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伸手去摸摸玉凝的耳朵,他这一抬手,便看见自己妖化的手臂,立即收回手来仔细看了看,又觉得口中异样,摸了摸自己的牙齿。玉林立即呆住,不可置信地又摸了摸,玉凝便抓住他的手,道,“你别摸了……”
便听玉林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变成妖怪了?”玉凝便道,“没有没有,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把你变回来。”
玉林听了,反是没有一丝慌张,从玉凝怀中爬起,走到阿岳面前,叫了声阿岳,却吸了吸鼻子,倏然掉下泪来。在自己哥哥面前一派镇定,到阿岳面前却哭得稀拉哗啦,连话都说不出来。阿岳走上前去,轻轻拍拍他的小脸蛋,红着眼睛,安慰道,“玉林不哭,玉林不哭。”
玉林见他的手伸来,却后退一步,道,“你别碰我!”阿岳吓了一跳,缩回手去,便听玉林哭道,“我怕我不小心,会咬了你……”
阿岳便急忙挥起手来,道,“阿岳不怕、不怕!”
玉林吸了吸鼻子,又道,“那、那阿岳还是我的好朋友吗?”
阿岳便急急点起头来,嗯嗯地回答他。玉林一阵欣喜,擦了擦眼泪,正要伸手去抓阿岳,却骤然浑身一颤。阿岳正是奇怪,却忽见他眼神大变,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就要送到口中咬住。
作者有话要说: →_→闻人桑这么吓老婆,后果可是很严重滴→_→
☆、壹佰贰拾贰 命中皆有数
还好玉凝眼疾手快,急忙拉开玉林,而剑魄也将阿岳抱开。玉林在玉凝怀中挣扎了一阵,尖牙暴起,面露妖相,可忽又安静下去,闭起眼睛一动不动。
玉凝不由浑身脱力,抱着玉林跌坐在地,见玉林一动不动,又是大叫道,“快用雪莲救他!快来救他啊!”
剑魄深知自己主人也身中妖毒,可主人的命令又不得违抗,一时左右为难,举步犹豫。玉凝见剑魄不动,又将目光转向闻人潜,哀声求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妖灵驱逐出去……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这时他怀中玉林微微睁开眼来,听玉凝此话,一下没有动静。
闻人潜抿了抿唇,将头撇到一边,可心中又是不忍,又回过头来,道,“妖灵侵入他体内,虽是不甚牢固,可此妖怨念甚强,况且我灵力不足,无法将它驱逐。但是……”
玉凝听他停顿,倏然抬起头去看他,眼中露出一丝光亮。闻人潜看见他的神情,便别过头去,冷冷淡淡道,“我方才说过,要救玉林,只有五成机会,要么一举成功,要么使他完全成妖。雪莲只有一朵,千百年难得,而你二人皆身中妖毒。但若是救你,是决计没有多余的担忧的。”
可他话锋突转,又道,“若你执意要救你弟弟,我没有办法阻拦,可若是他成妖,此妖必是一大祸患,到时仍要你亲手杀他。面对你弟弟的这张脸,你下得了手吗?要是因为你的固执,而使你弟弟成妖,还要你亲手杀了他,我想你这辈子,也不会好过。”
玉凝闻言,不禁一阵心酸,可又不愿放弃这一线生机,异常坚决道,“救!一定要救他!”
闻人潜见他这般执着,愤愤叹了口气,不肯再说话。这时玉林睁开眼来,眼中却赫然流下泪水,他扯了扯玉凝的衣袖,低低叫道,“哥哥……我好怕啊……”
玉凝只以为他是害怕自己成妖,擦了擦他的泪水,轻声安慰道,“玉林别怕,我找到那雪莲花来救你了,你别怕。”
玉林吸了吸鼻子,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玉凝顿了顿,道,“你别担心我,那雪莲花有两只,我运气好,一下摘了两只回来。”他不敢面对玉林,便将脸贴到他脸边,温声道,“等你好了,我们就搬家,搬到镇上去。给你读书,给你找好多伙伴,再给你买糖葫芦吃。我们玉林长得好看,说话又乖,一定会招到很多人喜欢的。”
玉林又是泪流不止,眼睛巴巴地盯着玉凝,道,“那阿岳呢?阿岳和我们走吗?”
玉凝听了,转头看了看阿岳,低头对玉林道,“阿岳也走啊!阿岳是你的朋友,也是哥哥的朋友。你和阿岳一起玩,我照顾你们两个,好不好?”
玉林便点点头,道,“好。”却又忽地哭道,“哥哥……我好怕啊……”
玉凝不由道,“你这傻孩子,怕什么?我不是都和你说好了吗?”玉林便点点头,闭上眼睛。
玉凝抬头望向剑魄,道,“你是叫雪魄吗?”
剑魄愣了愣,道,“我没有名字,主人若是想叫我雪魄,那我便是雪魄。”
玉凝看了看闻人潜,又转眸看向剑魄,道,“你属性与雪莲相近,又是依附在剑中的魂魄,取名雪魄,是再合适不过了。”
闻人潜微微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过目光。剑魄闻言,不由大喜,道,“雪魄多谢主人赐名!”
玉凝点了点头,道,“好,你将雪莲花放出来,然后……”他忽地耳尖微动,听到噗哧一阵皮肉绽裂之声,便见雪魄阿岳二人脸色大变,愣愣看向他怀中。
玉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一时不肯接受,愣了一阵,才慢慢低头去看玉林。便见他一双小手握住何物,正紧紧按住自己心口。
玉凝去看玉林脸色,见他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发颤。他转过头去,去看玉林胸口,面上却无比平静,缓缓抬起手来,要拿开玉林的手,可手指不曾触碰到玉林,便剧烈发颤起来。玉凝张了张嘴,想要叫玉林的名字,胸口却似一块巨石紧紧压住,教他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闻人潜忽闻一阵安静,转头看了看雪魄与阿岳,又去看玉凝,目光堪堪移至玉凝身上,便见他泪如断线,啪嗒啪嗒地飞快掉落在玉林身上,一滴一泪,都在衣帛之上砸出重音。
他正是压抑,便见玉林抬起一只手去擦玉凝的眼泪,而他的手一松开,闻人潜顿时心中大骇,正见一枚细长的银针直直刺在玉林心口,几乎没入大半。而那银针,他怎会不认识?正是玉凝常使的那枚,后又赠给了阿岳,不知为何,现在又到了玉林手上。
玉林学着兄长平日的模样,用手背擦擦他脸上的泪水,轻轻起伏着胸口,轻声道,“哥……我知道我身体里,有一个妖怪……”
玉凝听见他的声音,霎时心如刀割,哇地一声痛哭起来,眼中簌簌落下泪来。玉林见他大哭,强撑着气息,道,“哥你不要哭……我杀了千弗,那个臭妖怪,我厉不厉害?”
玉凝却是哭得声嘶力竭,没有夸奖,反是大声斥责,“你为什么不听话!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不听爹爹的,也不听我的!你这么坏!这么任性!”
玉林疼痛难忍,又是濒死状态,听玉凝这样责骂,顿时气血翻涌,胸口起伏甚剧,断续叫道,“我没有、不听话!没、没有!”
玉凝听他气若游丝,又不敢轻易移动他的身子,急急唤着玉林,随即又悲恸大哭。玉林缓了缓气息,又道,“哥、我真的、想对你好……对爹爹、妈妈好……我没有不听话……”
玉凝连连点头,只知流泪痛哭,一时说不出话来。玉林又叫着阿岳,阿岳便走上前来,扑在他身前,看见玉林胸口插卝着银针,心中又惧又怕,却很是明白,玉林这是要死了。他擦了擦眼泪,对玉林道,“玉林是、是要、睡觉吗?”
玉林却摇摇头,道,“我要死了……”
阿岳却急急挥起小手,摇着头道,“不是不是!玉林要、睡觉!睡着就、就不痛了!”
玉林闭了闭眼睛,又勉强睁开眼来,挣扎着将手上的手串摘下来,又将腰间的锦囊摘下,一并递给阿岳,道,“我、我帮你保管,忘记、忘记告诉你了……手串你、你也帮我管着。以后、一个人,不要跑去海边,那么远的地方了……”
阿岳一并接过,点点头,玉林又道,“长生、长生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以后看见他,不要怕他……他、他很好的,对我好,也会对你好。”
阿岳又点点头,说道,“长生,好、好朋友……玉林也、也是阿岳的、好朋友!”
玉林艰难地点了点头,闭起眼睛,对玉凝道,“哥哥……我好困、想睡觉……”
玉凝却疯魔了一般,急忙喝道,“玉林!你不要睡!不要睡啊!”
玉林道,“我想妈妈抱我,爹爹哄我睡觉……”
玉凝只不停道,“玉林你不要睡觉!我只有你一个弟弟了!你不要把我一人留在世上!你不要睡着啊!”
玉林这下,却没有了丝毫声音,模样轻轻,就似睡着了一般。玉凝见他没了动静,呆愣了一阵,下一瞬便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双手抱住自己的头颅,死死扯住自己的头发,竟似疯了一般连声大叫。就连身旁的阿岳也被玉凝吓得跟着一并大哭起来,眼睛耳朵都哭得通红,幸是雪魄上前将他抱走。
闻人潜慢慢走上前来,见玉林面色灰败,已是露出死相,他便走近前去,伸手要将玉林抱走。玉凝却一把按住他的手,双目通红,冲他大声喊道,“你不要动他!你放开他!”
闻人潜见他这般,便松开手来,由他将玉林的尸身紧紧抱住,痛哭不止。可他心中仍是担忧千弗会死灰复燃,金瞳微闪,见两缕魂魄紧紧纠缠在一处,细密不可分离,这才稍稍安心。
他便转身对雪魄道,“你趁现在,将雪莲打入你主人体内,以免他生了不好的念头,又要寻死,让玉林白白牺牲。”
雪魄见他说得有理,自己本就是主人为上,便点了点头,将阿岳放下,化身为剑,将雪莲自体内缓缓送出。闻人潜全程戒备,心中紧张不已,生怕出了端倪,而此时玉凝正悲痛欲绝,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的举动,只知抱着玉林涕泗纵下。
雪莲自雪魄剑中缓缓现身,通体发出一阵雪白光亮,摇曳在半空之中,格外飘然灵动。它又雪魄控制,缓缓飞向玉凝,闻人潜神识全开,掌控周围一切动向,正在那雪莲靠近玉凝之际,却忽然天地巨震,天空之中传来一阵巨响。
闻人潜大惊之下,急忙抬头去看那声源,便见天空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同时云层片片剥落,结界发生严重的损坏。正在他走神之间,忽见玉林身上冒出一道红光,直冲雪莲而去!
闻人潜堪堪意识到形势不对,竟是那千弗妖魂自行脱离玉林的魂魄,冲出体外,欲与冰雪莲同归于尽!其意正是要玉凝成妖,使他们兄弟二人一人身死一人为妖!统统不得好报!
雪魄见状,亦是急急要移开雪莲,同时闻人潜也闪身去挡,却不料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皆是慢了一拍,竟眼睁睁看那妖魂与雪莲相撞,霎时两物一同碎裂,消弭于空中,千弗除尽,而雪莲也不复存在!
闻人潜那一刻,真当心如死灰,瞬时跌坐在地,目光空空。玉凝转眸,见千弗与雪莲同归于尽,皆是化作天地一缕尘埃,他看了看闻人潜,却忽地发出一声冷笑,随即哼笑了几声,接着,又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荡荡,清清澈澈,如一流清泉,流淌林间。
人皆有私,妖亦无情,机关算尽,也不过把一切聪明当了笑柄,消散天际,化归尘土。贪欲无尽,恶念无边,他痴痴盼盼的春秋岁月,仿佛在这一刻,被玉凝的那阵笑声冲刷洗涤得一干二净。
那笑声一停,便似抽刀斩水,弦崩乐消,多年来的妄动、贪婪皆归于止水。
玉凝抱起玉林,慢慢站起身来,晃了晃身子,好不易稳住步伐。他目光远眺,望见阿岳身边、雪魄放下的小灵兽的尸身,一声失笑,道,“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呵!”
他复又长长叹了口气,道,“都不肯多陪陪我,死得痛快,死得干净。”他转过眸来,看看阿岳,看看闻人潜,又看看雪魄,摇了摇头,道,“都不肯听我的话,一个字也不肯听我的……”
他抱着玉林,走了几步,走到阿岳身边,正要开口说话,却忽地身子一软,抱着玉林摔在地上,猛然间喷出一口黑血。
雪魄见他倒地,咻地飞上前来护在玉凝身边,可是他失去雪莲灵力,无法化形,便只得在玉凝身边不停旋转。阿岳爬上前来,见玉凝嘴边血迹,便伸出小手,在他嘴边擦了擦。
玉凝失神地转眸来,看了他一眼,眼中倏然沁出泪来,哑声道,“小鱼,你快走吧……走到林间,躲到水里,别再来了……”
阿岳却摇摇头,一双大眼晶亮地盯着玉凝,一脸认真道,“不走,照顾、哥哥!”
玉凝闻言,直将他看作玉林,心神恍惚,泪如雨下。阿岳伸手摸摸玉凝的脸,擦干他的泪水,却将沾了泪珠的手指放在嘴里吃了吃,顿时小脸皱紧,叫道,“哥哥、难过!眼泪、苦!”
玉凝见他这样天真,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伸手摸摸阿岳的脑袋。阿岳抓住他的手,两手紧紧握住,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满是正经,道,“哥哥、不哭!爷爷、说玉林、玉林不死!玉林睡、睡觉!”
玉凝只以为他把死当作睡觉,两者分不清楚,却鬼使神差般,定定道,“玉林死了。”
阿岳急急摇起头来,道,“没有没有!玉林、睡、睡觉!”
玉凝这下心如死灰,又道,“玉林真的死了……”
阿岳急急摇头,连声道没有没有,又道,“爷爷!爷爷说!”
玉凝只心灰意冷,失神道,“你的爷爷,也死了吗?”
阿岳不停摇着头,嘴巴里说不清楚,憋了半晌,只道,“爷爷!白、白头发!”阿岳见他听不明白,心里很是着急,想了想,便匆匆跑进屋去。半晌才跑出屋来,手里捧着何物,一路捧到玉凝面前,又是叫道,“爷爷!爷爷!”
玉凝定睛一看,看见那竹简,忽地心下一沉,失声叫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壹佰贰拾叁 强留不得意
兔儿扶着花花站在一旁,见那长生手持雪魄剑已对镇山石连砍数刀,但仅在刀刃砍击之时,山石表面会闪现几道光亮,便再没有其他异动。
她心中担忧小家生产在即,又见花花给那道士出谋划策,说什么要破坏阿岳设置的结界,定要先行破坏灵力来源,因而将这道士引到山上,还将雪魄剑给他,教他击碎镇山石。
此番举动,教兔儿这种脑瓜,是怎么也想不通透的。她心下又是十分着急,便屡屡忍不住去问花花,花花却不理不擦,不禁让她生了怒气,压着怒火低声骂了花花许多次,尽说花花背信弃义,关键时刻不去保护主人,反倒向敌人投降,倒打一耙,教授敌人破解之法,要害何支与小家。
花花听她越说越急,声音也愈来越大,生怕被长生听到,让他生疑,索性把心一横,强撑着一口气,道,“我若是不说,他定会杀了我们两个!再等玉佩灵力耗尽,进去抓了主人和主人娘子,岂不是半点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兔儿闻言,这才有些领悟他的“用意”,便闭起嘴巴不再说话。可心中微微思量,又觉着不太对劲,正要说话,却见花花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这才彻底闭上三瓣嘴,老老实实待着。
花花看了看长生,见他此刻无力分神,便悄悄转过头来,找到躲在兔儿身后的一黑一白,口中轻声念咒,在两只兔崽子身上设了法术,避过长生,低声道,“你们快回去找我主人。找到机会,爬到……”
他才说至关键之处,忽听长生大喝一声,便立即转头回去,手中暗暗作势,示意两只快走。一白一黑两只兔崽子便溜进草丛之中,快速逃走。
便见长生愤愤丢下雪魄剑,快步走到花花面前,一把推开兔儿,将花花拎起,喝道,“你是不是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