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吴诗回到船甲板时,便没了弘昱的身影。“湘儿,弘昱呢!”她有些情绪失控,又不见弘昱,更是又慌又乱。
湘儿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吴诗,有些害怕,却还是指着不远处轻声说:“小姐,我和比利还没来得及拦,公子就到那儿去了,他轻功好,我们也没办法。”说到后来,连湘儿的声音都隐隐带起了哭腔。比利见状,立刻将她抱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好声安慰着。
吴诗此刻早已管不了他俩如何了,她恼自己,也恼弘昱为何受伤了还要跑去添乱。原来弘昱在船尾发现了那柄飞来的大刀直冲吴诗而来,便立时飞身阻了去,心里头的疼却更甚于手上那道可怖的伤口。不等吴诗回来,他便用轻功踩着水面飞到了官船上,也不管谁是漕帮的谁是官家的,谁在他面前,便免不了的性命难保。几下之后,两方人马都搞不清楚弘昱究竟是何人,反而停下了打斗,警惕的看着这个看似只有十几岁的漂亮少年,而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清冷眼眸却让他们恁地害怕起来。
就在这当口,吴诗已经从岸上赶到了漕船,众人见她是个女子,便也没有阻她,任由她从漕船又到了官船上,来到了那个无情而冷酷的少年面前。
吴诗看着弘昱手中那把沾满血的刀和他那不停流血的手,忿忿地抬起头,低声道:“弘昱,把刀放下。”
众人吃惊,眼前这个功夫了得的无情少年竟只因为那一句话便乖乖的放下了刀。
“把手给我!”吴诗又是恨恨的命令着,她知道弘昱是为了她出手的,所以她才恨,恨自己总是一次次的给人添麻烦,恨自己一次次的需要弘昱来救。
弘昱慢吞吞的将受伤的手伸了出来,吴诗连忙用消毒药水替他仔仔细细的将伤口擦了一个遍,饶是如此,弘昱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脸色平静的好似受伤的不是他。蓦地,弘昱抬起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的以指腹抹去了吴诗的眼泪。直到这时,吴诗才惊觉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了,那一直悬着的心在得知弘昱没事之后才稍稍放了下来。只是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口却是一阵阵的疼,嘴里更是一片苦涩,那眼泪便掉得更是厉害了。
待吴诗用棉纱替弘昱将伤口包起来后,这才发现两船的人都睁大的双眼看着他们两人。有个官兵模样的人恶狠狠的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虽是这么说,他却不敢上前,生怕弘昱一个刀起刀落,他的小命便呜呼了。
就在此刻,漕帮一个船工无意瞥向码头方向的时候,突然大声嚷嚷起来了:“潘老大来了!”
此话一出,漕帮的人顿时腰杆硬了起来,个个神色带起了不屑,不一会儿,又有人吼道:“兄弟们,你们看,跟在潘老大旁边的不是翁老大吗,哈哈,连翁老大也来了!”
众人一听纷纷探头张望,果见一书生模样的蓝衣男子,正是年轻有为,仅仅二十有五便子承父业的翁家长子翁子舒。而那些官兵却是脸色大变,立时便进了船通报。
吴诗心知不妙,连忙拉着弘昱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趁着他们不注意,我们快走。”只是,当他们刚转身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唤住了他们:“咦,这不是洪姑娘和洪公子吗?幸会。”
吴诗蓦地抬头望去,却见说话的人正是与他们同传的赶考书生曹公羽。而她立刻又听旁人嚷嚷道:“翁老大,你认识他们两个?”顿时,吴诗便电光火石般的明白了过来,公羽不就是翁吗,而曹意指漕。原来她认识的那个曹公羽竟然是漕帮的三大帮主之一。
“公子,不,帮主客气了,我等老百姓与帮主并无瓜葛,先行告辞了。”
“哦?姑娘家弟杀了我漕帮好几个兄弟就想拍拍屁股走人,这是何道理?”平日里谦恭有礼的曹公羽,此时却摇身一变,变作了气势眼神都犀利无比的翁子舒,让吴诗也不由得不悦起来。
“你漕帮管教属下不严,放纵船工与官家动手,码头尚有许多手无寸铁的船家,若是伤及无辜,便是有违道义。家弟自有我来管教,若是帮主想找我们说理,还请先解决了你们手头那件事后再说,小女子便回船静等帮主来兴师问罪。”吴诗淡淡的开口,看似胆大包天,却不得不让人信服。
刚有船工因吴诗的一番话不平而想动手,却被翁子舒挥手阻了去。“洪姑娘说的在理,那翁某晚些时候再行拜访。”说完便微笑着看着吴诗拉着弘昱回了他们自己的船。
“翁侄,动心了?”虽然翁子舒与潘武常地位相同,不过潘武常却是从小看着翁子舒长大的,所以两人一直以叔侄相称,倒也不显生疏。
“叔父说笑了,正事要紧。”翁子舒敛了笑容,也颇有几分帮主的架势。
两大帮主同时出马,此次纠纷自然很快便得到了解决。是夜,他们还专程宴请了这官船上的官员,翁子舒倒也没有急着去找吴诗。只是一到第二日,他便又是一副书生打扮回到了船上,船家见他一来,便开船继续向京城北上了。
吴诗不解,为何一个人前后态度会变化这么大,便瞒着弘昱独自一人找到了翁子舒。
“帮主究竟何意?”
“呵呵,姑娘错了,在下如今是曹公羽,而非翁子舒。”翁子舒笑得异常愉悦,整个人不复昨日的犀利。
“好,曹公子昨日不还计较着家弟杀人之事吗,如今为何又跟着我们北上京城?”
“姑娘又错了,在下确要去京城,最多只能算个同路,何来跟之一说。而且昨日是我漕帮有错在先,所以在下与潘叔父商量过了,对令弟一事既往不咎,姑娘莫要再放在心上了。”
“那小女子便谢过公子了。”吴诗淡淡的道了声谢,此后这一路与翁子舒形同陌路,即使偶尔碰面了也只是将眼眸一晃而过,转过头去,学着弘昱视而不见。
翁子舒对吴诗的故意冷落倒也只是微笑对之,不气不恼。
还好自从扬州那一风波过后,一路还算稳当,船只偶尔会与官船、漕船擦肩而过,也是能避则避,倒也相安无事。眼看着还有几日便能到达京城码头了,比利和湘儿尤为高兴,连吴诗也免不了的松了口气。
回到王府
经过船上的朝夕相处,比利和湘儿的感情更进了一步,吴诗看在眼里也是欢喜在心里。反观自己与弘昱,除了每日亲自替他换纱布和清理伤口外,这几日竟是相对无言,不是吴诗盯着弘昱发呆,就是弘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言不语的凝着吴诗。
此后便是一路的顺风而行,船很快便驶入了京杭大运河的终点,竟比预计的还要提早一日便到了京城通州码头。
上岸后,翁子舒硬是塞给了吴诗一块刻着漕字的小木牌。随后也不多加纠缠,只是抱拳一笑,对吴诗等人道了句“后会有期”,便随着码头上来接他的漕帮弟子策马离去。
码头离庄亲王府颇有一段距离,所幸比利会骑马,所以吴诗干脆让他买了两匹马来。马儿牵来后,比利自然是相当绅士的将湘儿抱起,让她坐在了马上后,自己再上马,如此,湘儿便可安全的靠在比利的怀里。吴诗看着这甜蜜的两口子,又联想到一年前她和弘昱是如何共骑一匹马的,便看向了一旁默默牵着缰绳的弘昱,希望他这回别再像上次那样了。
只是,弘昱也自然是不可能像比利那样不避嫌的。他先上了马,随即向站在马旁的吴诗伸出了手。吴诗有些为难的抬头看了看弘昱,今回和上次不同,那次她穿着牛仔裤,所以骑马也没事,只是这次却是裙子,让她如何再骑马。
“弘昱,我……”
弘昱的手依旧固执的伸在那里,最终吴诗还是妥协了,将手递给了他。一声轻呼,转眼间,吴诗便被拉上了马,而且是和湘儿一样的侧坐。仰头看着弘昱平静的侧脸,吴诗微笑,她忘了,她的弘昱虽然不会像比利那般殷勤绅士,却也有属于他的温柔和体贴。
吴诗本想先带着湘儿和比利住在他朋友所在的天主教堂,只是弘昱不同意,缰绳在他身上,如今的吴诗已是身不由己,只得跟着弘昱回庄亲王府。
庄亲王府南起太平仓胡同,北至群力胡同,东起西黄城根北街,西至西四北大街,新街口南大街,占地面积极大。而吴诗他们从码头一直西北而行,向庄亲王府赶去,也花了一个时辰。过了护城河,直奔宣武门北去。王府大门设在太平仓胡同这儿,众人又是策马行了一会,终于到了庄亲王府的西阿斯门。
遥遥可见朱漆大门,门前站着一蓝衣女子。仅一眼,吴诗便不得不感叹,这女子恁地是好看,美艳而不娇柔,配上冰冷的气质,好一个冷艳美女。
听到马蹄声,蓝衣女子寻声望去,却在见到弘昱后猛然一震,随即眼睛便再也离不开了。那对盈盈水眸满含着爱恋和痴念,脸上虽带着憔色,那俏丽的小脸却因弘昱而瞬间绽放出了最美的光彩。
“四阿哥……”汪映蓝痴痴念想了弘昱足有三年,而自从半年前弘昱离府找吴诗之后,她本想询问王府里的人弘昱去哪了,可惜所有的人对她都是缄口不言,所以她只能每天候在王府门前,等着她爱的那个人,这一等便是半年。期间她娘来劝过,玉弘明亦来陪过,只是当大家都放弃的时候,她却还是痴了般的等着那从不看她一眼的弘昱。
弘昱策马从汪映蓝身边经过时,照例是不朝她看上一眼,徒留一个清冷无情的背影给她。
吴诗从弘昱的怀里悄悄的将头探了出去,有些同情的看着汪映蓝,同为女人,她怎会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弘昱,她在叫你。”绝非怜悯,只是看着她一脸疲惫便知她一定是等了很久,吴诗有些不忍,便扯了扯弘昱的衣袖。
弘昱尚未有所反应,那一声亲昵的“弘昱”却清晰的传入了汪映蓝的耳中。眼中只有弘昱的她此刻终于发现了吴诗的存在,乖巧的靠在弘昱的怀里,轻轻的唤着弘昱的名。她本以为,终有一天弘昱会看她一眼,然后爱上她,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她三年都无法做到的事。
汪映蓝的眸中顿时多了丝嫉妒和忿恨,她踉跄的向前走了几步,却被马蹄掀起了尘土刮到,那弱不禁风的身子便生生的坐倒在了地上,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吴诗轻呼了声,还未待如何,人便已经随着弘昱进了庄亲王府。
太平仓胡同,汪映蓝泪流满面的坐在地上,三年前那个高傲的冰美人不见了。因为弘昱,她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矜持,只想换得心爱之人的正视,哪怕只有那么一次也好。那女子不过泛泛之姿,她的美貌不知凌驾于那女子多少之上,只要,只要一眼,她相信弘昱一定会爱上自己的。
这般想着,更是伤心。忽地身边多了一个人,此人端的是翩翩俊公子,正是一直爱着汪映蓝陪着汪映蓝的玉弘明。爱这一个字,确是说不清道不明,汪映蓝可以为了弘昱三年痴想,玉弘明也可以为了汪映蓝放下所有,看着她追逐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默默相陪。
“汪姑娘,地上寒气太重,起了吧。”玉弘明体贴的伸出手,想要让汪映蓝借力起来。
“你一直就在?”汪映蓝看都没看玉弘明一眼,傲气十足的从地上优雅的起了身,在他人面前她还是冷傲如霜的女子,唯有在弘昱面前,她才没了所有的脾气。这便是一物降一物,弘昱注定是汪映蓝的劫,而汪映蓝也注定是玉弘明的劫。
“我放不下你。”玉弘明的眼睛从不离开汪映蓝,当初金日劝他放下,只是两年后,他依旧陪着这个亦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的女子。
“那你也看到那女子了?”汪映蓝头也不回的向胡同外走去,她知道就算不回头,玉弘明也一定跟在她的身后。
玉弘明凝着那令人心疼的纤细身子,淡淡的“嗯”了声,算是回答。
“我,哪点比不过她?为何他从不看我一眼,却可以将她温柔的抱在怀里,允她叫他的名字。”汪映蓝的语气带着沮丧,但更多的是愤怒,因嫉妒而生的怒火。
“汪姑娘,两年前世子就曾对弘明说过,四阿哥谁也不喜欢,更不会拿正眼看任何人。如此,你该是明白那女子对四阿哥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了。这三年,你应该早就知晓,他不喜欢你,你还在坚持什么?”玉弘明的声音有些激动,也是心疼。
“是啊,我还在坚持什么?”汪映蓝喃喃着,蓦地转过了身,直视玉弘明,盈盈目光中泛着丝乞求:“玉公子,帮我一个忙好吗?”
“若是和四阿哥有关,怕是无能为力了。”
“不,帮我把那个女子单独找出来,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要见她一面,有些事,我想当面和她说。”汪映蓝的眼神登时亮了起来,好像在绝望中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好,但是,这是弘明最后一次帮你了。弘明决定这年一过,便离开京城不会再回来了。”玉弘明微微的叹了口气,至始至终,汪映蓝都不曾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动心,他给自己的期限已到,该是放手了。
汪映蓝听得玉弘明这般一说,先是一怔,随即冷冷的转身道:“玉公子既然答应了,还望不要食言。”说着便徒留一个冰冷高傲的背影给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另一厢,弘昱与比利刚刚策马进了庄亲王府,府上的下人一见,竟是离家半年的弘昱回来了,立刻飞快的奔至满儿那里,准备报告这一喜讯。
而满儿照例与双儿在一起,自从半年前弘昶定下的那门亲事的女子不幸病死后,母女两人便整日商量着要把弘昶也赶出家门,让他也赶紧找个媳妇回来。就在此时,服侍满儿的玉桂喜着一张脸匆匆赶来,不待满儿询问,便笑着道:“福晋,四爷回来了。”
“弘昱回来了!”满儿噌地从椅上站了起来,又关切的问了句:“几个人一起回来的?”
“回福晋,四个人。除了四爷外,还有两个女子和一个洋人。”
“额娘,四哥这是一箭双雕?”双儿吃惊的摇了摇满儿的手,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她额娘顶讨厌男人用情不专,看来她四哥这回也算是撞枪口上了。
“这臭小子若是真带了两个回来,我就把他扫地出门,就当从没生过,反正他也从来没叫过一声额娘。”满儿有些不悦,她携着双儿,便往外走,边走边说:“玉桂,给我带路。”
“是,福晋。”
等满儿赶到弘昱的院子时,马匹已被下人牵到了马厩,吴诗和比利他们也亦下马,入了正厅。服侍弘昱的两个婢女袖盈、袖水极是热情替吴诗和湘儿取了包裹,又是端茶又是请安。
吴诗见满儿进来后,立刻站起,朝她欠身行礼道:“见过福晋、见过格格。”
“四嫂,别那么客气,我们都是一家人嘛,以后叫我双儿就行了。”双儿笑着上前拉着了吴诗的手,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向一旁的湘儿。
湘儿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立时便有些慌了神,幸好吴诗事先与她说过,此刻她见满儿和双儿同时看向自己,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奴婢湘儿,给福晋和格格请安了。”
至此,满儿和双儿才算是恍然大悟,原来是随行的婢女。双儿为自己不能看场好戏而可惜,满儿则极是满意自己的儿子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就把吴诗接回了家。
吃饭风波
吴诗本不欲留在庄亲王府,便趁着弘昱回屋换衣的当口,对满儿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福晋怕是对民女有些误会。民女这次仅是送四阿哥回来,过会儿还是准备带着自家丫鬟和这位传教士大人一起住在教堂的。”如今,她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