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后……
“小弟弟你慢点吃,不够等会儿我回去给你拿,来喝口水,别噎着。”
闻人潜见他吃得满嘴是油,顾不得嫌弃,伸手给这小东西擦了擦嘴。小娃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来,继续啃着羊腿,边啃还边道,
“你、什么时候,把我哥的法术解开了?”
闻人回头,看了眼坐在一边椅上不能动又不能说话的玉凝,轻轻一笑,道,
“不碍事,等你吃饱了我就解开他。”
玉林立刻放下羊腿胡乱擦了擦嘴,道,
“我吃饱了,你放了我哥。”
闻人微微挑眉,道,
“这会儿还不行,等草药来了再说。”
看了眼玉林,怕他不放心,又道,
“我定会放了他的,你别急。你总不想你哥哥脸上留疤吧?”
玉林点了点头,又道,
“可你不放了我哥,他一直瞪着你很累的。”
闻人噗地一笑,抖开扇来扇了扇,笑道,
“那是他看你有的吃,他眼馋饿的!”
玉林抹了抹小手上的油,抓着闻人的袖子扯了扯,道,
“那你给我哥解开,他也一天没吃饭了。”
闻人听了,转了转眸子,道,
“不行啊,冲你哥的脾气,一解开他就要打死我的。你信不信?”
玉林即刻道,
“不信。”
闻人:“……”
只见他一脸天真道,
“我哥是好人,他从来不害人的!我们家都不吃小动物的肉,我哥只打那些野猪、狼什么的动物。大哥哥,你快解开他吧!”
闻人无法,不敢给他解开,玉凝瞪啊瞪的,终是受不了了,翻了个大白眼又阖上眼去。闻人摇摇扇子,道,
“不可以。你想啊,他是不是对你很好,什么东西都留给你吃呀?”
玉林点点头。闻人又道,
“那就是了!你把他解开了他肯定不吃东西,饿坏了怎么办?要不趁现在他动不了,你喂他吃点?”
玉林觉着有理,认真地点了点头,玉凝闻言可是一口白牙都要咬碎,无奈肉身被困,心中复又骂了一阵,睁开眼来见玉林站在面前撕开一块羊肉递到自己嘴边,他继而悲鸣了一阵……
闻人坐在一边笑眼眯眯地看着,一双桃花眼笑得要开出花来,玉凝瞪了他一眼,狠狠咬过羊肉,滋味正如咬着闻人潜的肉般,美极了!
何支慌乱退了几步,一个不稳坐倒在地,盯着小家的肚子又是一脸不可置信。兔儿见状登时坐起,又见他面上露出那般神情,拳头倏地一紧,正欲作色却被花花一把按住。花花对她摇首,示意不要动作,自己则爬下凳去,走到何支身边化作兽形。
何支的心只扑通扑通跳着,刹那间回想起那道士的话,不觉间脱口而出,
“妖……”
他甫才发声便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但却再也不敢看着小家,低下头手心冒汗。他虽是说得不大声,但小家已然听清了。花花跳上他的肩,何支烦躁地甩开他,道,
“你上来干什么!”
花花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以免自己被甩下去,叫道,
“主人看见什么了!主人身上又有那股奇怪的味道了!”
何支爬起身,抓过花花,将他扔在桌上,不知哪儿来的怒意,道,
“我没看见什么!什么都没有!哪里有什么味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烦躁间转眸看了眼小家,未对上他的眼睛便速速撤下目光,抹了把脸,压抑着声音道,
“我没事,我、我吃饱了先出去走走。”
他看了眼兔儿,见她脸色通红,低声对花花道,
“帮我照顾好小家。”
说罢便快步走出门去。
花花见何支走了,对兔儿道,
“你先别生气,照顾好主人娘子,我跟去看看。”
不料兔儿登时骂道,
“还看什么!让他死在外边好了!要不然哪天我就吃了他!不说我们是……”
花花立即瞪了她一眼,兔儿看看小家,忍了怒意不再说话。花花又跳到她肩上,吩咐了几声,再跳到小家面前,蹭了蹭他的衣服,道,
“主人娘子不要担心,花花这就去把主人找回来,主人娘子要好好的,知道吗?”
小家木木地回过头来,看着花花,眼眶忽地红了,他使劲憋着,对花花颔首。花花蹭了蹭,回头看了眼兔儿,即刻跑出屋去。
兔儿见小家已有些失神,忙是上前扶着他,道,
“小家乖,不哭了,他很快就回来的。”
小家不曾颔首,摸索着凳子坐下,他抱着肚子,想起以前何支指着他叫骂怪物的情景,鼻子一酸,一不留神便重重地坐倒在椅上。兔儿急急地抱住他,不料小家却是身子一软,直溜溜地滑下椅去,兔儿立时手上吃紧,又抓又拽地却如何也扶不住他的身子,手臂触碰到他的脊背,已是一股湿凉的滑意。
末了两人一同瘫坐在地,兔儿忙护住小家的肚子,叫道,
“小家怎么了?有没有事?是不是肚子疼?”
小家被她护在身前,心下一紧,便低声哭泣起来。兔儿急道,
“别哭!小家别哭!小家有宝宝,哭不得!”
小家揪住她的衣裳,眼泪止不住地流,小手都攥出汗来。兔儿听他悲泣,眼睛一酸也流出泪来,抚着小家的背,哽咽着道,
“小家不哭……”
道罢她也禁不住抱住小家痛哭起来。
哭得悲伤时,她只听小家抽噎地道,
“小家、不是妖怪……宝宝不是……兔、兔兔也不是……”
☆、陆六章 幻梦终成真
何支发了疯般发足狂奔,哪是吃饱了出来走走,有些负气又带着些负罪感。他奔至湖边,这才停了脚步,蹲在地上喘了会儿粗气。日头刚升起不久,但夏日的光仍是照得他脑门阵阵发热。
他瞄见一旁的石子,拾起一块来,用了全身气力抛出去,不够解恨,复又抓起一块抛进湖里。
要说恨什么。
只见何支抓起石子,使劲抛进湖里,大骂道,
“叫你多心!”
他又捡起一块扔了,恨恨道,
“你是混蛋!”
何支反复丢了几次,每丟一次便骂自己一声,再要扔时身子向旁边一斜,重心不稳便一屁股摔在地上。何支的脸顿时狰狞起来,手心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两只手掌皆被沙石磨出的血痕。
他不快地一甩手,哼了一声,心中又是过意不去。
何支本想骂自己耳根子软,听了道士三言两语便疑心小家是妖,可是他今早目睹两回,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但他又无法接受小家是妖这个可能的事实,只能暗骂自己耳根子软,算做安慰自己,心境却又被眼见为实所困扰,而最让他忧心的是方才那一幕,他明明看见……
“主人?”
背后突然响起声音,何支一个激灵弹跳起来大叫一声,
“啊你吓死我了!”
何支回头见是花花,松了口气,又叹了口气,颇为颓然地坐在地上,有些无奈道,
“我不是叫你、照顾小家吗,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花花看他的脸色,走到他身边,绕着何支走了两圈,还使劲地嗅了嗅。何支摸不着头脑,跟着他转圈,道,
“怎么了?”
花花停下步子,仰起头对着何支严肃地道,
“我觉得主人身上有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刚才还在的,现在没了。”
何支听了立即闻了闻自己的衣裳袖子,奇道,
“没有啊?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花花耸了耸耳朵,道,
“可能是我闻错了吧。”
他继而跳到何支膝上,扬起小脑袋对何支小心翼翼地道,
“主人刚才为何这般惊恐?主人娘子有什么不对吗?他只是在吃包子啊。”
何支的眼神止不住地闪烁了一下,他别过眼去,轻轻摸了摸花花的脑袋,望着平静下来的湖面,有些敷衍道,
“我知道他在吃包子,没有什么,我知道的。”
花花低下头去转了转眼珠子,复又抬头试探地问道,
“主人是不是看见主人娘子变成了妖怪?”
何支猛地浑身一震,一脸震惊地回头看花花,他咽了咽口水,移开目光,又是干涩地道,
“没有、没有。你主人娘子不、不是……”
小家不是妖怪!他就不是妖怪!可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呢!
何支简直要被自己这张嘴气死了。
花花眯了眯眼睛,心道果真如此,又是道,
“主人既是不信主人娘子是妖,为何又说不出口?原来主人心里仍是在计较。”
何支一听忙道,
“我没有计较!我计较什么!”
花花似是一脸了然,一反常态,语气里带了些鄙夷与恶毒,道,
“你计较主人娘子为异类,却又救你性命,待你百般的好。你以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心,好日后杀你为食!”
何支闻言立即坐起,推开花花,红了脖子,指着他骂道,
“你存的什么良心竟能说出这番话,你家娘子平日里对你好都是白瞎了!”
只听花花冷笑一声,又是淡漠非常,道,
“你疑心他为妖,终究会害你性命,你甚至以为他为你生子,连腹中的孩子都是妖胎!天下哪有这般异类,一切不过是为吸你精魄,毁你肉身,以助他修炼妖道!你便是这般想的对不对!”
何支红了眼睛,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道,
“没有!我没有这么想!我告诉你!”
他指着花花,手指发颤,一手起誓,愤然道,
“我、我对天发誓!我要是这样想他,我天打雷劈!我、我、我不得好死!”
花花四爪抓地,目露凶光,激将道,
“那你看见他这般害怕作甚!”
何支出离愤怒,一时头脑发热、脑门充血,大声叫道,
“我没有以为他要害我!是我看见他嘴边长了獠牙、面露青光,我以为那个道士说的是真的!我还看见、还看见……”
花花即刻叫道,
“你还看见什么!”
何支抱着头,一脸痛苦,带着些哽咽的声音,道,
“刚才我又看见他的獠牙,而且、而且小家的肚子也不见了,那里平得根本就不像怀着身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不懂人事是假的,宝宝也是假的……他只是为了、为了杀我取我的心肝……”
花花大吃一惊,追问道,
“谁说的这话?谁说要取你心肝?”
何支稍稍冷静了些,瘫坐在地,道,
“是那道士,是那个买字的道士!”
花花闻言立即道,
“可是那个面容瘦削的中年道士?”
何支抹了把汗,颔首不语。花花双目眯紧,隐隐透出一股怒意,复又对何支道,
“主人你是信那道士还是信我?”
何支道,
“自是信你!”
花花颔首,神色稍稍有些凝重,道,
“主人等会儿和我回去,若是再见到主人娘子这副模样定要叫我。主人不要害怕,花花自有办法。”
何支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道,
“那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花花神情严肃道,
“怕是着了那人的道。”
何支即刻叫道,
“是小家吗?会不会出事?”
花花看了眼何支,道,
“我和兔儿都不曾见到主人娘子那副模样,着了道的人,怕是主人你。你方才所见的,都是道士布置的幻象。”
何支吃惊之余立即道,
“那该如何解?”
花花摇了摇头,沉重道,
“我还不知他究竟布的何局,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何支闻言黯下神色,低头似是思索了一番,之后半跪在地,对花花抱拳,正色道,
“若是我有什么不测,你定要照顾好小家,这不是命令,是我何支求你,拜托了!”
花花见他这般庄重,便要颔首承诺,头点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犯了一个大白眼,叫道,
“啊啦我只是说着了他的道中了他的法术,主人不要这么严肃嘛,不会死人的啦!”
何支蓦地好一阵尴尬……
两人即刻便要回家。何支途中又问了花花许多事情,主要是问他方才为何会说出这般狼心狗肺的话来。花花心道不激你你个闷葫芦能这么快把实话倒出来?而且他更想不到的是,那道士的心竟这般恶毒。
他便问何支是如何遇到那道士的,何支一一说了,花花便想即便何支不去买字,那人也总有办法在镇上等到何支,再使些伎俩将法术设下。这番劫难怕也是他们命中注定,逃不过躲不开。
两人回到小屋里还没进门便见兔儿急匆匆地跑出来。她眼睛通红,没留神眼前,便撞在何支身上。
何支忙抓着她,还没开口兔儿便叫道,
“不好了不好了!小家、小家发烧了、他、他!”
三人立刻又跑进屋去。何支进屋见小家病怏怏地躺在榻上,双手护着肚子,微蜷着身子似是虚弱得紧。他跑上前去叫了两声小家,没有回应,他便伸手覆在小家的额上。
兔姐则在一旁又跳又叫,扯着花花的小爪子,哭道,
“他、他不会发烧的啊!可是刚才我摸他的手,觉着好烫好烫,不可能的啊!小家的身子都是冰凉凉的,在水里泡多久都不会发烧的!花花你看看他怎么了,他是不是、”
兔儿灵光一闪,睁开通红的眼来,将花花举到脸前,叫道,
“他是不是要生宝宝了?你快看看你快看看!我急死了!哎呦我急死了!”
花花被她晃得晕头转向,可还不忘在心底骂着,你听过哪家生孩子会发烧啊!你个兔脑要不要再笨一点啊!
这时听何支道,
“没事!小家没有发烧!你别急,你们都别急!”
兔儿闻言立即不快道,
“怎么可能啊!他身上这么热,根本就和以前不一样,不是发烧是什么啊!还不都是你惹的祸!要不是你一大早起来发疯,他现在能躺在这儿吗!小家哭得、眼睛都肿了,你还老说他是妖怪,你良心呢!你良心又被狗吃啦!”
何支有些无奈,道,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小家真的没有发烧,你过来摸摸,他只是和我们一样有体温了。”
兔儿吸了吸鼻子,看了看花花,花花连忙颔首,兔儿质疑道,
“真的吗!怎么你们两个都知道,我不知道!小家知道吗!”
何支道,
“我早上发现的,还没和他说,小家自己大概也没感觉。”
花花连连颔首,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醴泉水有重塑经络,修整机体的功效,看来主人娘子的身体已经被泉水重新构建,化作凡人体质了。”
何支闻言喜道,
“那是说小家现在已经是人了?”
花花点头说是,兔儿一甩头,道,
“我才不信!那家伙能有这么神奇的宝贝!”
花花道,
“姐姐可以去摸摸主人娘子的手是不是和主人一样的。”
兔儿皱了皱眉,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摸了摸小家的手,烫!再摸摸何支的手,烫!
她转着眼珠子看向一脸喜色的何支,道,
“你也发烧啦?”
何支奇道,
“没有啊,我好得很!”
兔儿皱起眉来抓着何支的手反复捏了几下,嘟囔道,
“不可能啊!你也很烫!”
不料何支一把抓住她的手,奇道,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他抬眸见兔儿满脸通红,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忽地一脸了然,何支道,
“我们都没事,是你发烧了。你没有觉得头晕吗?”
只见兔儿两眼一翻,身子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