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一愣道:“这种无关之人,谁还费精神关他?便是不能在大街上明着见血杀人,凭蒋英的功夫,暗暗打上一掌也就只有两三天的命。”
杨幺惊道:“如此来说,是要当场格杀?”杨幺咬着唇,掉头回了车上,笑着对黄石道:“算了,我们也管不了,黄石,我们快走吧,叫他们到前面去开路,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呢?”
黄石深恐她要管闲事,闻言大喜,催着众道士前头开路,却没注意到杨幺偷偷从车厢后门溜下,消失在人群中。
蒋英见得聂青已是被围死,只觉无趣,打了个哈欠,跳回了三楼雅间内。
雅间内摆着三席,正中一张大桌坐着义王五王子佛家奴、六王子接待奴、七王子报恩奴几位王子,铁杰、陶梦桢及另两名湖广汉人义兵万户。
另两桌坐着皆是亲信,几位王子的灌顶师傅如昆布仑、昆达英皆在座。
铁杰打量了蒋英一眼,看向陶梦桢,笑道:“陶大人手下的这位百户,真是好身手。”
陶梦桢自然谦逊了几句,唤过蒋英,要他向铁杰敬了杯酒。
报恩奴笑道:“五哥,你从哪里找来的这名女子,居然连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趣味?”
佛家奴大笑道:“我上月出门,看见她走在江堤边,甚有风姿,谁知道她是成了亲的?倒也是个美人,原打算过两天放她回去,哪想到她闹成这样?真是扫兴。”喝了口酒,又笑道:“小七,你那王妃怎的还没有娶到手?你都去潭州城三回了吧?”
桌上的人显是都知道此事皆都笑了出来,报恩奴沮丧道:“她不知跑哪去野了,连朱家都不知她的去向。”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我以前太纵着她了,等成了亲,把她关在王府里,看她还乱跑!”
众人大笑,义王睨了报恩奴一眼,摇摇头:“你这样子哪里又像是管的住她?我这等着你的婚宴都三四个月了。她姓朱?倒是没听过朱家小姐的名头?”
报恩奴正要说话,听的楼下一阵大乱,陶梦桢和昆达英站起一看,惊异出声:“又来了一个!倒是个使枪的高手!”话音未落,又呼道:“不好,让他们跑了。”
陪席上的高手立刻又飞出去了六七个,杨完者三人互视一眼,刘震轻声道:“使枪的高手?会不会是杨四?她那性子原也见不得这些事。”
杨完者还未说话,蒋英道:“我去看看。”说罢,也不待他们应声,便出窗而去。杨完者与刘震面面相觑,杨完者叹道:“我们也去吧。”
杨幺与聂青一阵狂奔,在城里乱窜,仍是甩不掉身后的尾巴,眼见着后面的人影越追越近,杨幺咬牙道:“我们向城外逃,实在不行,就入水!”
聂青已是受了伤,手上又捉着一个人,强捱着道:“姑娘——”
杨幺一把掀起帽纱,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姑娘,是我!”
聂青大惊,还未说话,便被杨幺扯着,急急奔出东门,向江边而去。哪料到离着江边还有百步远,便被围了起来。
杨幺冷哼一声,扫出一片枪影,便要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些追上来的人!她的功夫比这头一批的十几个人自是高上不少,不过片刻便杀伤了六七个,余下的人已是胆寒。
聂青急呼道:“四小姐,不要缠斗,我们快走!”杨幺沉叱一声,将余人逼退五步,转身便走!
此时听得一阵大笑,又有六七个人扑了上来,堪堪挡住了两人向江边退去的后路。
杨幺暗啐一口,不待他们站稳,便是一阵猛攻,顿时把身后的两人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露出一个空隙,杨幺大喜冲出,掉头叫道:“聂青,快来!”却听得聂青一声闷哼。
杨幺大惊回头,只见聂青被四人围攻,已是不支倒地,立时便有一人挥刀斩下,要取他的性命。
杨幺怒叱一声,飞身一枪刺出,挡开那人的杀招,却立时被一众高手围到了当中!
杨幺功夫虽高,却哪里又挡得住这些全不逊于她的人联手围攻?不过十几个回合,便连中两招,一口鲜血喷在了面纱上,眼见一刀当头斩下,已是无力抵抗,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第五卷 孤身乱世 第三十五章 胸有成竹
正是此时,杨完者三人合昆达英赶了上来,蒋英飞扑而上,一把将杨幺从刀下拖出,昆达英也大呼:“刀下留人!”
杨幺自谓必死无疑,却被蒋英救下,惊魂稍定,看了看蒋英,结结巴巴道:“多——多谢。”心中却是憋气。
蒋英还未说话,昆达英一步踏上,一把掀开杨幺的面纱,大笑道:“杨大人,原来你竟是好了,玄观道长一直推说你受伤未愈,不肯把你交出来,义王爷等得好心焦!”说罢,一指制住了杨幺的穴道,要她动不了内力。
蒋英大怒,正要发作,却听得杨完者呼道:“蒋英!”只得强压下一口气,一把抱起杨幺,转身便走。
昆达英急忙叫道:“蒋百户,这女子是义王爷的姬妾!请交给贫僧带回!”
杨幺大怒骂道:“屁的姬妾!瞎了你的狗眼!老娘堂堂潭州路义兵万户,哪里会是无名无姓的姬妾!”
两人一对答,顿时惹得众人窃窃私语,便是蒋英也看了杨幺一眼,低声道:“怎么又是万户了?”
杨幺再是不喜他,被人救了一命,也只能和颜悦色道:“因为家里……”方说了几个字,昆达英笑道:“杨大人要名分也容易,蒙古人没那么多讲究,咱们宫里的皇后都能有好几个,何况是王府?只要义王爷高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杨幺呸道:“我管他高兴不高兴!老娘一点也不高兴!你——”
昆达英回头招呼一声,立时有三个义王府的高手,拿住聂青拖到杨幺面前,一阵拳打脚踢,杨幺冷笑连连,却只是看着。
昆达英也不着急,笑道:“这等犯上的贱民,也无甚用处,还不赶紧杀了了事!”
杨幺脸色微变,见得义王府侍卫果真要下杀手,终忍不住叫道:“等一下!”那人顿时停住,抬头却看昆达英的眼色。
杨幺无法,忍气道:“你说要怎么样?”
昆达英笑道:“还请杨大人岁贫僧走一趟,见过义王爷,也好有个交代。”杨幺瞪着昆达英,半晌不说话。
昆达英却不看她,转身唤人抓了聂青和那名女子,笑道:“义王爷正在梦泽堂,这名贱犯却是五王子要的,也不知道五王子要怎么个杀法?”说罢,扬长而去。
杨幺气的全身发抖,眼见得众人纷纷离去,杨完者和刘震走了上来,替她解了穴,看了看伤,道:“倒也没受重伤,只是如今要如何?”
蒋英道:“有什么如何的?当官兵这么没趣,直接回寨子当流寇才好!”
刘震哭笑不得,杨完者却只是看着杨幺杨幺苦笑道:“不敢耽误几位大哥的前程,再说,我也要顾着家里,便是玄观也不能带累了。英三哥,你把我放下来吧。多谢你救了我的命。”
蒋英愣了愣,看了看杨完者和刘震慢慢把杨幺放下,杨幺抬头对杨完者道:“杨老大,妹子想托你一件事。烦请去玄观府里和他说一声,要他别来梦泽堂,来了反而说不清。我自个儿惹的事自个儿会解决。”
杨完者点了点头,看了蒋英一眼,给刘震打了个眼色,刘震转身离去。
待得杨幺运了一回气,把伤势压了压后,三人慢慢向城里走去,杨完者道:“那人你认识?”
杨幺苦笑道:“是我们家里的人。”看了蒋英一眼,笑道:“蒙古人打天完,笼络我们家,就封了一个万户的官职,我们家就让我接了。”
杨完者大笑,低声道:“你们家一面勾结天完,一面又接了蒙古人的官职,当真是左右逢源,你三哥为了保全家族,怕是费了不少心。”
杨幺也笑道:“不过是乱世里保命的法门,如今这情势,我们谁也得罪不起,便是相帮哪边,也不敢明着做不是?再说了,我们又没想着争天下!”
蒋英不屑道:“你们汉人就是这样狡猾,半点爽快都没——”被杨幺瞅了一眼,哼了哼,不再开口。
三人走进了东城门,只若无其事般在漆黑的东长街上漫步,向西城的花街而去。
杨完者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麻石路,突然笑道:“我们苗人也没想争天下,不过就图个自由自在过日子,即不受汉人压制,也不用看蒙古人的脸色。”
杨幺看了看杨完者,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英三哥虽是悍勇,要没有你带着,也不能纵横三省,做那些狗皮倒灶的恶心事。”一眼看到蒋英要发火,又扯住他笑道:“英三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不想要和你吵架。”蒋英一窒,面上悻悻道:“明明是你在骂我。”却也不再多说。
“我也杀了许多人,大多时也是为了自家的好恶,我三哥虽是不喜欢,我的性子却已经是这样了。”杨幺低低叹道:“杨老大,过几日你们就要去江浙了吧?只要我三哥在,我却是不会离了湖广的,以后怕也再无相见之日了。”杨完者一愣,深深看了杨幺几眼,慢慢点头道:“如此说来,湖广是呆不得了?”
杨幺轻轻一笑,道:“杨老大心里有数就好。我知你虽是挣军功,却不是为了替蒙古人当差,所以才说一句。”又看了杨完者一眼道:“那段日子虽是满手血腥,却也是难得痛快,杨老大把我当男子一般看待,纵着我乱来,英三哥服气你,我也是服气你的,可惜……”
蒋英忍不住道:“你们说的我不太明白,不过,你可惜什么?若是还想过快活日子,和我们一起去不就是了?你还是杨四,我们——”
杨完者叹道:“她不是可惜这个,她过不了我们的日子的。她可惜什么,以后你会明白的。”
东长街虽长,但也有路尽的时候,花街上的灯火越来越近了。杨幺看着梦泽堂赤红的大门,笑道:“杨老大,英三哥,呆会便是我要死了,你们也不用管我,只当不认识我吧。”
蒋英面色一变,正要说话,杨幺却柔声:“英三哥,你以后就少勉强那些不情愿的女子吧,你这么大的本事,何必如此?”说罢,进了梦泽堂,上楼而去。
蒋英一呆,正要追上,却被杨完者扯住,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她厉害着呢,你性子急。在楼下待着,免得坏了她的事。我上去看看。”
杨幺方走上三楼,便见着昆达英站在楼梯口冲着她微笑:“杨大人,好慢的脚步,义王爷正等着呢。”
杨幺摘下帽纱,亦是一笑,道:“劳大师久候,还请前头带路。”
昆达英哈哈一笑道:“虽是早知道杨大人的胆子大,今日仍是要道一声佩服佩服!”
杨幺抿嘴一笑,跟在昆达英身后进了雅间,一眼瞟见报恩奴与铁杰等人正坐在侧对面的包间中与人谈笑。杨幺轻轻一笑,慢慢在身后掩上了门。
房间三桌酒席已是残酒剩菜,报恩奴、铁杰和他们俩的随从都不在。余下七八个随从、喇嘛或坐或站散在四周。
主桌上义王爷端着一杯酒冷冷地盯着杨幺。五王子佛家奴、六王子接待奴倚在交椅上,一脸兴致打量她。陶梦桢和另外两个万户却是一脸疑惑。
杨幺若无其事看了一眼聂青和那名女子。只见聂青满身鲜血倒在地上,见着她进来便挣扎起身,那名女子一面哭着一面去搀扶。
“下官潭州路义兵万户杨幺拜见义王爷。”杨幺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个军礼。
义王爷冷哼一声,其他几人却是惊异出声。
佛家奴半坐了起来,笑道:“倒不知道湖广居然有了一个女万户,姓杨?我怎的全没有听过?”
杨幺轻轻一笑,又拱了拱手道:“五王子,下官随铁杰大人攻打天完时,还在汉阳府见识过你的武功战绩。”转身又向接待奴道:“六王子,你在汉江上一举擒杀天完反贼邹普完之事,下官还历历在目。”
佛家奴与接待奴均是一愣,佛家奴哈哈大笑道:“竟是真的上过战场,打过天完?待会铁杰回来,倒要让他说说怎么叫女人上战场。”
杨幺又向陶梦桢及令两名万户拱手道:“陶大人,李大人,文大人,盟兄岳州万户张报宁时时提起三位大人。”
陶梦桢等三人一听,顿时站了起来,回礼道:“原来是张大人的盟族,杨大人,失敬失敬。”
杨幺含笑点头,又打了一个团拱,指着聂青肃容道:“下官管教不严,使得家人不知进退,冒犯贵人,惊扰了各位大人,实在是下官的罪过。”
佛家奴看了看义王,淡笑道:“一个罪过就完了?”
杨幺拱手笑道:“自然不是!”说罢,面色一冷,眼露厉色,沉叱道:“聂青!你还等什么?”
聂青闻言一惊,立时疾抬左掌,凝功拍向天灵盖,便要自尽当场!
众人不免惊呼,眼看聂青要血溅当场,斜刺里有人一动,一袖劈在聂青的手肘上,让他的手无法拍下,众人定睛一看,却是昆达英。
昆达英看了看喘着气,面色惨白的聂青,笑道:“杨大人御下果然有章法,不过,这事到底如何还是要几位殿下说了才算吧?何必如此着急?”说罢,微笑看向义王爷。
杨幺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身又给义王爷和两位王子深深施了一礼:“下官实在无颜,还请王爷与两位王子降罪。”
佛家奴与接待奴皆是看着义王,义王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道:“你的伤什么时候好的?”
杨幺心中一紧,仍是恭敬答道:“回王爷,已是大好了快一月,因为这场阴雨却又拖了几日。”
义王微微点头,道:“我原也是喝多了,才下了重手。”
杨幺知道他这般说话,已是给了她面子,心中冷笑,面上却道:“王爷放心,下官经得起。”
几句话说完,义王与杨幺互相看着,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模样,杨幺是不敢说话,义王确实不知说什么。
当初在义王的私船上,要杀要剐都是他说了算,便是暗地里收了进府也是无人知道,现在毕竟当这三个汉人万户的面,若是恃强凌逼,难免有人兔死狐悲。
杨幺暗暗得意,昆达英未必不想暗中掳她入王府,但她说破了自家身份,又有蒋英三人在,自是无法遂他的意。若只是要她在梦泽堂拜见义王,她既知道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