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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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台-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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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班飞机回来还有肖露露的母亲和后父,以及几个香港合作方的代表。路阿姨善解人意,知道久别多日,年轻人少不了卿卿我我,借口我的车太小,和其他人坐的士。遗憾的是,肖露露没有领她母亲的情,上了车,不失时机讲解我立即要扮演的角色。这一次的角色有两个,一个演给她母亲和后父看,一个演给合作方代表看。
  我以主人的身份设宴款待这些贵宾,社交经验我十分欠缺,肖露露来不及给我交待注意事项,上桌时她比我还紧张,幸好我会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几个香港人包括她后父,对我好感倍增。
  吃过饭,接下来是私下的家庭会议,我更愿意称之为董事会议。因为,谈的都不是家务。首先是签署露蕾公司股份转让的正式文件,这一过程进行的相当缓慢,不过谁也不说话,路阿姨签名前,像是不放心,又仔细看了一遍,关键之处还念出声来。为这一文件的达成,肖露露说,和路阿姨又在吵了几架,在香港期间,她每天给我电话,我演出再忙再累也耐心听她传达,其实她不传达,我也绝无异议。只是轮到我签名时,我还是做出郑重的样子,尽管文件内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完成这件严肃的事情,立即开始对房地产引资的讨论,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肖露露已经把我要扮演的角色交待清楚,我虽然兴趣不大,但至少也算这个项目的半个参与者,我不怕发表意见,她母亲和后父看不出我一窍不通。
  “我不大赞成马上开发。”我对角色吃得很透,“目前地价上升势头正猛,如果马上开发,合作方将大占便宜,不妨跟他签个意向。我们不急,让他们急,等到他们不耐烦,开出更好的条件,再签具体的合作协议。”肖露露认为,这种反对意见,由我开口才有说服力。我讲话时,她故意离开接听手机。
  路阿姨果然点头赞成:“能这样当然好,但我们至少有个借口,嗯,就说手续没办完,好不好?”我微微摇头说:“那样好是好,就是太明显让对方知道是有意拖延了。干脆实话实说,里面有所学校,搬迁需要时间,至少一个学期。”
  路阿姨拍手叫道:“好,这个主意好!还能算上一笔搬迁费。”她的香港先生少言寡语,一付老谋深算的样子。
  这时,肖露露接电话回来,突然怒气冲冲大叫:“你怎么搞的?张老师把学习班的老师全部带走了!我一直交待你千万别惹他。你另外找地方排练不行吗?现在好了,学习班办不下去了,还得给学生退学费!唉,真是的,我才离开一月,你就……”
  我无所适从,她已经脱离商量好的角色,回到现实。路阿姨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我们闹什么别扭。我十分尴尬,像演戏演串帮,又像给人当众扒光了。
  “我、我出去抽支烟。”我出了门就跑,我知道肖露露会跟出来,特意躲开她。
  这是在一家宾馆里,我下了楼,车也不开,打的去了一间酒吧,肖露露一直打我手机,我不接。叫来玉米子跟我一块喝酒,喝到高兴时,我亲自带他去把李梅接出来,这一晚,我睡在玉米子家。
  23
  “为什么到西部去任教?这个问题,恐怕你被问过多次了,不过,我还是想以这个问题开头,你喜欢西部?”
  “不,不,我不喜欢,甚至可以说非常讨厌。你喜欢生活在解放前的农村吗,或者清朝的?我去那儿的原因很简单,我讨厌的地方,我总是尝试改变它。”
  “你改变了吗?”
  “我尽力而为。”
  “你主动到贫困地区任教,让人想到教育兴国,我可以你是一个爱国者吗?”
  “现在爱国似乎不吃香了,反其道而行好象更受推崇。”
  “互联网上有个热门词语,叫愤青,你一定听说过,你在意别人叫你爱国愤青吗?”
  “最好不要这么叫,和平时期,没有必要为每个人打上政治标签。我记得王尔德说过,爱国主义是邪恶的美德。”
  我在接受一家香港电视台采访,麦守田说,为了帮助我慢慢进入角色,特意挑一段剧情最简单的开机。的确是简单,一问一答,就像在底下对台词一样。老实说,我对这个主角还没吃透,现实中,我相信不会有这样工于心计的人,而且,他的矛头是指向自己的父亲。我没有任何生活底蕴可挖,接触过的人,像高干子弟的只有玉米子,这小子只知道玩,哪有什么心计?准确地说他是个富家子弟。如果我老爹是个腐败的高干……我老爹不可能成为高干,更不用说腐败了,这种假设我也做不来。好在开拍以后,麦守田一直给我做OK的手势。
  “我们到外面走走好吗,边走边聊?”扮演女主持的是麦守田的二奶阿飞,据说她真的做过电视台主持。我望向聚光灯,夸张地擦了一把汗说:“谢谢,再继续下去,感觉像被拷问了。”
  拍摄的人有七八个之多,加上器材,同时搭乘一部电梯显得很拥挤,不过,我们这些人走到哪都气势非凡,还真像某个电视台的采访组。
  下到一楼金碧辉煌的大堂,阿飞问:“是不是反差很大?西部贫困山区,五星级酒店。”我不动声色地说:“北京有好几家酒店比这儿更奢华。”这里是博鳌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阿飞又打量我身上的新式西装,挑衅地说:“据我所知,你当老师的工资不高?”我说:“对,我的工资只够买一双普通皮鞋,不过,我写一千字能卖五百块,一般情况下,我一个月能写一万字。”
  酒店有个小花园,采访地点转移到花园的凉亭中。五星级酒店的住客大概自恃身份,没有什么人围观,好奇的也只是远远望上一眼,花园里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一伙人。
  “在西部这三年时间里,你做了许多事,当地群众认为,你最了不起的,就是集资为十所小学建了新的教学楼。我们去看过,的确非常结实,也非常漂亮,你认为自己了不起吗?”阿飞的肢体语言很专业,手托下巴,一根手指自然地搁在嘴角边,用一付非常有智慧表情端详我,似乎能看透我的心。这样一本正经的女人,谁会想到她是个二奶?
  “我不认为我了不起,安全的教学场所,是孩子们应该得到的。我所做的一切,如果放在沿海地区,根本算不了什么。在那个地方,时间停滞不前,甚至在向后退,我只是个送钟人,我给他们带去一只准确的钟,让那儿的人知道,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这段台词,我陈述得相当生涩,以为麦守田要叫停重来了,他却又给了一个OK手势。
  “原来你是一个送钟人,这个词在香港可不吉利,不过,这个说法非常有意思。只是,有一点我不大明白,建十栋教学楼的资金,你就算每天写一万字,三年也筹不到一栋。听说你是靠企业赞助,这也不容易,你是如何打动企业的呢?”
  “当然不是因为我长得帅!”我做了一个调皮的表情,“回答你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采访我?”
  “因为看了内地媒体的报导,你的事迹吸引我们。”
  “答案出来了,我能够吸引你们,也能够吸引赞助的企业。”
  “可是,我的问题是,未建教学楼之前,你是怎么拉到赞助的?”
  “你大概没看过三年前的报导,我毕业于全国最好的大学,我没有像大多数同学那样,选择出国,或挑一个高收入的单位,我主动要求到西部最贫困的地方当小学老师。你是做新闻的,你说,这件事够得上新闻事件吗?那好吧,我就这样成了一个新闻人物,而新闻人物在市场经济里,是有商业价值的,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企业乐意赞助了吧?”我很投入,因为想起了张南生,有朝一日他在电视上看到我的这段表演,不知道有何感想?
  阿飞又问:“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我笑道:“新闻。”
  “难怪!”阿飞也笑了,笑得很矜傲,“不过,网上谣传说,你父亲以前是北京的高官。现在又是某个发达省份的一把手,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到西部去,是为将来捞取政治资本。你是子承父业,将来会走政界吗?”
  我语塞了,凝神不语,似乎找不到恰当的答案,又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停机!”客串节目制作人的麦守田及时叫停,“韦先生,你放心,我们会考虑内地的现状,你尽管畅所欲言,节目还要经过处理,也就是说,有些话你敢说,我们也不一定敢播。”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实在有点害怕摄像机,没事了!”麦守田大笑:“你就当我们不存在,OK!再来一遍,开机!”
  抛开剧情不说,我还真有点紧张,不单是被阿飞自信的表演给唬住了,我眼睛的余光看见了凉亭外的小倩,还有那两个日本演员,她正在小声翻译。刚才太投入,三人什么时候到的,我也没留意,今天下一步将与他们演对手戏,那才是真正的考验。
  阿飞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姿态与几分钟前如出一辙,我不得不佩服。我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说:“网上有我的谣传吗?恐怕是你们已经摸过我的底了吧?也好,我承认,我父亲是个高官,但我这辈子,绝不会以他为榜样,我计划在西部呆十年,十年以后,我跟你将是同行,但愿不要闹冤家。”说完,不耐烦地起身。
  “最后一个问题,韦先生!”阿飞也站起来,“下个月,你父亲将到这里参加国际会议,我们约好采访他,可不可以向他提起你的事?”
  “悉听尊便!”我像是对她很不感冒。
  “OK!”麦守田大叫,“太棒了,韦先生,谢谢你的合作,下个月,采访完国际会议,我们要再到你的学校去,我们电视台准备做一点微薄的捐助,届时还要打扰你。”他和我握手,轻声在我耳边说:“下边的戏,你耍个大牌,跟小倩打个招呼就收工了,先别管俩鬼子,由小倩对付他们。”我理解他的意思,跑龙套时我就发现当导演有当导演的难处,尤其管理演员最头痛,剧组有外籍演员更不用说了,只能耍花招以物降物,以人克人。
  我摘下微型麦克风,向小倩举手:“你怎么来了?”奔出凉亭。小倩一蹦一跳靠近我:“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刚才你真丢脸,给人家问住了,嘻嘻!”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像害怕她当众和我亲热一样,笨拙地把手插进裤袋说:“谁叫你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害我紧张。”她在我耳边轻声说:“给你带来两个赞助商?”我望了一眼已关掉机器的摄影师,笑说:“我收工了,你自个带鬼子玩吧。哈哈!”
  我大笑跑开,这脱离了剧本。小倩也不奇怪,还装出娇嗔的神态,大概麦守田也交待过了。
  我今天才到博鳌的,第一场戏从海口美兰机场开始。剧本的内容是,香港的几家媒体,对“我”的事迹十分感兴趣,趁报导国际会议之际,邀请“我”到博鳌联合采访。开拍时,我特意叫上老洪、江媚眼、符波,一齐到现场给我助威,虽然只是几个走出机场的镜头,我也十分开心,好不满足。
  麦守田真像把我当成明星供奉,在博鳌这家五星级酒店给我安排了一间套房,不单考虑到拍摄需要,平时也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我还可以享受各种服务。而其他剧组成员,除了两个日本演员外,全部住在一家普通的招待所,麦守田和阿飞也只是要了一个普通间而已。五星级酒店我并不陌生,没有像刘姥姥进大观园,麦守田为此大感意外。从海口到博鳌的路上,他不厌其烦,交代各种注意事项,以免我丢人现眼。
  躺在舒适柔软的床上,我又把玩那支道具手枪,也许玩枪能让男人得到一种自渎的快感?每逢想女人,我总是喜欢摆弄这支手枪。我想女人了,住进五星级酒店,不由自主想起那个不该想的女人。自从在吕大嘴家打麻将,江媚眼提起了肖露露的名字后,我几乎被这个名字埋藏,之前,我以为我干净利落埋藏了这个名字。公平地讲,不关江媚眼的事,我和许琴在街边吵翻才是主要原因,许琴是我埋藏这个名字的泥土,泥土松动了,或者说是消失了,我不得不再次面对。
  我久久凝视床头柜上的照片,那曾经是我和肖露露在北京的合影,她小鸟依人地搂着我笑,现在变成了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严肃地搂着我。那是麦守田用电脑合成的,中年人是“我的高干父亲”,我们没见过面,他说,为了让我对高干“父亲”有个直观的认识,把照片放进相框,摆在床头。可是,我看来看去,“我的高干父亲”总是变成肖露露。
  从上一次住五星级酒店到现在,算起来,四年有余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四年多能使一个男人变成熟,也能使一个女人变衰老。她还记得我吗?也许早就嫁入香港豪门,对我的记忆,恐怕只剩下悔恨。如果她知道我当了主角,会有什么反应?这种如果太渺茫,我自己都不愿意想下去。
  一个人在房间想肖露露太可怕了,近来,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占领我的脑子,况且,我和她分手,就是从五星级酒店开始的。四年过去了,她还能像梦魇一样困扰我。我在卫生间冲了个澡,还是浮想联翩,把那支道具手枪,拆开又组装好几次,也不能分散注意力。将手枪放进没人发现的马桶水箱里,我焦躁地离开房间,来到酒店的酒吧,一口气喝了两杯红酒。
  “还记得我吗?”有个女人主动搭讪,来得正是时候。有意思的是,居然又是一个面熟的女人,我想起苏柳。搞什么鬼?今天尽是想起不该想的人,我以为我喝多了,脑子出现幻觉。
  女人见我张口结舌,笑说:“真的不认识了,老板,擦鞋吗?”我一怔,拍腿叫道:“原来是你,沈、沈小姐。”我想起来了,是我冒充大款打扮的那位擦鞋姑娘,她叫沈晶。
  “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你也离开海口了?”沈晶打扮得像个贵妇,不说身上的衣衫,脖子上的白金项链少说也值几千块。难怪我没法把她和那个擦鞋姑娘联系在一起。我莫明其妙激动起来,给她要了酒,和她离开吧台,坐到一张桌子旁。
  我感慨说:“我一点都认不出你了,还以为今天红运当头,有艳遇呢?”沈晶叹息说:“你自己的杰作,你居然不认识?我擦鞋的时候,好像你并没有当成是艳遇?”那天我发神经打扮她,是有点恶作剧的味道,但最后没有趁机占她便宜。我尴尬地笑说:“啊,我、我开个玩笑。”说完,我知道又讲错了,打扮她和刚才说艳遇,对她来讲都开不得玩笑。
  果然,沈晶抓住我的话不放:“你的玩笑改变了我的命运,唉,你干吗不问我现在是干什么的?”我不敢说话了,端杯喝酒,我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她从远处走近我时,我就知道了。我不再是那个巧遇苏柳的大学生,这几年,我扮演过形式形色色的人物,对形形色色的人物有过细致的观察研究。
  沈晶一脸凄色,又一次叹息:“唉,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你知道吗?有时,我恨死你了,你那身衣服我怎么也脱不掉,以后,我再也不敢去擦鞋了。我想去擦鞋,我……”她哭了,扑到我肩头上,捶打我的后背。我握住她没打我的另一只手,嗫嚅道:“对、对不起,我、我错了。”她在我肩头抽泣了一会,才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擦干净眼泪,端酒喝了一口说:“是我自己不好,你让我穿体面衣服又没有恶意。我好几次想去找你,又不敢去,要是我去找你,你会拿我怎么样?是不是送上门的小羊羔?嘻嘻!”她破涕为笑,我也轻松了,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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