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么知道的,家里谁是负责盯梢,谁是普通的家丁,只有老爷和他极为数不多的老下人知道。阑信从牙缝挤出个“是”字。却不敢反问夫人是如何知晓的。
“你把他叫进来,我有话问他。”
阑信赶忙出去,把葛大拎进来,对着这明显走背运了的下人,阑信自是没好脸色:“还不跪下回夫人的话!”
葛大抬眼瞄了下夫人,肩膀一怂,一副随便你问的架势。
暇玉开门见山的问:“你这探子真负责,大晚上的也跑去监视。真该告诉老爷,叫他好好嘉奖你。”
葛大瞬间腰杆挺直:“夫人不能这么冤枉人啊,小的只在白天照看秋烟居,晚上可不敢去那院子!”
她阴森森的看着他,指着他裤子膝盖处挽痕道:“这褶子是怎么回事?不如我替你说,这褶子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且挽到膝盖以上,肯定是要涉很深的水面,或者是说要经过有水的地方。这府里虽然不小,可只有秋烟居后院里有一片草地,蒿草膝盖深,傍晚清晨草上沾满了露水,从那穿过,弄湿半截裤子,一白天干不了。所以要挽起来!”
葛大张了张嘴巴,活似缺水的鱼:“奴才冤枉啊——这些褶子是奴才晚上洗脚时挽裤脚,日积月累给弄的。”
暇玉冷哼一声:“最近雨水是少了,可也下了几场。人过草地,总能留下痕迹,来人呐,给我扒了他的鞋子,去比脚印。若是那脚印合了,就给我剁了这厮的脚!”
听说要比脚印,瞬间放弃了抵抗,他趴在地上,不停的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奴才真的没干坏事,没干坏事。我只是去秋烟居看看而已,看看而已。”
“看什么?”
“看妹妹们窗口亮着的灯。”靠近草地那个厢房住的是那院的仆妇丫鬟,每到晚上他就偷偷的摸过去,躲在草丛中看着那些影子,想象着她们的身型和体温,如此一夜,直到第二那天按原路返回。
阑信大惊失色,这家伙是活不耐烦了,敢偷窥姨奶奶的院子。当即自告奋勇的说:“夫人,这厮不能留着了!先打一顿板子,等老爷回来发落!” 暇玉吊起眼梢看阑信:“你替我想的挺周到,我是不是也该给你点嘉奖!”不等阑信解释,她大喝一声:“手下就那么几个奴才,你都管不了,任由他们满院子随便溜达,穆家是菜市场吗?还有脸在这话说,给我出去反省!想明白了,再滚回来!”
一口气说话太多,她有点头晕。
等阑信吓的出去了,暇玉端起茶盏,小嘬了一口,对葛大微笑:“你听到了,阑信要打你板子,回来交给老爷处置呢。老爷有句口头禅是扒你们的皮,你猜,他会那么做吗?三姨娘受处置那晚,不知你在不在,啧啧啧,想想就疼的慌。”
葛大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夫人开恩,夫人饶命,夫人开恩,夫人饶命……”
“饶的你命?那得看你的命值不值的活下去了。”暇玉道:“如果你能帮助我在老爷回来前把这烂摊子收拾了,我可以放你走,随你逃去哪里。”
葛大眼里闪耀出对生的渴望,咄咄逼人:“夫人尽管问!”
“老爷最近一次去秋烟居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五个月前……”
暇玉惊喜的眼睛一亮,那孩子三个月,穆锦麟五个月前去的秋烟居,既是说……
不想葛大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三个半月前曾在琴坊让九姨娘伺候过一夜。”
“……”这厮说话大喘气。暇玉的希望瞬间湮灭,随口问:“怎么在琴坊住的?”
“那天老爷和李家小爷一起喝酒,累了,九姨娘过来老爷,但老爷醉的厉害,走不动,便宿在琴坊了。”
为什么情况如此相似?再想想盼夏那惨白的脸。暇玉恍然顿悟,赶紧对绿影说:“你出去从府外叫两个稳婆进来,一个去秋烟居。青桐,你找两个信得过力气大的婆子,等绿影回来一起去看九姨娘,把她给我扒光了验身!浮香,你胆子大,和另一稳婆去给我检查盼夏的尸身!”
“是!”
如果她想的没错,事情的真相她已参透了十之七八,就等着丫鬟们验证了。过了一会,她又把阑信叫进来,冷冷的问:“你若是反省好了,葛大的事情,你知我知,你跟着老爷多年,我也不想为难你,我就当这回事。”
那阑信自然回答:“小的反省好了,听夫人差遣。”
“那好,你带秋烟居,给我把伺候过九姨娘的那帮婆子丫鬟关起来,挨个问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问他们,我只想听真话。这活儿,你能做好吗?”
“能,小的能做好。”
“行了,去做吧。”她轻轻的摆了摆手。
20彻查真相(下)
穆锦麟回到家里是第三天傍晚了,他累了几天,这会疲乏劳累,只想酒足饭饱抱着暇玉休息。可让他郁闷的是,第一李苒非说怕回家见他娘,又跑来蹭吃喝。第二就是妻子没在正房,而在琴坊等他。那地方养的是府里陪客人的歌姬,她个夫人去那里做什么。
一进琴坊的院子,就见她在庭前的廊下站着迎他,笑容可掬,眼中的柔光快要溢出来似。他嘀咕,这是没查清九姨娘的事情,在讨好自己么?挑挑眉,讨好自己也不错,自己享受就是了。
“老爷,李校尉,你们回来了。”暇玉笑着迎出来,却在下台阶的时候,脚下一滑,朝前扑去。幸好穆锦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你慢点。”李苒很配合的将目光移开。
浮香从地上拾起一个珠子:“有个珠子在这,险些让夫人跌倒,肯定是有人使坏,故意落在这里的,该好好查查。”
暇玉盯着那珠子道:“这珠子好生眼熟,似在哪里见过。呀!想起来了,是盼夏那丫头戴的佛珠上的。”复又装作奇怪的嘀咕:“真是奇了,人都死了,怎么跑出来了珠子……”
穆锦麟不关心府里哪个丫头死了,扶着暇玉往厅内走:“你准备什么好酒菜了?我们累了几天了。”
暇玉瞥了眼李苒,淡淡的说:“李校尉不是外人,一起入席吧,请。”
李苒低沉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心说今天自己是来打探消息的,不过看来这位夫人知道来龙去脉了,可现在也不能走了,便硬着头皮往里去。一瞧那菜肴,李苒再次头皮发麻。穆锦麟喜欢吃水产,但今天桌上除了穆大人喜欢吃的外,还有他喜欢的几样小菜,显然是料到他要来,特意准备的。连穆锦麟亦奇怪:“呵,你怎么知道李校尉会来?”
暇玉莞尔不语,给锦麟卸了绣春刀,命人放到一旁,招呼着两人落座:“今天是窖藏的碧香酒,老爷和李校尉快些尝尝罢。”
要说暇玉待锦麟从没这般温柔过,他一想就知道有事,以为她是没查清楚秋烟居的事情,害怕他责罚,便道:“我那天听阑信的话,一时气恼,随口就说让你调查。你哪里会调查,等我明天询问他们。你别忙活了,坐,坐。”
暇玉抿嘴笑:“李校尉是客人,先坐。”
李苒被她笑的头皮发麻,心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位穆夫人内里和穆大人倒是般配。
暇玉起身亲自给锦麟斟了一杯酒,又将酒壶放到李苒旁边,道:“九姨娘身边死了一个丫鬟叫盼夏,我发现她手上的佛珠少了一粒。正好刚才我在琴坊厅前踩到了一粒,依我看就是盼夏掉的。老爷,您说,会不会是有人在那里和她发生了拉扯,啪啦一下子,让佛珠掉了满地。她转天回来找,却没找齐。”
锦麟一时摸不着头脑,妻子究竟要说什么:“你怎么说起这个了?”
暇玉笑问李苒:“李校尉,你觉得呢?”
李苒闭眼片刻,笑了笑:“原来她叫盼夏吗?那天我觉得好点拽掉了点什么东西,原来是她手上的佛珠。”又看向锦麟道:“大人,您还记得吗?咱们有一次在琴坊喝酒,醉在这里,您是由府里的姨娘伺候的。我醉的厉害,出去拽了个丫头便睡了。”
承认了!承认了!暇玉微微激动。果然是那天晚上,李苒把来琴坊伺候穆锦麟的九姨娘身边的丫鬟盼夏给强拽去陪宿了。在拉扯过程中,盼夏弄散了佛珠,所以丢了一个。
锦麟想了想,哦了一声:“好像有这么一件事。”
看丈夫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暇玉决定把事实真相摆出来了:“呵呵,可能李校尉没想到,你的无心之举,可给这院子惹来不少麻烦哪。我记得我说过盼夏死了……嗯……老爷,我是不是说过。”
“嗯。”锦麟重重哼了一声 ,端起酒杯仰脖喝酒:“要说什么就直说,拐弯抹角听的累。”
“唉——盼夏投湖自尽了。因为她没想到,九姨娘会把她堕掉的李校尉的孩子当做老爷您的孩子,还把这个责任嫁祸给我。”
“咳!咳!”锦麟呛了一口酒,酒水淋了一衣襟。暇玉赶紧掏帕子给他擦:“老爷,您慢着点啊,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说什么?”虽然要她别拐弯抹角,可也说的太直接了。
暇玉眨了眨眼睛,笑道:“是这样,您那天晚上刚离府不久,巡夜的就发现九姨娘在埋了死胎,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了。当时天晚了,没派人告诉您,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派阑信去告诉您了。这些您都知道,您不是要我查么,我这一查不要紧,九姨娘口口声声说,她不知道自己有身孕,还怀疑是不是吴家的大夫给她诊脉的时候,瞧出端倪来,告诉我的。我一时心黑就给她落了药。唉——”
“她居然这么说?”
她叹道:“我就叫来她身边的丫头盼夏询问,谁知盼夏从我这出去不久就落水了。后来我从府外请了个稳婆给她验身,发现她有小产的迹象。我又派人去给九姨娘查身,她不许,还咬伤了我的绿影丫头。不过终于是被制服了,一验,根本没小产过的痕迹……”
锦麟冷笑:“她好大的狗胆!但你怎么知道盼夏怀的是李苒的孩子?”
“我特别奇怪一点,那落胎的药物是怎么进府的。我派人查过,都说秋烟居的丫鬟最近根本没出过门,府中的大夫也没配过要胎儿性命的药。所以那药必然是外面送进来的。李校尉那天来找老爷喝酒,不仅是为了见老爷吧,恐怕还有别的心思,比如不能叫盼夏拿那孩子要挟你?听说你快娶妻了,出了这种事确实很麻烦。”
李苒虚弱的微笑,就是不说话。的确,他找盼夏只是就手,第二天起来就走人了,谁知不久前盼夏找到他,非要他接她过门。那盼夏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他抛到脑后去了。为了以绝后患,丢了包落子汤给她。
暇玉笑的脸都僵了,但还得笑,有些话如果不笑着说的话,会把事态扩大:“我叫阑信问了盼夏最好的姐妹迎春,她说那天,李校尉确实给了盼夏一包东西。”
人证都被她找到了。李苒终于开口了,但语气却淡的乏味:“我没想到我的作为会给穆家和夫人惹出这么多麻烦,夫人恕罪!”说着,从座上站起,就要给暇玉下跪。锦麟赶紧道:“你又没做错什么,不用这样,快起来,快起来!”又对暇玉道:“都是老九那贱人借机使坏,和李校尉没关系,你知道来龙去脉就行了,何必咄咄逼人。”
陈述事实也叫咄咄逼人吗?比起想要陷害她的九姨娘,李苒的所作所为也叫她同样厌恶。
锦麟黑着脸问:“老九那贱人,这会在哪里?”
“关起来了,派人守着,等您回来处置。”
“哼,你放心,贱人受罪的日子还在后头!”敢玩这种花样,真是活腻了。
暇玉一通话说完,这会觉得空虚极了。在穆锦麟看来,这似乎并没多大点事儿。可是天知道她那天有多害怕,就怕穆锦麟回来向她撒气,担惊受怕之余终于把事情搞清楚了。
如果不是盼夏的死,她或许就没那么幸运能查清这件事了。
另外,她还知道,她这个夫人,除了能叫小妾们来请个安外,在其他方面毫无掌控力。
比如调查秋烟居的时候,一大帮仆人各个对她撒谎,帮九姨娘合起伙来对付她。后来还是阑信对他们严加审讯,那些人才吐露出一些实情,比如真正腹痛的是盼夏,但九姨娘把人叫到自己屋内,叫她们不要管之类的。而阑信之所以听她的话,是因为她抓住了一个探子,半夜不睡觉跑去秋烟居偷窥,可以告阑信监管不力之罪。
说清真相后,锦麟似乎转瞬就把这件事忘了,在席间开始和李苒聊季侍郎的案子,暇玉在一旁默默听着,不时露出微笑表示自己在听,就她观察,李苒受到的惊吓还是不小的,虽然在和穆锦麟说话,但根本没动几口酒菜。其实她也不想当面和李苒对峙,但是她怕了对方信口雌黄,死不认账。还是有穆锦麟坐镇的时候,说明白比较好。
用完晚饭,李苒告辞,穆锦麟挽留了几句无果,便打发人去了。
等李苒走了,锦麟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这几天可累死我了,幸亏招供了,否则我就得累死在诏狱。”
“我扶您回去。”她温柔说,但内心却一点都不温柔的想,逼人招供,指不定又用了什么恶毒的法子,真是个阎罗王。
锦麟一挑眉:“好啊,可你扶得动吗?”说完,全身力量压向她,只吓的暇玉双手支在他胸前抵挡:“别这样,我说能扶你,可没说能扛动你啊。”他便笑眯眯的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一下:“想我没?”
“……”这三字一说,就意味着这厮要动情了。不是累了么,怎么还有力气想别的:“既然累了,咱们先回房再说。”他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心情好,闭着眼睛笑着点头:“好,我们赶快回去。”然后拽着暇玉的手,往院外走,结果直奔堂子就去了。
暇玉看这路不是回上房而是去洗浴的,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自然不肯配合,费了好大劲才挣脱了,一溜烟跑回了卧房,拍着胸口,面无血色的坐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过了半个时辰,他回来了,因为她刚才的落跑,他很不满意,便坐到她身边,没好气的问:“干嘛不乐意和我一起洗,怕我身上的血腥味染了你?”
暇玉愁眉苦脸的说:“我不是说了么,我刚喝了酒,身子最近又不好,怕晕在里面。”面孔别向一边,长叹了一声:“我最近也很累。”
他用食指提起她的下巴,道:“你是怪我没立即惩罚老九吗?我今天累了,想明天再说,行不行?”
她挣开他的手指:“我不是因为这个难受。就是这几天真的很累,心口闷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根本就不懂她在郁闷什么。他根本就不理解自己逃过一劫的庆幸和后怕。
两人便僵持着沉默着,暇玉坐在床头心说,也不知这家伙什么还能有任务出去,一回来就好像回来一块乌云,这个家就要打雷下雨。
锦麟再猜,她一定是因为害怕家里的姨奶奶们真的怀了孩子,才愁眉不展的,便抓过她的手揉着哄道:“都怪我不在家,让你累到了,怎么惩罚老九都听你的,好了,快笑笑,咱们休息吧。”
暇玉深知他的秉性,他若是示好,她就得接着,否则便是强大的反扑,硬挤出笑容:“好在那孩子不是你的,咱们穆家并没失去孩子,这点还是值得庆幸的。”说违心话,更累。
他拥了她入帐,吻上她的唇,撬开贝齿,索取着她嘴里的香津,他本想和她亲昵一下就睡的,但暇玉却推他:“你不是累了吗?”一下子挑起他的斗志:“现在又不累了。”使劲眨了眨酸涩的双眼,虽然脑海里困的一片空白,仍旧努力的办事。
“你的祖父大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