来:“起来……起来……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低沉而粗犷的喊声,震动了囚室内外冷凝的空气。
  哨兵在登记本上记下了彭德怀以上的“反应”。
  1967年7月,“无产阶级革命派”在全中国“全面夺权”,掀起“大揭发、大批判、大斗争”高潮。《人民日报》号召“革命派”痛打“落水狗”。一代民族精英、无产阶级革命领袖人物被揪上批斗台,遭肆意凌辱。
  江青十分“关注”彭德怀。在她的心目中,元帅——“海瑞”,正需要痛打一下。她几次不阴不阳地提到:“彭德怀在卫戍区养得胖胖的,过去还没有公开批判一下呢!”“要把他批倒批臭呵!”戚本禹连忙告诉北京航空学院造反派头头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